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 法网外的施暴者

除去那些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强奸案，印度妇女面临更多的是法律保护下的迫害。

南德里区一个迷乱的下午，似乎没人注意到那个幽灵似的女人正在艰难地爬上被当地人称作“森林”的地方，她两个胳膊抱着两个小女儿，另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跟在她身后攀爬。

警方称，到达目的地——一个满是垃圾的凹坑后，她勒死了这三个女孩，将她们并排放在地上，八个月大的女婴被放在3岁和7岁的姐姐中间。然后她从自己的纱丽上撕下一条布，打了一个活扣。她试图上吊自杀，但只是失去了知觉。

3月中旬，这个名叫拉德哈·黛维的母亲连续几天登上报纸，成为这座城市的犯罪记录簿中又一起恐怖的案例。人们纷纷猜测这一举动的含义：邻居们称黛维因为不能生出儿子而备感羞愧，印度有着重男轻女的传统，这部分是因为女孩的父母必须提供嫁妆，而男孩则被视作未来的收入来源。

但不可能只归咎于一个原因。黛维一直在接受精神病治疗，她的丈夫拉朱·辛格——一个瘦小，看起来很憔悴的裁缝——要趁不当班的时候挤出时间带她去治疗。黛维上过五年学，在13岁的时候结了婚，成为从印度农村涌向城市的移民潮的一部分，他们希望摆脱贫困。其中大多数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有一些人则完全迷失了。

三人被杀的案件落到了新德里警察局巡官阿贾卜·辛格手里，他派侦探前往辛格家租住的120平方英尺（约合11平方米）大的住所，这个租金为每月16美元（约合100元人民币）的住所没有窗户，满是老鼠，几步远之外就是臭气熏天的马桶。墙上挂着孩子们的画，画上是有着大象耳朵和大黄蜂身体的人。

女房东维贾伊·拉克希米（VijayLakshmi）表示，黛维想要一个男孩，在第四个女儿的出生令黛维越发堕入深渊。这个家除了三个已经死亡的女儿，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女儿。

怀孕期间，黛维和丈夫曾去拜访一名医生，她认为这个医生能帮她怀上男孩。女房东说，这个计划失败后，她还表示想生第五个孩子，尽管最年幼的女儿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病怏怏的。

拉克希米说，“有阵子她会到外面跟人说，‘把我的女儿带走吧，请把她们带走。”32岁的辛格说，他从来没有强迫妻子生男孩。他说，她陷入了一种紧张性的沉默，严重到需要卧床，让他给她刷牙。他还曾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给她开了抗抑郁药和抗痉挛药氯硝西泮——这种药有时会用于恐慌症。他说，晚上当他下班回家时，女儿会告诉他，妈妈说过什么可怕的话。

“她曾表示要杀死她们，”他说，“她会说，‘我不回家了，我要去别的地方，我要扔掉这些女孩。”他说，上周去邦医院取药时，她突然把8个月大的女儿苏莱娜（Sulena）扔进了水沟。他迅速把孩子捞起来，擦掉她身上的污渍，然后继续上路——他骑辆自行车，妻子与三个女儿乘坐辆机动三轮车。那个10岁的孩子在学校。

他们在一个红灯处分开了。自行车看到灯停了下来，三轮车则继续前行。黛维的电话响了又响，但是无人接听。除了他的陈述之外，唯一切实的信息来自警方的质询：黛维告诉他们，她是被某种东西拉到森林里去的，而且她到达那里时情绪平和。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巡官辛格是最早看到三个女孩尸体的人之一，他说，她们看上去就好像随时可以张口说话一样。他在回忆案情时显得有些疲惫。他说，在像这样的社区，‘人们的脑海里总有这样种压力：怎样才能养活这些女孩。”

“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说，“不应该让人生活在贫困之中。”

婚内强奸和冷暴力都是除直接暴力之外印度女性正在遭受的直接困扰。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of Pennsylvania）印度高等研究中心（Center for Advanced Study ofIndia）的负责人德韦什·卡普尔（Devesh虽然印度不同群体之间尚未达到完全和谐的状态，但是，特别是过去10年里，印度教教徒和穆斯林，或者不同种姓成员之间的暴力冲突的确有所减少。

Kapur称，性别暴力成为最重要的公共事件部分是因为其他引起分歧的重大社会问题，即宗教和种姓，对印度团结所造成的影响减少了。虽然印度不同群体之间尚未达到完全和谐的状态，但是，特别是过去10年里，印度教教徒和穆斯林，或者不同种姓成员之间的暴力冲突的确有所减少。

“在20年里，或者至少是15年里，印度一直对两大矛盾——宗教和种姓——尤为关注，至少喜欢谈论政事的阶层是这样的，”他说，“另一个矛盾，即性别问题，则被忽视了。”

这种群体冲突已有所减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多亏了过去20年经济的较快增长。因为这种情况，公众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了通常潜藏于表面之下并超越宗教和种姓界限的问题上，其中就包括对女性施暴的问题。这种关注也在部分程度上反映了印度女性在教育和健康方面所取得的巨大进步：2011年妇女识字率从10年前的54%提高到了66%，而2009年的产妇死亡率与1998年相比则降低了将近一半。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印度正在变化的人口结构：全国一半以上的人口都在25岁及以下。这个年龄段的人似乎更具有社会意识，也更加崇尚自由，正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例如，新德里强奸案发生后，很多抗议活动都是大学生组织的。

年轻人和愈加活跃的媒体迫使政界人士对新德里的强奸案作出回应，他们迅速地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了审判，并成立了个由最高法院前首席大法官领导的委员会。该委员会就妇女遭受暴力侵害的情况发表了一份全面而尖锐的报告，印度议会日前通过了-一项法律，其中采纳了该委员会的部分建议。新法律并不完善。例如，它不允许已婚女性对自己的丈夫提起强奸诉讼。但是该法的确有所突破，因为它首次把“跟踪骚扰”这一严重问题定义为犯罪。

众所周知，印度在执法方面一向不甚严格，这项法规很有可能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因为执行它的将会是腐败且未经过良好训练的警察。但是，它能获通过这一事实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另一种新趋势也让一些人看到了希望：现在有越来越多遭受强奸的女性开始报案。专家表示，这说明女性现在更愿意谈论受害经历，也能更顺利让警方立案，她们其实非常不愿意这么做。

从2001年到2011年，虽然谋杀和暴乱等暴力犯罪减少了，但是每10万人中强奸案的报案数增加了28%0对于一个有12亿人口的国家来说，强奸案件的绝对数字仍显得微不足道：2011年，政府记录在案的强奸案只有24206起，也就是每10万人中有两起。而美国官方同年记录的强奸案则为每10万人26.8起（不包括法定强奸案）。

“因为女性感到自己更有权利，也更愿意站出来而不是默默地承受痛苦，所以报案的数量出现了增加，从这方面来看，报案数量增加是好事，而不是坏事，”现居孟买的作家、专栏作者鲁帕·苏布拉马尼亚最近写道。她与经济学家维韦克·德赫贾在他们的新书《印度迷局：读懂现代印度》（Indianomix： Making Sense of Modern India）中强调了强奸案报案数量的增加。

当社会规范和习俗发生变化的时候，就会带来真正的改变。与大多数中国和越南家庭一样，大多数印度家庭仍然奉行父权制，非常重男轻女，也常常因为这种倾向会堕掉女胎。这种由来已久的现象使印度很多地方的年轻男性多于女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释了轮奸案的发生。

然而，关于女性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的传统观念也在发生改变。新德里强奸案发生当晚，受害学生的父母知道她要与一名男性朋友去看电影，这个事实也让人感到惊讶。大约15年前，多数未婚情侣都不敢单独出现在公共场合，更不用说告诉父母了。

印度女性现在并不像过去那样边缘化，人们对这种无谓杀害的反应也带来了希望：更大的改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