定情信物在《鸳鸯被》《金钱记》中的作用
2015-08-15金晓雪
○金晓雪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一、定情信物在结构上的作用
1.起承转合。李渔认为:“编戏有如缝衣,其初则以完全者剪碎,其后又以减碎者凑成。剪碎易,凑成难,凑成之工,全在针线紧密。”[1]李渔认为结构在戏曲文本中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定情信物是戏曲结构起承转合的关键。《金钱记》中柳眉儿和韩飞卿在九龙池上一见倾心,但奈何婢女梅香催促,二人不得不分开。情急之下柳眉儿留下自己的贴身之物——金钱——与他为表记。金钱的出现使韩飞卿阴差阳错成为王府尹的门馆先生。但韩飞卿依然没有机会见到后花园的心上人,也没有人发现他们俩的秘密。第三折里,定情信物被曝光,故事发展被推向顶峰。韩飞卿不得不据实招来,出现了“二吊韩飞卿”的情节。定情信物——开元通宝金钱有利于传达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是他们相爱的凭证。它也使文本得以顺利发展,情节发展环环相扣,严密紧凑。
2.贯穿全剧的线索。定情信物在这两篇作品中还以“红娘”的身份出现,成为贯穿全剧的线索。《鸳鸯被》:“久后见这鸳鸯被呵,便是俺夫妻每团圆也。”[1]53李玉英是通过鸳鸯被与2 张瑞卿结下百年之好的盟誓。状元及第归来,意外结识李玉英。已得知李玉英的身份,但张瑞卿仍然策划出“铺床”这一桥段来,“鸳鸯被”再次成为剧中线索,作为夫妻团聚的凭证。鸳鸯被在这篇作品里充当“红娘”的角色,男女主人公通过它许下对彼此的约定,也再次通过鸳鸯被确认对方的身份,最后留下美好结局。信物作为定情的凭证和离别后再次团聚的凭证把全剧贯穿起来,使故事得以顺利开展。
3.悲喜转换的“纽带”。《金钱记》中,互为倾心的柳眉儿和韩飞卿匆匆一面后又要分离,戏剧的情节向失望的方向发展。柳眉儿将定情信物金钱丢在地上,待韩飞卿拾取。情节的发展立马出现了转机——“由悲转喜”,同时为二人以后的命运埋下伏笔。韩飞卿在王府尹家没有任何进展,故事发展的步调趋于平缓。金钱被发现,故事的发展达到高潮。男女主人公终于在府中见面,但是韩飞卿被吊起来,柳眉儿也被父亲骂“小贱人”,定情信物的出现改变了本来趋于平缓的感情基调,故事发展脉络尚不清晰,也为后续的发展留下悬念。定情信物的出现让读者经历了欣慰—失望—平缓—担忧—好奇等情绪的变化,让戏剧的故事情节从喜到悲,再从悲到喜,再由喜到悲。“三喜三悲”的故事情节丰富了戏剧的内容,增强了戏剧感染力。它作为贯穿全文的线索,具有引导戏剧悲喜情节顺利转换的纽带作用。
二、定情信物的物象选择
《鸳鸯被》一文中定情信物“鸳鸯被”,它是李玉英精心缝制用以送心爱之人的物件。这个信物蕴含了她的心血和真情。
“自从我绣鸳鸯,几曾离了绣床时?我着这金线儿妆出鸳鸯字,我着这绿绒儿分作鸳鸯翅。”[2]56
被子上的“鸳鸯”直接反映李玉英对自己未来美好爱情生活的向往。此处刻画了一个单纯、真诚、渴望爱情的女子形象。
另外,“金钱”的价值不菲,是极其稀有珍贵的。
“圣人赐俺开元通宝金钱五十文,永为家宝。老夫将金钱与女孩儿随身悬带,教他避邪驱恶。”[2]61
将圣上御赐的金钱送人,就可知这份感情在女主人公心中的分量。“鸳鸯被”和“开元通宝金钱”这两个物象的选择,不仅价值珍贵,而且寄寓了对爱情的希冀,表达了男女双方盼望相守、坚持真心、期待见面的美好愿望。
“鸳鸯被”和“金钱”都寄托了美好的情感,他们被赋予了吉祥的意蕴,象征了爱情的独特和纯洁。“开元通宝金钱”的形状是圆形,暗喻相爱的男女终究会团圆相守。随身携带或贴身相伴的定情信物承载了男女双方的信念与希望,蕴含了对心上人的真挚情感和对爱情的美好祝愿。
三、定情信物对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
(一)凸显女性追求爱情的热烈果敢
中国传统的婚恋习俗,是男方主动追求女方。这两篇作品一反常态,女主人公在面对爱情时有超越男子的果敢与热烈,挑战了“三从四德”的传统儒家闺阁训律。元杂剧《金钱记》一文中,柳眉儿勇敢地把“金钱”遗给了韩飞卿。赠送定情信物这一举动把她的豪爽热烈、不在乎世俗的一面凸显出来。“金钱”被暴露之后,柳眉儿遭到父亲的辱骂和训斥:
“你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相窥,逾垣相从,国人皆贱之。你不学上古烈女,却做下这等勾当。”[2]25
受闺阁教育的柳眉儿深知事情暴露的后果,她依然大胆做出了这个决定。她的行为展现了一个热烈痴情的女性形象。《鸳鸯被》里的李玉英是个“羞答答的,那里会画字来”的大家闺秀,在知道与自己会面的不是刘员外时,还是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这个陌生人,完全将天下女子“慎勿将身轻许人”的告诫抛之脑后。[3]与之前终守闺房的形象大相径庭,她在面对爱情时的伟大,坚贞,果敢的性格被生动形象地刻画出来。定情信物对于揭示人物情感、主旨表达有画龙点睛之用。
(二)侧面反映男主人公的懦弱犹豫
戏曲中的男女主人翁在定情信物的衬托下不仅体现女性的刚烈与主动,也反映出男性性格的懦弱与被动。《金钱记》里的韩飞卿是一个贪恋酒色的人。在看到面容姣好的女子时,他是不吝自己的勇气的。但心爱的人即将离去,他无动于衷。待柳眉儿留下金钱后,他懦弱的本质开始显现:
“我则怕人瞧见做风流话把,(做拾帕科)我这里推拾手帕。”[2]15
他装作捡手帕的样子去把金钱拾起来,比起女子的勇敢,韩飞卿胆小懦弱与传统保守的形象昭然若揭。他一开始没有机会,被抓之后也没有大胆表白,“潜伏”在柳眉儿的家中也没有采取主动。需要跟整个封建势力作斗争时,他更是退却了:
“镇日在我家后厅啼哭。口里念道:‘小姐,小姐。’将儿女私情挂在嘴边,不在书堂里教书,也不作诗写字。”[2]20
定情信物“金钱”被发现时,韩飞卿没有大胆地吐露喜爱,反而柳眉儿表现得很淡定。高中状元之后,韩飞卿本是欢喜这桩亲事的,可他认为王府尹觊觎他的仕途才主动招他为婿的。为了之前受损的面子,韩飞卿又退却了,在整个剧中他都没有主动过一次。柳眉儿的主动与刚强凸显了韩飞卿瞻前顾后,顾忌他人眼光的懦弱与犹豫。在爱情面前,韩飞卿是被动且呆滞的形象。
(三)人物性格上的主动与被动
张瑞卿与韩飞卿在文中的性格是较为被动、懦弱的,关键的时候都是女性在把握机会。《鸳鸯被》中的李玉英从小就受“六礼”思想的禁锢,可她却在只身一人的情况下应了这门亲事,毫不犹豫地走进玉清庵。这些举动足以显示她对传统礼教的蔑视,叛逆且主动的性格在文中得到体现。与张瑞卿错订姻缘后,她又对他一心一意,不受刘员外的威逼利诱。
韩飞卿与李玉英在剧中热烈主动的性格截然相反,在已经知晓李玉英的身份后,仍然还要试探她:
“我把这鸳鸯被儿铺在床上,我推吃酒去,他见这鸳鸯被自然知道了也。”[2]67
《金钱记》中,韩飞卿住在她家却不敢大胆行动。最终还是柳眉儿勇敢地跨出了一步,听说秀才在自家教书,萌发了去见他的冲动。
“妾身柳眉儿,闻知那个秀才在俺家书房中。我看他去。”[2]25
柳眉儿与李玉英对于爱情都是主动出击。女性对爱情的主动就侧面反映了男性在追求爱情时的犹豫和怯懦。定情信物彰显着男女主人翁鲜明的形象:女性的主动、叛逆与男性的被动、软弱。
通过对《金钱记》和《鸳鸯被》中的定情信物进行分析,本文从三个方面对定情信物进行了探讨,一是定情信物在结构上的作用,二是定情信物的物象选择,三是定情信物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的作用。定情信物的赠送在元杂剧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传达了女性的主动、大胆和对于爱情的渴望,也侧面反映了男主人公懦弱、胆小和保守的形象。
[1](明)李渔.闲情偶记[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
[2](明)臧晋叔.元曲选(第二版)[M].中华书局,1989.
[3]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