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的诗
2015-07-25
我爱过一双眼睛
我没有初恋,只爱过一双眼睛
那属于——精神的疯狂
他对着空蓝的海水
闭着嘴说话
眼眶里的深邃,让人心疼
那种海水哭泣时的颜色
湿润的——危险的蓝,发出触礁的
宿命的讯息
他跑起来像一只豹子,脸的雕塑反射着光影
太帅了,跑出了死亡的速度
14岁
我在一头豹的眼中学习了爱情
那是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爱过的
唯——双眼睛
——在我这里他永远不会老
标点的一生
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懂
心怀天下,他每天用力咀嚼
用呆滞的黑眼圈消化疑惑
眼眶旁皱纹横生,一丛早熟的破折号
而生活表演过虚伪
蔑视或暗讽,在双引号内
浮肿质变,还有什么值得信以为真?
一个不是哑巴的哑巴
最终被一串省略号
钉死在难言的焦灼中
用手段将自己活成一个句号
在不合时宜的逗号中停顿
被叹号威胁了一生
——死在问号之前
人从恍惚的夏日中走过
我热爱花朵的盛世,渴望声音晶莹的饱和,
如香槟涌上杯沿,流光漫过你忧悒的脸颊,
人从恍惚的夏日中走过
花朵不谢——时间不屑
悲伤的两腿动物,在意识外迈动他幽暗的步子
荒海般的人群,闭上慵懒的目光
世界在优美的猫步中,送来太阳那巨大的狼眼
死亡已经无法要挟我了
死亡已经无法要挟我了
它将我锻打成
——最黑的铁
没有什么能恐吓我,没有了
我还没完全长大,没恋爱
没嫁人,没干过任何坏事
全部的黑暗里没有我的把柄
我分担过世界的苦难,世界消耗了我
更多的热爱被生活辜负
两不相欠——
过去我唯独害怕死亡,现在连死亡
都不怕了
有时我真想用力活着,用力
使劲做完全部想做的事,使最大的劲
一口气做完,一口气活够
然后就好好地死一场
美美地去死
从此我就能安息了
从此我高枕无忧
闭嘴
因为美我变得口吃
时间消化了部分解释
没人能逼我说话,这张
倒霉而倔强的嘴,诚实而严肃笨拙
她缺少合适的交谈者
可惜我只有一张嘴
她一生围绕粮食和地下水
在喂养中浪费弹劾的权利
还有歌声在喉咙夭折,她偏爱
对着墙壁倾诉,两片无法炸开的花瓣
吃进了嚎叫与咒骂
没有人明白哑巴的倔强
只有铁深谙沉默的力道
我的嘴深爱着闭嘴
她不因孤独而出卖我
只有死亡像极了我的沉默
原谅我常常写到死亡
并在那黑暗的笔锋中
攫取到得意的光明
还没有人死过之后又回来
没有人把死定义得
比死更坚固
手指写到抽筋也不会油尽灯枯
还能便宜我那张
坦率而惹祸的嘴
只有死
不会反驳并无法伤害我
只有死永远不会置我于死地
我爱他,这辈子
唯一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怎么写都是无罪的
只有死亡像极了我的沉默
因此安心
只有死是不需要毁灭的
也只有死
永远写不死
无战争的人生
不应该难过,但世界
也并没从此变好
有些人注定为黑夜而活
镁光灯并不爱他
人们爱拜金的婊子袒胸招摇
不热爱通灵的诗歌揭开真相
无战争的人生也并非太平
靠近真理的地方只有死路与疯狂
我爱每个深夜包括它
黑暗的阴影
从那里流出金色的朝阳
我活着因为不敢死
地上还有你
天空飞着沉默的鸽子
悲惨世界
不要去河边打落水狗,
不要去路旁奚落叫花子,
不要去驯兽场看老虎,
不要去囚牢看英雄,
不要摘光头的帽子,
不要掀寡妇的裙子,
不要尝试死,不要与现实比残暴,
见到悲惨不要哭,
见到悲惨也不要笑,
是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手的苦难从右手出来
不要哭
噩梦从来没有君主
生病是一门柔软的艺术
我闭嘴修炼了多年的口才,
炼得语言吹毛立断,利齿咬伤了精神的栅栏
20年还太嫩,皱眉皱不出悬针,
顽固败给了亚健康,思考栽在失眠手里
昏睡也睡不沉,比寒冷更懂得警惕
风吹草动都不是问题,第六感汗毛直立
这是真的,沉默的人直觉惊人
这些年一直在怀念,生不如死却活得很好
生病这柔软的艺术,锻炼了强韧的耐力
在苍白的脸上,月的光华立体呈现
谁爱我虚弱的举手投足,如月光长久温和
活着就是意外,烈焰都是短命的
野狼
那是个——不爱说话的硬汉
嘴里含着陨石,骨中流着星辰的焰火
多年前我看见他,在货物堆积的废工厂
打群架,一群野狼般的男人
站成悲壮的岛屿,捏紧的拳头悲凉响起
废墟内尘土飞扬——斗争像黑帮电影
我的狗蜷在我脚下,狗眼里一片惊愕
那是场黑暗的厮杀,荷尔蒙暴力的启蒙
他说回家吧,脸如雕塑的男人
拉着我走下陡峭的台阶
我看见一群野狼在黑夜的星群下
朝东走去。那是个惨烈的队伍
沉默如高尚的银河
怪胎
我的恬静有凌厉的刀锋
一半荆棘一半童话
像我极端的身心
心理早熟生理晚熟
最悲观的我和心比天高的我
常常打架
我有一万个影子
于千万个日夜诞临
在雾中我容易精神分裂
惊慌包裹着迷惘
一脸无知的倔强
几年之后我会是个
依然倔强的老处女么?
将来带走我的会是谁?
我希望是那个最合适的谁
那个英雄盖世的谁
直觉以内的错误统统枪毙
我靠感觉而活
没有什么能概括我
我是无解的——
是日子的两面
黑夜与白天
根本不想解释
他们都说我早熟
说我的诗,超出年龄太多
他们怀疑我有忧郁症
他们说世界
远没我想象的那么好
——我根本不想解释
那天我一人来到溪边
在一块大而干净的石头上
看云。清澈的溪水中央
装着天空的倒影
一片香草静静地站立着
芦苇花缓缓地飘过来
软软地,比风更轻地
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闭上眼,感到一切如此美好
没有人看见温柔的水面
我孩子气的笑容
沼泽
在水的下游有另一条河流
从你找不到的出口,溢出冰凉的地下水
我爱过的鸢尾花,曾在曦光中矗立
它的沉默就像哑女莲香,
那时男人在溪谷边忙活,花丛旁边
水流晃动时间——莲香在洗衣服
那湿湿的晨曦粘在认真的额头
——莲香在做饭,莲香在哭
莲香在烧纸钱
沼泽地永不干枯,她的孩子,在里面发芽
一个火烧云发疯的傍晚
她脱下鞋独自朝深处走去
她想到沼泽底下去,看看他的儿子
火烧云铺满水面。那种红,淹没了她的头发
“三宝,三宝。”乌鸦在哭
莲香和她的孩子,在沼泽地发芽
在水的最深处有另一个世界
你找不到它的出口
身体里的劣性
今生不曾这样恨过一个人
顽固而坚定
自己与自己纠缠不清
恨你像酱油日子寡淡时放几滴
用残忍抹黑庸碌的灵魂
诅咒我的痛恨永世不得超生
我的恨有棉花的样子
过于柔软的自卫来自洁癖般的白
犹如我恨你带着不可告人的爱
恨你却不能毁灭你这煎熬的恨
——是咬牙切齿的黑暗
纵容我悲哀而无关紧要的身体
收养你柏拉图式的活法
我恨你无穷无尽
要你死又在恨的念想中活过来
恨你抓不住的劣性
是我缺憾的自己满目疮痍
我无法自欺某种尖锐的痛
很绝望的痛
这不可逃脱的清醒
白纸
没有什么
能缝补我身上的漏洞
那些往昔,过失与遗憾
习惯了自生自灭
我不爱吃药不爱打针
看见医生绕道走
在神像前都不愿下跪
太顽固了可能要
死在自己手里
拿白纸缝合伤口的人
满身虚弱的补丁
潮湿且漏风
我可能要用纸的姿态死去
犹如活着
白而脆弱
天空
教我精明,教我现实
——告诉我黑暗是真的,错了
我不需要这些
有人说鸽子是黑的,乌鸦是白的
爱情是金色的
那世界是什么?我一度
深陷苦恼
在危险的路口,我看见人世朝四面打开
狡猾的现实在车轮下飞舞
所有人群里只有一个我
所有路里面只有一条路
在一小片青色的草地上
我坐下来抬头看天
我觉得天空才是我的真理
一生来自自我的的战争
我坚信那种狂妄来自
一个无法逾越的天敌
在她面前我学会了冷漠
并用隐遁
跨越了矛盾的障碍
那是个黑色的我
总是妄想
扳倒光明的我
所有的我都与我
一生无缘
她们将在死亡中得到和解
我是谁
摔碎一个欲哭的我,在镜中
打倒一个犹豫的我,独木桥上
我将无法学会凶猛,我活得过于单薄
阳关大道也拥挤,挤坏了我的鲜花
我选择独处,爱我的人在窗外看我
他脸庞恍如葵花盛开
所有白天都不如我明白
所有深夜都不如我深邃
单腿独立者最爱独木桥,我沉默寡言
——你只能从诗中看见我
每首诗都穿过了我的心脏
但我不是我
也绝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庸
将死亡撂倒在白昼
而黑原本是没有力量的
黑中你一无所有并无法无中生有
财富在哪?看不见的事物一无是处
没有人胆敢
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时代动刑
你听见鸢尾花潮湿的哭声
在深水沼泽,鲜花爱上了扬子鳄
每一条走过的路都曾是
被践踏的路,死亡这冷血的物种
不值得恐惧
握住他!从不在黑暗中动手的手
流露铁鸟般不屈的勇气
天亮前打开道路的咽喉,涌出去!
用活着的派头
并将死亡撂倒在白昼
我爱世界这老女人
我对世界充满好奇,这蒙着面纱的
老女人,也许一脸雀斑的真相
在巨大的黑眼圈中央,两粒比非洲更黑暗的
老葡萄,发出不耐烦的凶光
但我会爱她身上自然的品质
森林般的头发和
酒酣时的脏话,如果有
爱吃辣椒的舌头和敢于直言的大嗓门
我就更喜欢了
女人的坦率,比男人的豪气更珍贵
世界这成熟的老女人,说不定
和我一样天真,她的眼泪
会不会比黄果树瀑布干净
我渴望跟她聊聊,谈谈她和宇宙的单挑
以及暴怒时的撒泼
谈谈被战火轰炸的久治不愈的疮疤
——以及恐龙的消失和马克思的投胎情况
世界,这沧桑的老女人
我一直相信她的纯洁——
也许她会说我今年几亿岁了但还是
喜欢装嫩,爱美是没有错的
“我爱美更爱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