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情结
2015-07-27张芬龄
张芬龄
我可以把蚯蚓或毛毛虫像蛇一样放在手上把玩,我敢一脚踩死或一拳捶死蟑螂;父亲杀狗或杀兔子的血淋淋景象吓不倒我,但是一只小小的老鼠却可以要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开始害怕起这灰黑色的小东西的。我几乎是和它一起长大的呀!小时候,我每天看着它们在我家的日式木屋,或爸爸的蕃薯园子里钻来钻去。有时它会在我们吃饭时自餐桌底下打道回府。
晚上走在没有路灯的昏暗小径,还会很凑巧地踢到它的小肚皮,惹得它尖叫乱窜。照理说,我不应该害怕这小东西的。但是,就在我们搬离日式木屋的那一天,这种相安无事的人与鼠的关系起了急遽的变化。
当我打开那只积满灰尘、多年不用的皮箱时,我看到这一生永难抹去的景象—— 一窝尚未长毛、尚未睁眼的小老鼠挤在皮箱的一角,粉红色的肉身抽搐蠕动着。我仿佛看到了一群赤身裸体的弃婴在墙角发抖,一堆带血的猪肉堆放在厨房发臭。更不幸的一次是,为了贪恋那枚滚落床底的五元硬币,我推开弟弟抢先钻入床底寻宝。在黑暗中我匍匐前进,一伸手就摸到了那软绵绵又黏答答的东西,看清之后,发觉是被猫吃剩半截的老鼠尸体。恶心、恐怖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疯了似的尖叫,满屋子乱窜。母亲用冷水、热水、洗衣皂、香皂、药皂、酒精、药膏为我冲洗擦拭,都无法平息我的歇斯底里。我神智不清地只嚷着一句话:“我要把手剁掉!”
打此,我的老鼠情结一直纠缠着我。现在当我走在街上,看到有人兜售小白鼠时,我会自脚底发麻,恶心的感觉自胃部升起。如果踩到被汽车压扁的老鼠尸体,我会立即尖叫,并且像起乩一样沿街跺脚、蹦跳,企图甩掉那种挥之不去的全身酥麻的感觉。
弟弟常用手肘推我,提醒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克制自己的情绪:“姐,不要这样,大家都在看我们,请你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去他的礼教、修养、气质、面子问题,我正在做垂死的挣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