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社会工作合作平台推进下的失独问题化解
——基于个体困境、社会问题和公共秩序的三重视角
2015-06-15陈伟杰
陈伟杰
(中华女子学院社会工作系,北京100101)
地方社会工作合作平台推进下的失独问题化解
——基于个体困境、社会问题和公共秩序的三重视角
陈伟杰
(中华女子学院社会工作系,北京100101)
失独问题既关系失独者的个体困境,也由于涉及庞大人群及其横向组织化诉求而成为社会问题和潜在的公共秩序问题。在地方层面上,以政府的本土社会工作为主,以专业社会工作为辅构建深度合作平台有助于综合解决上述三重问题。通过这一平台的运作,纾解失独者的个体困境以消减其不满,实现组织地方化满足其表达的需要,使失独者实现蜂巢式的集聚,以其所在社区的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为基本的诉求对象,从而降低大规模横向联合及其激进化的可能性。
失独问题本土社会工作专业社会工作合作平台
一、问题的提出
失独家庭现象在近几年内成为社会热议的话题,同时也引来学界的高度关注。这体现在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上。宏观上,失独家庭的整体状况得到了讨论。根据2013年《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的统计,截至2012年底,我国至少有100万个失独家庭。当前,15-30岁的独生子女总数约1.9亿人,按该年龄段万分之四的年死亡率计,我国每年新增失独家庭7.6万个。①吴玉韶(主编):《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201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而据人口学者易富贤估计,1975年至2010年之间中国内地共产生2.18亿个独生子女,其中约有1000万人将在25岁之前死亡,这也意味着到2035年,中国将至少有1000万个失独家庭。①易富贤:《“失独之痛”须格外重视》,《环球时报》2012年5月12日。张必春、陈伟东:《变迁与调适:失独父母家庭稳定性的维护逻辑——基于家庭动力学视角的思考》,《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各种估计的准确性可能尚待推敲,但失独问题的重要性、紧迫性却无疑得到了认可。从微观上看,在媒体、研究者的追踪与呈现下,失独者个体的生活、态度与行动等诸方面也逐渐呈现在公众面前。②魏银:《坍塌与抗争:“失独者”真实生活图景透视——基于三个报道案例的内容分析》,《南京航天航空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方曙光:《社会支持理论视域下失独老人的社会生活重建》,《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4期。
普遍认可的观点是,失独者的困境与其向国家承担义务密切相关,因此,政府应该从法律层面保护作为人权主体的失独者。③张祺乐:《论“失独者”权利的国家保护》,《现代法学》2013年第3期。沈蓓绯、汪晓东、顾慧丽:《失独家庭社会支持系统构建的创新模式研究——以江苏常州为例》,《理论建设》2013年第6期。一些研究者往前一步,强调政府作为第一责任人④黄建:《失独家庭社会救助问题研究》,《理论探索》2013年第6期。丁宁:《给付行政中心理援助制度的构建——基于失独家庭的人文关怀》,《西南政法大学学报》2013年第4期。,从价值取向、设计原则和制度构建等方面着手探索如何建立针对这一庞大群体的社会救助制度。⑤谢勇才、黄万丁、王茂福:《失独群体的社会救助制度探析——基于可持续生计视角》,《社会保障研究》2013年第1期。肖云、杨光辉:《优势视角下失独老人的养老困境及相应对策》,《人口与发展》2014年1期。同时,公众认知方面的问题也受到重视。⑥程中兴:《公共政策视角下的“失独”问题探视:基于公众认知与主体感知的研究综述》,《人口与发展》2013年第4期。欧颖、李春凯:《危机介入与个案管理在失独群体中的应用探究》,《社会工作》2013年第4期。
另一些研究专注于某些具体的扶助领域。养老问题是失独者所面对的首要难题,而承担扶助职能的可以不仅是国家,还包括社会力量,换言之,这一问题的纾减需要一种体系性的建设。⑦⑧⑨宋强玲:《失独家庭养老问题及对策研究》,《人民论坛》2013年2月(中)。失独者还很可能面对家庭结构、功能与关系的损害问题,因此,需要以失独者自身为主体,包括国家与社会在内的外界力量介入,实现其家庭重构⑩杨宏伟、汪闻涛:《失独家庭的缺失与重构》,《重庆社会科学》2012年第11期。,使家庭从失衡恢复平衡。①除了养老、家庭问题之外,一些研究还探讨了从政府、社区、社会组织和失独老人自身等多角度入手建立失独者正式或非正式的社会支持体系。②③有论者认为,除了重视物质之外,还应重视失独者的精神层面,建立相应的心理援助制度。④另外,有的研究从社会工作专业视角着眼,或讨论优势视角在纾减失独者养老问题时的引入⑤,或分析如何将危机介入和个案管理的专业方法结合起来,在对失独者的个案工作中帮助其摆脱个体困境。⑥
可以看出,目前对失独家庭现象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探索失独者的个体困境与需求,国家与社会针对这些问题实施介入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以及介入的具体角度,但大都忽略了另外一个方面的问题。
的确,失独家庭问题首先体现为失独者的个体困境,需要各方倾力关注。不过,我们还应该注意到,由于涉及庞大人群的晚年生计,这一现象已成为重大社会问题;并且,这一社会问题成为热点,与这一增长中的群体自身日益自觉而外显的组织化权利诉求不无关系。第一代失独者出现时,社会正经历剧烈的转型,住房、养老和医疗等领域都发生了重大制度变迁,成为横亘在许多失独者面前的难题。当他们逐渐步入老年期,抵御风险的能力降低,而无论在中央还是地方层面都缺少相对完善的政策和措施对这一群体实施有效扶助。①资料显示,近年来中央与地方分别采取了一定的举措回应失独问题。例如,人口计生委与财政部从2007年开始,在东中西十省市开展独生子女伤残死亡家庭扶助制度试点,主要内容为对独生子女伤、病残或死亡后未再生育或合法收养子女的夫妻,按年满49周岁与否给予一定的经济扶助或相关服务。2008年这一制度开始向全国推广。还有,中国计生协会受命于2012年在全国开展失独家庭基线调查,并致力于对基层计生干部开展专业社会工作培训。2013年底,卫计委、民政部等五部委共同发文,要求各地加大经济扶助力度、完善养老保障和医疗保障、加大社会关怀,加强组织领导。全国各地政府在中央精神的指导下,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在探索计划生育特殊家庭帮扶方面分别做了一些探索。有的地方注重打造社工主导、村居配合、志愿者队伍实施的计生特殊家庭帮扶项目团队;有的地方以计生特殊家庭为目标,与保险公司合作推出专门的保险项目;有的地方与敬老院合作,以政府购买的形式为计生特殊家庭老人提供集中供养;有的地方投入资金安装电子呼叫器,为居家养老提供支持;有的地方在帮扶内容的多元化上下功夫,使计生特殊家庭老人得到多方位的照顾;等等。不过,王名、刘大钧在其2014年全国政协提案中指出,这些措施总体来说仍然“救助标准低、试点时间短、投入资金少、覆盖面小,成效有限”。受益于当代信息技术的发达,失独者建立起区域内甚至是跨越地域的广泛联系。例如,全国许多地方都建立了失独者QQ群,这一网络集聚与互动形式可促成失独者群体认同,有利于动员的发生②刘中一:《失独QQ群及失独者网络聚集现象研究》,《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失独者还在互联网上开设了不少专注于失独主题的公共论坛,收集相关的新闻、报道、政策、研究报告,发布失独者群体的行动信息;由网络联系走向现实联系,开展包括集体旅游在内的各种“抱团取暖”式群体活动。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失独群体还发起了面对面的针对国家的诉求。据不完全统计,自2012年以来,全国各地的失独者近十次集聚到国家相关部门开展群体上访,求取相应的政策承诺。地方层面的上访数量理应更多(这种经由跨越较大地域范围的人员组织,向以较高层级国家机关为主的特定对象提出诉求的现象,本文称之为横向组织化诉求)。从诉求的内容看,失独群体不仅要求物质层面的补偿,还要求权利维度上的承认。当前我国生育政策虽然进行了一定的调整,但计划生育仍然是一项基本国策,这意味着失独群体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还将长期存在,而且,前述研究已指出,未来失独群体规模会进一步扩大。当针对失独群体的各类扶助与回应制度没有得到妥善落实时,群访的压力将始终存在。
群访现象的反复发生,将问题指向了公共秩序层面。在中国,近一二十年来,群体性事件在发生数量、参与人数、事件规模等多个维度上都呈迅速上升之势。冲突本身并非纯粹负面概念,其正向功能已为社会学家所阐明。③科塞尔:《社会冲突的功能》,孙立平译,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但需要注意的是,与西方社会运动高度发达的情形不同,中国的群体性事件因制度化的缺失而不具备明确的可控性,容易引向局部性的社会失序。在此意义上,尽管过去的失独群体上访并没有导致秩序失控的局面,却不能不引起重视。
可见,失独问题在今天既是失独群体中每一名成员的个体困境问题,继而因群体规模的庞大而成为社会问题,亦因群体诉求的存在而同时是公共秩序问题,而目前有关失独家庭的研究恰好缺少一种连接宏观-微观的视野,以将失独者个体困境的纾减与公共秩序的实现问题相结合。本文试图在一个统一的分析框架中寻求这一问题的解决之道。
二、两类社会工作合作的必要性
在当前中国,我们可以观察到本土社会工作和专业社会工作两种不同类型的社会工作。本土社会工作是指那些由社会福利部门、人民团体和企事业单位为其成员提供服务的实践与制度④,它产生于计划经济时期,到如今虽然发生重大变化,却仍然占据社会服务领域的主导地位,代表国家行使职权。专业社会工作则指“以社会工作专业教育和培训为基础,以社会工作价值观为指导、运用社会工作专业方法提供的社会服务”。⑤这两类社会工作在化解失独问题上需要合作,既是因为存在目标/义务的交汇,也是由二者互有优劣的特点所决定。
④王思斌、际曾媛祺:《和谐社会建设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
⑤王思斌、际曾媛祺:《和谐社会建设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
首先是目标/义务的交汇。失独者通常面临物质、身体、精神与社会交往等多重层面的困境,需要外界力量的帮助。围绕这一状况,两类社会工作形成以下目标/义务的交汇:其一,现代国家负有维护公民基本权利之职责,应当对失独者实施扶助;其二,失独家庭的问题与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紧密相关,失独者为国家与社会的整体利益牺牲了其个别利益,因此,政府对补偿和解决当事人困难具有不可回避的责任;其三,政府具有维护公共秩序的职责,因此,需要通过必要的措施消除不满,排解社会稳定困境;最后,专业社会工作的价值理念要求服务于有需要的人群,追求社会正义的实现,同时,它拥有专业的助人方法,具备提供失独群体服务的价值要求与实现能力。在失独问题上这四大目标/义务间的交汇,使得本土社会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具有深度合作的必要性。
图1 本土社会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的目标/义务交汇
其次,本土社会工作和专业社会工作各有长短。本土社会工作以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为主来开展,拥有雄厚的政策、财政和组织资源。对失独问题的化解而言,这是工作开展的基本保障,也是本土社会工作的最大优势。但是,它的弱点也比较显见。王思斌指出,本土社会工作常以自上而下的姿态提供资源,削弱了社会服务本应具有的积极效果;行政性社会服务中经常存在延误和目标偏离的现象;在市场化与社会转型背景下,思想政治工作的作用在减弱,个体意识的提升使人们的平等和权利观念提升,对社会服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①王思斌、际曾媛祺:《和谐社会建设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除以上不足以外,党政机关和事业单位所主导的社会工作,普遍存在专业知识的相对匮乏,在如今政治动员和思想政治工作效力降低的情况下,缺少指导工作开展的有效方法和措施。例如,在笔者所观察的一个街道,社区计生专干普遍反映了失独家庭的内部差异性,有一些失独者相对较为开放,愿意与包括街道办事处、居委会在内的外部世界接触、交流,但是另外一些失独者则将自己置放在封闭的世界里。基层计生干部发现自己很难接近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近。街道与居委会为失独者提供的服务,更多的是惠及那些开放性较强的失独者,而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常常得不到更为深入的服务。另外,从笔者访谈和参与观察的结果来看,街道为辖区内失独群体开展的集体活动,其服务层次多停留在保安全、管游玩、包吃喝上,缺少明确而有效的专业服务方案设计和实施。
专业社会工作的长处体现在专业理念和专业方法上。秉持以人为本的理念,专业社会工作强调尊重、接纳、同理心、平等等多种价值原则,注重被服务者的需求评估与优势和潜能的挖掘,并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个案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等多种专业方法,以人文精神关怀有需要的人,以科学方法帮助服务对象。专业社会工作的短处主要体现在它的资源缺乏和社会认知程度低上。建国以来,专业社会工作教育在院系调整中被取消,直到改革以后才得到恢复。在近三十年中,中国的专业社会工作一直呈现教育先行的特征,专业实践非常薄弱。虽然政府扶持力度不断加大,但毫无疑问,专业社会工作仍处在初步的发展阶段。资源的缺乏使专业社会工作不容易独立开展实务。这同时与专业的社会信任紧密相关。卢曼曾提出制度信任这一概念。制度信任通过诸如法律这样的外在于人际的制度性方式降低社会交往的复杂性。①杨中芳、彭泗清:《中国人人际信任的概念化:一个人际关系的观点》,《社会学研究》1999年第2期。当制度信任不存在时,人们只能诉诸基于熟悉和感情基础上的人际信任。对于尚在起步阶段的专业社会工作来说,其作为一种专业和职业在民众当中的陌生感,使得它在进入社区开展服务时,往往需要本土社会工作力量的指引和配合,失独者服务作为一项难度较大的工作则更是如此。
两类社会工作各有优劣势,单靠任何一方都无法很好地解决失独问题,因此,二者之间很有必要开展合作,取长补短。
三、两类社会工作合作平台的作用分析
(一)失独群体横向组织化诉求发生的机制
赵鼎新曾指出,社会冲突都有相似的发生机制。一般而言,社会结构性矛盾的加深使相同处境者意识到共同的不满,当他们具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并且社会提供了表达不满的渠道时,这一群体可能朝向组织化程度较高的社会运动和利益集团政治方向发展。而某些诱发性因素的出现,可能导向社会冲突的发生。②赵鼎新:《民主的限制》,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第111-123页。就失独家庭问题而言,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实施,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及由此引发的养老危机,社会保障体系的欠缺等构成了基本的社会结构性条件。当对既定政策与自己的现状和未来深感不满时,失独者经由包括网络空间在内的现代通信技术实现了横向组织化,同时,既有制度又提供了诸如信访这样的表达空间,因此,失独群体得以集聚并向国家机关提出诉求。诸要素间的关联可用横向组织化诉求的发生模型来表示(图2)。
图2 横向组织化诉求的发生模型
从发生模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行动空间既定的条件下,合理的应对方式是经由顶层设计,在不满、组织和促发因素三者同横向组织化诉求之间建立某种工作机制,弱化它们的直接关联,以达回应诉求,防止激进化之目标。
(二)失独群体横向组织化消止模型
从前述多种目标的交汇和本土与专业社会工作的长短处比较来看,本土社会工作和专业社会工作间理应相互取长补短,开展通力合作,促进对失独者的服务开展。
在失独问题领域里,对应于前述横向化组织诉求的发生机制,在理想的状态下,化解诉求的横向组织化及其激进化可经由一个平台的三种效应得到实现。这里的平台是指经由顶层设计在地方建立的本土社会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合作平台。通过这个平台的运作,将产生三种效应:消减效应、柔化效应和阻隔效应(图3)。
图3 横向组织化诉求的消止模型
以下将分别就两类社会工作合作平台的构建原则和产生的三大效应进行分析。
(三)两类社会工作合作平台的构建原则
如何在地方层面上达成两类社会工作的深度合作,这涉及对平台目标、平台职责、平台设置、平台特征和平台效果的讨论。
平台目标。如前所述,面对失独群体的横向组织化诉求,政府最重要的任务是回应这些诉求以及避免诉求的激进化。两类社会工作合作平台的目标即在完成这两项任务。
平台职责。目标决定了合作平台需要承担全国性与地区性的失独政策执行、失独者诉求处理以及为失独群体开展服务三大职责。三大职责的有效履行是环环相扣、互为前提的。专业社工力量对失独群体社会服务的有效开展,需要以基本政策落实、诉求通道畅通为条件,而政策的有效落实、失独群体诉求的良性回应,同样会深深受益于专业社会工作服务的深入开展。正如前文已经分析过的,两类社会工作互有所长、各有所短,所以,以本土社会工作为主,专业社会工作为辅,两类社会工作的有效合作是平台运作良好的关键。
平台设置。根据这三大职责,平台的构建主要牵涉到两方面内容:一个是本土社会工作部门的设置,另一个是专业社会工作进入合作平台的模式。本土社会工作部门的设置主要包括成员设置和职权设置。成员方面,应改变目前此项工作仅归计生部门负责的局面,考虑把与此问题相关联的部门尽可能纳入这一平台,使平台具备较强的执行力。在此,显然不能拘泥于标准定义的本土社会工作部门范围之内,而应从便于问题解决的角度考虑成员设置。职责方面,要在必要的国家统一政策的基础上,将制度设立和事务处理的职权明确归到地方平台。这将是应对失独群体持续性横向组织化的一个重要环节。据报道,失独群体曾在一次进京上访中提出要求,希望能够在地方指定相应的部门作为申诉的对象,这说明诉求地方化其实也是进京人士的内心所愿。专业社会工作进入合作平台的模式可以是复合型的。依照两者之间结合度的不同,可有本土社会工作人员的专业化培训、政府购买专业社工服务、政府内部设置专业社工岗位以至专业社工部门等多种形式。社会组织参与社会管理、社会治理如今是一个热门议题,在全国各地的各级政府部门,特别是基层政府层面,两类社会工作合作模式的探索已经不是新鲜事。应根据失独领域问题的特征和各地实际状况,选择合适的专业社会工作进入模式。
平台特征。两类社会工作的合作平台应该具有长期性、互动性和开放性。长期性是指平台是制度化的,不是为了权宜性的应对而临时设立,而是要形成长期化的工作机制。互动性既体现在两类社会工作之间,也体现在社会工作者与失独群体之间。两类社会工作的合作意味着它们之间需要良性互动。社会工作者与失独者间的互动,既可以是失独者向社会工作部门和组织提出诉求(不管是政策诉求,还是求助),反过来,根据中国“求-助”文化消极求助的特征①王思斌:《中国社会的求-助关系——制度与文化的视角》,《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4期。,亦可是社会工作者主动联系受助者。开放性是指这个合作平台并不局限于本文定义的两类社会工作的部门与组织,而是要接纳各种有助于实际问题解决的主体。
平台效果。一个运作良好的平台,其效果是双方面的:第一,经由物质保障、精神慰藉和社会关系重建等方式,使失独者个体困境得到纾减;第二,建立区域性的政府与失独群体间对话协商机制,使失独者的群体性诉求纳入制度化的轨道,从而增加横向组织化范围和规模缩小、频率和烈度降低的可能性。下面将针对实现这些效果的具体机制,从三大效应入手来讨论。
(四)两类社会工作合作平台的三大效应
消减效应。这一机制的主要目的是降低失独群体的不满情绪。两类社会工作的合作体现在,本土社会工作提供制度、政策和资源,专业社会工作提供专业服务。在工作中,开展专业的需求评估,全方位地评价失独者在个体层面(包括物质、身体、精神)和人际-社会层面(家庭、社区与社会)的困境。在此基础上开展专业服务,一方面可充当资源的链接者,为失独者获取所需资源提供指引与便利,另一方面运用个案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等专业方法为失独者提供服务,挖掘潜能,尽可能地开展哀伤辅导,恢复其对生活的积极信念,重建社会关系,并倡导社区居民、社会公众给予失独者关爱和支持。概言之,政策和制度提供消除不满的物质基础,专业社会工作着力于精神与社会关系层面。中国文化讲求心比心的交往信条,情理交融的处事方式,这有助于建立社工与失独者之间的信任关系,平缓失独者的不满。
柔化效应。这一机制主要针对组织化现象而言。为何这种地方性平台的职责和设置能够产生柔化效果?柔化效果是什么样的?社会组织化的理论能够给出回答。张静指出,中国单位制时代产生了一种有别于阶级政治的单位政治。在单位政治中,中国社会产生了跨越阶级的非同质性内聚,利益竞争主要在单位内部展开,因而削弱了横向组织的动力,使冲突集中在单位层次,这种情形与阶级政治的大范围组织化完全不同。②③张静:《阶级政治和单位政治——城市社会的利益组织化结构和社会参与》,《开放时代》2003年第2期。虽然解答的是不同问题,但其中的原理却可用于本文所研究的失独领域。
组织化是中性的概念,它既可以引向冲突,也可以引向秩序,关键在于做到两点:第一,通过两类社会工作的合作,了解失独群体的物质需求、身体需求、精神需求和社会交往需求,降低不满,使得失独群体的聚集趋向于“抱团取暖”式的相互慰藉,预防激进组织化的倾向;第二,两类社会工作的合作平台明确地方主体的权责,地方政府相关部门全权负责政策的实施和诉求的处理,专业社工进入社区开展专业服务,将使它们成为失独群体首要(并力争在多数情况下成为终极的)诉求对象,这将产生蜂巢效应④舒绣文在她的著作The Reach of the State中指出,人民公社时期的乡村社会具有一种蜂巢结构,具有分散性特征。本文借用这个概念来表示两类社会工作合作的地方平台对于横向组织化诉求的化解作用。参见Shue,Vivienne.The Reach of the State:Sketches of the Chinese Body Politic.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有利于横向组织化范围和规模的缩小以及频率和烈度的降低。这样,横向组织化就转化为组织地方化——此处的组织地方化,既是指失独群体诉求的地方化,又是指政府责任主体的地方化。
而且,失独者的个体困境既包含物质、身体、精神、家庭和社会交往多个层面,又是一个界定过程具有不确定性的问题,受到失独者的个人特质和主观认识、失独群体的组织性、国家制度与政策空间以及社会舆论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因时因地因人而变,因此,无法寄望于一个全国性救助制度解决所有人的全部问题,相反,只有在地方平台中才有可能获得个性化的化解。
因此,两类社会工作合作平台的“地方性”使其既在结构上具有化解横向组织化的可能性,又具有切实纾解失独者自身困境的优势。
阻隔效应。阻隔效应依赖不满消减和组织柔化发生作用。只有在社会结构性矛盾积累了大量的社会不满,并且不满群体的组织水平升高,某些特定的事件和场合才可能成为激发因素,导向大范围的组织化诉求。因此,当两类社会工作共同推进,有效地实现消减不满和组织柔化后,原有的激发因素将不再发生作用。
四、结论及展望
失独问题一方面涉及失独者个体多方面的困境,另一方面也构成重大的社会问题和潜在的公共秩序问题。它既关乎失独群体本身,也极易在千千万万独生子女家庭以及一般民众心中引起共鸣。政府在这一问题中既要担负起道义责任,也需要将公共秩序维度纳入考虑范围。本文的核心观点是:三类问题的解决应该综合考虑,置于同一个思路框架中来运作,也即,本土社会工作和专业性社会工作搭建深度合作平台,产生消减、柔化和阻隔三大效应,以实质性地化解失独者的个体困境来消除其不满,并通过组织地方化使失独群体产生蜂巢式集聚状态,以其所在社区的政府、社会组织及社区社会组织为基本的诉求对象,从而降低大规模横向联合及其激进化的可能性,促进社会问题的解决和公共秩序的实现。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如何看待失独群体组织化的现象。首先,表达诉求是公民权利的一个指征,回应这种诉求是国家内在的道德义务,因此,不应视之为洪水猛兽,相反,应视为是一种增能的体现。其次,组织化本身具有多重内涵:既可以是建设性的,也可以是负向的;既可以是横向的,也可以是地方化的,并且,两种组织化之间的关系,既可能是地方组织化成为横向组织化的基础,也可以是地方组织化抑制横向组织化的发生。管理者需要做的,应是努力达成组织地方化以及预防诉求向冲突的转化。
本文只是探讨一个在地方层面上如何回应失独群体横向组织化诉求并防止其激进化的基本框架,后续还需要有更细致的研究,来讨论如何选择合适的平台构建层级,如何处理本土社会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的关系以实现二者的无缝连接,合作模式的甄选,以及如何对本土社会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实行绩效评估等方面的问题。这些内容有待政府在制度层面上开展完整的规划和设计。
(责任编辑:徐澍)
The Solution of Shidu Problem Based on the RegionalCo-operation Platform 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PersonalPredicament,Social Problem and PublicOrder
CHENWeijie
(Dept.of SocialWork,ChinaWomen’s University,Beijing 100101,China)
The shidu problem,which is related to the personal predicament,has become a social problem and a potential problem of public order,because it has involved massive groups and their
organized petitions.At the regional level,the co-operation platforms,including native social work as leading role and professional social work as supporting role,should be constructed to give an integrated solution to the problem.Through the platforms,the shiduers’discontentment is subtracted because of the relief of the personal predicament,and their appeals can be heard by the regional governments and social organizations,so that the possibility of the large-scale alliance and its radicalization can be lowered.
the problem of shidu;native socialwork;professional socialwork;co-operation platforms
C916
A
1008-7672(2015)03-0052-09
本文是中华女子学院校级课题“社区治理视角下民办社工机构与政府和公众关系研究”(项目号JS2013-02007)和“以社区为平台的失独家庭母亲的服务研究”(项目号ED2013-01001)的阶段性成果。
陈伟杰(1975-),男,福建漳州人,中华女子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社会工作、性别社会学、政治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