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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布厄迪场域理论的麦家小说《解密》
——英文译介探析

2015-07-13岑群霞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名作欣赏 2015年9期
关键词:麦家解密场域

⊙岑群霞[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18]

语言之思

基于布厄迪场域理论的麦家小说《解密》
——英文译介探析

⊙岑群霞[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杭州 310018]

本文基于翻译社会学角度——布厄迪场域理论及其重要概念场域、惯习和资本探讨麦家小说《解密》的英文译介过程,包括文本选择、译本产生、译本传播和接受。

《解密》 英文译介 场域理论 场域 惯习 资本 译者惯习

一、麦家《解密》英译本Decoded出版简介

麦家小说《解密》是其成名作,讲述中国密码破译天才容金珍为了国家幽闭密室工作,付出了个人所有。哈佛大学华人学者王德威评论:麦家的小说艺术风格“混合了革命历史传奇和间谍小说,又有西方间谍小说和心理惊悚文学的影响”。2014年3月,麦家小说《解密》英译本Decoded在英美等35个英语国家同步上市。其中英国企鹅出版社版本被收入“企鹅经典”文库,成为继曹雪芹(《红楼梦》)、鲁迅(《阿Q正传》)、钱锺书(《围城》)和张爱玲(《色·戒》)后入选该文库的首位中国当代作家。在美国,《解密》由出版发行过22名诺奖得主的FSG出版公司出版。Decoded版税达到15%,远超中国作家海外出版7%左右的版税;出版伊始,销量就在英国和美国亚马逊图书总榜上打破中国作家海外销售的最好成绩。《纽约时报》(2014-2-21)激赏麦家作品的“隐秘气质”,并结合美国“斯诺登”事件强调作品现实意义,引用麦家言论“文学的意义永远高于政治”,认为文学性与商业潜质的结合打破西方对中国类型文学的认识局限,成为麦家受海外欢迎的至要原因。《华尔街日报》(2014-2-14)则评价“可读性和文学色彩兼容包并,从一种类似寓言的虚构故事延伸到对真实谍报世界的猜测中……有一种特别微妙的奇异气质”。这两家报纸对中国主流价值观一向以观点犀利和针锋相对而著称,此时却交口称赞麦家及其作品的文学性和现实性。究其原因,FSG总编辑表示:“《解密》如‘novel’(小说,亦有新颖之意)这词所代表的那样——它带来了新鲜的体验。”作家方方则认为,海外出版商更在乎市场价值。麦家(2014)本人笑言“斯诺登事件”成为了作品走出去的契机:“因为斯诺登,我的书可能被更多的读者关注。”(以下麦家言论均出自报刊访谈录)本文则认为,麦家《解密》英译本的风行,得力于译者原文本选择和译本生产、传播、接受过程中各社会因素的交互作用,适用翻译社会学视角。而当前翻译研究常基于语言学和文化视角,从翻译社会学角度分析整个译介过程的个案研究尚为缺乏。因此,本文将基于布厄迪的场域理论(Field Theory)分析Decoded译介过程——译即翻译,介包括文本选择、产生以及交流、影响、接受、传播问题(谢天振,1999),以期为中国当代小说走出去提供些须思路和借鉴。

二、布厄迪场域理论及重要概念简介

布迪厄以文学场域为例来解释场域理论:(文学)场域既是一个力场,又是一个意图转变或保持已有力量关系的竞技场:每一个参与者(包括作家、文学研究者、评论家、文学译者等)利用之前争斗中所获力量(即资本)制定策略,这些策略的总方向取决于该参与者在权力争斗中的地位,即他所拥有的特定资本(主要是文化资本)(Bourdieu, 1987:143)。

场域理论的重要概念是场域(field)、惯习(habitus)和资本(capital)。场域是具有自身独特运作法则的社会空间(Bourdieu,1993:162)。据布迪厄,场域特点可概括为:场域有自己独特的规则;场域相对独立;权力场域处支配地位(王悦晨,2011)。权力场域指的是在社会中具有分配资本和决定社会结构的能力的结构空间,比如国家就是一种权力场域(Bourdieu,1993:37-40),它是各种场域的整体,是斗争的场所。各种场域既相互联系,又因为内部分裂和外部对立而彼此隔离(Bourdieu,1992:111-112),因此处于不同地位。如文学场域的规则主要基于文化资本,而权力场域的规则主要源于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所以文学场域在权力场域之中属于被支配地位(Bourdieu,1993:37-40)。场域概念亦可应用于翻译,因为翻译场域同样也是“斗争的场域”(王悦晨,2011)。翻译场域在文学场域中处于被支配地位。

惯习指人在成长、家庭教育、学校学习、工作、社交等社会化过程中,逐渐学习、内化以及强化所认识的社会规律,产生的一套思维方式和行为倾向。个体在场域中通过与其他个体的互动形成惯习,又通过惯习对场域施加影响。换言之,他们将社会惯例内化于自身思维和行为之中,后者又直接间接地影响所处环境。这种不断与环境互动的思维和行为特点,就是布迪厄所谓“惯习”。

布迪厄借鉴了经济学的“资本”概念,认为资本指人们在各种社会空间中的地位由他们在特定场域拥有的资格所决定。资格卓越者在该场域占统治地位并维护规则,反之则被统治。不同场域要求的资格即资本不同。资本可以归纳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三种基本形式(Bourdieu,1997:47),以及符号资本。经济资本接近传统经济学本义,指可以直接获得商品或服务的金钱、股票等等。文化资本指的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所受教育、从事职业等获得的文化资源,比如教育文凭、职业地位、著作、译作。社会资本指个体在社会中的各种人际关系(俗称“人脉”)和社会义务(Bourdieu, 1997);符号资本又称象征资本,是指“被象征性理解的资本”,尤指个体在社会空间中享有的信誉(Bourdieu, 1990)。资本运作有赖特定场域,而转化是资本在场域中起作用的先决条件。经济资本可以转化成文化资本,如教育投资;文化资本也可以转化成经济资本,如高学历者常拥有好工作;文化资本也可以转化为社会资本,比如高学历者进入某商业或学术圈建立人际关系。但其他形式的资本都源于经济资本(Bourdieu,1997)。参与者们在各场域逐渐培养起来的惯习,使他们确认在某个场域需要哪些资本,才能使自己生存其中并获利,于是,他们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寻求自认有价值的资本形式,获取该场域认可的利益。(Bourdieu,1997:53)

连贯上述概念,布迪厄提出了该分析模式的简要公式:[(惯习)(资本)]+场域=实践。将此公式映射到翻译中,则成为[译者(惯习)译者(资本)]+翻译场域=翻译实践,即:译者带着惯习(由一系列译者定势组成)和各种资本,在权力场中争斗,从而形成翻译场域(邵璐,2011:124—125)。进入翻译场域时,译者若只带着自身的惯习,是不能进行斗争的,此时就需利用各种形式的资本,以争夺更多的各种资本。资本中与翻译联系最紧密的是象征资本。译者先是得益于发表于源社会的原作所拥有的象征资本,然后作为行为者干预原作,将原作投入到目标文学场域的逻辑系统和认可机制中,从而授予原作者及其作品一些资本(邵璐,2011)。

三、基于场域理论的《解密》英文译介过程探析

翻译场域参与者包括原作者、文学译者、翻译研究者、翻译评论家等。在《解密》英译进程中,译者依仗原作者的象征资本,携自身的文学资本从文学领域进入翻译领域,凭借翻译惯习进行翻译选材,运用特定翻译策略来翻译文本。之后依靠人际关系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本、从权威出版社获得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获取出版许可;进而通过名牌出版社的宣传攻势和国际政治事件的偶然发生获得更广泛的认同,取得市场销售的成功。在此过程中,除了作者、译者等场域参与者,笔者认为出版社和媒体各方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下文将基于[译者(惯习)译者(资本)]+翻译场域=翻译实践的公式,并扩展至[(惯习)(资本)]+场域=实践,以译者为主要线索,尝试从文本选择、译本产生、译本传播和接受的全过程来叙述各参与者利用资本进行场域斗争的过程,从而详细说明《解密》英文译介过程。

首先看译者可倚重的原作者麦家在文学场域拥有的文学资本和象征资本。政治运动对家庭和个人的冲击养成了少年麦家幽闭自思的性格,这种心态使他与小说主人公心意相通。从学习和职业经历来说,他高考数学和物理接近满分,被特招入军校,在工科院校获得相关专业知识;之后进入军工企业,拥有多年国家情报部门从业经验,虽然中途退出,但足以积累小说素材,而且亲历经验可信度较高。《解密》写作历时十一年,彻底推翻重写三次,可见用心之深。其智力谍战小说作品以《暗算》为代表,曾获茅盾文学奖,虽因有异于一般纯文学作品而被争议应否获奖,其兼具文学性与娱乐性、故事性强的特点在当代作家中可谓独树一帜。如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强调:“麦家以魔术的方式和蓬勃的想象力,表现那些具有特殊禀赋的认定命运遭际,探究封闭空间里意志的能量和光彩。他的智力、趣味,他痛楚而简洁的文字,使他的小说散发出既惊险又脱俗的迷人气息,成为中国当代文坛一个独特的存在。”美国书评人Meal C.Reynolds也坚持这是一部挑战读者阅读智力体验以及实现文学价值的作品。《纽约客》主笔Jiayang Fan则认为麦家小说专注于故事。基于他小说改编的电影《风声》《听风者》(改编自《暗算》),以及电视剧《风语》《风声》《刀尖上行走》等热播更增加了他的文学和象征资本。

从译者拥有的文学资本来说,第一译者米欧敏(Olivia Milburn)是英国人,出身语言学研究世家,主攻汉语是想挑战父亲所称汉语的难度,后获牛津大学古汉语博士学位,娴熟中文。在文化资本方面,她作为学者出版过多部有关古代中国的学术著作,重点研究吴、越国历史和文化。工作经历包括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用英语教授中文。译者在文学场域中可谓声誉甚高,资本甚厚。至于翻译方面的资本,文化、翻译界一致认同的翻译模式是汉学家译者模式或汉学家与中国学者相结合的翻译模式。汉学家译者模式的选择标准大致可以葛浩文为参照蓝本,即为中国经历、中文天赋、中学底蕴以及中国情谊(刘云虹、许钧,2014:8)。米欧敏颇为符合上述标准。她出身语言世家,研习古汉语,曾访学台湾,任教韩国,出版过中国历史文化专著,对中国情谊深重,可说拥有上乘文学和翻译资本。此外,有的译者的资本来源于其对某一领域的专业知识(Gouanvic,2005:161-62),家人从事破译工作的经历,耳闻目染也成为她的资本构成。她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性格也与小说主人公有共鸣。

译者惯习不仅影响其翻译策略、措辞等微观方面,还在宏观方面影响其对文本的选择(王悦晨,2011)。因此在研究个体的时候,应着重对其社会化的历史过程的考察。这个过程,不仅要考虑译者的翻译惯习,还要考虑其在教育、生活和工作等各种不同场域中培养起来的惯习。2010年参观上海世博会返程时,米欧敏在机场买了麦家代表作《解密》和《暗算》。起因是她爷爷二战时期曾在英国布雷奇利庄园——头号破译家阿兰·图灵工作过的地方供职,也是个破译家。其实她对中国当代文学所知甚少,最初是作为普通读者被故事吸引,连看三遍后开始翻译,当时本意只是想和爷爷“奇文共欣赏”,因此最先翻译的是《暗算》第三章破译家陈二湖的故事。可见她具有其他译者不可企及的资格:熟悉本书题材,热爱其内容文字。如此这般,译者凭借从文学场域积累的文化资本,携译者惯习进入翻译场域,以期获得各种资本,加强场域内地位。译者惯习包括翻译选材、翻译观和翻译策略(邢杰,2007)。她的翻译选材固然有上述偶然因素,但其后又隐藏着必然。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的研究背景决定译者不会偏重儿女情长的文学题材,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也不甚感兴趣(对文学翻译甚至有点瞧不起),而着意古代慷慨激昂的叙事方式。麦家谍战题材的文体介乎小说与学术科技之间,小说主人公又恰有牺牲小我成就一番伟业的古风,应较合乎她的口味。自然,选择这部作品更直接的原因是家族渊源,破译家爷爷的职业背景(隶属于她的生活场域)使她选择翻译谍战小说。可见她最初重视的是作品的现实性,而非文学性,翻译有既定读者——爷爷。但给爷爷讲述破译家的故事也可采取口述形式,而她却饶有兴味地翻译,可见受小说题材和手法吸引的程度。总之,她的翻译选材多出于个人兴趣,翻译目的也是纯粹非功利的,保证了她的译文质量。本非翻译老手,也没有太多利益诉求。

因只是初试身手,译者尚未形成系统的翻译观。据笔者比较原文和译本,可概括为“忠实反映原作,又便于读者理解接受”。具体表现为力求原原本本反映原作风貌和故事情节,但在涉及文化、政治内容影响理解时又时刻不忘读者感受。如“磕头”一词的英译,在前后文中详细解释了中国人怎么磕头、什么情形下会磕头,使读者意识到这个动作在中国文化中的特殊含义;“日伪政府”则译成“Nanjing Puppet Government”,消除政治色彩,回归平实,使英美读者更易接受。因此在翻译策略和方法方面,以异化策略和直译为主,几乎照搬了整个故事。译者自认是翻译新手,故老老实实、几乎是逐字逐句地翻译,只有在涉及特定文化内容和文化表达、强烈的政治倾向性,以及对偶重复等起强调效果的文字时才稍作调整,以符合英文习惯,而这其实是几乎任何翻译文本都不能避免的。基于她的语言和文学功底,译本被公认为佳译。如《纽约时报》记者Didi祝贺麦家得到一个好译者,作品具古典美,翻译水平很高。英译本的其他外国读者也有类似反映。

译本基础虽好,在翻译场域,译者只是初试译笔的无名小卒,与出版社也无经常联系。若想在翻译场域争得一席之地,资本尚为不足。译者在自己原有资本基础上,需要借助一些社会资本(即各种人际关系)以及经济资本使译本走向出版和市场传播。她幸遇了翻译家蓝诗玲,后者成为她的有力推介者。蓝诗玲是米欧敏牛津大学同学,著名汉学家,曾翻译鲁迅和张爱玲的小说,与原作者麦家有过一面之缘。得知同学翻译了他的小说,渴望一阅,阅后对译文感觉良好。她对麦家的国内知名度和小说类型、写作特点应较为了解,明了他在中国文学界的地位即他的象征资本,且她本人拥有足够的文化资本进行译本推介。因与企鹅出版社关系良好(她的文学、翻译资本带来的社会资本的体现),她转而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把书稿先转给企鹅的编辑,编辑看后也大为激赏(美国FSG出版社总编也同样觉得颇有出版价值),即刻搜寻麦家作品的海外出版资讯,居然近乎空白,就找到麦家代理,并与麦家和米欧敏同时签了出版合同和翻译合同。这是国际惯例,也有利于此后作者和译者配合种种宣传营销活动,充分发挥其拥有的象征资本的作用。

至此,在翻译场域的博弈中,译者和出版社采取了主动,原作者处于被动,“在这个过程中,我个人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权”(麦家,2014),因为他在翻译场域拥有的资本太少,是译者选择了他,而非他选择译者;是国外出版社选择了他,而非他选择出版社。但当时麦家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十多年后,也许是博得了上帝的同情,给了我一块馅饼吃”(麦家,2014),他急于推进作品外译,因为国内作家的名气常由推出程度决定,他在国内文学场域的资本积累也由于外译缺乏而受影响。而此时,译者将原作投入到英语文学场域中,原作者及作品被授予了更多文学和象征资本,无怪乎引起他的衷心感谢。因为某种程度上,原作者麦家的资本甚至少于译者。虽则《解密》胜在故事性,需增译、删译的成分较小,但麦家说他和译者在样书出版后才通过几封邮件,“她(译者)可能是太精通中文了,也可能是太自负,从来没有因为翻译问题跟我作过任何探讨”。虽然他感激译者及其推介人促成了作品的海外传播,总不免感到失落和受冷遇。阎连科(高方、阎连科,2014:20)则认为,交流翻译中的具体问题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交流彼此对文学的认识和对某本书的感知和体悟。后者是本书译者所不缺的。因此不妨认为这是译者的工作方式,不必强求。反之,如果译本广受欢迎,译者也将受惠于作者,获得更多各种形式的资本,有助此后工作。

从译者到推介人到作者再到出版社的流转过程中,因原作和译作的良好品质,著名汉学翻译家的引荐,以及原作者海外推广的迫切愿望,随着各种资本的不断转化,译作从自娱自乐的文本顺畅地进入了出版环节。译者与企鹅出版集团签了合同,获得经济资本,出版资金有了保证,并可借助知名出版社的雄厚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进行宣传和推广。虽有原、译作的基础,出版社的口碑和品牌效应,莫言获诺奖对中国作家海外推广的推动作用,然而仅有这些,Decoded可能仍是“在英国剑桥大学城最好的学术书店,长度不足一米的占据了书架一层的中国文学古今所有书籍”(蓝诗玲语)中的一本,悄然埋没于某个角落。如先前麦家的海外代理人就有三年卖不出去一本书的尴尬经历。但是一个重大政治事件适时出现了,其象征资本成为出版社宣传的大好时机,保证了译本的传播和接受。

英译本出版前后,作者、译者、出版社等场域参与者从翻译场域进入了商业场域。因译者和作者尚无足够资本独立行走商业场域,出版社代表他们转战此间,利用巨大的经济资本,通过宣传攻势和广泛的商业运作挖掘原作者和译者的文学和文化资本,以便他们获得更多象征资本,资本滚雪球似的不断转化、扩大,最终通过译本销售把这些资本在市场中转化成经济资本,进而提高他们在翻译场域和文学场域的地位和资格。这期间,宣传营销是一个重要手段。虽说企鹅公司和美国FSG出版社早在出书一年多前就与麦家签下版权协议,说明该书出版的初衷不是迎合斯诺登事件,“但斯诺登事件后,读过《解密》英译本样书的人都非常惊讶,他们发现斯诺登跟我笔下的主人公容金珍是如此相似……都是在通过技术手段为国家安全窃取他国或他人隐私,不同的是斯诺登‘叛变’了,我的主人公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他们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因此(以此)发动强大的宣传攻势”(麦家,2014)。因此他们利用该事件促进译本的传播。

国外出版营销的流程是,在书籍上市前,各大主流媒体及书评人会先于读者,从出版方手中拿到样书并进行宣传,最后出版社根据经销商订货数反向制定印刷数。一时《纽约时报》等充斥溢美之词,促使销量激增,有利资本转化,巩固各方场域地位。除了“斯诺登”的宣传热点外,世界性也是焦点之一,毕竟麦家乃至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文学场域中拥有资本不多,需要加以强调并适时转化成各种资本。英国出版方企鹅公司总监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表示非常看好《解密》英译本在欧美市场热销:“麦家颠覆了我们对中国作家的传统印象,我们没想到中国也有这样的作家,他写作的题材和价值是世界性的。”美国《华尔街日报》、英国《独立报》(2014-1-14)、《泰晤士文学增刊》(2014-1-22;2014-1-24)等则不惜笔墨向西方读者介绍麦家,使得作家本人都不免惭愧,认为赞誉过度。中国主流作家被西方主流媒体争相报道,着实罕见,说到底也是市场运作的一部分。文学评论则称,麦家个人和作品都向世界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作家的形象:既是主流的,又是商业的;既是公益的,又是诗意的。除了文学评论操作外,出版社还进行广泛的商业运作。英美两大出版巨擘砸重金宣传Decoded,如美国FSG出版社的摄制团队在杭州和麦家磨合多日,为Decoded定制预告片。《纽约时报》特派记者赶赴杭州,对麦家做深度采访,从而一改麦家作为“红色主旋律作家”难以译出的状况,使其主人公成为美国个人主义英雄斯诺登的中国对应体。这个想法连麦家也觉得高明而贴切,并频频运用。随着销量日增,麦家的经济资本乃至文学资本和象征资本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在商业场域占据了有利地位。在该场域,作者的资本似乎多过译者,场域地位有所加强。因为读者的关注点在于原作提供了什么,而译作只是它的一面镜子。

在市场推广和传播的商业场域的争斗过程中,参与者争夺资本的切入点之一是原作文学性和娱乐性的有机结合;之二是与斯诺登对照下所谓的现实性。斯诺登成为象征资本,既是麦家小说主人公的西方对应体,又代表着不同意识形态下的个人选择倾向(他选择个人和世界,容金珍选择爱国),但与其说小说走红与政治、意识形态有关(如英国《泰晤士文学增刊》评论:Decoded于微妙与复杂中破解秘密,探索政治、梦想及其意义。英国《每日电讯报》评论:Decoded将1949年前后的中国,及中国在世界历史上的角色和地位作了生动描绘),毋宁说斯诺登和容金珍代表的意识形态云云是销售传播的组成部分,是市场资本争夺手段。因为“中国文学的翻译作品对母语为英语的大众来说始终缺乏市场,大多数作品只是在某些院校、研究机构赞助下出版的,并没有真正进入书店”(蓝诗玲语),因此出版方和媒体急需传播途径。

对读者口味的迎合也成为经济资本争夺的一大筹码。值得一提的是,作为麦家小说译者,米欧敏最先翻译的是《暗算》部分章节,即她最渴望译给爷爷看的破译家陈二湖的故事,而后来首先出版的却是《解密》英译本。出版社为形成持续有节奏的翻译和出版计划,应该仔细研讨过翻译和推介的先后顺序,虽然稍微偏离译者的原计划,却保障了出版社的整体规划。因为出版发行阶段当会首先考虑读者接受度,而他们预测读者会更欣赏整体感强、故事有延续性的单行本《解密》,而非系列故事集《暗算》。保证了读者接受度后,再乘胜追击不迟。如英国《卫报》(2014-4-5)所言,不出意外,当你看完Decoded,一定会想阅读更多麦家的作品。最新消息是《暗算》英文版将于2015年出版,其时麦家和米欧敏将已积累了更多的文学、文化资本和象征资本,在文学、翻译和商业场域的地位更稳固,场域斗争将更有效,出版社的宣传营销和读者接受也更顺理成章。相信如本文作者盼望麦家新作一样,英文读者正翘首以盼他小说的新译本。

四、结语

在作者、译者、出版社利用各种资本和资本转化转战文学、翻译和商业场域的过程中,原作、译作颇具文学性,但营销过程中原作者的主体作用有限,译者的作用也未能发挥到如葛浩文的境地。而出版社和媒体出于自身市场经济效应考虑进行了着力宣传和推广。在热闹的背景下,出版和传播过程中似乎有太多偶然因素,但其中又蕴含着必然,那就是,各方利用原有资本,在文学、翻译和商业场域争取更多的资本和利益。在此过程中,原作者和译者加强了自身资本和地位,出版社的地位则得到了巩固。一言以蔽之,Decoded是翻译和商业上的胜利,亦不失为中国当代小说走出去的一个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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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岑群霞,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本文系杭州市哲社课题一般项目“翻译社会学视角下古代杭州小说英文译介研究”(项目编号:B14YY04)的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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