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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文学作品中的“水文化”

2015-08-05汪文忠

黄河黄土黄种人·水与中国 2015年7期
关键词:水文化文学作品人类

汪文忠

水,作为自然的元素、生命的依托,它从一开始便与人类物质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与人类的历史有一种不解之缘。基于对水性的认识,在中华文明中产生了水文化,并且渗透到哲学、文学、艺术、宗教、建筑等领域,文学作品中的水文化更是源远流长、代代相传。

文学作品中水意象的哲学表现功能

中国圣贤“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面对山水形胜,古代圣贤亦不免动容,一个“智”,既反映了先哲对“水”的认知,又破译出“水”所蕴藏的深刻文化内涵。从“水之理”的角度看,水包含着许多复杂的知识、学理、规律,可以称为“智慧之水”,作者从中得到许多有益的启示,并形诸作品。这些作品侧重于展示思想家、文学家由水而激发的思维智慧。从老子“上善若水”的比喻,到孔子沂水之畔的感叹,之后又有孟子、庄子、荀子等哲人及“兵圣”孙子……他们从水中所获得的哲学感悟各具风采,各有深度,有的已凝聚成为人熟知的哲理明言,至今仍然闪耀着思想的智慧。

孔子对于水的特性有精辟的概括。《荀子·宥坐》篇载:“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大遍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絜,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这段话将儒家所推崇的人的优秀品格几乎都提出来了,而言水似乎无所不备;通过比喻、比拟的手法,着重肯定了水有善良、勇敢、正直、有志向、守规则五种美好的品德,常流不息,能惠及一切生物,所以君子遇水必观。由此可见,在儒家思想中,“水”具有非同凡响的品格。

道家以水象征道在流变,比喻柔弱可以战胜刚强,由此强调天下“攻坚强者莫胜于水”。可见,道家思想与水,其实是一种“无为而无不为”“以柔克刚”“柔而隐则于内”共同本质的展现。《老子》第八章写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从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道家有关水的论述体现了“道”柔而不争的无为之道的德性,“水”是“道”的物理原型,“道”是“水”的哲学升华,二者如影之随形。水动不息,静则包含在其中,所以水被老子喻为“上善”之物,它随着自然的运行与变化而存在,它在方为方、在圆为圆,顺应自然而成形,符合道家之“道”。这种特性,成了老子道家思想的核心。此后,“水之道”常为其后学用来指导人生、解说迷津而使用。

文学作品中水意象的实用表现功能

从“水之用”方面看,水是生命之源,是国计民生的命脉。这类作品侧重从社会历史生活的角度展示“水之用”,记载或描写抗洪、引水、饮水和水运等“治水”、“用水”的活动。如《山海经》记载了大禹治水的事迹,《史记》记载了都江堰的建造过程,玄奘记载了当时西域水资源状况,同时还表达了对于水的实用价值的认识。再如,《管子》指出了水在都城建设、民风形成中的作用,提出了水作为自然资源的经济价值。此外,还有当代作家对于现代水利工程社会效益的思考。这类作品不仅有助于认识水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作用,而且其思想见解至今仍然具有启示意义。

文学作品中水意象的审美表现功能

自然界中,草木无言、山水无知,自古长江东逝、黄河奔流,其势丝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当其进入人类视觉的范畴时,无知无觉的水便会化作“文化精灵”,超越千年历史时空,成为具有鲜活生命的审美载体。细读中国的一些经典文学作品,几乎无水不写、写则涉水。人类生活的早期阶段,人们的“亲水”,只是体现为“逐水草而居”,属于实用意义上的行为,而非审美意义的行为。中国秦汉时期的画都是以人物画为主,山水只是陪衬;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以“高山流水”为抒情内容的音乐(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东晋南朝时期,山水文学繁荣,水作为独立形象大量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以后人们便有了更多的对水的亲近和欣赏。据现存资料记载,最迟到隋代,水已作为主要的形象进入绘画作品。水并不是一开始就作为人类的审美对象出现的,只是由于人的审美自觉性的提高,人与水之间才构成了稳定的审美关系。作为自然物的水,它本身不是人的创造,但它所蕴涵的美,是人类在劳动实践中发现的,人与水的审美关系,经历了一个从不自觉到自觉的过程。而从“水之美”的角度来看,水的形象令人愉悦,能够唤起美感。写水的作品,各有不同的侧重。有的侧重于展示具有优美风格的水,它们呈现的通常是秀美、纯洁、清丽的形象,与人的情感容易融合为一,使读者能够从中感受到华夏之水的优美风貌,心灵得到陶冶,从而培养爱水的情怀,更加珍爱优美的水环境。在工商业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这种优美的水环境越来越珍贵,需要人们用心呵护。有的侧重描写具有壮美风格的水,它们奔腾、浩瀚、壮阔,有气势、有力度,让人心胸开阔、精神振奋。在这些作品中,关于水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对河流、湖泊的描写,而是把水的清澈、雄奇、流动、奇妙,甚至随四季的变化而展现出来不同形态、风韵,都描写得惟妙惟肖,充分体现了人对水的审美情趣。

文学作品中水意象的情感表现功能

人类生活中离别羁旅、山水田园、情感婚恋、儿女情长、豪情壮志、建功立业、政治远见及壮志未酬、忧国忧民等情怀,都可以借助千姿百态的水的形象,在文学作品中表达出来。《山海经》所载的“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等故事,民间口头文学所述的关于远古时代洪水滔天的传说,于今看来虽是一种“神话的感知”,但这种基于原始初民的原始智力所创作出来的独具特点的文化体认,仍可使我们感悟到“水文化”的内涵。及至《诗经》时代,无论是《周南》里的《关雎》、《汉广》,《秦风》中的《蒹葭》,还是《魏风》中的《伐檀》,《卫风》里的《河广》,其描写爱情、乡思的言辞,已明显表现出寓情于水、以水传情的文化取向,遂使“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样的诗句成为千古绝唱。至于其后的《庄子》《楚辞》、汉代的乐府民歌及中国文学高峰时期的唐诗宋词、明清小说,也莫不在抒情写意上,因水生思、借水言志,以水传情、假水取韵。当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表达的是对生命易逝、年华不再的慨叹。李白不满现实所发出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表露的是如水长流般的长恨情绪,而这种情绪在南唐后主李煜的笔下又化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更加绵延悠长。战国时期的思想家郜子在论及“性无善无不善”时曾巧妙地以水作比:“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荀子《劝学》曾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荀子·王制篇》中有云:“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魏征《议政》则曰:“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唐太宗李世民有感于前贤时俊的警策,亦常与后人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借水性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积极入世的苏轼,更多关注水的现实意义,苏轼说,“流而不反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言水而及松柏于动者,欲其难进也”,说明水坚定执着、有志于世的品格。苏轼渴望明君,“奋励有志于当世”,他在《明君可与为忠言赋》中提出,“虚己以求,览群言于止水”,希望君主能够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虚己纳言,建立千秋功业。

水,浸透着古今智者博大精深的人文精神。古往今来,人类的心理、情绪、意志以及个性、气质、人格,人对客观世界的感知、认同乃至意识与哲理的升华,甚至包括人生所特有的喜怒哀乐、生死歌哭,都曾被作者以水为载体而表达得淋漓尽致。有源之水,奔流不息,认定一个目标便不轻言放弃,好像人类在为追求和实现理想而不停地奔走、奋斗。水能屈能伸、灵活变通,不会固守既定的条条框框,善于寻找、善于发现,仿佛人类追求创造、追求创新、追求跃升的精神品格。披阅先贤今人写水的佳作,当我们与文本对话的时候,自然之水、生命之水、智慧之水便会交融在一起,以深厚的文化内涵开启我们的思维、滋养我们的心灵、陶冶我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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