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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之诗

2015-07-03姚瑶

延安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纸钱坟头桔子

姚瑶

送父亲回家

一定要送父亲回家。半夜

我背父亲下楼,父亲轻得像张纸

生怕磕伤父亲的胸口,我小心翼翼

轻声呼唤父亲,每下一层楼梯

告诉父亲:楼梯转角,出大门

注意别碰伤,悬着的双手、双脚

父亲再也看不见路了,任由我摆布

在那个微凉的下半夜,我的呼唤

声音越来越轻

出了小区,我给父亲烧了一把纸钱

我知道,父亲一路上肯定会饿的

这些纸钱,父亲可以买些干粮

从凯里到圭研,二百多公里路途

落叶归根。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放肆地

烧着纸钱,让纷扬的纸灰朦胧我的眼睛

在空旷的静夜里,我蹲在小区门口

等待运输的车辆,等待着无穷的悲伤

有太多的眼泪,在父亲面前

我不敢哭出来,否则又骂我没出息

父亲躺在车上,一动不动,缄口不言

这一次回家,父亲改变了姿势

以前坐着,一边抽烟一路谈笑风生

告诉我,车过三穗了,然后桐林、款场

用不了两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

车已经上了高速,我告诉父亲

父亲没有答应我,安详地睡着

那个夜晚,无限地空旷

山坡像闪电一样,一闪而过

击伤我。扑面而来的是

那个夏天闷热之后的寒战,像父亲

狠狠在我脸上抽了一巴掌

钻心的疼。我们半路还停下来

烧上香烛,喊父亲回家

这次,仿佛走了一生

多次写到故乡

很多次,我在深夜,写到走在悬崖边的牛

或许,只要一松缰绳,牛就会跳下去

跳到我梦里的深渊。还会写到童年的阿妹

写到她漂亮的小花裙子,写到她初为人妇

那种淡淡的愁,写到时光影子

从早晨到下午,只是转眼之间

一头牛,在我梦中千百年的土地上

眼泪汪汪。一滴泪水打动我

肥皂泡一样的故乡。我全部的欢爱、激情

从北到南到东到西,行程上万公里

最终,走不出巴掌大的天

一生最大的悲伤,是丢不下

旧的东西,旧了的感情

在身体里藏一把刀

不经意的时候,挥刀斩乱麻

斩断无情和痛。在岁月深处

这把刀躺在黄昏的磨石上

愈来愈锋利,可以吹断毛发

却砍不断,故乡一缕清泉

和一个下午的伤痛

雪后的村庄

把天空压低一点

再低一点

低过父亲的坟头

这样,距离温暖的炕头就近了

雪后的村庄,我看见

一场丧礼和婚礼,在同时上演

经久的唢呐声,惊落鸟的羽毛

我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

还在梦呓。仿佛一场轻慢的雪

在苍穹下的低语

陈旧的天空,来不及喘息

就给村庄裹上,厚厚的臃肿

整个晚上,我在等待

最后一个从村庄出走的人

头发已经花白,仿佛在一夜之间

老去

疼 痛

三年前,我们在埋葬奶奶的坟山地

亲手埋葬了你,你用不算强壮的身体

藏下人世间所有的黑。我含着眼泪

狠心地填下泥土,一同埋下的

还有三十多年的亲情、旧事

那时,我感觉到三十多年的情感

轻如风中的风筝,轻轻一拽

线就断了

三年前,我栽下的桔子树

已经挂果。记得小时候

你一瓣一瓣地,喂给我

我们友好地推辞,我也一瓣一瓣喂你

此刻,在我手里也有一瓣桔子

可我,再也无法喂给你

像一剂苦药,我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桔子树栽在你的坟边,原想

可以为你,遮挡毒辣的太阳

长势很好的桔子树,茁壮的根系

一定伸入了你的体内

伸入你体内的,肯定还有

一起长起来的杂树杂草

疼了吗?父亲,你一定很疼

每到清明,我都在你的坟头上

覆上一层新土,狠狠把那些杂草

掩埋。我动作很轻,生怕

不小心压疼了你。而我自私的做法

反而让杂草,长得更加茂盛

一场雨过后,杂草又长满了你的坟头

我恨这阴晦的天气,雨水多

适合万物生长,却长不出你

父亲,请理解我,我没有办法

让你重新,像一株桔子树一样长起来

生锈的镰刀割破我的手指,疼

破烂的瓦砾划伤我的脚踝,疼

钻心的痛。你不在了

我们离开了老家,你孤零零守着

那栋被雨水淋潮湿的老屋

还有,我一直以来潮湿的心

我用今生来承载,人间

所有的痛。什么时候,你才回来

在尘世间的某个角落,与我

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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