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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情深

2015-07-27林梦海

台港文学选刊 2015年7期
关键词:厦大三哥二哥

林梦海

林语堂(和乐)出生在一个基督教牧师家庭,兄弟中排行第五。上有三位哥哥,两位姐姐:大哥孟温(和安),二哥玉霖(和风),三哥憾庐(和清),大姐瑞珠和二姐美宫,还有一位年龄相近的弟弟林幽(玉苑)。语堂回忆起童年生活时这样写道:“我们家宗教气氛非常浓厚,充满着基督教的纯洁与爱,以及追求学问的热心。”父亲教育子女:对每个人都要友好和善,兄弟之间不许吵架。“我们兄弟脸上常挂着笑容”,家里洋溢着浓浓的亲情。

父亲林至诚牧师虽靠自修才识字,但他充满幻想,希望子女能上世界一流的大学,受最好的教育。还在辛亥革命之前,他把大儿子孟温送到鼓浪屿医科学校学医(教会学校经费较省)。他觉得老二比较聪明,应该受更好的教育,于是忍痛变卖唯一的家产——祖上传下来的房屋,凑足学费给玉霖到上海读当时最好的圣约翰大学。玉霖知道自己肩负着父亲的期望,知道家里为筹集学费付出的代价,在校学习十分勤奋,加上天资聪颖,很快大学毕业并留校任教。因经济原因,老三憾庐也上鼓浪屿医科学校。姐姐们中学毕业后就嫁人了。和乐(语堂)从小就口齿伶俐,能说善辩,他是父亲的最爱。父亲希望把牧师的职位传给他。1912年和乐中学毕业,父亲想送他去圣约翰大学读书,但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可变卖,二哥玉霖回家对父亲说:“我可承担五弟的学费和生活费。”因为圣约翰大学有个规定,教师的直系亲属每年可在校免费修读一至两门课程,这样学费可省一些。二哥已成家,住在二哥家生活费也省许多,只需要基本的报名费、学杂费等共一百大洋。一百年前,在平和坂仔一百大洋可是个大数目,林牧师找遍熟人也没办法筹到这笔钱,最后他想起了在漳州经商的熟人陈子达,陈送来了一百银元,语堂才得以成行。语堂在圣约翰大学学习很轻松,且频频得奖,第二年就拿到最高奖学金,可以靠奖学金生活了。这时候六弟林幽又要上大学了,也像语堂一样由二哥先负责。林幽也很争气,第二年也获得了奖学金。就这样,林家几个兄弟,你帮我、我帮你,三个兄弟都在国内一流的圣约翰大学完成学业。这也成了林家的一个传统,哥哥拉扯弟弟,叔伯帮助侄儿。林牧师的孙辈,中学基本在教会学校免费就读,以后都在兄长、叔伯帮助下完成了大学学业或出国留学。

1926年北京处在北洋军阀的白色恐怖中,时任北大、女师大教授的语堂被通缉,接到厦门大学聘书后,全家返厦。一到厦大,语堂振兴家乡的热情被激发起来。受校长之托,他网罗北京的名教授,将文学大师鲁迅,史学家顾颉刚、张星烺,国学家沈兼士、罗常培,名编辑孙伏园等都请到厦大来。厦大当时正在创建时期,全校教职员仅二百多人,一时大师云集,朝气蓬勃。二哥玉霖早几年已来厦大外文系任教,现改任学生训导长,语堂身兼数职,他任外文教授,兼任图书馆馆长,并与鲁迅、沈兼士等人创建厦大国学研究院。院长由校长兼任,沈兼士任主任,语堂任秘书长。他们雄心勃勃选了十个研究专题,准备出版十部专著(其中鲁迅两部,语堂两部),还计划出版研究院季刊。这么繁重的出版任务,需要一个得力的编辑部,语堂邀大哥孟温、弟弟林幽任编辑。当时厦大交通不便,到厦门、集美需从厦门港坐船出去,北方来的教授与当地人闽南话难以沟通,语堂及兄弟经常担任翻译与向导,陪他们出行和讲学。语堂太太经常宴请单身来厦的教授。四个兄弟齐心协力为厦大工作,一时传为佳话。有时周末,他们回到漳州,与老母亲、大姐、三哥全家团聚(老父亲已去世)。可惜好景只维持了大半年。由于种种原因,名教授一个个离开,1927年夏天语堂也离开厦门去武汉了。

二哥玉霖留在厦大任教,他有七个子女,即使在大学任教,要负担这么多子女的生活、学习费用,也感到生活拮据。他的长子疑今(宝泉)小时在父亲、叔叔的影响下,翻译了一些短文、小说,以贴补家用。五叔语堂平时看到较好的小说就推荐给疑今。1930年雷马克著的小说《西线平静无战事》被搬上银幕,在欧洲和美国热映数月,马上要来中国放映,五叔叫疑今赶快把此书译成中文。当时疑今正在读高中,他日夜赶工,终于在电影来华放映之时把书译完出版。电影十分火爆,小说也跟着热销,疑今就用这书的稿费,支付了圣约翰大学的学费。疑今在圣约翰大学学习时,成绩十分优秀,毕业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拿到了学校颁发的金钥匙。1937年,五叔语堂写作的《吾国吾民》与《生活的艺术》在美国热销,经济比较宽裕了。五叔提出要为每个兄弟培养一个儿子。他先资助疑今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史学硕士,疑今在哥大边学习边在图书馆勤工俭学,一年就拿到了硕士学位。回国后,他在工作之余,又翻译了多部外国小说,如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初版译为《战地春梦》),从此走上了翻译家的道路。以后语堂又帮助二哥的次子国荣(宝鼎)赴美攻读经济硕士学位。国荣毕业后留在纽约工作,以后成家也住在纽约,一直与五叔一家相伴。

三哥和清(憾庐)比和乐(语堂)大四岁,从小带和乐去鼓浪屿上学。三哥上寻源中学,和乐上鼓浪屿养元小学。当时从平和坂仔到厦门约五十公里路,要走三天。从坂仔坐小舢板到小溪(即平和县城),然后换乌篷船沿漳州西溪经江东大桥顺流而下,过石码镇后船进入厦门港,最后到达鼓浪屿。路途遥远,一年半载才能回家一次,每年上学、回家都给十来岁的兄弟俩留下深刻印象。他们把零花钱攒下来买肥皂,带回家去给母亲洗衣服(当时乡村用豆饼洗衣)。每次回家都十分兴奋,又回到亲情融融的大家庭了。

三哥憾庐寻源中学毕业后,因经济原因,进鼓浪屿医科学校学习,但并不喜欢医科,还是爱好文学,常看书、写诗。上世纪30年代,林语堂在文学界已有一席之地,他博士时攻读的是语言学,因此一直关注字典的编排方法,觉得以往汉语字典编排方法不尽合理。1925年,语堂曾发表过“末笔检字法”,至30年代他对汉字的首笔、末笔、音韵、号码四种方法都进行了详细研究,决心用新检字法编一本汉语词典,但当时他正忙着编辑《论语》、《人间世》等杂志,分身无术。他想起三哥,问其可有空来上海和他编字典,三哥二话没说,就赶来上海,住在语堂家,与他一起编字典,三哥的儿子伊仲也来上海读书。语堂提出编写思路,三哥一一付诸实现,编了一摞又一摞的稿子,而后语堂校对。后期还雇了两名秘书抄写,前后一共编了52册,除了语堂赴美时带走十几册,其余都被日本轰炸上海时的大火烧毁,十分可惜。

1936年,林语堂应邀赴美写作,又是三哥憾庐接手编辑《宇宙风》半月刊,使语堂无后顾之忧,憾庐也因此进入文化界。他在《人间世》,更多是在《宇宙风》发表了许多文章。

例如在《人间世》发表的《漳州漫话》、《梦的话》等特写,写出作者对家乡的美好回忆和对生话的热爱;而在《宇宙风》发表的《不战的损失》、《姑妄言之》等文章,对二战中英法姑息希特勒的政策(慕尼黑会议),对中国抗战中一千万人内地大迁徙,对苏联对中国的态度都一一评论。憾庐接手《宇宙风》不久,日本入侵上海,上海沦陷。编辑部先迁往广州,广州沦陷后再迁往桂林。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办杂志,编辑部人手不够,憾庐把儿子伊仲叫来帮忙。在大后方,他与同在编辑部工作的巴金结为挚友,憾庐参加了巴金的婚礼。1943年,憾庐因劳累过度又缺乏营养,患肺病不治逝于桂林。巴金把他埋葬在桂林的山坡上,并写下了悼文《纪念憾翁》,表达他对憾庐高尚人格的赞颂和不尽的思念。伊仲回厦门后,带弟弟伊祝去台湾谋生。

六弟林幽年龄与语堂相近,两人最爱在一起。林幽生性乐观,见人总是笑嘻嘻,对事情充满好奇心,也喜欢一些小发明。他于圣约翰大学毕业后,也赴美留学,回国后在报社编辑部工作。1926年语堂因厦大国学院需要,叫林幽来厦大任编辑。林幽到来后成了语堂的得力助手,他还制订了《风俗调查计划书》。两年后他又跟随语堂到上海,在《中国评论》(英文)杂志社当编辑,同时还常为语堂主编的《人间世》、《西风》等杂志撰稿。有时将外文杂志有趣的故事译成中文在《人间世》发表,如《奇特的罪犯》、《美国外交手法》,有时作一些书评,在《西风》杂志发表的基本是翻译国外评论,如《远东未来战争》、《日本的艺妓》等。

上世纪30年代林家四兄弟都住在上海静安寺附近。玉霖家住在万皇渡路三义坊,憾庐家刚搬来上海,语堂家先住愚园路愚谷村,后住爱文义路柳迎村,最后搬到亿定盘路花园洋房,林幽家住在柳迎村。林家兄弟出生于穷牧师家庭,在教会学校受教育而成为知识分子,他们生性多愁善感,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宽广的爱心;都关心时事,有强烈的爱国热忱。四兄弟经常聚会,有时到二哥家,有时在语堂家,聚在一起推心置腹,促膝畅谈,像在坂仔老家一样。林家媳妇则个个出生于殷实人家,比较务实,也都是笃信基督的家庭,所以家中基督教的爱与亲情十分浓厚,妻子都很照顾丈夫与家庭,兄弟妯娌相处也十分融洽,亲情延续到下一代堂兄弟、堂姐妹。

语堂于1930年编的《开明英文读本》、《开明英文文法》等书在国内热销,后被“教育部”指定为中小学教科书。1935年开明书店约林语堂再版英文读本,语堂正忙于写作《吾国吾民》,即将这件事交给林幽。林幽在原来基础上再做修订,兄弟合作编写了《开明英文讲义》(三册),后来林幽还在开明书店出版了一部《英文成语》。

1933年林家出了件大事。大哥孟温的长子惠元,在福建龙溪担任抗日会常委,积极开展抗日宣传活动,他严办采购日货的台籍商人,游街示众并没收其财产。不料国民党十九路军特务团长以"通匪嫌疑"逮捕林惠元,不加审讯立即枪决。这事在全国引起大反响,宋庆龄代表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致电国民党军,蔡元培、鲁迅等上海文化界名人发表宣言,要求彻底昭雪。林家亲属悲愤交加,在上海举行记者招待会,语堂以盟员及亲属双重身份在会上说明林惠元被枪杀经过。

1936年语堂全家赴美,准备在美写作一年。走时林家亲戚多人赶来送行,语堂将一些家具送给三哥,把另一些家具寄存在二哥和六弟的家里。但战事发展很快,一年后语堂无法回来。不久上海沦陷,林幽一家去了马尼拉。1940年语堂回国途中,还特地在马尼拉短暂停留,与林幽一家会面。去重庆途经香港时,大姐、三哥赶来香港与语堂会面,向他介绍中国的抗战烽火和家里亲戚的情况,这是语堂与兄弟姐妹最后一次聚会。

二次大战结束后,兄弟各家发生了许多变化:大哥已去世,儿子惠温、惠川等也去世。女儿惠恬、惠忱在漳州,惠恂在厦门,也有的到南洋。二哥一直在厦大教书,二嫂带着子女在上海生活。大姐的子女都在新加坡等东南亚各地。三哥已去世,儿子伊仲、伊祝在台湾工作,伊盘在厦门陪母亲。林幽的两个女儿韵美、韵然在马尼拉完成了大学学业后,便赴美国就业,林幽也随女儿到美国居住,又跟语堂在一起了。

语堂在海外生活30年后,于古稀之年回到台湾。受到在台居住的侄儿伊仲、伊祝两家和廖家亲戚的热烈欢迎。当时语堂的二女儿太乙在香港编辑《读者文摘》中文版,三女儿相如在香港大学医学系任教。只有大女儿如斯随父母回台,但身体欠佳。侄儿、侄媳经常去看望老人,问寒问暖。侄媳毕璞、钟丽珠是作家,与五叔有说不完的话。

随着年龄的增长,语堂思乡之情越来越深。有时去香港,女儿太乙带他去落马洲山上望大陆,他思念漳州故乡的山山水水,更思念大陆的兄弟亲友。此情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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