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净心湖 诗意栖居
2015-06-11刘昉
刘昉
摘 要:170年前,美国生态文学大师梭罗只身独居瓦尔登湖畔;“五四”后,一群文人墨客群居在白马湖。走进《瓦尔登湖》和《白马湖散文随笔》,我们看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诗意画卷,也体会到了清水碧波对作家灵魂的涤荡﹑精神的充盈。在建设生态文明的今天,我们应汲取古今中外的生态智慧,创建“诗意的栖居”。
关键词:《瓦尔登湖》 白马湖作家群 自然生态 精神生态
南朝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曾说过“山水,性之所适”。古今中外,山间湖畔一直是文人墨客理想的栖居地。
1845年,28岁的梭罗只身来到故乡康科德附近的瓦尔登湖,建起小木屋,开始了两年之久的“野居”。在这片湖光山色、鸟鸣蛙唱的栖息地,他体验农耕和渔猎,阅读书本和四季,倾听流水和心声,完成了《瓦尔登湖》这部诗意盎然的生态文学经典。
大半个世纪后的中国,刚刚经历了“五四”的洗礼,在浙江上虞清幽僻静的白马湖畔,夏尊、朱自清的“平屋”,丰子恺的“小杨柳屋”,李叔同的“晚晴山房”等相继落成。他们在春晖中学执起教鞭,振兴民族的同时寄情山水,吟诗作画,过着田园牧歌的生活。无论是梭罗的“独居”,还是白马湖文学作家群的“群居”,他们的生活经历和作品,对于我们今天更好地理解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创建生态文明有着深远的意义。
一、自然生态
自然生态强调大自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人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应该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梭罗将自然比拟成“曾祖母”,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是“大自然曾祖母”的子孙后代,与人类情同手足。在瓦尔登湖畔栖居的日子里,梭罗与湖水相依为伴,湖在他心中是最崇高美好的圣地,在《湖》这章中,梭罗写道:“它犹如大地的眼睛……湖边的树木就是眼睛上细长的睫毛,而周边茂密丛林覆盖的群山和悬崖,就是它那高挑的浓眉。”在《生活之地,缘何生活》一章中,梭罗描写他在湖边八月的时光:“刚刚经历了和风细雨之后,在这短暂的时刻,小湖是我最珍贵的邻居,此时湖面和空气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下午刚过去一半,黄昏的肃穆氛围就提前降临了,然而画眉在周围婉转吟唱,声音隔着湖岸隐约传来。这样的一个湖,最平静的就是这一刻了。湖面上空澄净的空气稀薄得几乎透明了,在乌云的遮掩下显得暗淡无光;水面上清波微荡,倒影摇摆,俨然成了一个下界的天空,更令人珍视。”冬天里,“瓦尔登湖和山林里的土拨鼠一样,要闭着双眼睡上三个月”;春天来临时,湖会感受到阳光的威力,“像一个刚刚睡醒的人一样,伸着懒腰打哈欠”。即便是瓦尔登湖里的鱼儿,在梭罗的笔下,也都充满了灵性:“光脚踩入水中,你能看到水面下数英尺深的地方,有成群的鲈鱼和银鱼在游动。它们大概只有一英寸长,但鲈鱼身上的横纹都清晰可辨,你会觉得它们肯定是不愿驻留在红尘中的苦行鱼,才会来这里生存。”瓦尔登湖的花草鸟兽都是梭罗亲密的邻居,“我突然发现鸟雀也成为我的邻居
了——这并不是说我捉了一只鸟关起来,而是我将自己关进距离鸟儿很近的一个笼子里。与我亲近的鸟邻居,不仅有经常飞进花园和果园的鸟儿,还有一些来自森林里的更具野性、更使人惊异的鸟雀……”
与大自然水乳交融是如此让人心旷神怡,不仅仅幽居独处的梭罗醉心于此,“即使闭上眼睛,脑海中也会浮现出它的样子”;白马湖畔的文人墨客们在离开多年之后,回忆起白马湖时仍然眷恋不已。朱自清在其散文《白马湖》中写道:“湖水清极了,像镜子”,“湖光山色从门里从墙头进来,到我们窗前、桌上”。其实,初到白马湖,朱自清便对满眼的湖光山色“应接不暇”:“山的容光,被云雾遮了一半,仿佛淡妆的姑娘”;“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他俩这样亲密,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那软软的绿呀,绿的是一片,绿的却不安于一片;它无端的皱起来了。如絮的微痕,界出无数片的绿;闪闪闪闪的,像好看的眼睛”。之后,在白马湖栖居的两年多时间里,他陶醉于春华秋实、夏雨冬雪的诗意中:“白马湖的春日自然最好。山是青得要滴下来,水是满满的、软软的。小马路的两边,一株间一株地种着小桃与杨柳。小桃上各缀着几朵重瓣的红花,像夜空的疏星。杨柳在暖风里不住地摇曳……夏夜也有好处,有月时可以在湖里划小船,四面满是青霭。船上望别的村庄,像是蜃楼海市,浮在水上,迷离惝恍的;有时听见人声或犬吠,大有世外之感。”
对白马湖魂牵梦绕的不只有朱自清,这群曾在白马湖停驻过的文人心中都有挥之不去的“白马湖情节”。夏尊在《白马湖之冬》中回忆道:“风刮得厉害的时候,全家吃毕夜饭即睡入被窝里,静听寒风的怒号,湖水的澎湃。”虽然生活简陋至此,他还是饶有“萧瑟的诗趣”,将自己“拟诸山水画中的人物”,浮想联翩。此时,夏尊一家已寓居上海,但“偶然于夜深人静时听到风声,大家就要提起白马湖来”。心心念念的白马湖,承载着多少文人对“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向往,而这其中蕴含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经久不衰的智慧结晶。
二、社会生态
然而,随着科技的进步、经济的发展,人类的欲望无限膨胀,为了追求物质利益,不惜破壞生态环境。十九世纪初的美国在摆脱战争疾苦之后大力发展现代化工业。经济的发展让人们从农场的简陋小木屋搬到了城市的高楼大厦,但也在美丽的河岸边筑起了丑陋的厂房和烟囱。成千上万的锯木厂,大量砍伐森林,梭罗将他们痛斥为“恶魔”。在《冬日瓦尔登》一章中,梭罗讲述了爱尔兰人在瓦尔登湖挖冰的往事:这些人带来各种工具,把湖上的冰切成方块,然后装到车上拉去市场出售。梭罗愤怒地批评他们“为了在他所有的每块美元上再加一块美元,他就不惜在这寒冷刺骨的冬天,剥下瓦尔登湖唯一的外衣”!但有时候,“瓦尔登这印第安女子也会发起报复”,因为经常有挖冰人一不小心就滑到冰窟窿里,丢了性命;而那些被搬运走的冰块也有四分之一到不了目的地。所有这些,似乎都在警示世人:任何企图征服自然的行为都是徒劳的。人类对大自然的掠夺和破坏,最终会得到大自然更为严厉的惩罚。
社会生态是指人与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和谐发展至关重要。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告诉世人:不要将宝贵的时间倾注于无尽的物质追求中,精神的富足才是最终的幸福。他宁愿独自坐在一只大南瓜上,也不愿和别人挤坐在天鹅绒的垫子上;宁愿自由地驾辆牛车,也不愿坐花哨的游览车,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到天堂去。他告诉世人,没有那些奢侈品,人不仅能够生活下来,而且会生活得更加愉快、健康和自由。他推崇简朴的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排斥现代文明,他号召人们挣脱物质追求的枷锁,寻求更高层次的精神愉悦。
白马湖作家群“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生活就是很好的范例。白马湖在极幽静偏僻的乡村,周围只有十几户人家,纯净质朴的自然生态和真善美的社会生态相映成趣。这群志趣相投的文人在教书育人的同时经常聚集在一起谈论文学与艺术。在夏尊等人的鼓励和指导下,丰子恺开启了文学创作之旅,他在《山水间的生活》一文中说“上海虽热闹,实在寂寞,山中虽冷静,实在热闹,不觉得寂寞”;他觉得“山水间的生活,因为需要不便而菜根更香,豆腐更肥;因为寂寥而邻人更亲”。朱自清也很享受“甚是亲密”“用不着什么防备,什么顾忌”的氛围和真诚、闲适的生活。这里精神相通、志趣相投的师生情谊,诗酒交往、亦文亦友的朋友之情弥足珍贵,难怪俞平伯在久别白马湖后仍念念不忘“这平和的仙境的氛围”。
三、精神生态
精神生态包括人的思想、道德、价值观等精神体系。梭罗号召人们“勘探自己心灵的更高纬度”,以精神生态的诗意建构对抗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他认为只有提高道德文化修养,才能改善精神生态,并最终实现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的统一。
回归自然是解决精神生态问题的良方。在《瓦尔登湖》的《寂寞》篇中,梭罗指出大自然不仅是人类的伴侣,而且还给予人类情感的抚慰和心灵的启迪。“每一个人都能从大自然中找到最甜蜜、最温柔、最纯洁和最鼓舞人心的朋友,哪怕是可怜的愤世嫉俗的人和最为忧郁的人。只要生活在大自然中,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就不可能有极度黯然的忧郁。”在《声》这章中,他描写的自然旋律是如此美妙动听。夜莺的“晚祷曲”那么“富于乐感”,猫头鹰的“小夜曲”让人“愉快的联想”,甚至连牛叫声也值得欣赏,因为它们“说到底,都是天籁”。在聆听和感悟中,梭罗获得了精神的愉悦和灵魂的充实。走进大自然,聆听大自然的声音,感受大自然的恩泽,是人类健康、幸福的源泉。
寓居瓦尔登湖的梭罗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荡涤着灵魂,充盈着精神;在白马湖畔的这一作家群体,在湖光山色的浸润下,不仅散发着浪漫诗性,还感悟着儒家和佛教思想。比如既有“儒家式的修养”,又有“于佛理向有兴味”的夏尊在与“晚晴山房”的主人弘一大师促膝倾谈文艺与宗教后,成了不出家的“居士”,以佛教徒之虔诚翻译了《爱的教育》;而丰子恺则完全皈依佛教,带发修行,《秋》《渐》等作品都是他的宗教思想升华到人生感悟的杰作。宁静素朴恬淡的山水间的生活涤荡了作家们的心灵,给他们以艺术的滋养,也使他们在由儒而佛的转化中,寻求到一片心灵的净土。
触目即是青水碧流,举手便是诗情画意。从瓦尔登湖畔的独居到白马湖边的群居,绿水碧波是文人墨客源源不断的精神养料,滋润其恒久不变的诗情襟怀。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的栖居”,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和谐共生。没有了诗意,自然就会遭到破坏,社會就会变得混乱,精神就会变得平庸。在生态危机四伏的今天,我们尤其要倡导这种“诗意的栖居”,弘扬自然之真、和谐之美、人性之善。
参考文献:
[1] H. D. Thoreau. Walden[M]. New York: Boston & New York Press,1992.
[2]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3] [美]梭罗.瓦尔登湖[M].高格译.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4.
[4] 夏弘宁编.白马湖散文随笔精选[C].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
[5] 朱惠民编.白马湖散文十三家[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