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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人”的月色
——谈王安忆《月色撩人》中的情爱书写

2015-07-13左秀秀宁波大学浙江宁波325211

名作欣赏 2015年33期
关键词:王琦瑶子贡王安忆

⊙左秀秀[宁波大学,浙江 宁波 325211]

“撩人”的月色
——谈王安忆《月色撩人》中的情爱书写

⊙左秀秀[宁波大学,浙江 宁波 325211]

《月色撩人》散发着典型的王安忆气息,故事的发生地依旧是大都市——上海,仍旧以女性视角观察上海当下的生活。与以往不同的是,《月色撩人》中男男女女的情爱纠葛被放在更具现代气息的21世纪。小说中的五个人物成为串联全文的线索,处于新旧不同时代的人物也各具特色。本文将主要从新与旧的角度入手,分析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男女爱情及其流露的小说主题,从而探讨《月色撩人》在王安忆整个女性书写中的发展与意义。

《月色撩人》 新与旧 男女爱情

王安忆在撩人的月色中讲述了一个来自江南乡村的女孩提提在繁华都市上海与潘索、子贡、简迟生、呼玛丽等人遭遇的故事。全文故事情节主要围绕这三男两女展开:年轻的外乡女孩提提在上海偶遇艺术家潘索,在一段无果的恋情之后被潘索转托给了有同性恋倾向的子贡。一番波折之后又被子贡介绍给功成名就的商人简迟生,接着结识了简迟生的旧情人呼玛丽,并与之进行了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最后提提在混乱的感情纠葛中抽离出来,淡出人们的视线之外。提提的出走终结了这段纠结而复杂的男女关系,小说也在这里画上了句号。虽说《月色撩人》仍关注的是女性与上海的故事,但它与以往作品的不同之处在于故事的背景被搬到了“消费主义”占主流的21世纪,在这里,妙妙、王琦瑶已成为过去,新时代里新人与旧人正发生着新的传奇。

一、月色下的男女群像

(一)新时代的“漂泊者”:提提与子贡

《月色撩人》主要通过人物来结构故事,各个不同年龄段的人物各有其特点。小说由一场夜宴引出有着复杂关系的男女主人公们,作家让他们脱离日常的琐碎生活,只关注他们在求爱过程中自我的迷失与寻找。提提和子贡可以说是这个新时代里的“漂泊者”,他们始终没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

提提是江南水乡中走出来的单纯女孩,少不经事的她像一朵美丽的白莲花。而青春却以一种粗野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新事物的迷惑使她尝到了放纵的苦果。她高三时便与老师相恋,后来又发展到堕胎。新世纪的放荡与自由为他们的相恋提供了温床,但也使提提过早适应了这个新社会。正如王安忆笔下王琦瑶处变时的淡定与坚毅,堕胎的痛苦经历并没有使提提惧怕新生活新时代的到来,反而培养了她粗鄙而顽强的生命力。提提仿佛是一只鲁莽的小兽,在新时代新变化中始终不惧前行。在小说中,提提在上海读完大专后不顾家里的反对继续选择留在上海工作。为了生存,她做过餐厅服务生、售楼小姐,在这座城市不停地奔波,过着粗鄙的生活,却依然生命力蓬勃。“如果是一个不粗鄙的生命,她就会迟疑伸缩,会很柔和地与身边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会生活得有弹性,这样就不会有破碎发生。但是提提这类人都太粗鄙了,她们契合不了环境,所以她们就是破碎,破碎,一路破碎过去。提提这个人物,应该说就是这个小说中最主要的人物。”①在提提的情感历程中,先后出现了潘索、子贡以及简迟生三位男性,但作者让谁都没能停下提提的脚步,谁也没能成为提提的归宿。在小说结尾处,提提选择了出走,主动结束了这段新人与旧人之间的感情,同时又踏上了寻找下一个归宿的路途。

子贡是小说中另一个颇具现代气息的新兴人物。他在大学学的是德语专业,后来又到德国汉堡留学,被外国人称为“小灵耗子”,他学习的专业及留学的经历无不使他的存在具有一种现代意义。在国外的留学经历使得他早于一般人认识了城市的夜生活,回到上海之后又为这新的夜生活所吸引,并且陶醉其中。他的言语、行为无不透露着他的异质色彩。之所以说子贡不同于小说中其他两个“旧”男人,其一是因为他的留学经历;其二是因为他的同性恋倾向。在小说中,王安忆大胆突破了男女情感的限制,涉及了子贡对潘索及简迟生所怀有的两种不同的同性情结:喜欢潘索,也仰慕简迟生,使其更为贴近小说所处的现时代的人物特性。他同时被作者模糊了年龄和职业,仿佛是新时代的特殊产物,没有过去也谈不上未来,始终“漂”在这个社会中。他的同性倾向也决定着他的特殊作用,他是提提在潘索与简迟生之间的过渡桥梁,是潘索、提提、简迟生三人故事的串线人。

(二)旧时代的“适应者”:潘索、提提、简迟生与呼玛丽

在小说中,除了上述的提提和子贡二人,其余三人都是属于上个世纪50年代生人。他们都或多或少受到过去那个年代的影响,他们生命的底色就是“旧”。潘索是一个带有些许先锋性质的“大”艺术家,提提干脆说他就是个“大艺术”。他与简迟生、呼玛丽二人不同之处在于,潘索从根本上说,不是一个男人,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世界观。新时代给潘索渲染了“新”颜色,但其底色仍是个“旧”人物。处于这样新与旧交锋中的男子是不可能活在真实的世界的,他是虚幻的,也只追求虚无而不可捉摸的一切。他不会选择为谁停留,他缺乏安全感。潘索虽然在这个城市享受着现代化的一切,但由于他的旧时代色彩,仍免不了生活在虚幻之中,逃避现实。现实世界太多的物质壅塞了他的耳目。这样的一个人永远在追求着传奇,可是没有永远的传奇,最后总是落入这样那样的窠臼之中。他不愿意对提提的爱负责,喜新厌旧,变化极快,现代社会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使这个“旧人”异化成了“新人”。

如果小说中有一个人完全符合提提对男人的想象,那么就是简迟生。简迟生就是上个时代的典型,他从过去缓缓走来,身上无处不散发着“前朝遗老”的气息。他生长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经历过那个贫瘠的年代。他年轻时充满着激情与力量,骄矜而不可一世。作者赋予了他正直的气质、高品质的激情、直面现实的勇气。他与呼玛丽都经历过“文革”,年少时两人也发生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在等待检阅的人海中,四下里都看见一个女生骑坐在男生脖颈上,那就是他们俩。女生挺着背,安然俯视;男生呢,脖子上压着一个人,并没有一点屈抑,一上一下,四只手相握着,做出欢呼的姿态,这就是大动乱中的骄人春色。小说中正是由于他们共同的经历才使他们拥有了那一段不可复制的峥嵘岁月,在过去那个年代,青年人总是相似的,他们热烈、盲目而充满激情。

如今青春已然消逝,简迟生老了,呼玛丽也老了。但简迟生却有着一种不服输的心态,在城市的月色中不断寻找自己的青春,他希望通过结交年轻的女人们帮自己与青春做斗争。他发现了呼玛丽的衰老,她的头发已变成花白,发福的身体也让她“脱出来浪漫剧女主角的形骸”,但是他自己“已然是男主角”,昔日恋人呼玛丽的衰老使他最终放弃了她。呼玛丽在后来与提提的谈话中对他的概括一语中的:“简迟生已经迟暮了。”简迟生要证明他还有能力爱,他爱提提,是因为爱青春。简迟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青春已经远去,所以更倾向同年轻人结交,找女朋友也越来越年轻化。与潘索相比,简迟生更务实,他起码是生活在当下的这个现实中的,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与现代社会连为一体。可以说潘索是过去的他,而他是潘索的未来,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潘索的另一种可能性。

呼玛丽年少时与简迟生共同经历过那段激情岁月,但时间的流逝、容颜的老去、简迟生的抛弃,使她成长为了一个更加成熟的女性。呼玛丽虽然从上个世纪走来,有着与提提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阅历也比提提更加丰富,但她们都先后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简迟生。随着时代的流转,在呼玛丽因为年老色衰而与简迟生分手之后,她与提提的反应截然不同,她选择了淡出了这段感情,没有纠缠,洒脱利落。岁月将她的性格历练得豁达,失掉了年少时的热烈纯真,愈发磨练得成熟与睿智。同样作为小说中旧时代人物的代表,作者显然为呼玛丽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于简迟生的生存之道,使她纵然容颜老去,依然赋予其一种新的生活智慧:粗糙而坚韧。在这个层面上,呼玛丽与提提的精神气质是相通的,可以说呼玛丽是作为提提的前身存在的,旧时代坚韧的呼玛丽现在发展成了21世纪粗糙的提提。

二、错落参差的爱

撩人的月色中前后出现了五个不同的男男女女,提提是唯一一个跟所有人产生联系的中心人物。一如小说开头“最后的晚餐”中经不住耶稣质问而陷入窘境的犹大,提提无疑成了整部小说的核心。提提是先后与潘索、简迟生甚至是子贡三位男性发生纠葛的唯一一人,子贡在三个人的恋情当中其实起着一种桥梁作用。在小说中,提提首先遇到潘索并与之相爱,被潘索转托给子贡后,又遇到了“前朝遗老”简迟生。而简迟生也是小说中与两位女性均产生感情的唯一一人。上文笔者曾提到,潘索是简迟生的过去,简迟生是潘索的将来,提提与这二人前后发生恋爱,实则是她的情感发生的两个阶段。同样,提提是年轻时的呼玛丽,呼玛丽是迟暮的提提。简迟生与这二人前后相恋,实则是爱上了同一人。他们四人的感情纠葛实际上可以阐释为提提先后与过去的简迟生和现在的简迟生相恋,简迟生先后与迟暮的提提与年轻的提提相恋。王安忆借此表达了小说的主题:在提提和简迟生各自发生的两段恋情中,实际上就是简迟生在与提提相恋。提提与潘索与简迟生的爱,简迟生与呼玛丽与提提的爱,这四段看似混乱的感情线索,在作者笔下实质上就是提提与简迟生的恋爱。

而在小说中,提提被王安忆塑造成21世纪的打工妹,简迟生则是上世纪的旧商人,二人的新旧色彩不言而喻。从横向看,由于他们各自带着不同的历史背景,使得他们各自所代表的文化内涵相互碰撞,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冲突。最终,提提在小说结尾处选择了出走,离开了简迟生;从纵向看,我们又能够感受到巨大的矛盾横亘在两代人之间。表面上如果没有呼玛丽的出现,或许提提与简迟生本是可以在一起的,但这种美好的假象,又怎能敌过新与旧本质的冲突。五十岁的简迟生与二十出头的提提,他们所代表的时代与文化不容许他们在一起。他们所追求的人生境界和对爱情的态度终究是不同的,提提无法接受这段感情中的不平等,她的出走也成了注定的结局。

小说正是通过提提与简迟生这段参差的爱情表达了新与旧的主题:新与旧相遇,但注定不会结果。小说最后提提选择出走,而简迟生却保持着去万紫千红歌厅听歌的习惯。只因为歌厅里的歌手在简迟生的眼里,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叫提提。作者让新人与旧人在小说中两败俱伤,谁也没有成为谁的归宿,可见其态度之决然。简迟生到最后仍在留恋提提,而他仅仅成为了提提的过去,作者也没有告诉我们提提去了哪儿,这成了小说最后的悬念。我们不禁思考:提提去了哪儿,又会不会在哪儿开始下一段邂逅?我想,这也正是这部小说的“撩人”之处。

三、王安忆笔下的“提提们”

在王安忆的上海传奇中,上世纪80年代的上海还是“王琦瑶们”的舞台,21世纪“提提们”转而成了主角。提提是21世纪的王琦瑶,可以说王安忆通过《月色撩人》这部小说继续发展了《长恨歌》中未完的传奇。

实际上,从作者早期的“雯雯系列”开始,到上世纪90年代的《长恨歌》,再到近作《月色撩人》,王安忆笔下的故事,基本都是围绕着上海与女性,但这些故事中的人与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王安忆笔下的世界,因时代社会的不断变化而变化,生活在其故事中人物也随着时代的波涛而不断进步与发展。人物的观念、思想、行为都在王安忆笔下发生着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作家对她们心灵世界的独特的探究与发现。

《长恨歌》中的王琦瑶是上世纪40年代名噪一时的“上海三小姐”,在人生的盛年可说是享尽了荣华与富贵。上海解放后,随着时代的变迁,都市的繁华梦已归为尘土。王琦瑶变回了一个普通人,重新进入了生养她的故地——上海弄堂。无论在上海的繁华梦中,还是解放后弄堂家常的生活中,她的淡定和不动声色的平常心,就是老上海的民间底色和精神。

进入21世纪,王安忆的探索并没有停止,2009年出版的《月色撩人》同样关注了时下女性的生存与命运。小说中的提提是外乡来沪的代表,她是小说的主人公,但她也是一个类型化的人物形象。小说反复强调,如提提这样的在都市边缘求生存的女孩比比皆是。这一代人成长于国家政治和社会时尚变化之时,物质主义的追求观念特别明显,也获得了与“王琦瑶们”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她们粗鄙、坚韧,拥有顽强的生命活力。她们生活在一个越来越后现代的城市之中,上海也为她们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她们很快适应了这种时代转折中的巨变,很快融入上海这座“新”城市中,以自己的青春来迎合上海的变化,反过来,她们以自己蓬勃的力量改造着上海的气质。同时又以自己的青春,全力以赴地在这片夜色中开放,赋予这个城市逼人的现实力量。

与“王琦瑶们”相同的是,“提提们”在新环境中依旧坚韧,以自己的力量融入社会并获得自身的发展。不同之处在于,《长恨歌》中的王琦瑶最后死于非命,而《月色撩人》中的提提在一番悔悟之后选择了出走,王安忆显然有意为二人安排了不同的结局。王琦瑶之所以苍凉地死去,是因为她再也找不到在这个社会苟活下去的理由,又或者是作者再也找不出一条适合王琦瑶的生存之道。王安忆安排王琦瑶的死,实际上是作者还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而到了21世纪的提提,王安忆却安排提提勇敢地出走。这或许就像现代文学中“娜拉出走之后怎样”的命题一样,提提首先勇敢地踏出了这历史性的第一步。这无疑是一种发展,提提作为新时代女性的代表,王安忆在她身上显然寄托了更多希望。虽然小说结尾并没有交代提提去往何方,但相信凭借着提提的粗粝与勇敢肯定能找到她人生的真正归宿。

《月色撩人》是王安忆又一部关注女性成长与命运的作品,是王安忆在探索女性生存与命运方面里程碑式的作品,更是21世纪以来王安忆对自身女性文学作品的又一发展。从王琦瑶的死去到提提的出走,我们感受到了女性命运的发展,更感受到了王安忆对其笔下女性人物的深刻寄托。她从提提独特的生活经历着眼,探索女性自我意识的蜕变与成长,体现了作者对21世纪的新女性的又一次新的深刻的探索与发现。

①王安忆、王雪瑛:《夜宴中看现代城市的魅与惑——关于〈月色撩人〉》的对话,《当代作家评论》2010年第3期。

[1]管兴平.穿越城市夜晚的精灵——评王安忆小说月色撩人[J].当代评论,2011(3).

[2]王安忆.月色撩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3]程德培.消费主义的流放之地[J].上海文化,2009(1).

[4]吴义勤.王安忆研究资料[C].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作者:左秀秀,宁波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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