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员式政治”“日常政治”与中国政治民主化进程中的探索和实践
2015-07-25叶本乾
叶本乾
〔摘要〕中国政治民主化进程的探索与实践是在国内外历史环境与当今政治生态双重交错中逐步展开。传统中国是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官僚帝国,只有“君主”而没有“民主”,中华帝国与西方封建制的社会结构、权力结构等有很大的区隔。近代以降,在“冲击-反应”的模式下传统中国被迫拉入到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激进主义倾向的“五四运动”成为当今中国民主进程的滥觞,处于转型期的中国政治运作机制“动员式政治”一直沿袭到1980年代末,中国民主遭受挫折、困顿。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公民民主意识增强,中国政治生活逐渐向“日常政治”转型,通过基层民主和党内民主等民主途径的探索和创新实践,逐步推动和实现人民民主和国家民主。
〔关键词〕动员式政治;日常政治;政治民主化;基层民主政治;开会政治
〔中图分类号〕D6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048-(2015)04-0074-08
民主是个好东西。民主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个新鲜的外生事物,民主制度不是内生的而是被中国知识精英灌输引进的。自近代以降,中华民族仁人志士为了实现政治民主化的目标,不断探索和追寻西方的政治发展路径和道路,中西方不断碰撞和交融,中国学者开始真正意识到人之所以为人的缘由和民主的重要性,梁启超曾说过:“人之所以为人者有二大要件:一曰生命,一曰权利;二者缺一,实乃非人。”这些探索的结果既带来中国人民的些许振奋,也带来中国人民的彷徨及思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中国人民矢志不渝奋力追求现代国家目标,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近代以来一百多年里,中国人民对政治民主化的探索及实践勾画了一幅引人深思的图景和画卷,如何看待和评价这个进程?它的特点有哪些?有哪些成果及局限性?今后的路径选择和实践取向、存在的问题和困境有哪些?文章第一部分主要对传统中国和西方封建社会的社会结构、权威结构进行梳理和比较,探讨和追寻中国缺失民主因子缘由。第二部分主要挖掘近代以降中国主要政治运作机制“动员式政治”,总结和探讨动员式政治的特点、成就及局限性。第三部分主要论述当今中国政治运作机制“日常政治”,探寻中国实现政治民主化的路径选择和政策走向。最后主要讨论实现中国政治民主化的价值取向、可能存在的问题及困境。
一、有“君主”无“民主”: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官僚帝国
历史中国对近代中国影响深远。两千多年传统中国历史文化对中国政治民主化之路打下深深烙印。“影响中国现状的首要根源是其传统政治体制的恒久性和至高无上的大中华中心主义。像这样一个持续如此长久并具如此高度自主性的体系,其影响力不可能仅限于自身制度在形式上存在的那段时期。甚至在新体制超出旧类型时,传统价值和行为也可无限长久地持续下去。”〔1〕因此,要追寻和探究传统中国政治有什么特点?传统中国的社会结构和权威结构与西方封建社会有哪些分野和区别?
自秦朝定于一统后,中国一直是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官僚帝国。两千多年中虽然有间断性的权力分封制和割据局面,但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程度不断加强。“中国在2000年或更多的时间里,一直是一个赓续无间的概念明确的国家,世上其他任何国家在这点上皆无法与之相比。从公元前221年奠定英文中称为中华帝国的统一王朝时起,就一直存在着适于治理统一中国的特殊政府形式。”〔2〕东方式的专制主义由此产生,中国民众没有权利意识,也无从谈起权利,更没有经济产权和政治主权意识。传统中国注重家庭本位和伦理本位,国是家的放大,家是国的缩影,即费孝通所说的“差序格局”和梁漱溟的“伦理本位、职业分立之交相为用”。“无论是公民权的扩大和官僚机构形成这一组过程,还是战争与征税这一组过程,似乎与明清中国都无关。在中国,权威关系未有改变,公民权完全是个外来概念,而大规模的官僚机构则已存在了上千年。”〔3〕中国不仅一直维持着统一帝国的形象,而且不断地再创统一帝国的实体。然而在西方世界,自罗马帝国后一直没有形成庞大与有效的帝国统治,“罗马帝国衰落后,欧洲的政治权威在许多世纪中一直支离破碎,再也未能在一个帝国的范围内得到行使”。〔4〕中世纪欧洲政治形态典型特征是众多诸侯形成“土围子”,形成封建割据局面,军事、经济力量分布不均,各个诸侯国构成世界上独有的“封建主义”现象,即“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原则,他们相互竞争、相互制约,形成了是一种非常松散的政治结构,始终无法形成真正意义的中央集权。虽然到中世纪后期出现过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的倾向,由于西方海洋文明的商业平等意识一直存在,西方民众自罗马时代产生的权利意识一直延续,“上帝之城”与“世俗之城”相互制衡的传统保存完好,自由民主精神代代相传,西方的“绝对主义”的专制程度根本无法与东方式专制主义相比。各个政治实体由于宗教因素、世俗利益等原因,纷纷卷入激烈的军事竞争和战争烽火中。第一,军事竞争持续时间之久、历时之长非常罕见。欧洲军事竞争从5世纪到20世纪的“二战”结束,整个欧洲陷入了巨大军事竞争的漩涡,最具代表性的两次世界大战都是起源于欧洲;“二战”后,苏联、美国两大军事集团对峙主要是以欧洲为主要竞争点。第二,持久的军事竞争异常残酷,国家之间优胜劣汰。欧洲从公元990年的几千个类似国家的政治实体到1500年中世纪结束时只剩下了500个,到1780年还剩100个,到2000年仅剩下27个左右;军事竞争的残酷性导致大量的财政资源投放到战争中,如英国从1000年到1760年的七个世纪里总共有大约70%-90%的国家财富都用于军事用途。〔5〕吉登斯认为西方民族国家的形成与暴力机器的使用、战争的持续性有很大的相关性。〔6〕“在一方面,战争是国家对外扩张的驱动力;在另一方面,战争也创造了一种直接的政治环境,来挑战国家与精英及民众的关系。”〔7〕军事暴力与民族国家生成具有密切相关性,制造战争与制造国家是一个循环过程,国家在战争中学会怎样使自己运作的更有效率,更有效率的国家再反过来发动新的战争。〔8〕在战争中,国家财政汲取能力和官僚管治能力不断提升,中央权力逐渐上收并集权,国家建设逐步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