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部地区教育改革发展探路

王建强 雍晓燕 陈敬

四川广安市的教育发展曾经面临着很多紧迫的难题，如城镇学校“大班额”问题严重，且日益恶化，职业教育发展跟不上需要，薄弱高中难以生存……但解决这些问题所需的资金、人才、策略等各种资源严重不足，教育改革难以起步。

如何打破这个魔咒，走出一条中西部地区教育改革发展的成功之路？广安教育人以“部省（即教育部、四川省）共建广安市教育改革发展试验区”为契机，不断探索，不断创新，不断前行。他们要把有限资源的利用最大化，尽可能地开发更多的资源，同时运用管理策略，使诸多改革能在占有更少资源的前提下顺利开展。

人力资源再配置——人才利用最大化

人是最大的教育资源，是影响教育发展的关键，而关于人的任何一项制度改革又都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当然也最能体现改革者的思路和决心。优秀的校长、教师是广安这个欠发达地区的稀缺资源，如何用好每一个人才，广安有一些原则：让适合的人去最需要他的地方；让顶尖人才尽可能地配置到能够发挥最大影响力的关键位置；尽可能让薄弱学校得到所需的人才。

广安市首先从高中校长进行人力资源的再配置。一位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而一所有影响力的好学校就有可能带动一方教育。2015年4月，广安市打破了传统的高中阶段学校领导班子成员任免机制，把一些有全局意义的学校的校长管理权收归市里，由广安市来统筹这些高中校长的任免。

在权力不断下放的潮流中，广安市为什么会收回了部分高中校校领导的任免权？这是因为优秀校长是极稀缺资源，也是关键资源，有思想、有能力、有实践经验的优秀校长在整个广安市并不多，必须统筹配置，让其发挥最大的效力。

例如，希贤学校所在的协兴园校长资源较少，但从全局考虑，协兴园区产生一所有示范意义的优质学校的意义却很大，对周边学校有相当的辐射作用。于是，统筹考虑后，他们就在全市范围内选拔希贤学校校长，让优秀且适合的校长到希贤学校任职。现在，这所学校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办学特色，并逐渐成为周边学校的榜样。

优秀校长资源在广安全市“活”了。

人才需求的高地往往是条件、待遇的洼地。在一个区域内，薄弱学校、偏远山区学校都是最渴求人才的，却也是最难得到人才的。为了缩小区域和校际之间的教育差距，广安市政府强化了校长、教师的交流制度，鼓励优秀校长、教师到薄弱学校、偏远山区学校任职、任教，并为此制定了一个规划：到2018年，县域内校长、教师交流比例要达到10%。

在具体实施中，考虑到城乡差别现阶段一时还难以消除，很多地方就有了变通措施。例如，华蓥市有“两层三圈”的现实流动方案：全市的学校被划分为城区圈、城郊圈、农村圈三个圈，人员被分为校长与教师两个层次，依据“超编学校向缺编学校流动、优质师资相对集中学校向薄弱学校流动”的原则，实现校长、教师在圈、层内合理流动。2014年全年，全市有200余名教师、26名校长进行了轮岗交流，这些宝贵的“新鲜血液”大多都流向了最需求人才却也最难吸引到人才的学校，使优秀人才能尽其用。

在新教师招聘上，过去以县为主的教师招聘存在“招聘成本过高、教师到位率过低、易滋生腐败”等诸多问题。针对这些问题，2013年广安市改由市教体局、人社局共同发布招聘公告，统一阅卷评分，实现全市“统一报名、统一笔试、统一阅卷、统一面试时间、统一按职位总成绩选择岗位”的“五统一”，分县报名，分设考点，分县面试，分县聘任。这样既节约考试成本，又可提高新招聘教师到位率。此项改革得到四川省副省长黄彦蓉的充分肯定，现已在全省推广。

结构性缺编也是经济欠发达地区教师队伍建设的一大瓶颈。体育、音乐、美术等学科教师紧缺，师范院校艺体专业毕业生的数量有限，每年的毕业生很难补齐这个缺口。借助“部省共建试验区”这个平台，广安市教体局主动“走出去”，与北京体育大学签订了“校地合作”协议，进行现场招聘、现场签约，以“特殊人才”的方式引进了22名北京体育大学的毕业生。

2012年以来，广安市公开招聘中小学教师2059名，其中音体美等紧缺学科教师375名，引进高层次人才54名，很好地解决了教师结构不合理的问题。

就这样，广安市通过人才资源再配置，达成了资源利用的最大化。

拓宽渠道——建立多元融资体系

建市于1998年的广安，属于典型的经济欠发达地区，全市财政用于“保工资、保运转”都已“捉襟见肘”，而用于事业发展的投入自然就无法满足。与一些经济发达地区不同，广安所做的每一件教育工作都要首先考虑钱的来源问题，否则一切都只能是空中楼阁。近年来，广安市着手解决一些关键性的教育问题，如“大班额”和学生就近入学、职业教育再提升以及教师培训等问题，这些问题或者涉及人民群众对教育的满意度，或者是大幅度地提升教育质量的关键，然而，这些工作也都是用钱大户。为此，广安市采取“多条腿”走路的策略，构建起“财政投入为主、上级支持为辅、社会引入为补”的多元融资体系，有效化解了经费投入不足、渠道单一的难题。

财政投入是区域教育投入的主渠道。教育系统要传达人民群众对教育的期望，反映教育现实，使决策者意识到教育投入的意义。比如，“大班额”“超大班额”现象已严重制约了广安城区教育水平的整体提升。广安市城区2011年在校中小学生为65688人，56人以上的“大班额”有872个，占绝大多数，而城区每年新增人口都在1.5万人左右，按15%的中小学生比例測算，仅此一项，市区每年还将新增学生2200余人，如果不投入经费新建、扩建学校，如此多的中小学生都将要走入现有的班级，可以想见，超大班额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种常态。大班额、超大班额的危害是局外人不能想象的，为此，广安的教育工作者做了大量的工作，使全社会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

今年，广安市决定在两年内多渠道投入资金4亿元用于“城区学校建设”，新建、迁建、扩建学校7所。这7个项目全面竣工交付使用后，义务教育阶段可增加教学班近400个，接纳学生近20000名，虽仍不能彻底解决城区学校的“大班额”问题，但能有效遏制局面的继续恶化。

同样，公办幼儿园的供不应求也影响着人民群众对教育的满意度，市政府意识到了这件事在诸多政务中的地位，计划新建、改建、扩建公办乡镇中心幼儿园158所。到2015年底，全市每个乡镇都将拥有至少1所公办中心幼儿园，所有幼儿园基本达到国家规定的办园标准。

另外，作为欠发达地区，职业教育对广安的社会发展意义十分重大，广安一直都没松懈对职业教育的投入。从2012年至今，广安市通过加大向中央和省级争取专项资金的力度、加大市县财政的资金投入力度和增强引入社会资金力度等方式，全市职业教育总投入资金3.2亿元，新增土地198亩，切实加强了职业院校基础能力建设。

今天，全市上下对教育的重视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市政府将教育作为公共财政支出的重点领域予以优先保障，确保全市各级各类财政性教育支出占全市财政支出的比例不低于20%，这比《四川省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提出的18%目标还高出了两个百分点。纵向比较，广安教育的财政支出也连年增加，2012年比2011年增长33.7%，2013年比2012年增长8.2%，2014年比2013年增长10.6%……

在增加财政性教育投入的同时，广安市积极争取上级的倾斜政策，2012年、2013年和2014年，中央、省到位建设资金分别为3.78亿元、4.23亿元和4.48亿元。其中，部省共建广安市教育改革发展试验区也为广安教育带来了不少资金。

在各级政府投入这条主渠道之外，广安还尝试了其他的筹资渠道。如廣安中学创新筹资方式，一方面向上争取、银行贷、教师借、老板垫；另一方面把人们对邓小平同志的爱戴之情转化为对伟人母校发展的支持力，争取到近亿元资金，极大改善了办学条件。而广安市希贤学校，在短短的3年时间里，就得到了成都、富士康、广东拍意公司、驻川部队与地市州二千五百万的资金扶持。

此外，广安市还广泛动员社会力量，吸纳社会资金参与教育投资，制定出台了引进社会力量投资教育的具体优惠政策，积极引入BT、BOT融资模式，采取民办公助、公办民营等模式，广泛吸引社会力量投资兴办教育。

正是在强劲有力的经费支持下，广安市教育领域的各项改革得以全面协调推进：学前三年教育行动计划实施顺利，入园率已高出全省平均水平；义务教育均衡发展迈出坚实步伐，城镇普遍存在的“大班额”现象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

普职融通—薄弱高中的生存之道

“青山清水青少年，华蓥一中混三年。浪费青春浪费钱，不如回家去种田。”“远看一中像天堂，近看一中像苏杭。到了一中像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这是5年前广安地区流行的两段顺口溜，形容的都是华蓥一中。全县三千多名初中毕业生，报名就读华蓥一中的仅有四五百人；生源差，也引发了教师成就感低、发展愿望不强，学校整体发展找不到方向。

如何摆脱办学的困境？华蓥一中的领导班子在苦苦思索、不断尝试。《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为华蓥一中的发展指明了方向：“探索综合高中发展模式，采取多种方式为在校生和未升学毕业生提供职业教育”。普通高中也开展职业教育，高中阶段就为学生提早打开两条通路：升不了学马上就可以去就业！

思路是好的，但早在2008年，华蓥一中就进行过此类尝试。那年，通过思想动员，学校对50名学生进行了两个专业的职业教育，结果却令人失望：升学和就业都不理想。

去年，华蓥一中又重新开始了这项探索，他们认为当年“路是正确的，但在实施上问题较多”。在四处走访、深入反思、多方叩问的基础上，2014年，华蓥一中再次通过华蓥职业中学招了两个班134名学生，教学点设在一中，文化课教师由一中出、专业课则由职中教师来上；2015年，华蓥一中单独招了246名学生，开设了机械加工、建筑、旅游、信息、农学等5个专业……

这一次，华蓥一中认识到，普职融合，过硬的专业师资是重中之重。于是，华蓥一中从三个层面解决专业课教师急缺的问题：去高校招聘5名建筑、旅游、机械加工方面的专业教师；送6名物理、化学、地理的文化课教师去高职院校培训，转型为专业课教师；从当地厂矿企业聘请兼职的专业课教师。

不只是普职融合，华蓥一中还认识到综合高中有着多种独特的存在意义：一是开办职业教育班，既为地方经济发展培养技能型人才，又打破职业学生进入大专院校的“天花板”；二是开办初高中衔接班，打通初中向高中的上升通道；三是开办艺体特长班，扬学生之长，筑牢学生的“一技之长”；四是开设自主创业班，对那些升学落榜和就业无望的学生，进行为期半年的短期培训；五是传统高中文化课……找到了如此之多的存在价值，一所高中的生存就有了基础。

华蓥一中的改变也代表着广安高中改革的方向。广安市的指导思想是“普高招生的指令性计划不能突破、中职的指导性计划可以突破”，这个指导思想在政策上扶持了职业教育，协调了两类高中的发展。广安在华蓥全市、广安区石笋中学、广安外国语实验学校已经进行先行先试，这些地区和学校中的高中学生都享有如下政策“特权”：普高学生可在高二年级第一学期结束前，经过“提出申请、学校审核、确定名单、对外公示、统一考试、合格录取”的程序后，到中职学校对应年级就读；而中职学生在学习一年后也可申请到普高对应年级就读，但参加统一考试的学生一般不超过所在学校本年级学生总数的15%……正是建立在“学分互认、学籍互转”的基础上，广安市建起了普职“融合衔接、互相贯通、多元立体、合作共赢”的培养机制，使升学、就业不同方向学生都能各取所需。

整合—欠发达地区职教的必由之路

职业教育，特别是中职教育对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很多学生和家庭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它能使这些学子看到未来的希望。但近些年来，中职教育也存在着师资水平不高、与高职衔接不紧、就业升学都很难的问题。

从2014年起，本着“互惠互利、自愿协作”的原则，广安市组建了以广安职业技术学院为龙头，26所中职学校、58家骨干行业企业、3家医院和19个政府职能部门共同参与的广安职业教育集团。广安职业教育集团的组建，有效地整合了广安职教资源，推动广安职业教育规模化发展。

职教集团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提升职教师资水平。长期以来，部分中职学校的师资不强是困扰这些学校的最大问题。职教集团的成立为师资水平的提升提供了直接、便利的条件，集团可以从高职院校抽调教学名师，对中职学校专业任课教师开展培训；也可以按计划选派教师到相关高校进修；亦可选派优秀教师到中职学校支教；还可以通过集团进行公开招聘，引进一些高素质的专业教师……集团的优势就是能让集团成员共享优质师资。

而中、高职的过程衔接也曾经是一个不小的问题，要统一制订科学的专业计划，让中、高职具有一定的连贯性，不能各自为阵搞分段计划，不能让学生产生学业上的重复和断层。集团成立后，解决这个问题也变得更加容易，现在集团通过两条路径来实现中、高职的过程衔接：一是推行“彈性学制”，建立学籍管理联网系统和“学分银行”，实现中、高职学分互认，中职学校学分互认，企业实践学分互认；二是推行职业资格证书、职业技能证书的“双证制”，实现职业能力要求与职业证书的衔接。

为了保证“弹性学制”的有效实施，集团内学校打破了传统的课程模式，按照中、高职的不同培养目标，进行能力分解和课程组合，形成不同的“学程模块”，构建动态的模块化课程体系。职教集团把不同的“学程模块”放在一个“课程超市”中，让学生根据“课程自助菜单”自由选择“学程模块”进行学习。

比如，邻水职校主动与高职院校、大学、用人企业联系，形成教育共同体：与广安职业技术学院联办学前教育与机械加工专业的大专班，直接面向初中毕业生进行五年制教育；与重庆师范大学成人教育学院联合办学，共同制订招生简章与教学计划，教师互派，基本采取成人高考的育人模式；与重庆师范大学、成都东星航空公司三方联办航空服务专业……而华蓥职校也与内江师院联办幼教专业大专班、与广安职业技术学院签订了五年一贯制联办协议，鼓励职教学生参加全国联考及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四川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等学校的自主招生考试，满足学生再教育、再深造的需求。目前，已有近2000名学生升入电子科大、西南科大、西华大学等高等院校就读。

长期以来，县级的职业教育一直受到占地面积小、校点分散、教师资源浪费大、专业设置重复、招生困难、互相恶意竞争等问题的困扰。广安市对中职院校的整合思路也给县级职教工作者以极大的启发。邻水县规划投入3亿多元，征地250亩，对全县7所职校进行整合，成立职教中心，全面统筹，盘活现有资源。这将有效避免上述现象发生。

逐步提高中职升入专科、高职升入本科的比例，扩大职业院校招收有实践经历人员比例；建立学分积累与转换制度，探索职业资格证书与学历文凭证书认证互通机制和办法；加快推进中高职贯通的培养办法，构建技能人才成长的“立交桥”……这就是广安市在做和要做的。到2020年，广安市要建立适应市场需求，产教深度融合，中职、高职以及职业教育全日制培养体系无缝衔接，职教与普教融通，体现终身教育理念的广安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欠发达地区的教育问题会很多，而改革还会有更多的困难，这需要改革者有更大勇气、更强的毅力以及更冷静、全面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