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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时期外来图书翻译方式的转变

2015-08-15陈飞飞

黑龙江史志 2015年6期
关键词:西学书籍日本

陈飞飞

(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中国历史上的翻译活动经历过几次高潮,第一次是汉代到魏晋时期对佛经的翻译;第二次是明末清初传教士翻译西方书籍;第三次是晚清时期对西学的译介。晚清时期的外来图书翻译方式在近代西学传播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在承袭历史传统的同时,因其所处社会背景和历史条件的剧烈转变,其自身也在发生着变化。

一、翻译方式转变的过程

1.“洋译华述”阶段

鸦片战争不仅打开了清王朝的大门,更是震动了清王朝的统治阶层。许多上层的有识之士开始认识到了西方所拥有的先进科技的重要性。林则徐作为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在广州禁烟期间,他“日日使人刺探西事,翻译西书,又购其新闻纸。”[1]洋务派为了富国强兵,维护封建统治,而采用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观念,主张向西方学习,因而外语学习和翻译活动就显得格外重要。洋务派的代表人物奕䜣曾提到:“查外国交涉事件,必先识其性情;今语言不通,文字难辨,一切隔膜,安能望其妥协?”[2]晚清名臣、洋务派的另一代表人物张之洞也在其著名的《劝学篇》中专门提到了翻译问题,将《广译》一篇列于《劝学篇》外篇第五的位置。由于政府的提倡和现实的需要,翻译活动迅速活跃起来。但是因为国内合格翻译人才的短缺和政府设置的各种要求,从鸦片战争到甲午战争前这一时期,纯粹由国人个人进行的翻译活动还不多,翻译活动还主要是在政府组织下进行的中外合译,即由外国人口译,中国人笔述并对译文进行润色。这一翻译方式在当时最具代表性的翻译机构—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中有着鲜明的体现。

创办于1865年的江南制造局是最具代表性的洋务企业之一,其翻译馆设立于1868年,这是因为在江南制造局的生产过程中涉及到许多技术问题,迫切地需要大量翻译西学书籍。1867年徐寿提出“将西国要书译出,不独增识见,并可刊印播传,以便国人今知。”[3]后经曾国藩奏请获准,于1868年成立。先后聘请中外学者共59 人参加译书,其中外国学者9 人,分别为英国人傅兰雅、伟烈亚力、罗亨利、秀耀春,美国人金楷理、林乐知、玛高温,日本人藤田丰八,以及中国学者徐寿、华蘅芳、赵元益、李凤苞等50 人,[4]对西书进行翻译。翻译馆的翻译涉及物理、化学、数学等自然科学和政史、教育、制度等社会科学,其中以自然科学类书籍的翻译数量最多。在翻译馆的外国学者中,傅兰雅直接或间接参与的译作最多,贡献最大。

傅兰雅(1839~1928),英国人,起初作为传教士来华,1868年到上海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任译员。傅兰雅几乎与翻译馆中的所有中国学者都合作过。根据王扬宗的《江南制造局翻译书目新考》,傅兰雅与人合译或自译的书籍达到102种,其中有一部分尚未刊行,翻译数量上为馆中之最[5]。虽为传教士,翻译的绝大多数是自然科学类书籍,也有部分社会科学类的,却无一宗教书籍。与其合作最多的中国学者是化学家徐寿,此外,与华蘅芳、徐建寅也是多次合作。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绝大多数译著都是合作翻译的结果。梁启超编有《西学书目表》一书,主要辑录了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同文馆、广学会等机构的译作共300 余种,其中中西合译的达130 种,占到1/3,而由国人单独翻译的仅有20 种。

2.“日文中译”阶段

直到甲午战争之前,对西学的翻译活动一直都保持着这种中外合作的方式。甲午中日战争可以说是晚清时期翻译方式转变的分水岭。在这之后,翻译方式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改变也出现了变化,进入了“日文中译”的阶段。

甲午中日战争中清政府的失败,对整个近代中国社会都产生了巨大的震动。自诩为“天朝上邦”的清王朝不仅败给了西方列强,在面临曾经是自己藩属国的东邻日本时也只能吞下失利的苦果。为什么几乎同时开始于19世纪60年代的以向西方学习为核心的明治维新和洋务运动会给日本和清政府带来如此截然不同的结果?甲午战前通过中西合译的方式并没有使西学真正植根于中国社会,没有为当时的中国带来预期的改变。因而,以日本作为学习西学的跳板,借鉴日本在西学传播中的经验和成果,逐渐形成了“日文中译”这一翻译方式。

康有为是中国翻译史上最早提出翻译日本有关书籍、强调通过日本向西方学习的第一人。同时,正是康有为让中国的翻译人才从翻译自然科学技术向社会科学转变。康有为认为“日本变法自今三十年,凡欧美政治、文学、武备新识之佳书,咸译矣”。[6]日文中译可以节省学习语言的时间,并吸收日本学习翻译的成果,降低翻译的难度。张之洞的《劝学篇》中也提及“西学甚繁,凡西学不切要者,东人已删节而酌改之”。康有为先后参与创办《万国公报》、《中外纪闻》等报刊,内容大多是对外国相关情况进行翻译。1895年11月创办于上海的强学会分会的章程中明确规定“以译书为第一要义”。康有为在《日本变政考》一书中强调了通过日本来向西方学习的可行性和便利性;另外,他还提出给予“能译日本书者”功名,并译有《日本维新三十年》等书。

梁启超也大力提倡翻译日文书籍。梁启超认为“日本自维新三十年来,广求知识于寰宇,其所译所著有用之书,不下数千种,而尤详于政治学、资生学、智学、群学,皆开民智,强国基之急务”。[7]此外他还认为翻译日文书籍要相对容易一些。梁启超的一大贡献就是提倡“政治小说”,阐述了政治小说对社会变革的作用;他翻译了日本政治小说《佳人奇遇》和《经国美谈》。由日本译介过来的西学书籍越来越多,日文中译的翻译方式在近代的中外文化交流和社会变革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二、翻译方式转变的特点

从中西合译到日文中译的转变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的,其转变中体现着一些特点。

1.翻译主体转变:从官办机构为主到个人为主,国人的译作逐渐占主要地位。鸦片战争到甲午战前的很长时间里,翻译活动是在政府的组织下进行的的。这主要是因为当时中国缺少翻译人才,必须要借助政府的力量组织中外学者进行合译。而到甲午战后,个人的翻译活动增多,译介外国书籍不再是政府的专利。中西合译的形式不再占主要地位,逐渐发展为中国学者的自译。

2.翻译内容转变:从自然科学为主到社会科学为主。以洋务运动时期最大的翻译机构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为例,根据王扬宗的统计,在1868年至1912年间,翻译馆翻译241 种书籍,其中只有50 种属于社会科学。[8]就连相对侧重于翻译社会科学书籍的京师同文馆,在19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的29 部译书中,社会科学类的也只有11 部,约占到2/5。洋务运动时期大力提倡学习西方科学技术和军事工艺,因而翻译的书籍多集中于自然科学;而在甲午战后,洋务派提出的通过单纯学习西方物质技术而达到“富国强兵”的梦想已经彻底破灭,中国的有识之士必须寻找新的途径。而日本在向西方学习的道路上走的更远,程度也更为彻底,建立了资产阶级君主立宪制,迅速崛起。梁启超在《戊戌政变记》中提到“甲午以前,我国士大夫言西法者,以为西人之长不过在船坚炮利,机器精奇,故学知者亦不过炮械船舰而已。此实我国致败之由也”。中国的知识分子看到了这一点,故而将译介的内容转向了制度、法律、史地等社会科学领域。

3.转变过程本身:转变速度非常快,大规模的译书活动随之出现。“洋译华述”在晚清时期曾经长时间作为主要的翻译方式,但是明治维新后日益崛起的日本已经引起了一些国人的关注,加之甲午中日战争的爆发,在客观上促进了翻译方式的迅速转变。它冲击了国人的心理,使更多国人觉醒,走上了寻求救国救亡的道路,加速了西学在中国的广泛传播。这一时期涌现了众多的翻译家,译介著作的数量和种类也非常丰富。

三、翻译方式转变的原因

晚清时期翻译方式的转变不仅是翻译活动自身寻求变化的结果,也是客观的社会历史条件和翻译主体的能动性在其中发挥推动作用的结果,同时他更是当时社会各方面变化的缩影和写照。晚清时期是一个兼具动荡与变革的时代,对于翻译方式转变原因的探讨,要结合多方面的现实情况,大致有以下几点原因。

其一是甲午战争的刺激,这也是最直接的原因。甲午战争中清政府的失败,带给国人的刺激是巨大的。巨额的赔偿和国家利益的损害不可避免,心理上的落差更是令国人难以忍受。另外,甲午战争也刺激了列强的神经,战后掀起的列强瓜分中国的狂潮,将中国一步步推入深渊。中外合作翻译西方书籍的做法并没有使中国走上“中兴”的道路,而日本在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摆脱了沦为殖民地的危险,成为了新兴的资本主义国家。在战争的刺激和“亡国灭种”的威胁下,近代中国开始学习日本的经验,翻译方式的转变有了直接的动力和明显的指向。

其二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随着西学的不断传播,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不愿再做井底之蛙,开始积极了解世界形势,不仅将眼光投向西方国家,同时也看向广大的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地区,思考造成发达与落后的原因,以期求得救国救民的方法。基于此,晚清中国的有识之士以更加理智、客观的态度看待东邻日本,加大与不同国家的交流的力度。

其三是日本改革的成功为中国提供了一个学习的范式。近代日本在改革前和中国有很多相似点。首先两国都曾长期处于封建社会,内部矛盾尖锐,封建统治面临大厦将倾的危险;其次二者都在长期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后,被西方列强用武力打开了国门,外患严重;再次,两国都在19世纪60年代开始了改革运动,前者是明治维新,后者是洋务运动。甲午战争是一块试金石,检验了中日两国的改革成果。相似的背景和改革运动,为什么日本能够成功,而中国不能?为了摆脱日益深重的民族危机,必须要向成功者学习,日本无疑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因此,“日文中译”逐渐在翻译方式中占据主导。

其四是中日间文化交流的便捷性。日本不仅在地理位置上邻近中国,在文化上更是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西学对中国人来说比较陌生,学习外语的难度大,文化背景差异也较大,有时候会使翻译的内容和事实大相径庭。康有为曾认为甲午前所译的西书“皆译农、工、兵至旧非要之书,不足以发人士之通识也。徒费岁月,糜巨款而已。”[9]相比之下,翻译日文书籍就具有很多便捷之处。第一,日本文化深受中国影响的特点,利于语言的学习和文化背景的理解。康有为认为“译日之书,为我文字者十之八,其成事少,其费日无多也”。[10]第二,日本在西学传播的过程中,已经译介了大量的西方政治、哲学、科技等各类书籍,中国可以直接借鉴和吸收其成果,推动西学在中国的迅速传播。

四、结语

晚清时期外来图书翻译方式从“洋译华述”向“日文中译”转变,是社会历史条件的要求,是时代的体现,是近代中国有识之士提倡和推动的结果。同时,翻译方式的变化也在影响着西学传播和社会变革的活动。诚然,每种翻译方式都有各自的特点和局限,其对社会产生的作用也不同。通过对西学翻译方式转变的研究,可以透视晚清时期西学传播和社会心理的变化,更深入地了解“西学东渐”的潮流在近代中国历史上的变化和影响。

[1]魏源:《魏源集》,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74 页.

[2]朱有瓛主编:《中国近代学制史料》,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5 页.

[3]傅兰雅:《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

[4]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526 页.

[5][8]王扬宗:《江南制造局翻译书目新考》,《中国科技史料》,1995年第2 期.

[6][10]康有为:《广译日本书设立京师译书局摺》,《中国近代出版史料补编》,中华书局1957 版.

[7]梁启超:《论学日本文之益》.

[9]孙建国:《清末民初日文中译与转贩西学问题研究》,《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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