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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地理学的产生

2015-05-30邹建军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5年1期
关键词:文学

邹建军,四川省威远县越溪镇人,1963年生。文学博士。现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副所长、《中国诗歌》副主编、《华中学术》副主编。曾任《外国文学研究》常务副主编、《世界文学评论》创办者。近年来主要从事文学地理学研究与比较文学研究,著有《现代诗学》、《“和”的正向与反向:谭恩美长篇小说中的伦理思想研究》、《多维视野中的比较文学研究》、《江山之助:邹建军教授讲文学地理学》、《文学地理学与当代中国的研究生教育——邹建军教授访谈录》等学术著作十多部,发表学术论文与文学批评300多篇。另著有诗集、散文随笔与辞赋集多种。在文学地理学批评理论方面取得重要突破,成为当代中国文学地理学研究的领军人物之一。

文学地理学是一门新的学科,也是一门越来越成熟的、越来越有影响的、越来越显要的学问。西方有文化地理学,但没有作为一门学科意义上的文学地理学,有所谓的“地理批评”,但成就不高,影响不大,不能与环境批评、生态批评相提并论。

作为一门学科的文学地理学,为何会在中国产生,并且也只能在中国产生,这是有其重要原因的:

其一,地域的辽阔与地理形态的复杂,为中国历代文学与地理之间的密切关系提供了前提。中国最北端在北纬53°寒温带地区,而最南端在南纬4°热带地区,跨越纬度将近50°,这样南北地域辽阔的国家,在整个世界上也是少有的。从气候的构成上来讲,中国的地域从南到北纵跨热带、亚热带、暖温带、中温带、寒温带五个区域,在世界各国中也是没有的。所以我们可以说,当北方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候,南方就已经进入了春耕季节。气候的复杂,加上中国大陆地形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以及东亚大陆与海洋位置之间所构成的东南与西北、东北与西南四重关系的影响,南北各地区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从经度上看,中国领土东起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汇合处(东经135°05‘),西到帕米尔高原(东经73°40),东西相距约5200公里,在经度上跨越了60多度,时差达四个多小时,东西部地理形态的复杂性与气候的差别性,在世界各国中也是少有的(参见“百度百科”的相关资料)。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是世界上地理形态最为复杂的国家之一,就是俄罗斯、美国和澳大利亚这样幅圆辽阔的国家,在地形的复杂性与多样性方面,也难与中国相比。

也许正因如此,中国的文学与西方的文学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很大的差别,这就是地理因素对文学所产生的影响的宽度与厚度。从文学史的形态而言,中国古代诗人作家对自然地理是极为敏感的,所以出现了许多一流的山水作品,包括山水诗、田园诗、山水游记与散文,从这个方面的特色与成就来说,西方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以与中国相比。为什么会如此呢?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深厚的山水情结,把自然山水看做是自己的家园,所以中国古代的私家园林极为发达,襄阳的习家神祠就被认为是中国“私家园林”之祖。正是因此,中国作家自古以来就以独特的方式,为中国文学与地理之间的联系建立了广泛的基础与丰富的内容,其结果就是为中国文学地理学的产生与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历史遗产,中国文学史才成为一棵枝繁叶茂的文学大树。当然,在不同的时代里,中国的地域范围不同,有的时候还差别甚大,但是,从总体上说,中国的北部与南部自然风光完全不同,中国的东部与西部自然风光也有天上地下的区别。有的时候,一座山脉、一条大河就可以分开不同的地理形态与气候形态,山南与山北,河东与河西,成为了两个绝然不同的天地。这就是上天赐予给我们中国人的自然遗产,让我们发展这样的与山水自然相关的文学与文化传统。我看过一个中国历史地图集,在历史上中国地域最小的时候可能是南宋,地域最辽阔的时候当是元朝,是当时也是现在世界上国土面积最为广大的国家,中国现在的版图是由清朝后期确定的,但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包括外蒙古与黑龙江以外的广大地区。就在几个大的流域,也有完全不同的自然地相与水文气候,长江、黄河、淮河、珠江、黑龙江,都有所不同。就是在一个流域里,上、中、下游地区也存在很大的区别。长江的上、中、下游,黄河的上、中、下游所存在的情况,都是充分的证明。我前年到青海看黄河上游,它的水是清的,与我们在兰州所看见的黄河是不一样的,所以有“黄河之水贵得清”的说法。就是在一个行政区之内,不同的地方其自然风景也是绝然不同的,福建的东部与西部、南部与北部,山东的东部与西部、南部与北部,也同样是如此。春秋战国时代的楚国,最大的时候是拓地五千里、带甲百万,其地理形态也是十分丰富的,北有平原,南有旷野,西有高山,东有江流,中有云梦大泽,楚国自然风光云蒸而霞蔚,山森而郁郁,汇九流为一江,浩浩而东往,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独特的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所以才有了以《楚辞》为代表的楚文化传统之形成。中国的北部与南部,自然风光完全不同;中国的东部与西部,自然风光天上地下。今年八月我曾经到新疆南疆作了十来天的实地考察,而在今年十月,又到中国大陆最东端的威海山东大学讲学三天,因此,我对于中国地域之辽阔、地理形态之复杂、气候差别之大,有最为深切的体会与认识。中国的文化传统长远深厚,然而没有这样的地理形态与气候变化,也许就没有这样的传统,中国文学地理学的产生与发展,也就没有了基础。在一个小国家或地理形态单一的国家,产生作为一个学科的文学地理学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它没有起码的地理条件与气候条件,也就没有文学史的事实与独特文学作品的大量存在与阅读。

其二,中国古代丰富的文学地理学批评实践与基本理论,为文学地理学学科的建设提供了条件。中国古代文学是不是以人为中心的文学,可能是需要讨论的一个问题,因为中国古代文学中大量存在的是自然山水意象,是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描写,许多作品里是不出现人的,《山海经》、《淮南子》、《徐霞客游记》这样的作品,就相当典型。正是因此,所以在中国古代文论里,对于人物与故事本身的探讨是并不充分的,他们关注的中心与重点是自然与自我。在中国古代重要的思想著作《管子·水地》中,对于中国大陆地域里的“水”,曾经有这样精到的分析:“故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美恶贤不肖愚俊之所产也。何以知其然也?夫齐之水道躁而复,故其民贪粗而好勇;楚之水淖弱而清,故其民轻果而贼;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秦之水泔最而稽,淤滞而褓,故其民贪戾罔而好事;齐晋之水枯旱而运,淤滞而退,故其民谄谀葆诈,巧佞而好利;燕之水萃下而弱,沈滞而回,故其民愚戆而好贞,轻疾而易残;宋之水轻劲而清,故其民简易而好正。”管子在这里并不是从水的角度来批评文学,而是从水的角度来分析当时不同国家的人所具有的不同人性与品质,不同国家的人之民性与品质与他们所处地域的流水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分析虽然并不一定十分准确,然而是相当具有道理的一种见识,没想到在他那个时代,对于人性的认识就达到了如此深入的程度。这样的论述,自然是充满了一种科学的精神与唯物主义的气度,对于中国文学的产生与构成形态,也会有启示意义。《文心雕龙》是一部奇书,它之所以奇,就在于它是一本接地气的大书,是产生于中国古代文学史与中国古代文化史土壤里的大书。我们读完全书,没有发现有多少篇只是关注人本身的与文学作品里的人的,其原因就在于它观照的对象主要是抒情文学,是那个时代以前的诗与文,而不是小说与戏剧。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里,小说与戏剧还没有发展起来。就是小说戏剧发展起来以后,中国古代文论家们的思维方式与思考内容,还是建立在诗文创作基础之上的。因此,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论著中,有大量的关注文学与地理之间关系的论述,最为典型的是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和刘勰的“江山之助”的观点。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篇”中指出:“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则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江山之助”的观点影响了后世中国的文学思想,是世界上最早产生的关于文学与自然关系的精到论述,独到而深刻地揭示了屈原的诗歌作品与自然山水之间的关系。他认为没有“江山”(即“自然”)的启示与助力,屈原就不会有那些优秀的文学作品。《离骚》之所以受到世界文学史的重视,也是因为它具有强烈的地域特色,自然地理与文学之间的深厚联系与重要关系在他的作品里得到了原始的保存。他的这个观点,同样可以用来解释北方的《诗经》。其实,在传说是由孔子重新编定的《诗经》里,之所以有十五国风的结构,也主要是因为地理因素所造成的,同样也体现了中国古代的文学地理学观念。在中国古代的诗论文论里,不论是诗话词话,还是小说评点与戏曲评点,都有大量的与地理相关的思想存在,钟嵘的《诗品》、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也同样是如此。近代以来,有三位重要的文论家提出了文学地理学的相关概念,并进行了很有意思的论述,他们就是梁启超、刘师培与汪辟疆。现代以来,又有数人集中精力从事文学地理学的研究,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他们就是金克木、袁行霈和杨义。他们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主要是从中国古代文论里来的,或者是从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里总结出来的。近代以来,西方的文学地理学思想虽然也有一些传进中国来,但是,从他们的人生经历与学术背景而言,从其文学地理学研究的术语运用与批评方法而言,以上六人的文学地理学思想与理论,似乎与西方没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们基本上不从事外国文学研究,也不从事比较文学研究。因此,自古以来在中国文论史上,存在着如此丰富与深刻的文学地理学论述,为中国文学地理学的建立,提供了理论上的资源,这样的资源在其他民族文学与文学理论中,基本上是不存在的。近代以来的文学地理学研究与理论观点,是中国古代文论中关于文学地理思想的自然延续。

其三,中国古代独有的“天人合一”哲学观念,为文学地理学学科的建立提供了哲学基础。“天人合一”的思想,最早是由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庄子提出来的,后被汉代思想家董仲舒加以发展,建构了一种“天人合一”哲学思想体系,但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它居然成为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主体内容。所谓“天人合一”,主要包括了这样两层意思:一是“天人一致”,二是“天人相通”。这样的思想发展是有一条线索的:比庄子更早的中国古代思想家老子,在《道德经》中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礼记·中庸》中也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而到了董仲舒的时代,他则明确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天人之际,合而为一。”(《春秋繁露》)从这些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古代思想家对于“人”与“天”之间的关系是有清楚认知的,所谓的“天”,除了具有超人力量之义以外,也就成为了“自然”的同义语。在中国,文学地理学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是与中国人重视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把万物看成有灵之物之哲学传统是分不开的。中国虽然没有西方意义上的所谓宗教,然而中国人把“天”当成了自然之物,把自然之物也当成了“天”,所以在中国人眼里,就有了许许多多的所谓“神”:河有河神、水有水神,山有山神,树有树神,还有石头神、风神与雨神,更不用说海神、太阳神与月亮神之类的了,并且许多时候还把历史上杰出的人物也都当成了神,如三皇五帝之类的,同时在更多的时候把他们化为了山与水的具象存在。在西方人看来,自然界是人的对象物,人类只有在战胜自然的过程中,才能求得生存与发展;而中国人则认为人类只有与自然相亲相近,成为自然的一部分,才可能求得更好的生存与发展。“天一合一”的思想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根深蒂固,成为中国哲学的基础与主导。可是近代以来,中国文化中的这种传统思想,又被人为地破坏了,自然的力量不被重视,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种“人定胜天”的思想,在中国现代历史上产生极大的损害,所以才造成了我们当前不得不面对的极其严重的生态灾难,影响大半个中国甚至世界的“雾霾”,让我们无所适从。从中国历史发展而言,正是“天人合一”的思想,才让中国人与地理之间发生着重要的关联,我们的古人对于自然的观察与表现极为细致与深广,以至于西方人在表现自然方面,基本上没有与中国古代文学相提并论的作品,不论哪种文体,都是如此。就是英国华斯华斯这样的山水大家,他对于自然的观察与发现,也远远不如唐代的许多诗人,更不用说李白、王维。所以,正是“天人合一”的思想与哲学,决定了中国古代文学与地理之间的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正是中国古代文学中地理要素的多样性与丰富性,中国古代文论中关于地理与文学关系的论述极为丰实的重要原因,甚至是最为根本的原因。哲学决定文学与艺术,有什么样的哲学就有什么样的文学,所谓哲学,也是存在于特定的文学与艺术作品中的。如果说中国有哲学,“天一合一”正是中国最伟大的哲学,也是比西方哲学更为高明的地方,与更为长远的地方。一个方面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学影响了文学,一个方面是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中保存了大量的“天人合一”思想哲学,可以说它们是互为根源、互为依存的实体存在。

其四,中国古人直观直接的思维方式与实用理性的生存理念,为文学地理学学科的建立提供了思想基石。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往往决定其诸多特色的形成,包括语言、文学与艺术的存在形态与存在方式。中华民族虽然是由五十六个民族所组成的大家庭,然而我们的古人在思维上还是有相当的一致性的,那就是一种直接的、直观的、具体的思维,虽然并不一定是简单的思维。为什么我们的汉字中有许多是象形文字?为什么我们的古代诗歌是以意象为主要内容的?为什么中国人的论述往往总是讲故事式的,所谓的作为中国古代文论主要体式的诗话词话,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些掌故与轶事?为什么我们的哲学思想不发达,而只是像《老子》与《论语》这样的总是处于片断与零碎的形态?所有这些,都与我们的思维方式有关。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德国人、日本人、中国人,一起坐火车。中途上来一位乘客,拿着一个鱼缸,德国人问道:“这鱼是什么名称,在生物学上如何归类,它们有哪些特性?”日本人问道,“这种鱼日本能不能引进?日本的气候、水温和水质能不能生长?”中国人则问道:“这种鱼是红烧好吃,还是清蒸更好?”这个故事多半是编造出来的,因为它没有原始性与实有的根据,然而的确可以说明中国人的思维,基本上是一种实用理性的东西,与日本人、德国人具有很大的不同:德国人是追根究底的,日本人是为我所用主义,而中国人考虑的是如何把它化为己有,不问根本与缺少人道关怀。而为什么会如此?与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没有终极情怀有很大的关系,而这与地理环境之间也存在一定的联系。中国人的思维,与所处的地理环境之间具有重要的关联性,在山里出生的人,他的思维可能就是像山一样的突起;在海边出生的人,他的思维方式可能就是像大海一样的起伏;在盆地里出生的人,往往具有一种盆地思维,而难于突破一些事物。这样的说法,自然也不是绝对的,然而却是很有道理的。我的母亲83岁来到武汉与我同住在江边大城,我发现她一看见水就说是海,看见湖就说是大海,因为她没有见过大海大洋,认为眼前的湖已经是够大的了。因为她现在听不见我们说话,她的思维是停留在五十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没有见过湖,也没有见过大海大洋。在平原出生的人,看见一个小山头就认为是高山,在山头之上有一小块平地,就以为是高原,没有想到还有天山、昆仑山这样的世界大山,这样的想法与认识,就是由他们所生活的地方所决定的,他们的思维方式受到了自然环境的局限。所以,中国人重视自己的自然环境,并且注意适应与改造自己的生活环境,与中国古代的文学发展关系也相当重大。因此,中国的园林艺术是世界第一的,而所谓的江南三大名楼,其实不是由什么宗教问题而引起的,而是因为人们的生活方式与思维观念而产生的。在中国人的直观与具体的思维中,地理因素所起的作用是决定性的。西湖的景观之北高峰与南高峰,小西湖与大西湖,雷峰塔与灵隐寺,都是与西湖的地理位置相适合的,虽然说起来它们主要是人文景观,其实首先是自然景观以及自然景观的发展。如果一个民族里的人们思维都很抽象,对于眼前事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文学中就会少有地理的因素,而所谓作为一门学科的文学地理学就没有了影子,因为你的思维中都没有地理的现实与想象,自我封闭、自以为是,还有什么所谓的学问可以与地理环境相关呢?中国人这种直观直接的思维方式让他们重视自然环境,让他们把自然当成与自己一样的东西,让他们以自我的方式改造自然,所以在中国古代作家诗人的笔下,大量的自然山水意象得到了保存与表现,大量的与自然山水相关的优秀文学作品得以产生与流传,在中国古代文论中,关于自然与文学关系的论述独到深刻,这样的结果也就是自然而然的,是中国文学与文化的题中应有之义了。

其五,近代以来中国学者在文学地理学方面的丰富实践与重要成果,为文学地理学的建立提供了丰富经验与重要途径。近代以来,中国学者比较重视文学与地理的关系,有一批学者提出与从事文学地理学的研究,并且取得了重要的成果,包括了梁启超、刘师培、金克木,杨义、梅新林、曾大兴等。他们不仅有专著,并且有诸多的论文,这些著作与论文有理论上的发现与建构。他们基本是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出发,进入文学地理学研究领域的,这恰好也说明文学地理学的基础是中国文学史,而不是外国文学史。梁启超在《中国文学大势论》中提出了中国文学的构成与发展问题,以地理因素为出发点认识中国文学的本质与特色,是中国近代以来关注文学地理学的最早学者之一。刘师培提出“南北文学不同论”,从地理与气候的角度发现中国历代以来的文学存在不同的部分,南方与北方文学具有很大的区别,是中国文学发展最重要的特点之一,是对于中国文学史的具体研究之成果。改革开放以后,金克木在《读书》杂志发表文章指出不同的地域具有不同的文学,要从各地方的不同特点出发来研究中国的文学,才可以更加清楚地认识中国文学发展的历史与中国文学构成的整体形态。此论一出,引起了许多学者的重视,其后袁行霈、杨义、曾大兴、梅新林、邹建军等,从各自的学术领域出发,从事文学与地理关系的研究,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文学家地理分布研究方面,有曾大兴《中国历代文学家之地理分布》(1995)、胡阿祥《魏晋本土文学地理》(2001)、梅新林《中国古代文学地理形态与演变》(2006)等;在古代文学家族研究方面,有刘跃进《门阀士族与永明文学》(1996)、丁福林《东晋南朝的谢氏文学集团》(1998)、李浩的《唐代三大地域文学士族研究》(2002)等;在地域性文学流派研究方面,有杨义《京派海派综论》(2003)、沙先一《清代吴中词派研究》(2004)等;在文学地理学批评理论方面,有邹建军《江山之助——邹建军教授讲文学地理学》、《文学地理学与当代中国的研究生教育——邹建军教授访谈录》、《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易卜生诗歌研究》等。中国文学地理学会已经举办了四届年会,每一年所出的论文集发表了许多有见地的论文。因此,正是基于近现代以来中国学者在文学地理学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果,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文学地理学作为一个学科,会在中国文化语境与学术语境里面建立起来,并且会成为一门显学,引起社会各界的重视。之所以会建立起来的另一个原因,是中国各地区的政府都会大力发展自己的文化产业,因为中国地域广大,各个地方的文化传统与地理条件具有很大的差别,而文学地理学可以为他们提供理论支持与适合他们的种种不同的开发设计方案。现有的成果与现实的需要相结合,在未来的中国,我相信文学地理学研究会有一个很大的发展。

其六,未来百年中国的文化扩展与大国地位,为文学地理学学科的建立提供了时代机遇。中国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国,并且是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国。在未来的五十至一百年,如果没有发生大的战争的话,中国的大国地位还会不断地得到加强,甚至最后可能会强大到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国,在世界事务中具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据有关方面统计,目前,中国已经在世界各国设立了282所孔子学院和272个孔子课堂,遍布在88个国家。其中亚洲28个国家70所孔子学院及27个课堂,欧洲29个国家94所孔子学院及34个孔子课堂,美洲12个国家87所孔子学院及205个孔子课堂,非洲17个国家21所孔子学院及4所孔子课堂,大洋洲2个国家10所孔子学院和2所孔子课堂(参考“百度百科”的最新数据)。在这种情况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事业会得到更大的发展,纯粹的中国文学研究完全不能与之相比。而中国的文学与文化靠什么走出去?世界各民族的文学与文化自我的价值靠什么来确定?这就只能由各自的文学与文化传统来决定,而文学与文化传统的地方主义,则是由各自所拥有的地理因素所制约甚至决定的。也就是说,中国的学者以及世界各国的学者,会越来越重视对文学的地域性与文学的地方性的研究,而不会再注重对所谓的文学的世界主义的研究,或者说对文学的民族主义的研究,因为文学的存在价值首先在于它的个性,而个性的直接来源就是作家所处的各自不同的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因此,注重对文学中的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因素的清理与探讨,会成为文学研究的重点与核心之一。在中国和平崛起的历史进程中,文学与文化的走向世界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因为没有文化是不可能成为大国的,文化的软实力往往比硬实力更加重要,而在文化的软实力之中,就包括了文学作品与艺术作品,也包括了相关的文学研究与艺术研究。中国文学与艺术靠什么让他者信服而取得自己的国际地位?就是靠中国大陆以及东方与南方的海洋给他所带来的独特的东西,这就是地域文化与人文传统为基础而产生的东西,这就是文学地理学研究所要承担的历史责任。所以,在这个历史进程中,文学地理学会成为一门很大的学问,一门具有举足轻重的学术地位的学科,一门理论性与实践性都很强大的学科。

文学地理学在西方国家难于建立起来,而在中国这样的国家产生并发展起来,是理所当然的,并且相信它会在未来五十至一百年的时间里,得到完整的建立与科学的发展。在此,对于作为一门学科的文学地理学之完整建立,我是充满信心的,并希望各位能够与我们一起,为发展中国的文学地理学,为世界的学术发展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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