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国文化的现代解构

谈中国文化的现代解构

在传统价值观所受到的深刻解构方面，有两点最为引人注目：第一，对物质生活质量的追求业已成为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占统治地位的价值取向；第二，精神境界的达致不再成为相当一部分国人非有不可的追求。

徐圻

教授、博导，贵州省首批核心专家。孔学堂理事会理事长、党委书记。历任贵州省新闻出版广电局局长，贵州省文化厅厅长，贵州大学哲学系主任等职。

关于中国人的国民性的问题，我最初是读鲁迅先生的作品接触到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又读了柏杨先生的《丑陋的中国人》，柏杨先生对国人的劣根、陋习所做的描绘、鞭挞,使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形成了这样的意识：中国的改革，如果不在文化价值观方面有所触动、有所更新，就算不得真正的成功。

如今，改革开放30多年过去了，当年鲁迅、柏杨所忧虑的、批评的、想要改变的“酱缸文化”，不能不说已经被荡涤得相当彻底了。但就现状而言，中国人还没有真正建立起一套新的、为绝大部分人所认同的价值体系。中国的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30多年下来，旧的文化被消解得千疮百孔，新的文化并没有真正立起来。

截止近代之前，也就是西方的商业文化依仗着“坚船利炮”进入中国之前，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总的来说是宽厚的、包容的，面对“他者”，显得满不在乎。对于千百年来的中国人而言，富有生命力的精神文化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至于“外来的”文化，让它们都进来好了！征服者（尤指忽必烈、康熙、乾隆这些精英）早晚会不知不觉或自觉自愿地被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思想方式、生活方式所同化，最终成为文化的被征服者。这就是文化的自信。

从鸦片战争开始，西方的商业文化涌了进来，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从来不曾遭遇过的一种心灵冲击和思想震荡，它的的确确是一把“软刀子”：战争硝烟散去之后，“洋大人们”蜂拥而至。从19世纪中叶这个时代的节点开始，中国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价值开始东摇西晃，传统生活方式逐渐出现裂痕，中国人固有的、自然而然的文化自信变得式微了。原本满不在乎的古老文化变得处处设防而又防不胜防，变得缺乏“自信”（同时非常“自觉”），就像惊弓之鸟一样。

经过30多年的门户开放和兼收并蓄，使得市场经济法则长驱直入，在中国大地上迅速铺展开来，中国人原有的“义”“利”的关系天平整个就颠倒了。在趋利、逐利、争利过程中，似乎旧有的人类行为准则，比如良知、界限、底线、道德等等都不重要了，人成了赤裸裸的利害动物。在这种情况下，领导人、知识界、社会各界一而再、再而三呼吁回归传统，“以德治国”的呼声不断高涨。但是，简单的回归是不可能的，历史毕竟不能走回头路。于是，中国人的精神之根、文化之本就成了一个特别巨大的难题，中国人似乎成了精神流浪汉。若干年来，腰包越来越鼓的中国人大量出国考察、旅游，除了表现出诸多“暴发户”的做派，其文化的形象与文明古国、礼仪之邦、温文尔雅这些词汇相距甚远。

我时常想，我们这个以前的文化强国，曾经在精神上是如此地坚不可摧，不管什么“他者”文化进来，都毫无悬念地被同化掉了。为什么，一遇到西方的商业文化，我们这个强大的文明在短短30多年时间里就“异化”得那么厉害呢？我想，这种近乎戏剧般的变化，其内在的原因至少有一部分就在传统文化之中。那么传统文化中这个内在的东西是什么呢？我认为，是儒家文化中“经世致用”这个实用主义的本色。它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求功、求实、求用、不务虚、少幻想的思想特点以及“修齐治平”、“以天下为己任”的诉求。

为什么“官本位”和“市场法则”这两个来源相距万里的价值观，能够在30多年的中国大地上密切结合、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呢？根本的原因，还是中国人内心深处对现实功利的渴望，不管这个被渴望的功利的内涵是政治身份、精神地位，还是身家名利、物欲满足。

30多年的改革使中国经历了改天换地、脱胎换骨的变化。如果说综合国力、人民生活水平和国际竞争力方面的极大提升展现了改革的广度和力度的话，那么精神文化领域里的道德滑坡、麻木不仁则体现了改革的深度和难度。在传统价值观所受到的深刻解构方面，有两点最为引人注目：第一，对物质生活质量的追求业已成为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占统治地位的价值取向；第二，精神境界的达致不再成为相当一部分国人非有不可的追求。最要命的是：这两点是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所以，想要像切西瓜那样，去除“有害的”部分，保留“有益”的部分，是难以做到的。难道物质力量、硬实力的强大就一定会导致精神力量、软实力的弱小吗？这是任何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却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难解的问题。因此，重新寻找、构造、定位、宣示、落实中国人的精神支撑，其意义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责任编辑/吴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