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净碧透 心似翡翠

沈嘉禄

二十年前，鉴于中国大陆收藏界几乎就是“男人俱乐部”的现状，我写过一篇《等待李清照》的短文，希望方兴未艾的收藏形势能催生一批女性收藏家，打破男权一统天下的局面。

今天，潮起潮落，斗转星移，而民间收藏的持续升温，加之文化大环境的不断优化，女收藏家果真应运而生，各领风骚。她们闪现于古玩市场或拍卖会，下手果断，斩获颇丰，收藏品类涵盖白玉、宝石、琉璃、书画、家具、瓷器、金银器等。这一群体的产生，不仅标志着中国收藏事业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更说明当代女性对艺术品的感觉是敏锐的，眼光是精准的，魄力也是足够的，若易安居士再世，定会感叹“吾道不孤”了。

陈栋婷就是在民间收藏热中翩然走来的青年女收藏家。陈栋婷出生在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是一位书画收藏家，与上海的书画家们过从甚密，在上海艺术市场尚未真正建成之時就凭着爱好与眼界收藏了一批书画作品，还有特殊年代的宣传画稿等。这个兴趣的体现，以及藏品在家经常展玩的过程，当然深刻影响了女儿的审美情趣。当陈栋婷中学毕业后，就开始有意识地收藏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琉璃、白玉、翡翠等女性气质较鲜明的器物。

这几年，随着翡翠行情的走俏，在上海珠宝首饰店里购买，价格越来越高，而且顶级货也看不到了。于是陈栋婷就与几个朋友赶赴云南瑞丽，去市场淘宝。

世界上95%以上的翡翠产自缅甸。在北纬24度、东经96度雾露河流中上游这个神秘的帕敢地区，蕴藏着占世界98%的翡翠，其中上等翡翠只在伊洛瓦底江支流露露河一带几百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出产。再从历史与风俗上看，缅甸翡翠大部分销往中国，缅甸人自己消费倒是微不足道。所以临近缅甸的瑞丽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占了翡翠贸易的先机。1998年3月，缅甸政府正式开通其唯一的翡翠陆路出口通道，与瑞丽仅一街之隔的木姐市，允许翡翠毛料以边贸方式进入瑞丽。姐告边贸区实行“境内关外”模式后，瑞丽翡翠玉石集散地的功能迅速扩大，翡翠玉石交易活动日趋活跃。

海关的统计数字表明，在缅甸年产两万多吨翡翠毛料中，有90%是从瑞丽口岸这条“翡翠之路”入关的，并有60%以上在当地加工成形，流往境内外。目前，在全国四大珠宝市场中，瑞丽翡翠销售量占到半壁江山。而且由于瑞丽翡翠的高端货品较多，就吸引了沿海城市及港澳台等地的商家与顾客，瑞丽也由此赢得了“玉出云南，玉从瑞丽”的美誉。

陈栋婷与她的朋友在那里淘宝，一开始没有当地熟人介绍，光凭自己的眼光判断，虽然也发现了一些顶级货，但谈价钱的过程非常折磨人。所以她只是买些看上去还算可以的原料回上海，再以高薪请老师傅加工成器。但不久，她拿着这些翡翠镯子、吊坠及摆件去老凤祥、城隍珠宝等老字号请教老师傅时，才发现原材料、交通费、加工费三项组成的成本，比上海商店里出售的货品还贵上一两成。难道产地的翡翠还比上海这个大码头贵吗？

经过一番研究，陈栋婷发现问题主要出在对原材的判断上，这一层皮被瑞丽商家剥得比较狠，升值空间自然就没有了。再比如宜兴紫砂壶、景德镇瓷器、福建寿山石等热门商品，都存在原产地比大城市价贵的怪现象。于是陈栋婷下苦工夫学习专业知识，主要是对翡翠原材品质鉴定、加工技艺、市场行情、潜在价值等方面的了解。通过三五年的刻苦钻研，又在上海、广州等地小试锋芒，陈栋婷增加了阅历，提升了眼力，信心大增。

但为了以最低的价格收购到最有潜质的翡翠，就得参与赌石，在第一时间与别人比试眼力和魄力。陈栋婷这样一个美眉行吗？

所谓赌石，就是在无法确定毛石内在质量的情况下，双方通过协商讲价后成交，然后切开后立见分晓这样的过程。毛石又分蒙皮石、黑皮石和黄皮石等，毛石被一层历经数亿万年的风化皮所包裹，粗细、纹理、走势都会千差万别，石农凭经验初步判定“有料”，采集后进入市场，但究竟质地如何，还要等切开见光后才能确定。瑞丽几大翡翠市场，都设有赌石的店铺，毛石随意堆放在那里，皮色黑乎乎、毛拉拉，没有经验的人，当然不知道里面质地如何。但赌石是市场的活力所在，也是吸引外地人的“黑洞”，没有经验的人抱着试试运气的心情买下几块，可以在市场里验明正身。如果切开的毛石内有许多晶莹剔透的翠绿色或紫罗兰色，自然获利巨大，转眼间便成为千万富翁；如果切开毛石后只见一团灰沙头，则血本无归，倾家荡产。所以在当地有“一刀富，一刀穷，一刀披麻布”的说法。

这个气氛对陈栋婷是很大的刺激与鼓舞，你别小看陈栋婷啊，她虽然外表温柔，内心却足够刚强，她希望通过赌石来证明自己的学识与胆量。

有一天她花了2000元买到一块毛石，未等她转身离开，就被市场里的一位老法师叫住，愿意加价十倍收购，她觉得加十倍相当不错了，就当场脱手。但半个月后，这块毛石被一香港商人买走，成交价20万元。更想不到的是，这块石头在当地切割后，宝光四射，有翡有翠，还有一线长长的春色（当地商人称紫罗兰为“春”），最终被一个河南商人以120万元买走。

等陈栋婷在半年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后悔得差点哭了，甚至想抽几下自己的耳光。但她父亲对她说：“世上没有后悔药，你是在搞收藏，不是做生意，即使是做生意，也要留一点利润让大家赚赚，不能太过贪婪，再说这件事已经证明你的眼光不错，你还不满足吗？”

前年，陈栋婷独自一人再闯瑞丽，在市场上看中一块重2公斤、皮壳灰白的毛石，表面上已经擦出一个小口，一看是细腻透明的玻璃种，还带翠，她认定是块好料，就花了4万元买下。身旁有一个广东大老板看到了，跟她到宾馆，愿意出20万元购买。但她拒绝了，回上海后请人切开，惊喜地发现这块石料种老质匀，水头十足，翠色浓艳，是一块玻璃种满色，为上品中的上品。她用这块料做了好几件摆件，色泽与水头最好的那部分就做了一只镯子，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老妈，尽了一份孝心。

去年，陈栋婷在玉城毛料市场看到当地一个翡翠店老板，花了2万元买下一块毛料，切开后发现满是翡色，水头也佳，大喜过望。陈栋婷看了心动，当场以18万元购下。回上海后，请熟悉的老工匠做成三件挂件，先后花了四个月。成品为两件灵芝，一件佛手，每件重约40克。她本来不想卖的，但经不起朋友的再三请求，以友情价出手，连交通费也没有赚回来。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三件挂件，市场价起码100万元。

最近五六年里，仅在上海市场上的翡翠价格就涨了至少20倍。如果从1992年这个市场形成算起，那起码有100倍的涨幅。在商品价格一路上涨的趋势不改的情况下，加上缅甸北部的局部不明朗，公盘的节奏也可能被扰乱，不过陈栋婷似乎相当淡定：“怀着平常心来玩这个翡翠，一切从艺术欣赏立场出发，就能把握自己的良好心态。”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