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燕行文献研究综述
2015-07-08韩东
韩 东
(汉阳大学人文学院 韩国 首尔 133791)
明清两代,朝鲜作为中国的“藩属国”,其外交政策完全是遵循“事大主义”的原则而展开的,在这样的朝贡体系下,朝鲜士人便以使臣的身份频繁往返于朝鲜与中国之间。当完成使命回到朝鲜后,一些踏上中国土地的朝鲜士人们便会整理与记录自己在中国的见闻,作为向朝廷报告的依据,或是成为日后私人的“谈资”。就这些文献的称谓来看,对明使行文献通常冠以“朝天”,而对清使行记录则名为“燕行”,所以仅从名称上来说,“燕行文献”很容易仅仅被看做是对清使行的记录文献。但是就目前学界的研究来看,“燕行文献”研究是覆盖了对明使行文献“朝天录”的,并且由于在对明使行与对清使行记录中也不乏有“燕行”与“朝天”名称混用的现象,所以现在韩国学界对于“燕行文献”的定义一般是建立在广义上的明、清两代的朝鲜使行记录之上的。所以本文中所要探讨的“燕行文献”,即是目前被韩国学界所泛称的明清时期的朝鲜使行文献记录。
近十年来中国大陆学者对燕行文献的研究热情不断高涨,这既源于多年来有关机构与个人对燕行文献的整理,为广大研究者提供了丰富的一手资料,也因为燕行文献自身的价值逐渐被研究者认同并看重。因此,这些年在中国大陆出现了许多研究燕行文献的学者,并在这一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与中国大陆一样,韩国学界对燕行文献的研究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由于开始关注燕行文献的时间较早,加之资料利用的便利,韩国学界对于燕行文献的研究成果有着“量大面广”的特点。事实上,早在2006 年,韩国崇实大学传统文艺研究所就出版了10 卷本的《燕行录研究丛书》,在这套丛书中,收录了韩国2006年以前的燕行文献研究成果,并从“文学”,“历史”,“政治、经济、外交”,“思想意识”,“服饰、建筑、绘画、地理”,5 个方面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这套丛书的出版不仅向人们充分展示了过去几十年韩国学界所进行的燕行文献研究成果,同时也为研究者提供了后续研究的方向。但是,这套丛书重在收录而未作评述,这对于了解韩国燕行文献研究的具体成果存在着局限性。此后,金贤美于2011 年发表的《燕行录文学方面研究的成果与往后的课题》和李学堂于2012 年发表的《燕行录研究的现况与展望——以中国的研究成果为中心》两文,都对韩国的燕行文献研究成果进行了较为详细的介绍与评述。由于增加了对研究成果的具体评述,故对了解韩国燕行文献研究的成果大有裨益。但是,自2006 年以来的8 年间,韩国学界对燕行文献的研究又出现过一些新的动向,故有必要对迄今为止韩国学界的燕行文献研究重新进行审视。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本文撰写的目的即是在以上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近几年出现的新动向,从学术史的角度对韩国的燕行文献研究进行再次梳理,为中国学者今后的研究提供一些参考。
一、韩国燕行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历程
在正式进入主题之前,先简单地回顾一下韩国燕行文献整理与研究的发展历程。就燕行文献的整理而言,初次出现在韩国研究者面前是在1930 年《青丘学丛》1 号出版的《朝鲜事大纪行目录》中,此目录中共提及有燕行文献57种。其后韩国成均馆大学大东文化研究院于1962 年出版的《燕行录选集》,收录燕行资料30 种。其后韩国民族文化促进会于1976 年,以成均馆大学的《燕行录选集》为底本,推出了韩文翻译版的《国译燕行录选集》,成均馆大学大东文化研究院又于2008 年出版了《燕行录选集补遗》,补充收录新资料20 种。但把韩国燕行文献的整理推向高峰的,无疑是2001 年林基中编辑的《燕行录全集》100 册的面世,此全集共收录燕行文献398 种,后林基中又于2008 出版了《燕行录续集》50 册,增加收录燕行文献170 种。
就燕行文献的研究而言,最早始于1934 年金台俊在《朝鲜汉文学史》中首次对朴趾源的《热河日记》进行解说与评价。1965 年李家源在其出版的《燕岩小说研究》中,又把《热河日记》中的“虎叱”、“许生”内容连同朴趾源文集中的汉文短篇一起,站在小说史的研究角度,对朴趾源的社会批判与讽刺精神进行了探讨。历史学界对燕行文献的关注则可追溯到1945 年,如金圣七希望通过燕行文献来考察朝中交流史,但写作未完便辞世,后由高柄翊等人在1960 年将其手稿整理为《燕行小考—朝中交涉史一驹》一文发表,文中谈到了燕行的路程经历与双边贸易,以及文化的接触等问题。在这之后的1966 年,全海宗发表《清代韩中关系综考》一文,从朝贡关系的角度进一步对燕行文献进行了研究。由此可见,韩国的燕行文献研究最早是出现在文学领域,这与中国的燕行文献研究最初出现在史学领域是不同的。但总体而言,韩国学界对燕行文献的研究逐渐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这可以大致归纳为以下几个阶段:
1. 文学与思想文化研究结合的传统阶段
1982 年3 月,金台俊出版了《洪大容和他的时代》一书,在该书中,虽说主要是以洪大容的使行记录为中心,从文学角度探讨了洪大容的思想世界,但是作者同时还站在“外国体验”的角度,谈到了洪大容对北京的印象问题,与清朝文人的交游问题,以及在北京天主教堂中涉及的西学问题等多个方面,燕行文献研究从此进入了一个由单纯的文学研究到与思想文化融合研究的阶段。纵观80 年代的研究,学者们总是在文学研究中附带探讨“朝鲜人对清朝的认识”、“中朝文人交游”、“清朝的文化风俗”等话题〔。
2. 传统研究领域的扩展阶段
90 年代的燕行文献研究,继承了前时代的研究模式,继续在文学、对清认识和中朝文人交流等方面展开,但还进一步扩展到其他研究领域。如1992 年白淑殷发表《燕行录中出现的韩中食品材料比较》一文,以《燕行录选集》为蓝本,比较了中国东北地区与朝鲜的饮食文化差异。有趣的是文中提到的当时中国人偏爱猪肉,朝鲜人偏爱牛肉的饮食习惯,在几百年后今天的中韩两国依旧如是。1992 年林基中还发表《朝天录与燕行录的服饰》一文,他通过对6 种朝天录与14 种燕行录中有关明清时人服饰记载的整理,对朝鲜前后期服饰文化的变化进行了梳理,这对研究朝鲜服饰文化所受到中国服饰的影响而言很有意义。除此之外,1996 年李胜延(音译)还从建筑史的角度,整理了燕行文献中有关清代东北“一字屋”的情况,并对这种建筑的产生与普及作了探讨;1999 年林基中还从民俗学的角度,对燕行录中的“幻戏”、“演戏”(即魔术、杂记)等表演活动进行了整理与研究,这对研究清代的民间公演艺术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可见90 年代韩国学者对燕行文献的研究已经扩展到服饰文化、建筑文化和民俗文化等新的领域。
3. 研究领域进一步多元化的阶段
进入21 世纪后,关于燕行录文献的研究进一步多元化,这首先表现在研究领域的进一步扩展。这一时期除了前代已经确立的文学、思想、交流、服饰、建筑、饮食和民俗等领域的研究继续得以深入外,又出现了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来探讨燕行文献的现象。2004 年金泰俊发表了《中国内的燕行路程考》一文,对燕行使的中国行程路线作了详细考证,并用文化的视角来解释这些路程中出现的现象。2004 年苏在英、金泰俊著述的《燕行路程,苦难与领悟的路》和2005 年金泰俊、李胜洙创作的《走向文明的燕行路》都是试图从实地考证的角度出发,来阐释燕行文献中记录的各种见闻,他们这种从地理学的角度来阐述文化现象的视野,开创了一个燕行文献研究的新局面。其次,还出现了对燕行录中记录的某一特定事物的集中研究。如2002 年朴现圭发表《朝鲜使臣们所见的北京琉璃厂》一文,以琉璃厂为立足点,探讨中朝文人的文化交流。2008 年郑珉更是专门成立了“北京琉璃厂”课题研究小组,并于2013 年将先前课题组成员发表的论文编辑出版为《18~19 世纪的东亚文化据点—北京琉璃厂》一书。又如2002 年郑熏植(音译)发表了《乾净衕笔谈与使行文学的转换》一文,将研究的视角放在了洪大容与清代文人的笔谈对话材料上,后来李学堂于2008 年发表的《关于燕岩热河日记中笔谈内容的考察》一文,从笔谈对话的角度透视朴趾源与中国文人的交流现象。这种研究视角的集大成者无疑是2013 年朴香兰出版的《燕行录所载笔谈研究》一书,该书对燕行录中朝中文人笔谈的内容与方式进行考察,可以说催生了朝中文化交流研究中的一种全新的“笔谈学”模式。
二、韩国燕行文献研究成果的现状
韩国燕行文献的研究成果具有“量大面广”的总体特征,所以如何将这些庞大的信息分类讨论就显得尤为重要。纵观以往的分类情况,划分得过于松散,不利于从整体的视角来审视韩国学者的研究动向,故有必要把类似的学科进行整合,以宏观的视角来理清其发展历程。所以,笔者试从“文学”、“史学”和“文化学”三个领域,来探讨韩国燕行文献研究的现状。
1.文学领域
韩国的燕行文献研究始于文学领域,更确切地说是从对朴趾源《热河日记》的研究开始的。继1934 年金台俊和1965 年李家源对《热河日记》相关内容的评论之后,1983年李锺周与金东烨从表现手法的角度对《热河日记》中反映的朴趾源的创作技巧进行了研究;1988 年金明昊从《热河日记》对燕行录的传统记述方式的突破入手,解读了朴趾源创作的精神世界;1996年崔仁子从文学教育的角度发表了《燕岩热河日记中所反映的写作发想法的原理》一文,对于如何理解朴趾源的创作想象做了摸索。这之后学者们开始把目光对准《热河日记》中出现的具体事物,从而进行更加细致的探讨,如郑珉在2001 年发表的《通过黄金台记看燕岩的散文写作方式》一文,通过将《热河日记》中朴趾源对黄金台的描述与其他燕行文献中黄金台的传统描写进行比较,探讨了朴趾源的写作手法以及背后所蕴含的“脱中世纪”的情怀。可见这样从宏观或微观的视角对《热河日记》中反映的朴趾源的描写技巧与表现手法的研究一直就没有中断过。
与此同时,研究者们还把对《热河日记》表现手法与创作技巧的关注,延伸到了对同时期洪大容的《湛轩燕记》、金昌业的《老家斋燕行日记》、李器之的《一庵燕记》等燕行文献表现手法的研究。在这种视角下,有的学者便以“断代史”的眼光将燕行文献进行了分期研究,如金美贤的《18 世纪燕行录的展开与特征》一书,便是试图对18 世纪燕行文献表现手法与叙述技巧进行宏观的总结性研究。此外,这种视角也催生了学者对同一时期同一集团的燕行文献进行研究,2013 年任明杰的博士论文《18 世纪北学派燕行录研究》就是很好的例子。在关注燕行文献表现手法的同时,燕行文献中所体现的朝中文人的交流方式也开始被重视,因而形成了围绕“笔谈”所进行的研究。这一点在前文中已有叙说,此处不再赘言,需要补充的是韩国研究者关注的不仅是“笔谈”的文学形式,同时还上升到东亚文化交流史的高度来看待“笔谈”的价值。
除以上提到的对表现手法与交流方式的考察之外,研究者对燕行文献的文学研究还体现在对燕行文献中诗歌的分析上。1986 年李昌熙发表《容斋李荇的使行诗考》一文,对李荇对明使行中诗歌的形成背景与内容形式进行了考察;1992 年全在康考察了燕行文献《热河日记》中插入诗的性质与功能,以及诗歌中反映出的作者精神;1995 年姜惠善(音译)发表了《法古创新与朴趾源的燕行诗》一文,对朴趾源燕行诗的特点进行了考察。至此,韩国学界对燕行文献中汉诗的形成背景、内容形式,以及所反映的作者精神世界的研究模式基本形成,这种研究模式延续至今,各类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使得韩国燕行文献中的汉诗在“使行诗”或“燕行诗”的框架下,形成一个独特的研究领域。2010 年李君善发表的《使行诗的特征与展开形式》一文,以宏观的视角对朝鲜时期使行诗的形成与发展过程、形式与内容特点的变化,进行了综合性的考察,由此可见,韩国学者对燕行文献中汉诗的研究,除对某位作家的诗歌进行研究的同时,也注意到了系统地去把握燕行文献中汉诗的整体文学特点。此外,需提及的是,在燕行文献中也有不少用韩文写成的“歌辞”文学作品,韩国学者对燕行文献中的诗歌研究也包括对这些韩文歌辞的考察。1987 年林基中发表的《燕行歌辞研究》一文,就对一批作者未详的燕行歌辞进行了考证,并对其构造形式与内容特点,以及文学史的意义进行了论述。这之后韩国歌辞研究学者站在“歌辞文学史”的角度继续研究与探讨“燕行歌辞”的形式内容与文学价值。
2. 史学领域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那样,韩国史学界对燕行录的关注是从探讨朝中朝贡关系开始的,继金圣七与全海宗在对燕行使团的组成与目的、贡品的目录与使行贸易的经过进行探讨之后,一部分学者又沿着这一思路继续对使行团的接待礼仪与外交活动进行了研究。但是纵观韩国学者对燕行文献的史学研究,从朝贡的角度来谈外交关系史的并非主流,大量的研究成果主要还是集中在清朝的“形象认识”、与清人的“文化交流”,以及对时事的“历史透析”三个方面。
首先,对清朝的“形象认识”问题。这个命题实际上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朝鲜士人对清朝的政权如何看待的问题;一是在朝鲜士人的眼中,清朝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问题。1993 年林基中发表的《燕行录的对清意识与对朝鲜意识》一文,指出朝鲜士人在“尊周思明”以及明亡后自认唯一继承了中华文化精髓的思想下,对“夷狄”清王朝嗤之以鼻,而在面对清王朝的强大实力与先进文明时,落后的朝鲜不得不称臣纳贡的现实情况下,所产生的对清王朝的“否定”与“肯定”并存的矛盾心态,以及清朝把朝鲜看作需要警惕与探索的对象。1994 年金文植发表的《18 世纪后期首尔学人的清学认识与清文物输入论》一文,探讨了朝鲜士人凭着自身“中华文化”的自豪感,对清人修撰的明史不屑一顾,站在“中华正统”的立场上重新编撰明史,以及在现实的迫切需求下又主张对清朝文化进行学习的情况,同时也指出了朝鲜士人对清朝政局积极关注的态度与清王朝对朝鲜的看法。自此之后,关于燕行文献中所体现的朝鲜士人对清王朝正反两面的心态和对清朝先进文明的看法,以及朝中两国彼此间的认识等问题,就成为韩国学者研究朝鲜士人如何看待清王朝政权的主攻方向。对于在朝鲜士人的眼中,清朝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问题,韩国学者对燕行使臣在清王朝实地所见的物质文明的直观“形象”进行了大量研究。如朝鲜士人眼中的“北京城”、“东北地域”、“江南”、“女性”等形象,以及前文中提到的“琉璃厂”的相关研究都是韩国学者所关心的。这类研究虽说来源于韩国学者对朝鲜士人“外国体验”中直观感受的把握,却也为我们提供了“从多面镜子看中国”的机会。
其次,与清人的“文化交流”问题。燕行使节在北京遇到了很多当时知名的士人,他们彼此交流,并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对这种交流情况的考察,主要体现在对他们当时的“笔谈”以及日后你来我往的“书信尺牍”的研究。关于“笔谈”前文已有叙述,这里主要谈一谈“书信尺牍”的情况。朝中两国虽天各一方,语言不通,但是同处汉字文化圈的两国士人仍然能够“以笔代舌”往来交流,有时这种交流还会从个人扩展到一个群体。这样一来燕行文献中的“书信尺牍”就为我们研究两国文人的交流情况提供了第一手材料。比如对洪大容与“燕杭三士(严诚、潘庭筠、陆飞)”、洪良浩与纪昀、李尚迪与张曜孙、申纬与翁方纲,以及朝鲜人洪敬谟、金命喜、金昌熙等与清朝文人交游活动的考察,就为我们展现了那个年代朝中文人的交流面貌。同时鉴于在实际考察过程中出现的书信尺牍资料的出处大都与日本学者藤塚鄰有关的这一现象,郑珉通过整理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中藤塚鄰的藏书,进一步发现了大量珍贵尺牍资料,并于2014 年出版了《18 世纪韩中士人的文艺共和国》一书,系统详细的解读了朝鲜人洪大容、柳琴、李德懋、朴齐家、柳得恭、金正喜与清人严诚、李调元、潘庭筠,罗聘,翁方纲等名士的交游事迹。事实上,郑珉早在2011 年就发表一篇名为《18、19 世纪朝鲜士人的并世意识》的文章,提出了朝中文人如此热情的交往,是因为心态上存在着“并世意识”,这让他们的友情超越了身份与国界的界限,而这一切都是在以汉文为中心的东亚“文艺共和国”的框架下产生的假设。应当说,这种假设为我们理解与认知朝中士人的友情与交流现象背后的思想根源,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此外,还需指出的是,由于得助于2010 年复旦大学对越南燕行文献的整理成果,韩国学者还把眼光延伸到朝鲜与越南士人在北京的交游活动上。这种对燕行文献中两国士人交游情况进行的考察,对于了解两国民间的交流史来说无疑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窗口。
再次,对时事的“历史透析”问题,即韩国学者如何看待与运用燕行文献中的史料去解读明清史事的问题。在此方面,目前韩国学界的成果虽赶不上中国,但是仍有一些文章值得我们关注。比如在重大历史事件的研究方面,1976 年徐炳国在《三藩之乱以后清的朝鲜军援要求》一文中提到,对于1673 年爆发的三藩之乱,朝鲜王朝在1674 年通过燕行使臣才首次得知,这之后朝鲜王朝通过燕行使臣的报告继续探听虚实,朝鲜国内的政局也随着燕行使传回的各种消息而躁动不安。1995 年河政植发表的《燕行情报与朝鲜王朝的太平天国认识背景》一文,详细介绍了燕行使臣对太平天国叛乱信息的国内传播,以及认识视角与国内的动向。这之后通过燕行文献透析“三藩之乱”与“太平天国”时期清王朝局势的研究成为韩国学者燕行文献透析清朝重大历史事件的一个普遍视角。又如在重大历史现象的研究方面,1992 年,郑锡元发表的《朝鲜的中国书籍输入与燕行的机能》一文,从“赐书”、“赠书”、“购书”三个方面对朝鲜时期的中国书籍输入进行了说明,并对朝鲜后期担任购买大量书籍任务的燕行使在书籍输入过程中的作用进行了探讨。在对中国书籍输入过程中燕行使所扮演的角色进行定位之后,研究者们又相继展开了对燕行使公私购书的过程、种类、传播与意义的后续考察。这类对历史事件与历史现象的考察均是对当时历史进行的一种“透析”。
3. 文化领域
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朝鲜使臣在进入清王朝的版图之后,所遇到的文化冲击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所谓的各式各样的视觉“文化冲击”被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如1992 年白淑殷与林基中分别通过燕行文献记录比较朝中饮食文化的差异以及朝中服饰文化之后,又陆续出现对燕行文献中反映的“中国茶文化”和“燕行食品种类”等的研究;又如1999 年李胜延(音译)在对燕行文献中描写的中国东北地域的“一字屋”进行研究以后,还出现了一些对燕行文献中记录的其他房屋建筑和城廓等资料进行的整理与考察。又如燕行使在北京西郊第一次看到了天主教堂,他们拜访了神父并与之探讨学问,这一过程也被记录在了燕行文献中,于是韩国学者对当时燕行使对“天主教堂”与“天主教文化”的认知进行了详细的考察,2013 年申翼澈更是将燕行文献中所有与“天主教堂”有关的资料进行整理翻译后编辑出版,这对了解朝鲜时期士人的天主教认识相当有价值。除以上方面之外,韩国学者对燕行文献的文化考察视角还集中在“公演文化”方面,也就是常说的“魔术杂技”与“戏曲”,研究者从朝鲜士人对这些“公演文化”的内容记录、认识态度、价值评价以及形成背景等多个方面进行了考察,这类研究对于了解清代中国的魔术杂技、戏曲戏剧的内容与流变很有借鉴意义。这些文化领域的研究都使得当时清王朝文化以及朝鲜士人对这些文化认识的面貌得以“再现”。同时,这里还想指出的是韩国学者不仅对燕行使在清王朝所感受到的文化现象进行研究,还积极运用“文化地理学”的精神,对燕行文献中的沿途路程展开实地考察。这种集文化与考证为一体的研究视角,应该说开创了燕行文献研究的一个新局面,如果说韩国的燕行文献研究有什么特点,像这样的“文化地理学”研究无疑是值得一提的。
三、结 语
通过上述对韩国燕行文献研究历程与现状的概述,应该说能够给中国学者呈现出韩国目前燕行文献研究的基本轮廓。同时,通过整理也发现目前韩国学界在燕行文献研究方面的一些不足,此处也一并提出。比如对燕行文献的考证问题,韩国学者虽有研究,但稍显不够,要想正确研究燕行文献,对于燕行文献的作者、版本、年代等内容的先行考察是必不可少的。又如目前燕行文献的研究成果大都集中在朴趾源、洪大容、金昌业等个别文人的记录资料上,这种研究对象的“狭窄”现象显然与目前已经出版的具有庞大“容量”的燕行文献不相匹配。同时,时代的变迁必然引发士人观念的改变,在长达257 年(1637-1894)的燕行中,不同时期的燕行资料必然会呈现出不同的特点,而目前以宏观的视角来研究燕行文献的不同特点尚显不足。再如,对于以燕行文献与越南,琉球,日本等国的对清出使文献的相互印证不够,而运用彼此印证的视角,不仅对朝鲜时期燕行文献的自身特点认识更加清晰,同时也能对朝鲜与朝鲜使行在东亚汉文化圈中的历史地位进行宏观的把握。最后,本文由于重在从研究史的角度概述韩国学界在各个方面对燕行文献所作的研究成果,故不能细致地对每项内容进行展开叙述,但是如果中国大陆学者能从本文中找到一些新的研究思路,那么本文的价值也就体现了。
〔注释〕
①当然对于朝鲜时期这些使行记录文献的名称,学界也存在不同的看法。比如台湾学者张存武教授把这些资料称作“华行录”,而南京大学的张伯伟教授又认为应当称为“行纪”。可参看张伯伟教授的《名称·文献·方法——关于“燕行录研究的若干问题”》一文的第一章。此文载郑光·藤本幸夫·金文京共编《燕行使与通行使》(首尔:博文社,2014 年),第485—503 页。
②如葛兆光教授曾谈到中国学界对这些资料的注意,最早是为补充中国史料的不足,后来随着“从周边看中国”的学术潮流需要,燕行文献从不被关注到逐渐被关注,所以渐渐出现了相当有深度的文献学与历史学的研究成果。详见葛兆光,《想象的异域》,附录3,北京:中华书局,2013 年,第280—287 页.。
③中国学者邱瑞中先生曾于2004 年至2005 年在韩国的学术期刊上连续发表5 篇探讨燕行文献史料价值的中文论文,这5 篇论文后被作者于2010 年编辑成《燕行录研究》一书,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关于这本书的价值已经由中国学者作为中国燕行文献研究成果多次谈论过。因此本文中探讨韩国学界通过燕行文献对时事进行“历史透析”时,没有再言及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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