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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偏好与劳动力流动决策

2015-06-21张晓敏

关键词:流动人口男孩农民工

张晓敏

(内蒙古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一、引言

性别偏好是重要的社会和经济现象(郭凯明,颜色,2011),大量研究表明,美国、欧洲等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普遍存在性别偏好,而在亚洲性别偏好现象尤为显著,比如韩国、印度、孟加拉等国家和地区,作为衡量性别偏好的指标,新生儿性别比严重失衡(Muhuri and Prestion,1991;Das Guptaet al.,2003;郭凯明,颜色,2011)。

在中国,针对女孩的性别歧视是一直以来的社会传统(Ebenstein,2010)。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2010年中国新生儿性别比高达118.06,比第五次普查结果高1.16。经济理论和实证研究都证明在家庭内部对子女的资源分配方面存在性别不平等现象。以往研究发现女孩在接受正规教育,营养摄入以及健康护理方面都处于劣势地位。

由于城市收入水平较高,因此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倾向于向城市迁移,中国的人口迁移创造了世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劳动力流动(Zhao,1999)。2013年中国有2.6 亿流动人口,其中80%为城乡迁移者。根据段成荣等(2012,P319,P345,P352)的统计,2005年0~14 周岁流动儿童的数量达到1833万人,留守儿童数量达到6055 万人,其中单亲留守儿童占46.44%,双亲留守儿童占53.56%,有64.7%的留守老人需要照顾孙子女(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流动人口服务管理司,2012,P52)。

我国的教育投资体系使城乡二元经济放大地投射到教育领域,引起城乡教育一系列不对称,形成二元教育体制。与城市相比较,农村教育设施落后,师资力量不足,使得农村儿童在受教育机会、教育质量等方面落后于城市儿童,城乡教育不均等。而教育对人未来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人力资本理论(Becker,1964)认为,教育能够促进人力资本的积累,从而提高其劳动生产率,进而提高工人的工资水平。Pan(2014)发现,增加对教育的投资能够缩小熟练及非熟练工人的工资差距,促进经济发展。杜凤莲和董晓媛(2010)研究得出,在中国,不同经济阶层对儿童学龄前教育选择存在很大差别,没有受过良好教育、收入低的女性为子女选择购买正规托幼服务的概率比较低。因此为了让孩子未来有良好的发展,新一代农民工选择外出务工增加收入,且在向城市迁移时尽量选择将子女带在身边,以保证其子女到城市接受更高质量的教育。但由于户籍以及社会保障制度的限制,农民工在城市属于弱势群体,很难带全部子女迁移,因此性别偏好可能对农民工迁移产生影响。本文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儿童性别对父母流动决策是否产生影响以及影响机制。

二、文献综述

研究发现,性别偏好现象普遍存在,许多国家及地区都有性别偏好的历史,即使是世界上男女平等程度最高的瑞典、挪威、芬兰等国也有20%的性别歧视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在中国,持续快速的经济增长并没有改变其传统,性别歧视问题依旧很明显。Wang(2005)发现,农村地区女孩的受教育机会显著低于男孩。父母会实行性别选择性流产(Banister and Hill,2004)。Sen(1990)发现在中国女性与男性的比例仅为0.94。乔晓春(2004)探究了中国出生比偏高的原因,发现其主要是由选择性人工流产造成的,只有女孩的母亲再次怀孕的比例显著高于至少有一个男孩再次怀孕母亲的比例。

性别偏好会对父母的福利水平产生影响。Wang (2014)发现孩子性别对父母劳动力产出有显著影响。有男孩的父母更可能长时间工作而且工资更高。杜凤莲(2008)基于CHNS 从1989 到2004年数据研究得出,家庭中最小孩子的年龄越大,母亲的劳动参与水平越高。Du 和Dong (2013)研究得出学龄前儿童显著地降低母亲的劳动力市场参与水平。林莞娟和赵耀辉(2014)利用1990年和2000年中国人口普查数据研究发现,和第一胎是男孩相比较,第一胎是女孩的母亲离婚率高,离婚后更可能独自抚养子女;第一胎是女孩的母亲更难获得(外)祖父母帮助来照料其子女。然而,我们不清楚儿童性别是否对父母迁移决策产生影响。

对于农民工的迁移决策,以往文献主要从以下两个角度进行研究:(1)农民工的迁移意愿问题;(2)农民工是否选择携带子女随之迁移问题。对于农民工自身是否迁移,学者们认为主要受迁入地收入、对未来生活预期、社会保障及个人特征(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等)的影响(吴兴陆,亓名杰,2005),王子成等(2013)在对农民工外出、回流及再迁移间的选择进行研究得出,当代农民工迁移的主要模式为常年在外务工,回流只是暂时性的,回流后的大部分农民工会选择再迁移。近几年来,举家迁移的人口越来越多,据此,李强(2014)构建了一个多期动态模型对举家迁移决策进行分析,发现最初迁移者在城市的积累和家庭社会网络的扩大对举家迁移决策有积极影响,未来农民工举家迁移比例不但会持续还会加速上升。但鲜有文献从性别偏好角度对父母是否迁移做出研究。

对农民工子女随迁问题,杨舸等(2011)利用2005年1%人口调查数据研究发现,流动人口自身能否提供给子女基本的物质保障是影响其迁移决策的最重要因素,农民工的职业性质和迁移状况也影响其子女随迁决策,而母亲是否外出、父母外出时间、居住条件、儿童就学难易是影响子女随迁最重要的因素,对于子女性别的影响,研究结果不一,一些学者发现子女性别对其随迁行为影响并不显著(梁宏,任焰,2010;杨舸,段成荣,王宗萍,2011),而吕利丹等(2013)发现儿童性别对其是否随迁有显著影响,男孩比女孩随迁的可能性高8%。

本文将性别偏好现象纳入农民工迁移决策问题中,分析性别偏好对父母是否进行迁移的决定能否产生影响,以及流动在外的父母对随之迁移儿童的性别选择行为。本文政策含义为,重男轻女的性别偏好导致人力资本投资的差异可能会加深儿童成长过程中的性别歧视,研究揭示重男轻女文化导致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即性别不平等在幼儿时期就已经产生。

三、数据及描述性统计分析

(一)数据

我们的分析基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研究者做的中国农民工大型调查(RUMiC)数据,2008年RU-MiC 数据包括5000 个流动家庭、8000 个农村家庭和5000 个城镇家庭样本,城镇和农村样本来自国家统计局每年的常规住户调查大样本库,子样本的选取严格按照随机原则从大样本中选取,保证对大样本中所涉及省份的覆盖。样本范围涉及全国10 个省份的15 个城市,包括大都市地区上海;三个东部地区:广东,江苏,浙江;四个中部地区:湖北,安徽,河南,河北;两个西部地区:重庆,四川。我国大部分流动人口都集中在上述城市。

数据包含三个层面的信息:个人信息,家户信息,社区信息。调查数据提供了户主以及其他每个家庭成员的个人信息。尤其具有孩子性别,迁移模式以及父母居住模式,工作身份的信息。

(二)数据描述性统计分析

2008年RUMiC 数据10 个城市家庭人口分性别统计样本量如下表所示:

表1 样本量分布区域

表1 是2008年RUMIC 数据全部样本量,由于每个省市人口不同,在不同地区所调查的样本量被赋予了不同的权重,人口大省选取样本量也较多,分别对农村,城镇以及流动人口调查共获得54928 个样本,其中农村调查中包含31791 人,对流动人口的调查包含8446 人,城镇人口调查包含14691 人。为了区分父母的流动模式,我们将数据根据家户ID 进行变换,且去掉孩子年龄大于16 周岁的家户,只保留农村以及流动人口数据信息,最后得到4102 个样本,流动儿童样本量为748 个,农村留守儿童样本量为1085 人,农村非留守儿童样本量为2269 人。

为了检验儿童性别是否影响父母的流动模式,我们将样本分成两组:(1)未流动的农村居民;(2)城乡迁移者。儿童性别构成如下表2:

表2 不同组儿童性别比

表2 显示流动人口儿童性别为1.48,农村非流动儿童性别比为1.02,流动儿童性别比高于非流动儿童,这意味着拥有男孩的家庭更有可能迁移。我们将流动人口子女区分为随之迁移的流动儿童及留在农村老家的留守儿童,对“孩子主要和谁居住在一起”这个变量进行描述分析,发现性别对父母的居住模式也可能产生影响,如表3 所示:

表3 流动留守儿童的居住模式

通过表3,我们可以发现超过30%的外出务工父母将孩子带在身边,与父母共同居住的男孩数量多于女孩数量,对于留守儿童,母亲更倾向于留守陪伴孩子,而(外)祖父母是主要的儿童看护者。

对父母及儿童的人口统计学信息进行描述,如表4:

表4 人口统计学信息

与非流动人口相比,流动人口具有更高的教育水平。平均来说,父亲工作时间高于母亲,流动在读儿童的辍学率比其他三组儿童稍高,除农村居民外,女孩辍学率高于男孩。

四、实证研究与回归结果

(一)实证方法:

1.二元概率回归模型:性别和迁移决策

利用家庭中小于16 周岁的儿童,我们用二元概率回归模型对父母迁移模式进行估计,具体模型为:

P(y=1|X)=φ(X’β)

其中y 是一个虚拟变量,y 等于1 表示父母是城乡迁移者,y 等于0 表示父母是农村非迁移者。X包含孩子的性别,父母的人力资本特征,家户其他人口统计学特征,区域宏观经济指标;β 是待估参数。

2.内生性

我们发现有男孩的父母更倾向于外出,但这可能具有内生性问题:流动人口可能为了拥有男孩而外出务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尽量保证有男孩后外出务工的家庭样本。

(二)回归结果

对父母是否进行迁移所做二元概率回归结果如表5 所示,被解释变量是父母是否迁移。

表5 儿童性别是否影响父母迁移决定的Probit 回归分析

通过表5,我们发现儿童性别对父母的迁移决策会产生影响。拥有男孩的父母流动可能性增加6%,儿童年龄对父母迁移没有显著影响,而父母年龄越大,迁移的可能性越小,父母迁移的可能性与其受教育水平呈正相关关系,表明受教育水平越高的人,迁移意愿越强。父母受教育水平提高一年,分别是其迁移可能性增加1.3%及0.9%。

为了探究性别偏好对父母迁移模式是否产生影响,我们将农村人口去除,仅保留城乡迁移者,将其分成两种迁移模式:家庭中有留守儿童或流动儿童,被解释变量为城乡迁移者子女模式(留守儿童或流动儿童)进行二元概率回归,其结果如表6:

通过表6 我们可以发现性别对迁移模式影响并不显著,其原因是很多年轻父母只有一个孩子,男孩偏好可能在有两个或以上孩子的父母身上得以体现,因此这个结果不能说明流动人口一定不具有男孩偏好问题。父母的受教育水平和父亲年龄也不是导致儿童随之迁移的主要因素,儿童年龄,子女个数,以及母亲年龄影响子女的迁移,子女年龄越小越会随父母迁移,子女个数越多,父母携带其迁移的可能性越小,母亲年龄越大,儿童随父母迁移的可能性越大。

表6 父母是否选择子女随之迁移的Probit 回归结果分析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中国发生了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和以往独自迁移不同的是,近些年来,农民工倾向于整个家庭一起向城镇迁移,将社会中的男孩偏好现象加入经济分析中,我们发现儿童性别对父母是否进行迁移决策产生显著影响:拥有男孩的家庭更倾向于迁移。回归结果表明,教育水平越高、越年轻的父母迁移意愿越强,表现出农村就业人口老龄化以及劳动力素质下降的趋势。然而,儿童性别对于父母迁移模式没有显著地影响。

针对以上分析,本文得出如下几个政策建议:首先,性别偏好现象通过对儿童人力资本投资的差异会加深性别不平等问题,因此要普遍提高人们的受教育水平,改善社会重男轻女的观念;其次,在父母的关爱下,儿童的身心健康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当父母选择迁移时,应尽量让子女随父母一起迁移,需要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改善农民工的就业与居住环境,使其有能力携带子女向城市流动。再次,回归结果表明儿童年龄越小,父母带儿童迁移的可能性越大,这就需要考虑幼儿学前教育问题,增加对公立幼儿园的投入,提高幼儿教育的可获得性。最后,农村属于弱势地区,而劳动力流动使得农村就业人口老龄化、劳动力素质下降,农村地区更加处于不利地位,引发此问题的根源在于城乡二元经济体制,因此我们要改善引起城乡二元经济的户籍制度等一系列制度体系,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从本质上解决城乡不平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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