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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世纪葡萄牙游记《中国志》中的中国形象

2015-08-15熊文莉

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异国

熊文莉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北京 100089)

一、作者及有关本书情况的介绍

《中国志》的作者葡萄牙修士加斯帕·达·克路士曾于1556 年来到中国,并在广州等沿海城市停留数月,回国后他根据自己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写成游记《中国志》,1569 年正式出版。作为第一部欧洲出版的专述中国的书(此前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的游记虽有关于中国的记述,但归根到底是一般记述东方的国家和奇闻异事,而不是只记中世纪中国的见闻。),《中国志》出版后并没有在当时的欧洲引起较大反响。《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的编注者英国人C·R·博克舍分析原因,认为《中国志》是用葡文写作的,而用本国语写作的葡萄牙作家的作品在葡萄牙以外从来没有广泛流传过,他们的作品在别的地方不能和西班牙、法国和意大利出版的书竞争。它的价值与影响是借助于稍后一个西班牙人的著作《大中国史》表现出来的。

1585 年,西班牙人儒安·贡萨雷斯·德·门多萨出版了轰动欧洲的《大中国史》。到同一世纪末这部书已用欧洲主要语言出版了三十种版本,可见其影响力之大。门多萨本人没有到过中国。他在书中坦承:“修士加斯帕·达·克路士,一个葡萄牙人,他到过广州城,在那儿写下有关该国的许多事物,而且很留意,我在撰述本书的过程中很多事情都引用他。”[1]40由于《大中国史》在欧洲被广泛阅读,再加上此前的《马可波罗游记》中已经为西方社会塑造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奇异的中国形象,16 世纪西方人视野中的中国形象由此成型。

达·克路士的《中国志》有十分之九是专记中国的,他在前言里明确指出该书是“详尽记载中国事物及其特点的文章,附记忽鲁模斯国。”[2]33作为第一部专记中国的欧洲著作,达·克路士的书中对中国的生活、风俗、宗教、饮食等方方面面进行了考查。

《中国志》正文内容包括二十九章,分别向读者介绍了中国的疆域、省份的划分,城市建筑,船舰,人民的职业、饮食、风俗习惯,管理国家的皇帝官员及政府机构,中国人的宗教信仰等。克路士在《序》中写到:“中国比其他国家人口多、国土大、政体和政府优越、财富和财物丰足(不是指金银珠宝等珍贵的东西,而是指财富、物品和货物等主要供人们需要的),又因为这些人有很多使人难忘的事物,所以我决定尽我所能对他们的事做一个概述。”[2]39

二、文本中的中国形象

1.地大物博和富庶强大的东方古国形象

《中国志》的作者通过对中国社会生活、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以及自然环境等各方面的介绍,向读者传达出16 世纪在欧洲人眼里显得十分神秘而遥远的古老东方大国——中国的富庶与强大。

几乎在游记的各个章节里,我们都能体会到作者从字里行间所表现的对中国的强大与富庶的诚挚赞美(《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介绍中国人宗教观念的部分除外)。这样的例子,在文中俯拾皆是,不胜枚举。如,《第四章》在介绍完中国的边境以后,在结尾处是这样写的:“从上述可以推测出中国皇帝是多么强大的皇帝,中国的土地又是多么辽阔。”[2]62在《第十二章》中,作者又不辞辛劳用了整一章的篇幅来描写中国土地的富饶及其物产的充足:“那土地的出产极富庶,食物及维持生活的各种必需品都极其充足……鱼非常之多,有好多品种,都很好,市场上从不缺鱼……菜园里有很多蔬菜,也有很多水果……”[2]93

2.勤劳智慧和讲究礼仪的中国百姓形象

在说明中国人的风俗礼节时,作者认为“中国人是很讲礼节的百姓。一般的礼节是,左手握紧,包在右手里,在胸前不断上下移动,表示他们彼此都包容在心里”[2]97-98。克路士在与中国人的接触中,不断感受到了他们的勤劳与智慧,而在自己的游记中不止一次提及“这个国家不丢弃任何不管怎样破旧的东西……他们在各种事情上都用巧劲,不用蛮力”[2]85。作者称赞当时的中国工艺人:“他们的手一般都很灵巧。他们在每项工作中都有很多创造,主要在石工和绘画方面……他们在各行业都心灵手巧,因为他们天赋聪明能干。”[2]102

3.勤勉的皇帝和公正严厉的中国官员形象

《中国志》中用了五章文字介绍中国当时的政府机构、官员组成及司法制度等。总体上,作者对当时明朝的政体持肯定的态度,认为政府机构组织严密而又井然有序,对官员奖惩分明,司法制度公正而严厉。对中国的皇帝,克路士也颂扬备至:“中国是那样大,皇帝在治理国政方面又是如此有手段和那样勤勉,以致每月全国发生的事他都知道……国家那样大,皇帝悉心治理,把它管理得井井有条,多年来维持和平统一,没有外国侵略或夺走中国任何东西;反之,中国因它的独特政体,很多国家和民族臣服。”[2]130-131

另外,作者还时时在记述中国的某一事物时把它与当时葡萄牙国内情况进行对比。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几乎每次对比中国都是先进、优越于葡萄牙的。只是提到宗教信仰时,克路士对中国人的宗教观进行了温和的批评。如,在描述老百姓的房屋时,作者写道:“屋内通常白如奶,像光滑的纸张,铺有方石板……楝木光滑而平整,构制精美,安置适当,好像擦亮的……确实,我承认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的楝木……房屋都铺上优质瓦,比我们的要好、要坚实,瓦不仅烧得好,而且用的原料是上等泥土……不像我们的瓦有那样多孔隙、那样粗糙,而是平滑的和保暖的,铺设整齐,简直不生尘埃。”[2]69-70《第九章》介绍中国当时的船舰与水上运输:“使城市更显壮丽、充裕和富足的是,这些船都运载大量布匹丝绸、粮食等商品及其他货物,有的进入内地,有的来自内地,但没有来自中国以外的,也没有运往外面的。葡人输运的东西,以及一些暹罗人输运的东西,和这个国家的大量输运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差不多等于零,一点都不受重视……中国本身的财富就能养活自己。葡人运去的主要商品是胡椒和象牙,一个人不靠它也能生存。”[2]79甚至在谈到破旧小船上的中国穷人时,克路士也认为“不过这些穷人在衣着方面不像葡萄牙穷人那样破破烂烂。”[2]81

在对待乞讨者的态度上,克路士对中葡人两种态度进行了对比:“这个国家懒人受憎恶,人人讨厌,不劳动者不得食,因为一般没有施舍给穷人的习惯。所以如果有穷人向葡萄牙人求施舍,葡人给了他,中国人必定要笑葡人,揶揄地问他‘为什么你施舍给无赖子?让他自己去搵食’。”[2]83

由于达·克路士本人是天主教传教士,因此他到中国的旅行不能不关注到中国人的宗教信仰;而当时16 世纪的中国,人们还几乎没有任何基督教的概念和认识,支配中国人头脑的信仰主要是自然神与泛神观。所以,克路士认为:“中国人没有关于上帝的认识,也没有在他们当中发现有这种认识的形迹……他们只相信一切来源于天,万物的创造、生存及安排均如此,而不知道谁是万物的特殊主宰,他们把这也归于天。因此他们是盲目地探索上帝。”[2]149-150同时,克路士认为中国百姓有皈依正教的很好的资质:“一个原因是他们不怎么尊敬他们的神和教士,因此当他们知道真理时,他们就会信仰它……另一个理由是,他们很喜欢听真理的教导,而且专心地听;所以,我发现这些百姓有成为基督教徒的这种可能和资质。”[2]149-150

综上所述,《中国志》中所呈现出来的16 世纪中国形象总体上可归纳为:中国是一个值得称羡的国家,那里百姓生活富足,工作勤奋,爱好和平及自我克制;那里司法得到良好的实施,管理国家地方的官员都勤勉谨慎,各尽其职;皇帝勤于国家政事的处理,把整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那里土地辽阔,物产丰富,建筑精良,艺术和工商业发展到不容置疑的高度。只有在欧洲人最重视的宗教信仰方面,中国没有达到西方的最高成就。这个由克路士塑造的16世纪中国形象经由门多萨的《大中国史》在欧洲广泛传播,成为一种社会集体想象,对其后欧洲作家描写中国起到了重要的影响作用,而且这种欧洲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在时间上一直延续到18 世纪初。

三、文本中的中国形象分析

当代形象学认为,异国形象是“在文学化,同时也是社会化的过程中得到的对异国认识的总和……是对两种类型文化现实间的差距所作的文学的或非文学的表述”[3]167。异国形象属于一种对于别处、异域、他者的想象,它并非现实的异国的写真集、复制品或相似物,而是“按照注视者文化中的模式、程序而重组、重写的”[3]168。作为一种主观与客观、情感与思想的混合物,异国形象体现了一个社会对于异国社会的集体想象,可分为意识形态和乌托邦这两种类型。“凡按本社会模式,完全使用本社会话语重塑出的异国形象就是意识形态形象;凡用离心的、符合一个作者(群体)对相异性独特看法的话语重塑出的异国形象,则是乌托邦形象”[3]174。克路士在《中国志》中所塑造的中国形象,就是这样一个主观和客观相结合,既具有异国现实因素又受制于自身文化精神的结合体。

《中国志》中很多地方对中国不吝赞美:幅员广大辽阔,土地丰饶,物产富足,人民勤劳智慧、讲究礼仪、心灵手巧、生活富裕,国家的治理者鞠躬尽瘁、管理有方、热爱和平,整个国家呈现出一片国泰民安的繁荣景象。与同一历史时期的葡萄牙相比,中国形象呈现出更多物质上的、制度上的富足与优越。《中国志》将16 世纪中华帝国的形象塑造成一个在很多方面都优于他们自身文明的乌托邦。

克路士写作《中国志》一书的目的并不是单纯记述他在中国的见闻,在书的《前言》中,克路士声明该书献给“最强大的国王唐·塞巴斯蒂安陛下”的(唐·塞巴斯蒂安是当时的葡萄牙国王)。在书《序》中,作者有这样一段话:“无论在孟加拉、白古、爪哇,还是在中国,葡人都没有任何堡垒或自己的土地,也没有任何教士住在这些人和其他人当中去造就基督徒……通过这儿的叙述,既可让人们知道那些至今未闻的事,又可以让那些读到本书的人赞美上帝的伟大,并同样对那大群昧于真理的迷途灵魂产生怜悯——祈祷上帝把他的神圣天主教在这支民族和其他民族中传播,把他们从偶像崇拜的愚昧和无知中拯救出来,并且为他的奴仆打开一条把这些人用施洗的方式通往教会的道路。”[2]39-40由此可见,他写作《中国志》的目的主要不是致力于中葡文化的交流,而是将中国作为一个参照物,创造出一个根本不同于自我社会的异国形象,并从中国形象中汲取一种变革现状的力量,其本质是西方文化对自我的期待和表达。

从历史上看,在逐渐了解中国的过程中,西方视野里的中国形象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演变过程。克路士的《中国志》只是西方人对中国形象描述中的其中之一,西方人对中国形象的描述,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和不同的国家不尽相同,甚至存在显著差别,这里面有多方面的原因,需要我们仔细地辨析。

[1]C·R·博克舍: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M].北京:中华书局,1990.

[2]C·R·博克舍: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之二:克路士《中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0.

[3]陈惇,孙景尧,谢天振.比较文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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