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抗大的女生队
2015-06-17苏振兰
苏振兰
1936年6月中国人民抗日红军大学(抗大前身)创办之初,女学员比较少,大多是经历过两万五千里征途的红军女战士,如康克清、林月琴、李贞等。1937年1月19日,为适应抗日形势发展的需要,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决定,将中国人民抗日红军大学更名,以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为校名,在延安开始第二期办学,抗大办学进入一个新阶段。从这一期开始,大量青年学生进入抗大学习,他们编为第四大队,其中女生区队共有59人,大多为来自各地的青年学生。
延安的新女性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适逢抗大第三期招生。这时,成千上万的革命青年,其中包括不少女青年,纷纷投入抗日救亡运动,怀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情壮志,冲破重重阻力,奔往革命圣地延安。她们之中,有参加过“一二九”运动的平津宁沪学生,有从东北流亡到关内的知识青年;有不堪忍受压迫的工人,也有名门望族的闺秀、出身豪富人家的小姐,甚至还有反动军阀、汉奸的女儿。一些已经在社会上立足的妇女自由职业者,如教师、职员、记者、作家、演员、律师也接踵而至。一时间,涌现了许多同学相约、姐妹相约、夫妻相约、母女相约同奔延安的感人情景。如烈士孙炳文的女儿孙维世即和母亲任锐先后到达延安,同队学习;浙江上虞县的女学生傅涯,携弟弟妹妹辗转千余里走进抗大。
对投奔延安的青年,特别是女青年,党中央和毛泽东十分关怀、爱护。抗大创办初期,女学员都是单独组成区队、女生队,编入各大队建制的。1938年11月,党中央决定在抗大单独成立女生大队,即第八大队,共600多人,选派能文能武的张琴秋任大队长。张曾在上海大学学习,后来又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过,回国后经历了长征,是红四方面军的政治部主任。女生大队成立那天,毛泽东、贺龙、徐特立、谢觉哉等三十几位中央领导同志都亲自到会祝贺。在讲话中,毛泽东语重心长地指出:“全民族所有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受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压迫,尤其是我们妇女同胞所受的压迫尤甚;我们反对一切加于妇女的压迫,尤其是仇恨日本帝国主义对于妇女的侮辱。我们抗日,不仅为求民族平等,而且要在抗日战争中求得中国妇女的地位平等。”他还说,“妇女要求得解放,必须积极抗日,必须依靠妇女自己努力争取权利。”刚从前方回来的八路军第120师师长贺龙也语多奋勉,激励女青年学员:“历史上有不少的女英雄,你们今天是学生,明天也可以成为许多惊人事业的创造者。”
在抗大熔炉中百炼成钢
在抗大,党中央领导同志经常给女生队演讲、上课。她们也如饥似渴地学习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哲学、中国革命问题等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知识;同时,还学习怎么做群众工作和研讨妇女解放问题。
培养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是女生到抗大学习的重要一课,也是检验她们理论联系实际、改造世界观成果的重要标准。当时,窑洞是她们的寝室,也是饭堂和自修室,广场和山沟是她们的课堂,吃的是小米饭加南瓜土豆汤,穿的是灰布军装,夏天一身单,冬天一身棉。她们还要自己抬米,帮厨,掮炭,背柴。
她们住的窑洞,是抗大第三期一千多名师生在罗瑞卿副校长的带动下,一镢一镐挖出来的。有些女学员过去是洋学生,从未握过镢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开头挖不了几镢头就一身汗水,两手血泡;有的气喘腿软,头晕恶心,象害了场大病。有个女同学担负上山送水、送饭的任务,开始时挑不动开水、饭桶,就找出绣花枕头垫在肩上,一步一颠吃力地往山上挪。可是几天以后,一个个都逐渐锻炼出来了。经过半个月的苦战,终于挖成了175个新式窑洞,自力更生解决了校舍问题。当时,有人曾指点给毛泽东看,说这个是“少爷窑洞”,那个是“小姐窑洞”。毛泽东高兴地说:“你不要小看挖窑洞,这是挖开了知识分子与工农隔阂的一堵墙啊!”
陕北高原的山光秃秃的,烧柴很困难。女生和男生一样经常要走几十里山路去背柴,虽然很辛苦,但大家还是一路欢歌笑语,互相竞赛看谁背得多。据陈慕华、郝治平等回忆:“傍晚收工后,有次遇上了大雨,山路泥泞,一个个跌跌撞撞,有的连人带柴滚下山坡,到家都成了泥猴,还是乐呵呵的,好象凯旋的战士。”
至于陕北的小米饭,那些来自南方和大城市的女同学开头吃不惯,觉得像沙子一样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但是渐渐就吃得香了。偶尔从老炊事班长那儿分到一块小米锅巴,还美其名曰“马列饼干”。有些体质较弱的同学,到延安吃了小米、杂粮后,身体壮实起来,脸上呈现出健康的红色。她们高兴地写信告诉父母:“延安小米养人,把我养胖子,养结实了。”
从1939年起,由于国民党顽固派封锁边区,物资极度匮乏,吃穿都成了问题。党中央号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全校师生立即动员起来,上山开荒。女生学员尽管体力不如男学员,但她们不甘示弱。要是进度慢了,她们夜里借着月光去干,或者起个大早,补上头天没干完的活。第二天检查,竟走在男生队前头。在这次大生产运动中,有些女同学学会了纺纱、捻毛线;有的女同学还和泥、脱坯,学会了烧砖。原来身体孱弱的,变得健壮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通过生产劳动的实践,明白了劳动创造世界的真理,培养起艰苦朴素的作风。
为了“学好本领,好上前线去”,女生们一方面认真学习毛泽东《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等军事著作,学习《游击战术》和班、排、连战斗指挥等军事知识,领会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原则和指挥艺术。另一方面,她们从严格的军事生活入手,养成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她们和男同学一样出操、站岗、打靶、投弹、紧急集合、急行军;参加战斗演习时,她们照样在山地上摸爬滚打,一身虎气。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战斗生活,洗去了她们身上女孩子的娇弱习气和散漫作风,终于使她们成长为纪律严明的战士。
陶醉在革命大家庭里
在抗大,人和人之间建立了一种新型的关系。晚年,陈慕华、郝治平等幸福地回忆:“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有的是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在女生队里,虽然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文化程度又参差不齐,有小学生、中学生,也有大学生、留学生,但彼此都能融洽相处,亲密无间。知识分子帮助工农干部学文化;工农干部在行军、背柴途中帮助体弱的知识分子背背包、背柴,互相体贴,情同手足。女孩子们都爱美。她们从老红军那里学会了打草鞋,也希望鞋上能缀一个红缨缨。一些从家里带来红毛衣的同学,不顾自己没有春秋换季的衣服,情愿把毛衣拆了分给同学们打草鞋。”
男女同学之间也情同手足。从南方来的男同学不习惯北方寒冷的气候,脚上长了冻疮,有的女同学就慷慨地剪掉自己的毛毯或呢子大衣,为男同学缝制了呢袜子。有的女同学还帮男同学拆洗被褥。当年《新华日报》曾发表文章,描绘女同学发扬革命友爱精神的情景:“一群赤足露臂的女战士,就挤满在东门外的小河里,一时水声,歌声,笑声,飘荡在南风拂面的原野上。你听,她们唱:‘我们要把在奴隶境界里斗争着的战士们的血污洗尽……”回校缝补被褥时,她们还唱着:一针牵引着线,牵引着友爱,将这伟大的革命友爱,缝入被褥中去……
官兵一致的崭新作风,更使广大女生感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张琴秋大队长平易近人,很受同学们爱戴。每逢集会时,学员们最爱拉她唱歌:“琴秋同志,来一个!”张琴秋就会马上麻利地站起来,用俄语唱一支苏联歌曲;或者应学员们的请求,旋转踢跶,跳一段热烈奔放的乌克兰舞。她的精采表演,经常博得大家齐声喝采。
有个女学员在来延安的路上,正好和朱德同一个车队。当四辆大车停在甘泉过夜的时候,一个纺织女工邀她去找同车的司令员谈形势,她就跟着去了。只见对方像老爷爷对孙女讲故事似地,对她们谈起了天下大事。听了半天,这个女学员还不知道司令员究属何人。第二天,车队到了延安,南门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群夹道欢迎朱总司令。这个女学生惊奇之余,又感到欣喜,她没想到昨天和自己亲切交谈的就是威震四方的朱德总司令,更庆幸还没到延安就上了一堂课。
经受严峻的考验
抗大的同学本是抱着抗日救亡的目的而来,在经过短期训练后,个个都要求到前方去,女同学也不例外。1939年夏,抗大办到第五期时,党中央考虑到抗大总校即将分批深入敌后办学,要通过层层封锁线,女同志行动不便,所以决定将她们大部分留在延安,以女生队为基础,成立女子大学;部分同学则分配到卫生、通讯学校去。但是女学生纷纷跑到政治部要求到敌后去;有的还上书毛泽东要求批准她们上前线杀敌。党中央为了满足她们的要求,由抗大领导挑选一部分身体比较好的女学员随校部挺进敌后,并破例批准12名女学员到参谋训练班学习。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这些女同志迅速成长为能文能武的军政干部。
抗大女生发扬我军“艰苦奋斗、英勇牺牲”的优良传统,在频繁的反“扫荡”、反摩擦斗争中,同男同学一样表现得十分英勇顽强。1940年,总校在太行山区的几次反“扫荡”斗争中,女生连每天翻山越岭,跨沟壑,涉冰河,行军七八十里,甚至急行军一百多里,十分艰苦。一天夜里,队伍翻过一座大山,突然遇到瓢泼大雨。山洪冲刷着泥沙从山上直泻而下。女生连为甩掉敌人的追击,迎着雨水,踩着泥滑的山路往山上攀登。每个人身上的背包、粮食袋经泥水一泡,越来越沉。但是,在队干部和共产党员的带动下,女生连竟无一人掉队。
抗大十分重视气节教育,要求人人树立起“宁为玉碎,勿为瓦全”的大无畏精神。原抗大女生队的一个排长,不幸负伤被俘,日寇使用一切威逼利诱的手段,妄图使她屈服,但是她坚贞不屈,敌人最后恼羞成怒,竟把她作为活靶子,残杀于太原。临刑前,她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英勇殉国。另一位同学被日寇逮捕后绝不招供,竟至被敌人用大石磙子碾死。为人们所熟知的张露萍烈士,也是抗大第四期的女学员。
正如陈慕华、郝治平等指出的,“在抗日战争以及后来的解放战争期间,抗大的女同学在党政军群等各条战线上,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新中国建立后,同学们遍布四面八方,从中央到地方,她们在政治、经济、文教、科技、外交、军事、卫生等各个岗位上,都勤勤恳恳,努力工作,成为各行各业的骨干。而在历史转折的各个紧要关头,她们也都坚定不移,忠贞不渝,经受了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