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景观的出路：走出“高端”“豪华”的怪圈

文·图 ◎ 李建伟

地产景观的出路：走出“高端”“豪华”的怪圈

文·图 ◎ 李建伟

随着城市不断扩张，资源利用和占有变得越来越快，我们不得不担心在人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资源会消耗殆尽。如今居住环境不断变化，然而人们心中最美丽的家园却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中，那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活。我小时候生活在长沙市中心地带一个不大为人知的小院落，里面居住着十来户人家。院子中间有两棵青桐树和一棵柚子树，夏天邻居们在树下乘凉、聊天。长沙的天气比较热，几乎每家都有竹板床。太阳落山后，大家都把自家的竹板床搬到院子中间的青桐树下，躺在上面聊天、喝茶，整个院落仿佛都成了一家人。小时候我们打梧桐籽，爬梧桐树，还同邻家大哥哥们一起在树下支起一个脸盆，下面放些米粒儿。鸟儿下来吃米，就用绳子一拉支架，盆子就扣下来了，把鸟关在了盆子里……梧桐树带给一个小院的记忆就这样的无法抹去。

居住区景观说到底就是给居住在里面的人提供生活的空间、交流的场所。它既是一种生活的载体，也是一种精神的领地，所以对于居住环境的设计，第一要有创意，让人能记得住，它才会有精神、有活力。其次要有空间，人才能活动，如果都堆得满满的，还没有人去维护，那就变成大杂院了。现今有很多楼盘就是这样的状况，以大量的景观投入去撑高房地产价格，实际上却是不可持续的。高房价、高物业费，带给普通老百姓的并不是更好的生活，而是无法挣脱的负担。当然，景观效果的好坏与投资比例有一定的关系，但也并不是投入越多越好。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创意、有特色，让使用者有归宿感。很多人认为会花钱的设计师才是设计高手。但那种“大手大脚”花钱的设计，其实是真正的浪费，不是诚心诚意的好设计。那些所谓“高端”“豪华”的景观，仅仅是表面化、虚伪的装饰性景观，注定是不可持续的，终究会走到尽头。

图片说明

1. 居住区景观

无论是有钱人还是普通的工薪族，都希望有一个美好的居住环境，能伴随着一同成长，留下生活的记忆。景观是不动产，不是消耗品。这就要求我们的景观设计和工程是可持续的，而不是拆了建，建了拆。

打造一个优秀的生活空间，始终应该是地产景观的追求，让使用者都找到家的归宿感，孩子们和树木花草一同成长；老年人有一个方便的交流空间，安全舒适、简洁适用，可以满足各类人群的活动要求。地产景观不能搞得太过复杂，成为高额维护管理的景观项目。应因地制宜，做好人工与自然结构之间的平衡，尽可能保护好原生植物、自然水系等。在此基础上再布置道路及建筑，真正做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这样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此外，做好雨洪管理设计，保护好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也至关重要。

做朴实的景观

2.3. 夏威夷的中国庭院花园

4. 简朴到空灵的居住区庭院

5. 居住区内的大草坪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为居者提供了很好的活动空间

6. 西伯利亚的纯净，人工的印记基本可以忽略

今天我倡导“朴实的生活空间”，原因是什么呢？我们现在做景观的都非常虚伪，非常浮躁，非常被视觉主导！常常忘掉了我们生活本身最真实的东西是我们可以触摸的、我们心里面切实感受到的、我们天天使用的这些东西。所以说做景观应该回归到真实的、朴实的生活景观（图2、3）。这是我最近去夏威夷见到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中国庭院，这个庭院很简单，却使我很感动，人们愿意去亲近它。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生态水池，这个水池你可以走到上面去。你随时可以感受到你的脚下就是生态。石头没有一块是高起来的，就是铺在平面上的，代替了路面，但是你可以感觉到，那是非常自然的石头，而这个空间很小，质朴得让你放松。所以，这个庭院让我怦然心动。平地上铺出来的石地，对比非常强烈，柔弱的水草和坚硬的石头，两者放在一起，让你切身感受到，自然在我们的生活中间是多么的珍贵。它的铺装就是简单的石头铺装，在水池中间，这些石块都非常简单，但是它又非常现代，没有矫揉造作、做得很奢华、变化多端的东西，非常直白。所以我认为这是最朴实的景观设计。

我们讲最真实的生活空间，首先是空间不要堆砌、要空。在空灵的环境中，你才能够提供活动场地，你才能够组织景观节点，你才能沟通视觉廊道。所以我们的设计中，中间往往都有很空的场所。它给一个家庭也好、给一个社区也罢，都带来了活动空间。这是一个庭院空间（图4），也是另外一个让我感动的景观。我们不要开口就是欧式、中式，不要讲那些概念和模式。你就讲感觉，景观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种感觉，一种灵魂。这种空灵是能感动人的。这个场景里面，那个雕塑，给它创造的背景环境很空，很简洁的围合，旁边有一个很简单的草坪，在这里你就是安心地欣赏这个雕塑，而不是在这里干什么别的事情，在这里给人的是冥想。空间带给人的是精神意念的东西，不要堆砌，做太多的装饰，最简单的处理，往往能解决最大的问题，带来最好的效果。

这是一个居住区的大草坪（图5）。我们有时候觉得，西方园林说来说去就是草坪，草坪给你带来的是周边所有的变化、所有的景观，都在草坪周边展开了，而且在草坪中间的主体是人。这就是以人为本的一个核心理念，让人能够在草坪中间活动，让小狗能够在草坪中间奔跑，让小孩子能够在草坪中间打滚。所以说空灵的东西往往是最优雅的东西，最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再一个就是生态。这是我在西伯利亚拍的一张照片（图6）。我觉得西伯利亚大家一定要去，真正感受自然不是在苏州，不是在杭州，甚至不在九寨沟。你要去那种有清新感的地方，空气的纯净、水的透明，动植物和谐相处、没被人破坏过的场景，真正感受一下自然，那才会使你领会到自然有多大的魅力。人是很渺小的，说白了，人在整个宇宙中间是很渺小的一个小东西。所以说，大自然中更多的东西，更博大的东西，需要我们去看待和理解，这样才能把人在大自然中的位置找准。

我们谈以人为本，这个词说得也没错，但也不要被误导。不能任何时候都以人为本。你要考虑到大自然中间生物是很大的群体。什么事情都以人为本，什么东西都是以人为中心，其他动物会不愉快的，鸟类会不愉快的。还有那么多的植物也不会高兴的。所以说，有时候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说从一个猴子的角度来看待我们今天的人类，它肯定认为人类是最差劲的、最残忍的，最不考虑其他生物的种类。我们要更多地考虑和其他伙伴一起生活、一起发展，这个世界才有救。

当然我们也要考虑功能，这是居住区发展的很重要的内容。设计如果说光追求视觉、光追求理念，没有功能支撑，就变成了一个很空虚的东西。一个没有实际功能内涵的景观，也不可能受欢迎，也不可能存在下去。所以一定要有适合的功能，跟我们的创意、跟我们的概念结合到一起，才有实际的生活意义。中国社会今天的居住区对邻里关系方面特别不关注。我们就关注怎么把房子卖出去，不关注这里面住的人怎么交往，怎么联系，怎么成为朋友，怎么让社区成为一个有活力的、能够让人在这个社区里面找到自己生活的一个产品。所以说在这方面，我们要多下点工夫。

另一个就是维护。我觉得对于我们现在的房地产开发，讲究后期维护的设计基本上就没有，因为维护都交给管理公司了，跟我们的开发商、设计师和施工方都没关系。这是不可持续的。我们的房价已经那么贵了，物业费又在不断上涨，如果你不维护的话，这个社区就逐渐衰败，现在已经有很多的案例可以证明这一点，大量在十年前，甚至七八年前开发的房地产，现在已经衰败了，原因就是我们没有能力、没有资金维护那么多的景观。

案例：夏威夷议会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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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混凝土浇筑的夏威夷议会大厦

为了证明我的观点，要做朴实的景观，而且可以做得非常漂亮的，做得让人感动，我举一个案例，是美国夏威夷的议会大厦。大家一听到议会大厦，觉得很不得了，它是一个城市最重要的建筑景观。我在这个议会大厦周边看了一圈，琢磨了半天，想知道它有什么特色。这个建筑80%都是混凝土做的，从造型来说，从空间结构来说，从里面的功能来说，都做得非常大气，没有一个人看了这张照片说这不像个议会大厦，它很气派。但是你们仔细看看它的墙体、柱子，包括它的屋顶，那上面全是混凝土做的。而我们现在做景观，做建筑，哪一个不往墙上贴最亮丽的材料，贴最时髦的装饰？而这个建筑特别低调，这种低调使你感觉到它有自信。它相信用混凝土也可以做得比你漂亮。自信的建筑，是最能够打动人的。我们往往会做很多很豪华的东西，做完三年、五年以后，到处都斑驳了，到处都掉下来了，也不好打理，而且那些东西看起来也没有自信，因为老是给自己化浓妆。就是因为你自己长得不好，如果你长得很好，是用不着化妆的，顶多就是稍微修饰一下，不需要浓妆艳抹。所以说这种自信在我们的设计中间非常重要。走进这个建筑的柱子，模板的纹路都可以看出来，就是清水混凝土，侧面的那个斜着的墙也是混凝土的水泥桩贴出来的，没有用瓷砖，也没有用不锈钢，也没有用玻璃。这个大厅很气派，上上下下都是混凝土，屋顶是混凝土，柱子是混凝土，地面也是混凝土。而且这个建筑已经有几十年了，没有一个地方是剥落了的，因为是混凝土，它是不会剥落的。外面这些凳子、花盆都是混凝土做的（图8、9）。边上的道路也是混凝土做的，整体浇注。看看我们的市政中心，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用花岗岩的，而且要用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图案。而它就是一个简单的混凝土。这是近景，全是混凝土做的，建成了几十年，一个缺块都没有。

8. 议会大厦外面的凳子也是混凝土的

9. 夏威夷议会大厦的混凝土路面，用了几十年，仍完好如初

10. 简单的混凝土珍珠港纪念碑

11. 珍珠港纪念地的LOGO墙，也是混凝土建的

这是另外一个大家都熟悉的：珍珠港的纪念碑（图10），也是全混凝土做的。很多人看到之后非常震撼。一说到朴实，还真不那么简单，有的是创作空间。木材我怎样把它做好，砖头我怎样把它做好，泥土、沙子、麻绳、竹子，把这些东西做好，你就很成功了。它的一个最重要的LOGO墙（图11），都是混凝土做的，只是刷了白色的油漆。整个纪念碑里里外外全是混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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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枫林绿洲小区中橙色的墙和橙色的树叶

13. 盲道上的道路图案

14. 枫林绿洲小区内的汽车都停到了路上

案例：北京风林绿洲社区

下面再举两个简单的案例，来说明我们现在有多差。风林绿洲（图12）是我在北京居住过的社区，这是大概10年左右的一个社区，看看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建筑的概念是枫林，建筑基本是橙色，树也是橙色。从图面上，你能分得清建筑在哪儿，树叶在哪儿吗？分不清楚，所以说是被概念给忽悠了。

图13是一条残疾人坡道，给它铺上这种石子，你是让残疾人感到高兴，还是让他感到痛苦？小区里台阶很多，不知道用了多少材料，各种不同的处理，为什么要不停地变化？为什么要贴了一块又一块，那么薄的片石贴在上面，狗都可以把它踩踏了。这些材料为什么不能经历很长的时间？因为里面是砖头砌的结构，外面是花岗岩板，不到两年全都驳落了。院子里有中国传统园林的概念，水上要架桥，那下面全是石子铺出来的，要花费非常多的人工来铺小溪，而这个小溪在我住的两年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水，一点水都没有，上面只有桥，这还叫景观吗？这条溪流现在已斑驳得乱七八糟。再看看水池边上贴的墙面，都剥落了。这么差的工程，这才十年，就完蛋了。在“有电危险”的配电箱上面还搞了一个座椅，设计师完全没有考虑安全性。休息亭贴得花里胡哨，这里面有非常多的铺装，都是以为越丰富越好，原因是我们老是强调要步移景异，要丰富多彩。这些提法在这里属于使用不当，我们的景观一旦过于多样化，就不是丰富多彩，而是杂乱无章。好的东西只要一个就好了，你不要在这个地方做上50个景观。一个很小的地方，不可能容纳50个景观，相互之间是竞争关系。栏杆已经斑驳得非常厉害，缺少维护。维护费用太高了，需要维护的地方也实在太多了。这是因为想做得丰富，就做成这个样子了，结果没过几年每个地方都裂了，外面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车都挤到人行道上了（图14）。

李建伟 东方园林景观设计集团首席设计师、EDSAOrient及东方艾地（ID）总裁兼首席设计师。1995年获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景观艺术硕士学位，1996年加入美国EDSA，2006年回国，带领EDSAOrient团队打造出亚洲景观设计行业的知名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