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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时代背景下夏目漱石的矛盾心理:期待与焦虑

2015-05-30毕克寒张晓楠

东方教育 2015年10期
关键词:期待

毕克寒 张晓楠

【摘要】本文结合时代背景与夏目漱石经历以及原文内容,对《梦十夜》之《第四夜》作了详细解析。并且对其主题进行了深入探索。《第四夜》的主题深埋在“老人变戏法”与“我落空的期待”当中。夏目漱石通过这个“梦”表达了自己对日本新生蜕变的期待,同时更加透露出自己对于“急功近利、全盘西化”的日本社会未来发展的担忧与悲观态度。

【关键词】梦十夜;第四夜;明治日本;期待;文明焦虑

夏目漱石是日本近代作家,创作了很多著名作品。而于1908年创作的《梦十夜》,是由十篇内容独立的梦构成的短篇小说。内涵丰富隐晦,也是学界研究关注的焦点之一。

《梦十夜》每一篇都相对独立,可以从不同角度解读出爱情、历史、原罪、宗教、文化等各种意义。而篇幅较短的《第四夜》,看似情节平淡无奇也更奇怪荒诞。相对其他篇而言,中日学者针对《第四夜》的解读和研究较少。其中有从文化角度出发解读,孙树林认为:老人形象与老子的“复归于婴”“返璞归真”等说法如出一辙,是老子“无为”哲学的形象外化。①还有从历史角度解读,肖书文联系第三夜,把本篇的“老人”看做是历史本身,老人一边说着要变最后却消失在河里。历史也如此,它有时激起人们的期望,希望有所改变,但实际上只是玩了一个无聊乏味的游戏而已。①这类研究有一定道理,但是却没有展开说明,缺乏对《第四夜》系统的分析解读。李加贝对《第四夜》主题进行了系统解读,指出《第四夜》是象征历史、寓意日本社会的过去、现在、未来之发展的篇目。体现夏目漱石对时代的叩问和反省,以及对日本近代化的实现充满希望。②该论文对《第四夜》的分析较为详细具体,但对于主题的把握还有进一步研究的空间。

还有其他观点,例如“希望说”③等。以上对于《第四夜》的研究多数是将其作为《梦十夜》整体解析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多集中于对老人形象的解读,缺乏对《第四夜》针对性的系统研究,难免会有主观解读及脱离文本的倾向。本文将在以上研究与文本分析的基础上,结合时代背景与漱石经历,对《第四夜》尝试作具体解读与分析,对其主题进行进一步探索。

一、角色分析

第四夜主要讲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一位老人一边喝酒,一边和老板娘一问一答。他忘记了年龄,自称家住肚脐里,要笔直向前去。说着来到柳树下,从箱子中取出手巾,称要将手巾变蛇。结果手巾没变蛇,围观的孩子们散去,“我”一直跟着他来到河岸,结果老人嘴里一边叫着马上就变,一边笔直向前渐渐沉入河里。“我”一直等,但最终老人都没有上岸。

故事中出现了三个主要角色:“老人”、“我”和“老板娘”。老板娘在与老人四问四答中出现,主要负责导出有关老人的四条信息:年龄、家、去哪、怎么去。“我”作为小孩出现,并且作為故事的“观察者”和“叙述者”,从开始就一直表现出对老人的好奇、追逐。相对于大人来说,孩子对他看到的现实世界充满了怀疑不安,而该作品正是利用这一点来发现不可思议的事物,从中探寻“深层的意义”。由此可见,漱石借用老板娘的语言描写,和“我”的视觉描写来介绍了“老人”与第四夜的“梦”。

而先行研究,对老人解读有各种观点,但都肯定了老人是古老而超越的存在。佐藤金吾总结了老人的几大特点:从古至今持续存在;由人类创造(住在肚脐里);富有色彩性;有超能力(可使手巾变蛇);超越人类意志的存在(径直向前走)。④他认为艺术或者宗教等符合这些特征。然而,不能把“老人”单纯解读为象征某种具体事务,他集合这些元素为一身,并且隐含深刻的象征意义。老人家住肚脐,除可以解读为由人类创造孕育之意,也可以理解为连接新生,尚未出生正在被孕育之意。联系漱石创作特点与其所处时代背景,可见面对日本急功近利的近代化模式,夏目漱石有着清醒的思考。因此,老人可能就是明治时期还在追寻近代化,尚未完成进化蜕变的日本或日本社会。

二、情节讨论

全文可以分为两部分:老板娘与老人的对话与老人变戏法。

第一部分的问答是为引出老人的“身世”信息。如前文所述,根据问答信息与相关的研究,老人象征着“发展至今的日本(或日本社会)”。关于前两个问题在前文已经分析:忘记年龄是“古老、历史悠久”之意,家在肚脐则是“被人类创造或连接新生处于孕育状态”之意。

剩下两个问题:“你到哪里去呢?”——“到那边去。”;“是一直走吗?”——“话音未落,老爷子吹出来的长气儿‘扑——一声就穿过拉门越过柳树直奔河边儿而去”。“到那边去”的“那边”指示的是说话人和听话人共通的远方。我们一般理解为“远指”。结合时代背景可知,老人所指应该是远方的未来之地,即实现真正的近代化的未来。笔直前进是走向未来实现近代化的方式,文中多次强调老人的行为是笔直向前,暗指日本急功近利的近代化方式,表现出漱石对日本近代化脚步过快过急的担忧,也是最后“没入河中”的隐形原因。

接下来是老人试图将手巾变蛇这一情节。老人来到柳树下变戏法。当时柳树下有三四个小孩。日本人季节感很强,热爱亲近自然,这里出现柳树这一春季的代表植物,加之朝气鲜活的“小孩”的角色配合,是否暗示或展现出“日本新生进化”的趋势?结合下面对于“变蛇”情节的分析,这种理解是可行的。

蛇有多种象征意义:生育繁殖、智慧、死亡、邪恶等。“蛇的象征符号功能往往是对立的、二元的……一方面蛇生活在阴暗的地方,很多古老文明中蛇象征阴间冥府;另一方面蛇有蜕皮和冬眠的习性,被视为重获新生、死而复生的灵物。”⑤因此,“变蛇”情节正暗示着日本近代化式的新生与蜕变。而另一方面,也包含着因新生而带来的旧时代、旧事物的巨变甚至淘汰,这就符合蛇这一意象拥有“新生与死亡”的对立象征意义的特点。而由于蛇同时具有“好坏”“善恶”的二元象征意义,也引发包括漱石在内的民众对日本近代化的期待与恐惧不安,这一点可以从文中“孩子们拼命盯着手巾”“看上去很恐怖,却也十分有趣”,即夏目漱石对孩子们观看变戏法时既好奇兴奋又害怕的描写中体会出来。

由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结论:“手巾变蛇”这一情节暗指着日本进步重生之意。“我”和孩子们都充满好奇与期待。这也揭示出日本社会本身及日本民众都渴望日本的变革与新生。

三、结局与主题分析

期待归期待,最后手巾没有变成蛇,老人沉入河中,“我”孤独的等待却没有结果。从老人这一超越式的艺术形象与“梦”“小说”的艺术手法来看,老人确实是具备变蛇能力的。但为什么没有成功,从变蛇失败的设定中漱石又想表达什么隐含信息。文本中有如下描写:

“……马上就变给你们看。”老爷子吆喝着径直走出圆圈,越过柳树,下到一条小窄道儿上一直走下去……就见老爷子哗啦哗啦向河里走去。起初,河水仅及膝盖,渐渐地齐腰、没胸。尽管如此,老爷子依然唱着:

“水深喽,夜沉喽,“变直喽!”始终箭直地往前走。⑥

可以发现文中“一直、径直、箭直”等词,日语原版中都使用了同一个词“真直”。在篇幅相当短的《第四夜》中共出现了七次,这无疑是个高频词,富含潜文本。且文末老人笔直地走,没桥没船就“哗啦哗啦”下水,嘴里还叫喊着消失于河中。一系列描写都看出老人有一种基本“想都没想地一个劲向前”的单纯行为模式。而且文中最初“我”对老人的印象是,脸光滑油腻看不出一点皱纹,只是通过白胡须看得出是个老人。可见,老人虽“老”但并不虚弱,反而充满活力与冲劲,这与当时的日本社会状态十分相似。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没有考虑是否适合本国国情和循序渐进的过程,就急于选择全盘吸收西方文明的发展道路。老人的形象与行为正是明治维新时期日本社会的客观体现。

小说最后以“我”徒劳的等待而结束。看不到“变蛇”孩子们都散了,只有“我”从最开始就追随老人,到最后还一直等着。可见漱石内心渴望日本真正完成蜕变和新生。但最后老人没有上岸,没入河中。对于河,可以理解为“全盘西化的日本社会大潮流”。老人笔直地前进却淹没于河中,暗示着即使再急功近利、冒失求进、全盘西化也不能使日本真正完成近代化,反而使其陷入了“病态的近代化发展”的泥沼之中。整个日本失去“自我本位”的能力而逐渐被盲目激进的“西化潮流”

也正是《第四夜》的主题所在。

1911年,夏目漱石发表了题为《现代日本的开化》的演说,他指出欧洲的开化是“内发的”,经由几百年的积累,自然发展而完成,而日本的开化是“外发的”,“在与外国接触”过程中被迫转化,必然引起国民的空虚感、不满与不安。并且漱石深受东方文明熏陶,在留学英国时,就因文化的冲突产生不适感,回国后,脱亚入欧、急剧西化的明治日本的现状,更使他产生深深的文明幻灭感,因此他本身对西方文明的强势入侵,与日本社会的盲目的“全盘西化”存在深深得焦虑与不安。他并不是拒绝日本进步、新生,而是担忧日本进步的方式方法以及这种进步是否符合日本国情。而《第四夜》的结局设定正是体现了他对这种盲目的近代化方式的否定和怀疑。

“赴英留学回国后的夏目漱石,欲追求融东西方文化之精神为一体而构建新的日本文化,这一追求的落空和信念的破灭,是他顿然陷入空前的空虚惶恐和恐惧不安,这种心理状态导致他精神变形,对这精神变形的心灵独白,便产生了《梦十夜》……”⑦老人承诺变蛇,“我”期待却落空。“落空的期待”成了《第四夜》的主题色彩,而《梦十夜》整体也充满了加强期待的落空或者现实残酷的悲剧性色彩。

四、小结

本文结合时代背景与漱石经历,通过对《梦十夜》之《第四夜》的文本解析,对其主题进行了深入探索。《第四夜》的主题就深埋在“老人變戏法”与“我落空的期待”当中。漱石以这个“梦”表达了对日本新生蜕变的期待,同时更加透露出他对于“急功近利、全盘西化”的日本社会未来发展的担忧与悲观态度。漱石始终被一种文明焦虑感所困扰,而这种焦虑并不是单纯的“原罪般的不安”,而是由他个人经历与明治时代背景的共同挤压而产生的。

夏目漱石作为一代文学巨匠。他对时代有着自己深刻清醒的认识。作为“余裕派”的代表,他没有从正面描写或表达自己对现实生活的态度与感悟,而是通过“梦境小说”来抒发自己隐藏压抑着的情绪与思想。这可以说是“实存主义”大行其道的反向作用结果。但正是由于这样巧妙的文学形式与文学作品的设定,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想象与探索空间。

注释:

①孙树林.《梦十夜》与儒·释·道[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0.第11期.P54~55

② 肖书文.夏目漱石《梦十夜》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鲁迅研究月刊.2008.第10期.P59~P64

③ 李加贝.从叩问时代到等待黎明——《梦十夜》第四夜之主题解读[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2012.25(02).P101~P105

④ 佐佐木充认为老人是永恒的时间的化身,“我”是拥有有限时间的小孩,以有限时间去等待见证,代表永恒的老人“变蛇”是无望的。还有谭艳红在《简论夏目漱石的散文诗梦十夜》认为“老人”就是希望的代表,表现了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

⑤ 佐藤金吾『夏目漱石箸「夢十夜」についての 社会科学的アプローチ(1)』Hosei University.Society and labour 43(3/4),249_a-205_a,1997-03

⑥ 蒋栋元《善与恶的化身:蛇文化符号的阐释》.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P58~P62

⑦ 夏目漱石著,李振声译.梦十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⑧ 卢洪涛《鲁迅<野草>与夏目漱石<十夜梦>比较论》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10月.第17卷第5期.P46~P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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