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武侠小说兴盛原因及其创作成就
2015-07-28徐翠先
徐翠先
(山西忻州师范学院中文系 山西 忻州 034000)
在我国的小说园地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类型——武侠小说。这类小说源远流长,本文的目的就是想探本追源,简述唐代武侠小说繁盛的原因和创作概况。
一、唐前武侠小说的始创
我国的武侠小说,在唐前是由实际存在的特殊人群——侠与行侠向文学转化的时期。侠或行侠在历史上产生得很早,《韩非子·五蠹》中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又说:“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这就是说,至少在韩非生活的战国时代,侠已经形成一种社会势力,可与“儒”并峙。他们的特点一是带剑——武,二是立节操——名,三是聚徒属——群。这种人群在中国传统社会生活的土壤中滋生、延续、发展,他们的存在虽然也给社会带来了麻烦,却也为部分人找回了公道,从而受到尊敬、崇拜,在民间社会形成尚侠和行侠的风气。南朝梁江淹的《别赋》中,分别写了七种离别,其中第二种即是侠客:“乃有剑客惭恩,少年报士,韩国赵厕,吴宫燕市,割慈忍爱,离邦去里。沥泣共诀,抆血相视。驱征马而不顾,见行尘之四起。方衔感于一剑,非买价于泉里。金石震而色变,骨肉悲而心死。”这是侠客见之于诗赋最生动的描写之一,它以抒情方式写出了侠客勇于赴死的豪气,却未能写出侠义行为感天动地的故事,只有小说才能担当这一任务。
历史上的侠客及其行侠事迹,本身就具备动人情节和感人道德,如春秋时吴国公子光和吴王僚争权,公子光派刺客专诸刺杀吴王僚;战国初豫让为主人智氏复仇,潜伏于厕所欲刺杀赵襄子;聂政在韩国都城为严仲子刺杀韩相侠累;战国末荆轲受燕太子丹之聘,谋刺秦王……后来司马迁在《史记》中为朱家、郭解、剧孟、荆轲等人列传。而侠客进入小说领域,则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事。历史上记载的侠义故事本来就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又加进了民间的想象和创造,更丰富了故事情节,增强了人物的“超人”性。当这些传说进入作家视野时,已经形成初步的规模,经由作家的再创造便成为现今看到的作品模样。干将、莫邪传说和《燕丹子》最具典型性。现以《燕丹子》为例,作一简析。
宋裴骃为《史记集解》,从未征引,知宋时尚无此书。梁庾仲容《子钞》载有《燕丹子》三卷。《子钞》虽亡,然高似孙之《略目》谓马总《意林》一遵庾《目》。考《意林》所采与今本同,则梁时已有矣。然则其时代上不过宋,下不过梁,盖在萧齐之世……意作者盖哀燕丹之志,恸荆轲之勇,而技不得售,信史昭载,于是采为本事,加以缘饰以回护丹、轲之失,而寓惋惜之意,本非有意伪托古人;只以稗官小说,不欲署名,或署名而旋失,后人以其述燕丹事,遂谓为丹宾客或战国游士作,跻于先秦著作之林。
罗根泽先生在《总目提要》考索的基础上,探索新的资料,得出的结论是可信的。那么,《燕丹子》这部以武侠为题材的历史小说(或曰小说传记)则是采摘历史事实,加以艺术想象创作而成的。其本事已富传奇色彩,作者的艺术增饰更凸显这一特点。
可见,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孕育出相当完整的武侠小说作品,但数量有限,艺术上尚未臻成熟程度,相对于唐代而言,只能算是预备阶段。但是它提供的艺术经验——传奇化,则成为唐代武侠小说艺术发展的基本途径。
二、唐代武侠小说创作繁兴的社会原因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这个“变”鲁迅先生概括为:“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有意为小说。”此言也适应于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在唐代的繁兴,既是文学传统发展的结果,有如上述,当然更离不开现实生活的土壤。这个土壤除中唐以后藩镇割据而养士外,整个社会的尚侠也提供了生活基础。
先看尚侠的社会风气。唐人的尚侠精神首先表现在武术文化中。比如角觝、射箭赌技,虽然源远流长,但唐代为尚,正史之外,笔记小说多有描写。如《太平广记》卷五引《玉堂闲话》:“(唐僖宗光启年中)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镇振武。置宴,乐戏既毕,乃命角觝。有一夫甚魁岸,自邻州来此校力,军中十数辈,躯貌臂力悉不能敌。主帅亦壮之,遂选三人,相次而敌之,魁岸者俱胜。帅及座客称善久之。时有一秀才坐于席上,忽起告主帅曰:‘某扑得此人,'主帅颇骇其言。所请既坚,遂许之。秀才降阶,先入厨,少顷而出,遂掩绾衣服,握左拳而前。魁岸者微笑曰:‘此一指必倒矣。’及渐相逼,急展左手示之,魁岸者懵然而倒。合座大笑。秀才徐步而出,盥手而登席焉。主帅诘之:‘何术也?’对曰:‘顷年客游,曾于道店逢此人。才近食桉,踉跄而倒。有同伴曰:‘怕酱,见之辄倒。’某闻而志之。适诣设厨,求得少酱,握在手中。此人见之,果自倒。聊助宴设之欢笑耳。’有边岫判官,目睹其事。”秀才的作法不免有些下作,但从中也可见到赌技竞胜之一斑。再如《唐才子传》卷九写高骈“少闲鞍马弓刀,善射,有膂力,更剉锐为文学,与诸儒交,硁硁谈治道。初事朱叔明为府司马,迁侍御史。一日校猎围合,有双雕并飞,骈曰:“我后大富贵,当贯之。”遂一箭联翩而坠,众大惊,号“落雕御史”。此种风习,在诗歌中也时有反映,杜甫《哀江头》有“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中双飞翼”之句,韦应物在《始建射侯》诗中更描写了一位投笔从戎的武将的风采。
在唐代不仅可以比武,就是乐器、杂技、诗艺均可拿来赌一把,甚至可以比食量、酒量,以显豪气。此举数例以示一斑:比食量巨大,《太平广记》引《北梦琐言》:“王蜀时,有赵雄武者,众号‘赵大饼’。累典名郡,为一时之豪。”此人能造大饼,三斗面擀一张饼,大于数间屋。虽亲密之人也不知造饼之法,因得‘大饼’之号。有些人以饮食方式的粗豪来显示其性情。王谠《唐语林》记载:“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乃以饼拭手,帝屡目之,士及佯为不悟,更徐拭而后啖之。”宇文士及的行为,虽引起唐太宗的不满,却表现了一种豪气。豪饮是唐人的一种生活习性,无论官僚文士还是平民百姓,都有饮酒的风习,《开元天宝遗事》卷下载,天宝年间,从京兆府昭应县(今陕西临潼)至长安城门,“官道左右村店之民,当大路市酒,量钱数多少饮之,亦有施者与行人解之,故路人号为歇马杯。”写饮酒的诗比比皆是,杜甫的《饮中八仙歌》所咏八人:贺知章曾任礼部、工部侍郎,为“文章四友”之首,《旧唐书·文苑传》说他“醉后属词,动称卷轴,文不加点,咸有可观”。汝阳王李琎,是唐睿宗的孙子,嗜酒,自称“酿王兼麴部尚书”。左相是唐玄宗朝宰相,宗室后裔,饮食豪奢,饮酒斗余不乱。苏晋历任户部、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嗜酒豪饮,专筑曲室为聚饮之所,名为“酒窟”。李白不用说了。草圣张旭,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时人号为“张颠”。焦遂曾为开元中陶岘的客人,此人口吃,但醉后与人对答如流,非常健谈。这八人多为王公贵族,最次也是布衣文士,他们身份有所不同,但嗜酒豪饮则一,称为“饮中八仙”,恰如其分。
至于私养侠士也不少见。安史之乱以后,逐渐形成中央和方镇、方镇与方镇之间的矛盾斗争,内战连年不断。不少方镇为了保住和发展自己的势力,往往选拔和建立牙兵,比如魏博田承嗣养兵十万,从中选出万人作为自己的卫队,称为“衙兵”,即牙兵。《旧唐书·罗弘信传》载:“魏之牙中军者,自至德中,田承嗣盗据相、魏、澶、博、卫、贝等六州,召募军中子弟,置之部下,遂以为号。皆丰给厚赐,不胜骄宠。年代浸远,父子相袭,亲党胶固,其凶戾者,强贾豪夺,逾法犯令,长吏不能禁。变易主帅,有同儿戏。”其实,豢养武士刺客,从开元、天宝已经开始,至中唐而盛,有权势者借此谋杀政敌,或以自卫。最有名的当属武元衡、裴度被刺事。据《旧唐书》本传载,武元衡为相,主张讨伐淮蔡,平定吴元济之乱。藩镇王承宗、李师道遂派刺客入长安,准备刺杀武元衡和赞成武元衡的刑部侍郎裴度。元和十年(815)六月三日上早朝时,武元衡刚走出住宅静安里门,“有暗中叱使灭烛者,导骑呵之,贼射之中肩。又有匿树阴突出者,以棓击元衡左股。其徒驭已为贼所格奔逸,贼乃持元衡马,东南行十余步害之,批其颅骨怀去。及众呼偕至,持火照之,见元衡已踣于血中,即元衡宅东北隅墙之外。”武元衡遇刺数日后,王承宗、李师道又派刺客对裴度下手。刺客“以剑击度,初断靴带,次中背,才绝单衣,后微伤其首,度堕马”。正好裴度戴毡帽,未致死。这两次暗杀均为藩镇所为,其凶悍无极如此。中唐以后的社会现实刺激了游侠之风,有关侠客、刺客的故事也在民间流传开来,为武侠小说提供了题材,其创作逐渐繁荣起来,终于蔚为大观。
三、唐代武侠小说的创作成就
对这些作家及其作品,于此不作一一介绍,只就他们的主要创作特点加以分析。
第一,抓住武侠的性格特点,塑造生动的武侠形象。如前所述,任侠是一种古老的传统。侠作为一种特殊的人群,他们的行为手段是“武”,但性格的社会品质则是重然诺,知恩图报,所谓一诺千金是也。先秦的刺客没有一个不是如此。这种品性发展下来,就成为“侠”的最大特点,集中表现在荆轲这一历史人物兼文学形象身上。《燕太子丹》写荆轲受燕太子丹的厚遇,三年后对太子丹说:“轲侍太子,三年于斯矣,而太子遇轲甚厚,黄金投龟,千里马肝,姬人好手,盛以玉盘。凡庸人当之,犹尚乐出尺寸之长,当犬马之用。今轲常侍君子之侧,闻烈士之节,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者,但问用之所在耳!太子幸教之。”于是受命西入秦,饯于易水之上,“荆轲起为寿,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顾而去。这种重然诺,知恩图报,大气凌然的的豪迈精神遂深入后世任侠之辈。唐代武侠小说中的侠客,凡救危扶困感恩而报者皆具此种品格,如《无双传》中的古押衙、《红线》中的红线、《昆仑奴》中的磨勒等人物皆如此。薛调的传奇小说《无双传》叙写泾源兵变中王仙客与表妹刘无双之间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刘无双流入掖庭。王仙客为富平县县尹,结交押衙古洪,赠缯彩宝玉无算。一年未开口,秩满闲居于县。一日,“古生忽来,谓仙客曰:‘洪一武夫,年且老,何所用?郎君于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将有求于老夫。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仙客泣拜,以实告古生。”古押衙设计救出无双后,自刎以报王仙客。在救刘无双的过程中,恐怕事发,古押衙杀掉所有的知情者,冷漠而又残忍,是聂政、田光等古侠客之流亚。红线也属其类,但只完成警告之意,没有一点血腥气。
第二,抓住武侠神化武功的特点,塑造“超人”形象。与历史上的任侠传统相同,唐代武侠小说写武侠复仇,其武功已远远超出实际应有的水平和可能,诸如隐身术、剑术、飞行术、幻化术、销尸灭迹术等,在现实生活中不大可能真实存在,而是侠客们的武功手段在民间长期流传过程中融合仙道观念,经过集体创造而形成的,主要推动力是人民群众的复仇愿望,他们希望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客们身怀绝技,凭个人的能量战胜一切恶人坏事,为受害者复仇而获得成功。如果说历史上的侠客为人复仇凭借的是胆气和武功,那小说中的侠客们则在胆气之外具备的是人们想象中创造的“绝技”,是对武术的神化和奇幻化。段成式在《酉阳杂俎》前集卷二《壶史》中记载了荆州卢山人关于刺客的民间传闻:“‘世间刺客隐形者不少,道者得隐形术,能不试,二十年可易形,名曰脱离,后二十年,名籍于地仙矣。’又言刺客之死,尸亦不见,所论多奇怪,盖神仙之流也。”这里虽然只说到隐形、易形、灭迹之术,但也是最高最难之武功。对于这些武功的修炼,作者点明是“多奇怪”,故只能归之于“神仙之流”。关于剑侠,明代隆庆间刻本《剑侠传》卷首韬安居士有“引”言曰:“凡剑侠,经训所不载,其大要出庄周氏、《越绝》、《吴越春秋》,或以为寓言之雄耳。至于太史公之论荆卿也,曰:‘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引者按,出《史记·刺客列传》)则意以为真有之……夫习剑者,先王之僇民也……然欲快天下之志,司败不能请,而请之一夫,亦以观世矣。”作者对剑侠的论述是比较客观的,但对剑术的神化,作者大不以为然,他说:“若乃好事者流,务神其说,谓得此术不试,可立致冲举,此非余敢信也。”其实武侠小说中的这些不世功法不可究其实存,它们是文学想象的结果,更是道教神仙术的产物。关于这一点,笔者将有另文专论,此处不再详述。
在现存的唐代武侠小说中,武侠的飞行术写得最多,也最生动。典型的有裴铏《昆仑奴》中的侠客磨勒,他为了打死守歌妓院门的猛犬,三更天,“携炼椎而往。食顷而回”。然后负崔生入歌妓院,“先为姬负其囊橐妆奁。如此三复也”,“遂负生与姬而出峻垣十余重。一品之守御,无有警者”。事情败露后,一品“命甲士五十余人,严持兵仗,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全唐五代小说》第三册)《红线》中的女侠红线也是这种人物,她本为唐潞州节度使薛嵩家的青衣,为报主人感遇之恩,愿赴魏郡警告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她连夜出发,子夜前三刻即到魏郡,取田承嗣枕头边金盒而返,“以夜漏三时,往返七百余里”,可谓神速。这种飞行术是武侠为人复仇的基本手段之一,因此唐代武侠小说中每每写到,而且生动无比。至于如何修得此术,则只有《聂隐娘》中做过描述。聂隐娘术成返家后,与其父述说学功经过:“隐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狖极多,松萝益邃。已有二女,亦各十岁。皆聪明婉丽,不食,能于峭壁上飞走,若捷猱登木,无有蹶失。尼与我药一粒,兼令长执宝剑一口,长二尺许,锋利吹毛,令专逐二女攀缘,渐觉身轻如风。一年后,刺猿百无一失。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使刺鹰隼,无不中。”四年取人首于广众之间,五年修得冷漠无情,脑后藏匕首,等等。加上后来之种种作为,聂隐娘遂成为唐代武侠小说中塑造得最为完整的剑侠形象。她的特点是一身兼剑侠所有的神功,而且不失传统侠客的性格特点,二者结合便成为一个“超人”形象。塑造武侠的超人形象是时代社会的一种企盼,也是武侠小说走向成熟的标志。
第三,用传奇方法写武侠小说,使其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小说品种。唐代是我国文言小说走向艺术成熟、创作繁荣的时代,作为它完美代表的是传奇。传奇不同于传统的笔记小说,它叙述宛转,文辞华艳,是作者们自觉创作的艺术成果。唐代武侠小说包括两种基本形态,即笔记型和传奇型。传奇型的基本艺术特征是故事曲折,情节生动,视角完备,结构完整。先看作品的故事构成。武侠小说最吸引人的是什么?即是由人物性格、行动的特殊性造成的故事的曲折多变,有点儿像现今节外生枝的电视剧。即以《聂隐娘》为例,故事从女尼乞取隐娘开始,五年后送归,备述修术过程,嫁夫,元和间拟为魏帅取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之首,被刘神算破之,遂依刘,接着用变异之术与精精儿、妙手空空儿斗术而胜之,元和八年辞刘,开成年间又现身救刘子,等等。全篇一千七百字左右,竟然翻出如此曲折多变的故事,而这是符合聂隐娘的成长过程和行事特点的,也就是说,没有聂隐娘其人其性其术,就不可能演出如此曲折的人生之戏。其次看奇幻的情节。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描写剑术的神奇:韦行规不听京西老人的劝告,趁天黑前继续赶路,“行数十里,天黑,有人起草中尾之,韦叱不应,连发矢中之,复不退。矢尽,韦惧奔焉。有顷,风雷总至,韦下马,负一大树。见空中有电光相逐如鞫杖,势渐逼树稍,觉物纷纷坠其前,韦视之,乃木札也。须臾,积札埋至膝。韦惊惧,投弓矢,仰天乞命,拜数十,电光渐高而灭,风雷亦息。韦顾大树,枝干尽矣”。这就是西京店老人后来告诉韦行规的“剑术”。但这样的“术”,剑之来,风雷电闪,须臾之间削木积札至膝,断不是普通之剑术,而是神术。不管怎样,作者借助联想、夸张,把“剑术”写得神乎其神,确也表明其时文学表现的高妙。此外,作品叙事视角的安排也符合其时武侠小说写作水平的实际。视角是叙事作品的一大关节,它不仅关系到叙事结构,也关系到叙事内容。唐传奇的叙事视角全知、限知皆具,有时两种视角互相变换,交替使用,已达纯熟程度。武侠小说多经过民间的流传和酝酿,有讲故事的痕迹,因此作品多用限知视角。以《车中女子》为例。《车中女子》是皇甫氏的重要作品,作品的主角当然是车中女子,但叙述的出发点却是入京应明经科举的吴郡人。车中女子一伙是盗侠,目标是入宫苑盗取宝物,便设局使吴郡人入彀。作品始终以吴郡人的视线进行叙述,从“偶”识穿土麻布衫二少年到“再”遇,被请入临路店内,初见车中女子,极尽排场之致,见识高强武功,再到途中相见借驷马车,宫中失盗,被捕,车中女子来救。一路写来,曲曲折折,始终不出吴郡人之眼光,却把车中女子风采、武功、团伙的盗侠功夫,写得活灵活现,读来如亲见亲闻。这种限知视角增强了故事情节的真实感,同时也遮掩了盗窃的具体过程。这是精于剪裁之法。因为盗侠们借吴郡人之“驷”,即可以大摇大摆进入宫苑,进行盗窃,加上他们飞檐走壁的武功,盗取宝物如囊中取物,不叙也罢。细读唐代武侠小说,其视角之使用,都具艺术之妙。至于小说的结构,《红线》至为完整。作品以顺序为框架,夹以插叙,而且以红线口述己行代之,亲切而细致,别具韵味。
总之,古代武侠小说创作至唐代而一变,不仅数量猛增,而且叙事艺术亦趋成熟,成为唐代小说园地中的一支奇葩,对后世武侠小说的发展有决定性影响,值得认真研究。
〔1〕诸子集成·韩非子集解(五)〔M〕,北京:中华书局,1954.
〔2〕诸子集成·韩非子集解(五)〔M〕.北京:中华书局,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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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后晋)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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