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端午
2015-07-20聂鑫森
聂鑫森
我喜欢古城湘潭的端午节,呈现的是一种民俗佳节的全过程,从农历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尽情地袒露一种独特的文化内涵。
我是北京一所大学民俗学的硕士毕业生,然后又留校教书,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与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古城大有关系。这座湘地的千年古城,简直就是民俗学的鲜活标本。因此,这些年来一临近端午节,我便不远千里从北京回到故乡,切入这个“全过程”进行考察、记录、剖析。1966年端午节的前夕,作为一名普通的大学青年教师,还没有资格成为打击对象,我悄悄地溜回了湘潭。出北京时,到处是红袖章、红标语,天安门广场日夜人头攒动。在这非常时刻,屈老夫子已经变得很轻淡了,故乡还会划龙船么?
农历五月初一
节令已经入夏了,天亮得早。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去活动身手,其实,我—点心思也没有。我支愣着两只耳朵,希望听到鞭炮声、火铳声、锣鼓声、呐喊声,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过了好一阵,才听见一辆粪车轮子在院子外的石板路面上咯噔咯噔辗过,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弟弟推开院门走进来,手提一篮子菜,说:“哥,就起床了?”
“嗯。我们这个码头的龙船会下水么?”
他摇摇头,抱歉地对我一笑:“年轻人的兴趣不在这里,老辈子又到底老了。不过,你可以到江边去看看,四聋子、铁铳王都齐齐整整地到码头边去了。”
我心里一喜,忙窜出院子,朝江边大步走去。
这座古城的格局很怪。呈长条形,从东向西分为十八总,一总一个居委会,一总必有一个码头,有一个码头便有一条龙船。历年来,都是以总为单位进行龙船竞赛。弟弟的家在十一总,湘江边有一个古香古色的关圣殿码头。
往年的五月初一,那热闹可了不得。一清早,各码头的龙船在鞭炮、铁铳和鼓乐声中推下江去,接着鼓手、桡手、“鹅峰”手(坐在船头前,以特别宽大的桡页分水开路的壮汉)、导浆手各就各位,宰鸭、濞头、赞标,拜别码头父老乡亲,然后起桡试水……可是今天,安静得让人心烦。
我穿过窄窄的河街的时候,看见各家的门楣上挂着、插着青翠的菖蒲、艾叶,空气里氲氤着一股清苦的味道。同时,我还闻见一些人家从厨房里飘出的热腾腾的米粽香。因为米粽里放了碱,所以在初一蒸好,到初五吃时也不会馊。我使劲地吸了一口,真香,而且是一种清纯的香。
走出河街,眼前蓦然开朗,一条湘江就摆在眼前了,江风细细,扑面而来的是很清润的水气。码头是一块很大的土坪,有宽宽的石阶斜斜地通到江边。在土坪的一角,搭着一个长长的草席棚,一条龙船无力地匍匐在席棚下。龙船边站着一团子人,正在激愤地谈论着什么。
我快步走拢去。
站在人丛中间的,是打鼓老四聋子和有一只眼睛往上吊起的铁铳王。对于这些端午节的主角们,我自然是很熟悉的,在我历年的记事本上,都有关于他们的记载。
打鼓老四聋子在古城都算一个名角,一是资格老,从十八岁上龙船的鼓舱打鼓,一直打到年过花甲,身子骨结结实实,眼不花,手不颤,鼓槌子一沾手,可以玩出许多花样来。比如,把鼓槌子往空中一抛,两条拽着红丝绦的“蛟龙”便在不高不低的位置,互相清脆地击撞出“当”的一响,然后急速地下落,—直落到硕圆的鼓面上,“嘭”的一声宏响,再弹跳起来,他又用双手分别接住,甩开膀子擂出一片急风暴雨,这一招无人不叫绝。其二他是一个聋子,之所以聋,因为他是一个铁匠,是咣咣当当的大锤声震聋的,但不影响他打鼓,他打鼓凭的是感觉,徐缓、快疾、宏沉、轻悄,可以做到不乱一个节拍。到底是岁月无情,头发问毕竟有了点点秋霜。此刻,他腰束一条宽宽的蓝布带,布带间一边插着一个系着红丝绦的紫檀木鼓槌,倒也是威风凛凛。
铁铳王正站在他身边,一手提一支粗黑的铁铳,那只吊上去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怪骇人的。据说是年轻时放铳铁屑子溅出来,把眼边子打得往上一翻,从此便成了一个吊眼皮。他可以一人玩两支铁铳,举起来,炸得天摇地动,五六里外都可以听见响声。
四聋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气愤的样子,他用巴掌把龙船拍得咚咚响,响声中他吼着:“年年端午节都划龙船,为什么今年不划?我找居委会主任冯婶讲好话,她一点也不动情,她说什么学生伢子在破‘四旧,还是稳当一点好。天啦,未必划龙船也是‘四旧,未必这些小东西不是炎黄子孙,是杂种!记得不?那一年,日本矮子的飞机丢炸弹,我们一样地划龙船!哪个朝代不划龙船?吊眼皮,你说是不是?”
铁铳王庄严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那当然。如果今年不划龙船,我们怎么向后人交代?”
一些老辈子唏嘘起来,好像触到了什么心事。但我看见有两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嘴角叨起几丝冷笑。
“龙船是不能不划的。我们码头上划龙船的班子几多齐扎,马长子虽然老了,他的崽又是一个好导浆手了!不划龙船还叫端午节么?”四聋子说着说着,眼里淌出了一把老泪。
我的心一颤。
站在四聋子左侧的那个年轻人,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湘江大桥,对四聋子大声喊:“你看,大桥上有游行队伍,红旗子遮了半边天!”
除了四聋子和铁铳王,所有的人都转过身子去看那座大桥上缓缓移动的红旗子,有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在桥栏杆上面漂浮过去,不时地还举起一片错杂的手膀子。
四聋子扯着铁铳王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龙船是不能不划的,他娘的!”
农历五月初二
按照古城的习俗,今天该选桡手了,本码头的男女老少没有不关心这件大事的。码头边站满了兴奋得脸孔发红发亮的评判家,穿着短裤、背心的壮实后生,一批上去,一批下来,龙船在江面划一个圈又一个圈。
“左边第三舱那个小杂种,下来,连桡子也抓不稳,凑数啊。”
“右边第七舱的,下来,两只手软绵绵的,尽划浮水!”
那一份热闹没有了,因昨天龙船没有下水,自然今天也就无需选桡手。桡手们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弟弟、弟媳上班去了,侄儿侄女到学校去了,院子里空落落的。上午九点多钟,闲得无聊,我决定去拜访一下本码头著名的导浆手马长子。马长子的家离弟弟家不远。
我走出院子,阳光很明亮,把麻石路面抹得金光四射。
我多次采访过马长子,还发表过一篇关于马长子家谱与端午节关系的文章。马长子家世代都出好导浆手,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曾为关圣殿码头争得过荣誉,发黄的县志上都曾占有几行竖写的文字。
导浆即龙船高翘的尾梢处,两边分设的二丈来长的大浆,起掌舵、催速的功效,一般来说一浆设两名大汉。但马长子家各代的导浆手,_人即可以了,一边肋下夹一支,没有超人的气力是奈何不得的。从去年开始,马长子退下来,由儿子马小功接替他的位置。马小功和他爹一样,当石匠,长得武高武大,两三百斤一块的石板,平端起来可以走完一条街。因此,马长子很是得意。
马长子家的院门虚掩着,我轻轻地推开,走了进去,穿过无花无草但却摆着石锁、石磨、石杠盘的院子,朝一座平房走去。我知道这些石琢的家什,都是马家父子平时练功所用的。力气是石头磨打出来的。
走到平房的门边,忽听得里面—声大喝:“跪下!”
这声音又凶又狠,骇得我头上渗出一层冷汗,他叫谁跪下?
我挨到门边,朝屋里望去。堂屋的正面有一个高悬的神龛子,里面是一尊脸孔被熏得黝黑的关云长泥塑;挨墙是一张香案,上面立着马家的祖宗牌子,祖宗牌子前的香炉里,插着燃着的香烛。在一闪一闪的烛光中,马长子手握一把荆条子,一张脸板得铁紧。马小功赤裸着上身跪在香案前,脊背上缀着一条一条红紫的荆条子印。哟,马长子为什么事动家法了?
“趁着你堂客去上班,你儿子也去读书了,我给你留点面子!你讲,你对得起马家的列祖列宗不?你讲你再不当导浆手了,你是不是马家的子孙?我马家世世代代,就和这个端午节亲,县志上写过的,你这个畜牲硬是忤逆不孝!你说该打不该打?”
马小功无可奈何地说:“该……打。”
马长子抡起荆条子,一抽一条血印,马小功宽阔的脊背动也不动。
“你说你们石料场的人都看破‘四旧的热闹去了,你也去了,该死的,你去做什么!造反?古往今来这号事是万万做不得的。你说该不该打?”
“嗯。”
马长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丢掉手中的荆条子,从香炉里拔出三根香,交到马小功的手里,庄严地说:“你对着马家的列祖列宗发个血誓,一心一意当个好导浆手。”
于是,马小功双手举香,对着那块祖宗牌子发起血誓来,最后一句是:“若有二心,雷轰电劈,不得好死!”
我悄悄地缩回脚步,转过身,朝院子外走去。我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是欣慰?是怅惘?是悲壮?都是,又都不是。譬如说人是文化的载体,那么,有一种是通过生命的新陈代谢而将文化自觉地递传,而有时候会变成强制性的递传,比如马长子,他就把这种属于马家的“导浆手文化”,强制性传递给马小功。世间还有一些秘不外传的技艺和绝招,一些神乎其神的巫咒和祀诀,都是通过这种程式流传下来的。
走出院子后,我想,此刻马长子一定在和马小功练石锁和石磨。马小功脊背上一条一条的紫红的伤痕,一定深深地烙进了心坎,岁月的风雨决不可使其泯灭!
农历五月初三
我和弟弟一家刚吃过午饭,冯婶就雷急火急地窜进屋里来了。
冯婶五十来岁,矮矮胖胖,一张脸特别肥大。从二十几岁起开始当居委会主任,至今不升不降。她见人总是一脸的笑,因此人缘是极不错的。
弟弟忙着泡茶、递烟、让座。
冯婶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后,笑了笑,说:“今年你来得不巧,龙船是划不成了。”
我点点头,然后问:“听说广些老辈子很想划?”
她拼命地摇头,又吸了一口烟,说:“四聋子、铁铳王总看不清形势,这是好玩的?别人不划我们划,这就出格了。出格了就招人恨,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做声。
她把椅子往我面前挪了挪,悄声问:“过了端午节,你回北京去?”
“是的。”
“我想拜托你一个事,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忙。”
她边说边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看报的弟弟。
“这里也没有外人,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听收音机,说天安门广场集合着蛮多的学生伢子,我那满伢子在北京读书,他不会不去,我晓得他的秉性。这怎么得了?我请你提些粽子去把他吃,然后替我把他拖出来,要他赶快回家。”
我面有难色,天安门广场这么大,人山人海,找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钟老师,这回硬要劳你的大驾。广场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毕竟是个广场呀。你告诉他,他娘老子要他回来,政治是他们玩的?!”
我只好答应下来。
农历五月初四
夜色将古城笼罩住的时候,我走进了河街上的一家小茶馆。茶馆的名字很好听,叫“一壶香”。小时候,我跟着父亲来过好多回,所有的印象只觉得人多得不得了,喝茶的,冲水的,卖香烟瓜子的,唱弹词的,闹哄哄的,今晚的人却很稀少。除了人少之外,一切都恍若从前。挨着顶里面的墙边是几口很大的水缸,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在外面;水缸旁边是一座有两三个炉口的大土灶,上面立着几把锃亮的大铜壶,壶盖子被蒸气冲得一起一伏;几张大八仙桌油漆斑驳脱落,开出宽宽的坼,那坼自然是“时间”啃开的。
四聋子、铁铳王、马长子、马小功及另外几个老辈子,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啜着茶,一句话也不说,每一张脸都严肃得吓人。
马长子忽然看见了我,连忙起身,喊道:“钟老师,这边清!”
马小功慌忙站起来,恭恭敬敬让出座来,让我坐下,茶博士立即在我面前搁上茶杯,放入茶叶,铜壶一抖,便冲出一杯酽茶来。
大家依旧不做声。
我问:“你们在等人?”
马长子说:“嗯。等王庆和老师,请他写张告示告诉全城:我们关圣殿码头明天要划龙船。”
我心上一热:“冯婶同意吗?”
也不晓得为什么,这句话四聋子居然听懂了,他冷冷一笑:“划龙船还要她同意么?我们自己划!吊眼皮,你把一个月工资都买了硝药,明天铳要放响些!”
铁铳王虔诚地说:“那当然!”
正在这时,清清瘦瘦的王庆和老师走进茶馆来了。他在一所中学教语文,是关圣殿码头的笔杆子,写告示的事自然少不得他。
四聋子朝茶博士一声喊:“笔墨侍候!”
茶博士唱了一个大喏,立即在另一张八仙桌上摆好了笔、墨、砚、纸。
这时候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看见矮矮胖胖的冯婶也来了,悄悄地坐在一边。
往常的初四下午,是龙船预赛,各码头自挑对手进行演习,到黄昏时,便系船上岸,河街上一字摆开十几张八仙桌,让桡手们大碗地喝酒大块地嚼肉,一直要闹到深宵。
今天却没有往时的那种豪壮场面,这小茶馆里多少有些悲凉的气氛。
王庆和老师一颠一颠走到八仙桌前,拎起一支笔,略略沉思一阵,便疾书起来。他写得一笔板桥体,隶、楷兼呈,还添加一些篆意,很见功力。
我站在旁边,细细地看起来:
告示
自屈子投水汨罗,有水之处皆有龙船竞渡,斯举已绵延二千余年矣。而我堂堂古城,地杰人灵,缅怀先贤,安敢一日忘?虽时事艰难,岂可令端午佳节冷寂无闻,遂召告全城,关圣殿码头将驱龙船于江上,以告慰屈子在天之灵。
写完了,王老师将笔一掷,眼里竟盈满了泪水。
早有人将告示拿去张贴,一时间小茶馆里欢声雷动。
这时,四聋子站起来,吼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
边说边掏出十块钱丢在桌上。
我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冯婶默默地走过来,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于是,不少人都往桌子上丢钱,块票、角币、分币,哗哗地铺了一层。
茶博士忽然高喊一声:“老板吩咐,今天的茶资一概不收,来来来,快入座哟!”
但我有些疑虑,龙船不是还没下水么,难道说所有的准备工作可以在一个晚上完成?
农历五月初五
今天是堂堂正正的端午节。
—大早,我就来到码头上。我是被山响的铳声惊醒的,嗵、嗵、嗵,震得屋脊上的瓦都叮叮当当乱响。端午节在这三眼铳的轰鸣中拉开了她古老而又新鲜的序幕。
放铳的铁铳王,那只吊上去的眼睛里,射出狂喜的光彩,他一只手举着两支铳,六个铳眼里的引线留成不同的长度,一次点燃,举起来后却可以依次作响。
他远远地朝我点点头,显得很得意。
那就是龙船么,其实是一条窄长的渔划子,中间是鼓舱,坐着打鼓的四聋子和一个打锣的老倌子,一边三个桡手,马小功站在尾梢,胁下夹着两支橹作的导浆;马长子则站在船头,一手拿菜刀,一手提着一只老鸭。最显眼的是那面“关”字大旗,竖在鼓舱的中间,迎风呼呼地飘展。
岸上渐渐地站满了人。
真正的龙船肯定被红卫兵小将贴上了封条,而且有专人看守,没法子下水。
鞭炮声、火铳声发疯地响了起来。
我看见四聋子稳稳地站好,一手握一个系着红丝绦的鼓槌,急急地擂打起来,鼓声如惊涛拍岸,如暴雨穿空,只看见两条红丝绦上下跳跃,看不见鼓槌也看不见握槌的手。突然,四聋子把鼓槌往空中一掷,鼓槌在两米高的地方击撞了一声,再箭直往下落,双双落在鼓面上,“嘭”的一声宏响,在弹跳起的那一刹那,他分别用手灵巧地接住,再擂出一片密集的鼓点。
岸上喊出一片“好”来,掌声发疯地响起。
鼓声忽地停止了。马长子用刀在鸭脖子上一抹,有猩红的血涌出,滴在船头上;然后手一扬,老鸭扑楞着翅膀在水上飞出好远好远。
岸上的鞭炮与火铳,又是一阵狂啸狂吼。
王庆和老师从人丛里走出来,走到船头边,清了清嗓子,高吟“赞标词”:“端午佳节,合力齐心,抢水夺标,不误良辰,‘鹅峰开路,‘鼓舱雷鸣,‘导浆催浪,赖有神灵,日月明鉴,天地作证!”
刚吟完,船上的桡手立即站立,双手托桡,横在眉前,齐声喊道:“多——谢——本总父老乡亲!”
锣鼓有节奏地响起,咚——锵!咚——锵!
马小功猛一扳导浆,船便掉转头,众桡手坐好,抽桡入水。马长子坐在船头,握一柄阔浆,在前面分水。
龙船在码头兜三个大圈,然后才朝上游划去。
好冷清的一条湘江,除了这条小小的“龙船”,除了这一船的锣鼓声,就只有江涛声,江风声了。这一切都很悲壮。
尽管只有一条“龙船”在划,尽管仪式的过程压缩得很简单,但古城的端午节并没有出现断带,在古城的史册上便不会有一段遗憾的文字!
我站在码头上,又一次朝那座湘江大桥望去,依旧有红旗子在飘,栏杆上面依旧有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但是,当龙船经过那地方时,一定有许多双眼睛去惊喜地打量它,这是毫无疑问的。
因为,这就是“历史”!
尾声
回到北京后,我果然去了_一趟天安门广场,在人海里挤来挤去,企望找到冯婶的满伢子,但终至没有找到。
而我因未向红卫兵请假,擅离学校,被宣布隔离反省,写检讨文字。但我—点也不后悔。
我知道,不管岁月如何艰难,古城总有一个锣鼓声和铁铳声烘托的端午节,一直要延续到千年万年之后……
(特约编辑 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