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世者与讽世者——读《雅典的泰门》
2015-08-15刘永红
◆刘永红
(湖南省衡南县茅市镇初级中学)
莎士比亚的悲剧《雅典的泰门》塑造了两个压世者的形象——艾帕曼特斯和破产没落后的泰门。被称作哲学家的艾帕曼特斯的全部哲学就是对人类的诅咒,尤其是对上流社会的人的丑恶行径与肮脏的内心的揭露,他的揭露往往一针见血,毫不隐讳,他称所有的趋炎附势的雅典人为“恶人”,说整个“雅典已经变成一个众兽群居的罪恶之地。在泰门还没有破落的时候,他便预言家式地道出:“神啊!多少人在吃泰门,他却看不见他们。”这种宴会的实质正被泰门因慷慨仁慈而终于破产的结局所证实。这些是艾帕曼特斯作为厌世者而得出的一些真实的结论,但较之后期的泰门而言,这些揭露又相对地浅显了。破产后的泰门的厌世远远超过了艾帕曼特斯,他不但厌恶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而且憎恨整个人类,相信“最凶恶的野兽,比起无情的人类来,它们要善良得多了”。因此他诅咒一切人类,不分贵贱高低,这种厌世的程度似乎已脱离了常规,达到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而正是这种极端的厌世才能真正表现出泰门在经受种种欺骗与背叛之后的那种绝望之情。而且,他们两人的厌世的初衷与目的也并不相同。
一、基于出身的不同,艾帕曼特斯与后期泰门厌世的原因不同
艾因出身低微,从来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步入上流社会从而诅咒着上流社会的一切。就象乞丐天生就憎恨一切为富不仁的阔人一样,即使一个阔人给了乞丐不少的施舍,那乞丐表面上道谢不已,但其内心必定对阔人依然痛恨不已。可是他更多的是依靠阔人而活。艾帕曼特斯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乞丐加无赖而已,他与乞丐的区别除了有个“哲学家”的美称之外,唯一的不同就是在接受别人的施舍的时候,不愿作出一种感恩戴德的假象来表示自己意愿的实现,敢于当面揭开上流社会中人表面上的伪装。说他是个无赖,似乎也并不算过分。他嘴上说要泰门撵他走的话,行为上却又当上了“做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当泰门吩咐后他备酒食时,他口口声声说:“我不要吃你的肉食,他会噎住我的喉咙。”事实上却毫不推却泰门的安排,而且,在吃着泰门为他准备的酒食的同时,还不忘用“好,吃吧!有钱的人犯了罪,我只好嚼嚼菜根”之类的话来掩盖自己到泰门家的真正目的——吃肉喝酒,利用泰门的仁慈慷慨以饱自己口福。所以,我认为艾帕曼特斯所诅咒的只是自己无法得到的荣华富贵,而不是所有的上流社会。他之所以能够对上流社会中的种种欺骗狡诈一眼识破,也只是由于他始终只是这个阶层之外的人物,才能对这一切看得如此清楚,所谓旁观者清。在泰门破产隐居海滨森林之时,艾帕曼特斯去看望他,被他数落道:“你是一个奴隶,命运的温柔的手臂从来曾拥抱过你。要是你从呱呱坠地的时候就跟我们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这浮世的欢娱,你一定已沉溺在无边的放荡里,把你的青春消磨在左拥右抱中,除了一味追求眼前的淫乐以外,再也不会知道那些冷冰冰的人伦道德。”“倘若你不是生下来就是世间最下贱的人,你就是个奸侫的小人。”这些对于艾帕曼特斯的厌世原因作出了最准确的断定,而且艾本人也无法为自己申辩,只是油滑地转变了话题。另外,艾骂人时的语言也纯粹是一种无赖式的反唇相讥。当别人骂他是狗时,他说:“你的母亲是我的同类,倘然我是狗,她又是什么?”“我要像狗一样逃开驴子的蹄子”。这都是一种瘪三式的油滑,靠的只是耍耍嘴皮子的“功夫”。而后期泰门对整个人类的仇恨,都是出自内心的,他曾经显赫一时,富甲一方。在雅典是个举足轻重的支柱式人物,曾经拥有整个世界作为自己的“糖果作坊”,可是,天性中的慷慨让他无时无刻不为所谓的朋友着想,让众多的趋炎附势的谄媚之徒分光了自己的财产,之后又惨遭背叛与遗弃,从而跌入负债累累,穷困潦倒的境地,此时的泰门已经彻底地看清了人与人之间互相欺诈的虚伪实质,所谓的友谊不过是借以巴结贵人以饱自己私利的幌子。在这冠冕堂皇的幌子下面,一批奸诈无耻的奴才拼命地发挥其谄谀的“特长”,表演着一幕幕可笑而又可恨的丑剧。几经背信弃义,泰门已经心灰意冷。
二、出于不同的厌世原因,艾帕曼特斯与后期泰门厌世的目的不同
正如剧中的一个仆人所说的“连一间可以钻进头去的屋子也没有的人,见了高楼大厦当然会痛骂的”。如果他也拥有了高楼大厦,他还会诅咒吗?艾帕曼特斯自己无法步入上流社会,从而诅咒着社会上的一切,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自己也当个贵人。“天哪,但愿我也是一个贵人。”这话是言不由衷地说出来的,正是这句话透露了艾帕曼特斯的真正内心。但当别人反问他若做了贵人便会怎么样时,他无法替自己圆场,便说了“我要是做了贵人,我就要像现在的艾帕曼特斯一样,从心底里痛恨一个贵人”的话,我说他这句话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企图,这从他紧接着的那句话可以得到证实,“因为我不能再怀着痛恨的心情想象自己是一个贵人。”这说明他要是果真做了贵人,他便不会再痛恨贵人了。这跟那种拥有高楼的人不会再痛骂高楼的主人的道理是完全一样的。而且,艾帕曼特斯明明知道自己的这种说法经不起别人的追问,所有在说了这话之后,马上便改变了话题,引开了别人的注意力,这种巧妙的掩饰,也只有艾帕曼特斯这个“哲学家”才能做得到。而泰门呢?他是在看清人情的冷漠,礼仪的虚伪,人心的欺诈之后,从骨髓里产生的对人类的仇恨,他的厌世的目的,就只能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看了。“一个人行了太多的善事反是最大的罪恶!谁还敢仁慈呢?慷慨本来是天神的美德,凡人慷慨了却会损害他自己。”在这样的是非颠倒的现实社会中,泰门的破产是必然的,无可避免的,而这也正是莎士比亚的人文主义理想破灭的反映。
其实,艾帕曼特斯与后期泰门的厌世并不是一个层次的,艾帕曼特斯只是对于自己所处的地位不满,尖锐地发发牢骚而已,他痛骂虚伪,而他自己却时时运用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掩饰自己,他嘲笑谄媚,事实上,他一开始上场就已向泰门谄媚,只是手段非常巧妙而已,所以他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讽世者,并不是真正的厌世,因为在这世界上,他还有并不讨厌的东西。而后期的泰门,则达到一个恨世者的高度,他所痛恨的是全体人类,整个世界,这使他的形象较之于别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得多,同时,他的结局也很凄凉,留下的墓志铭也更发人深省。他惨遭人类的无情遗弃,也无情地遗弃了整个人类。
[1]安宁.泰门的模式——对《雅典的泰门》的三重性解读.语文学刊(外语教育与教学),2010,(10).
[2]余烈全.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中精神的完美与溃败.外语与外语教学,20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