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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雷登和他的中国事业——司徒雷登在华经历与人物评述

2015-07-10

黑龙江史志 2015年9期
关键词:司徒雷登燕京大学传教

李 伟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 北京 100871)

1876年的一个夏日,一个名叫司徒雷登的美国男孩出生于浙江杭州的一座寓所中。此后,这位美国人在中国生活了整整五十年,他曾是传教士,曾是著名学府燕京大学的创办者,还曾担任过美国驻华大使。他在中国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却也因此而饱受争议。有人说,司徒雷登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有争议的外国人。这样的观点,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对于今天的大多数中国人来说,知道司徒雷登这个名字,是通过毛泽东的一篇文章《别了,司徒雷登》。这篇文章曾被选入中国内地的中学教科书,这使司徒雷登在中国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新中国成立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一提起司徒雷登,很多人便不假思索地将其与美国侵华政策的代言人和文化侵略的代表人物等同起来。司徒雷登的经历、他的思想和他的事业,却几乎被人淡忘了。改革开放后,特别是中美关系渐趋正常之后,中国内地对于司徒雷登的认识与评价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在多篇关于司徒雷登的评论文章中,对于司徒雷登的评判,已不再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而是将其视为一位值得尊敬的朋友和教育家。

从敌人到朋友,从侵略者到教育家,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司徒雷登竟受到如此截然相反的评价,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惊讶和好奇。那么,真实的司徒雷登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的在华经历又到底如何呢?

一、早期的传教士经历

司徒雷登在中国的事业,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其一是他早年在杭州和南京的传教经历,前后约15年;其二是创办燕京大学,从1919年到1946年,前后共28年;其三是1946年至1949年出任美国驻华大使,为时不到3年。

司徒雷登出生于一个宗教世家,父母均为来华传教士,且均有过创办学校的经历。他的童年是在杭州度过的,那时“他的家庭集学校、医院、社会于一体”,这使幼年的司徒雷登便“整个的处在一个异族、异言、异俗的文化中”。后来他能够从事传教和教育工作,与这样的家族传统和成长氛围无疑有密切的关系。司徒雷登11岁时被送回美国接受教育。1904年,28岁的他再次回杭州,成为了一名传教士。几年后,即1908年,司徒雷登受聘于南京金陵神学院。从此他在南京一住便是11年,直到出任燕京大学校长为止。

考察司徒雷登的传教理念,最基本的一点认识便是,他是一位开明派的传教士。司徒雷登传教的时期,正是在华传教士的教育思想发生变革的时期,相较于传统的、单一强调布道责任的教士,司徒雷登更倾向于这样的传教理念,即传教士的主要责任在于培养学生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为社会服务的技能。司徒雷登在他撰写的《圣教布道近史》一书中,便特别指出了在中国传教应注意的两个问题:第一是要拯救受苦的中国人,第二就是要用足够的时间去训练他们掌握一定的工作和谋生手段。这与保守派传教士那种眼光只盯着如何使不信上帝的人能够信奉上帝的理念显然不同。

事实上,司徒雷登很早便注意到了中国固有的文化和西方的宗教传统有本质的区别,中国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也与西方存在巨大差异。司徒雷登认为,人们信仰“多半是受传统思想、个人天资与阅历和地区环境影响的”。因此,司徒雷登在传教时便特别注意汉语的学习和积极进入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而且还大胆改革传教活动,使其适应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顺应中国人的习俗,并主张在尊重和不打乱中国人传统生活的前提下开展传教工作。

尽管司徒雷登的本职工作是传教布道,然而,在传教过程中他本人对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认识也日渐加深,并深深热爱上了中华文化。因此,从文化交流的角度来看,其实可以将司徒雷登视为一位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使者。

二、为燕京大学倾注心血

从晚清到民国,再到新中国的成立,司徒雷登在中国的半个世纪,恰好是中国社会经历剧烈动荡的时期。在激烈变革的时代,中国未来的道路该通向哪里,不仅是中国人普遍关心的问题,而且日益成为外部世界普遍关注的问题。在司徒雷登赴南京传教的第三年,便赶上了辛亥革命爆发,南京很快成为革命风暴的中心。作为旁观者,司徒雷登由衷为这场革命激动不已。在他看来:中国的出路在于走民主化道路,这是历史的必然。“我们国家的诞生,特别是我们进行革命的经历、所确立的制度和我们的华盛顿,都已成为今天中国革命要实现的理想”。

1919年,司徒雷登离开南京、赴北京出任燕京大学校长,从此,他将自己推进东西方文化结合的教育理念和推动中国进步的满腔热情,全部投入到了教育事业中。从定校名、选校址,到筹款、聘教授、招学生,在他的努力下,燕京大学很快便成为了一所中国知名并且在世界也颇有影响力的高等学府。在司徒雷登的一生中,燕京大学是其倾注心血最多,也最为成功的事业;而对于起步中的中国近代高等教育而言,燕京大学的成功也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时至今日,燕京大学虽然已不复存在,但是,其开放自由的办学理念和和睦亲切的校园氛围仍然让诸多研究者倾心不已,这种现象其实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司徒雷登对于中国文化事业的贡献。

燕京大学最初是由三所教会学校合并而成的,虽然其本身仍为教会学校,但是司徒雷登在治校理念上却并未过分强调学校的宗教气氛,比较而言,他在聘任教师和学科设置上更为强调的是科学的和学术的标准。由于坚持学术自由,燕大聘请的教师群体中既有出色的洋教授,也有坚持中国儒学传统,甚至拒绝给写白话文、横着书写的学生评卷判分的老学究。既有虔诚的基督教徒,也有典型的天主教、佛教徒,甚至还有无神论者。燕大“因真理得自由为服务”的校训,也正是司徒雷登教育理念的最好诠释。司徒雷登在办学理念上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注重中西文化的交流和互补。在建设燕大校园时,司徒雷登曾专门请来美国建筑师,要求按照中国古典建筑的风格设计校园。中国传统的建筑艺术和西式现代设施的有机集合,正是东西方文化融合互补的理念的最好诠释。1928年,司徒雷登还促成了燕京大学与美国哈佛大学合作设立“哈佛燕京中国学社”,其主旨便是推动中国文化的研究和促进东西方研究者的交流合作,时至今日,该学社设在哈佛的总部仍是世界知名的汉学研究中心。

如果将燕大比作一个大家庭,那么司徒雷登无疑是这个大家庭中最令人尊敬的家长。

这团体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总有上千上万的人,这上千上万的人的生、婚、病、死四件大事里,都短不了他。为婴儿施洗的是他,证婚的是他,丧礼主仪的也是他。你添了一个孩子,害一场病,过一次生日,死一个亲人,第一封短简是他寄的,第一盆鲜花是他送的,第一个欢迎微笑,第一句真挚的慰语,都是从他而来的。

上面这段文字,是曾在燕大学习和任教的冰心女士对司徒雷登的赞美。可以说,燕大所以能够成为中国近代一所知名学府,与这种家庭般温暖的校园氛围的密不可分的。

三、出任美国驻华大使

司徒雷登在中国声望最高的时候是在1946年。这一年,七十岁的他向燕大提交了辞呈。作为“燕大之父”,此时的司徒雷登不仅赢得了燕大师生的尊敬和爱戴,而且也获得了中国社会的普遍赞扬。抗战期间,他曾力主燕大不南迁,这为华北的年轻人提供了难得的受教育的机会,而他本人因拒绝与日本人合作,则被捕入狱三年零八个月。抗战后,司徒雷登的这段不为日寇强权所屈服的经历为他赢得了中国各界的口碑。6月24日,是他七十岁的生日,从月初开始,他便不断受到国内外各界人士的祝贺,其中便包括蒋介石和中共驻北京代表叶剑英的贺电和礼物。在他生日这天,中国各大报纸还刊登了燕大校友连士升撰写的文章《司徒雷登——中国的友人》。将司徒雷登视为“朋友”,甚至是“自己人”,正是当时不少中国人普遍的看法。

将司徒雷登的声望推向顶峰的事情发生在这年的7月。6月30日,国共之间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停战谈判终于无果而终,内战继续升级的危险现实地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此后不久,司徒雷登便在马歇尔的劝说下,出任了美国驻华大使,主要负责调解国共和谈。

从教育家到大使,尽管这样的转变多少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但是这与司徒雷登一生所追求的理想却是并不矛盾的。在司徒雷登看来,如果能够调解成功,便可以为中国争取一个和平的环境,从而才可能推动中国的政治民主化和国家的现代化。而只有中国进步了,他倾注一生心血的教育事业也才算是真正有意义。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司徒雷登最终接下了这份重任。

美国政府所以选择让司徒雷登出任大使,最主要的考虑便是他对于中国有深入的了解,而且在中国各界也有很高的威望。事实也果然如此,司徒雷登出任大使的消息传出后,很快便得到了各界的好评。不仅国共双方均表示欢迎,而且知识分子阶层也普遍对司徒雷登寄予厚望,此外,中国《文汇报》、《华北日报》和美国的《纽约时报》等多家媒体也都发表了积极性的评论文章。司徒雷登在中国的地位一时间如日中天,所有关心中国前途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出任大使后的司徒雷登对国共和谈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因为国共双方矛盾的尖锐,更因为中国的问题关乎世界冷战格局,美苏两国均全力介入,因此避免内战、国共双方共建联合政府的希望终于还是破灭了。1947年初,中国的内战全面爆发。1949年,在国共内战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尽管司徒雷登还曾力主美国承认中共政权并与之建立关系,但这一设想最终没有得到美国政府的认可。这年夏天,在美国国务院的要求下,司徒雷登只得离开了中国,从此便再没有踏上过这片他热爱的土地。

结语

尽管司徒雷登是一位美国人,但是他生在中国,一生的事业也在中国。回到美国后的司徒雷登仍然牵挂着遥远的中国。

回顾司徒雷登的生平,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对于东西方文化交流和中国教育事业的贡献是不可替代的。抗战胜利后,他曾一度赢得中国各界的普遍赞誉,最根本的原因也正是在此。而司徒雷登所以成为一个富有争议的人物,其实仅仅是发生在他出任美国驻华大使之后。因为意识形态和现实利益的因素,中国人对于司徒雷登的评价才从此变得复杂起来。时至今日,如果我们从推动东西方文化交流或者促进民族现代化的角度重新看待司徒雷登,那么,我们得出的结论其实与1946年的大多数国人其实并没有多大不同——司徒雷登无疑是中国的朋友。

[1]《记司徒雷登先生》,《人物周刊》1936年第1卷第2期。转引自罗义贤:《司徒雷登与燕京大学》,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5页。

[2][美]约翰·司徒雷登著,程宗家译,刘雪芬校:《在华五十年:司徒雷登回忆录》,北京出版社1982年,第39页。

[3]冰心:《司徒雷登校务长的爱与同情》,《燕大周刊》第7卷第20期,1936年。转自前引罗义贤:《司徒雷登与燕京大学》,第148页。

[4]前引罗义贤:《司徒雷登与燕京大学》,第124、125页。

[5]前引郝平:《无奈的结局:司徒雷登与中国》,第22、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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