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政策对民营晋剧团经营影响的个案分析

王伟

摘  要：通过考察山西嫦娥艺术团2005年至2014年的收支情况，可以清楚地看到山西省的文化公共政策对民营晋剧表演团体产生着深刻的影响;通过进一步分析该晋剧团2014年的经营成本，可以预期在目前文化制度下，今后民营晋剧表演团体的存活情况。为了更好地促进民营晋剧表演团体的发展，笔者根据现状，提示了相关文化公共政策改进的建议。

关键词：成本;利润;文化政策;政府购买

中图分类号：J8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5）12-0052-04

晋剧表演团体体制改革的基本政策，一是鼓励自收自支的盈利性民营剧团的经营与发展;二是对国有晋剧院团实行转企改制，将其转变为“财政差额拨款”企事业单位。但是，考虑到晋剧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创新与传播是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范畴，于是相关的市场化体制改革的文化政策有所调整。据2012年太原统计年鉴显示，目前太原市有规模民营晋剧团7家，它们的生存与公共文化政策的变化有密切的关系。笔者希望以山西清徐嫦娥艺术团为研究个案，通过其收支情况，考察公共文化政策对其经营产生的影响作用，以进一步思考有利于民营晋剧表演团体发展的文化制度安排。

山西清徐嫦娥艺术团2004年成立，团长胡嫦娥，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原就职于太原市实验晋剧院，其剧团演员来自太原市实验晋剧院、县级的原晋中晋剧团（已解散）与村里的草台戏班。剧团位于山西省太原市清徐县南里旺村（占地5亩），拥有培训与排练、办公场所，嫦娥团规模最大时拥有60～80人不等的两个演出团，后缩减为80～100人左右的一个演出团，主营业务是：为山西省及周边省份提供晋剧广场演出。嫦娥团的演出对象主要是村集体，在庙会等传统节日，一些喜爱晋剧的村庄，会由村委会牵头、少数富裕村民集资，为村民搭台唱戏。

一、山西清徐嫦娥艺术团收支情况

下文从2005年到2014年嫦娥剧团的每年的演出场次、演出收入、观众人数、总支出、演职人员、全部职工工资等对嫦娥剧团的收支情况做出综合介紹。

嫦娥剧团2005年起步，全年演出场次为276场，共收入138万元，全部职工工资为132.48万元，总支出却为258.44万元，收入无法满足支出的原因有三，其一，公司刚刚起步，名声还没闯出去，订单合同有限;其二，养活一个演出团队和艺术培训学校（剧团负责住宿、食堂等生活开销）花费较大;其三，在一次赶台口的过程中，由于剧团起步时资金紧张，只是租用别人的汽车来奔波各地，且司机也无法得到休息，出了车祸，受伤情况严重，因多数演员受伤、在医院疗伤也耽误了一部分早已签订好的台口合同。此次事故造成损失近30万元（一部分用于医疗费用和安恤剧团演员、一部分用于赔偿合同违约金），在总结经验教训后，剧团胡嫦娥坚决贷款70多万元购入两部中巴汽车，雇佣专业的司机负责接送演员，避免今后再出交通事故。

剧团2006年比上年有好转，但无盈利。全年演出场次为335场，演出收入为217.75万元，全部职工工资156万元，在招收学员方面也加大力度，剧团从自己学校又提上来8名学生作为演员，由原来92人增加到100人，总支出为226.96万元，其中50万用于还前期的筹备剧团时的欠款。这时剧团基本走上了正常的轨迹。

剧团2007年开始有所盈利，全年演出场次为392场，演出收入为274.4万元，全部职工工资187.2万元，演职人数也增加到120人，总支出268.16万元，其中有50万用于还银行贷的带款，同时购入全新的灯光舞美等设备。

剧团2008年走入高峰，演职人员达170人，全年演出场次430场，演出收入344万元，全部职工工资288万元，总支出358.96万元，这一年人民币贬值剧团也给大家集体涨了工资，剧团努力将银行贷款全部还完，还购入了新的好剧本。当年，嫦娥团扩建为两个团，一个是梅花团，一个是杏花团。众所周知，梅花奖是我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创始于1983年），而杏花奖是由山西省委和山西省政府批设立的山西省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与1989年10月10日提出并建立评审机构），用这两个奖项的名称命名自己的剧团，是希望为村民提供优质的演出节目。但规模扩大导致成本上升，院团寄希望于未来几年盈利。

剧团2009年是打响名气的一年，全年演出场次只有305场，剩余时间都在排戏《龙兴晋阳》，全年演出收入259.25万元，全部职工工资270万元，总支出达惊人的649.5万元，《龙兴晋阳》这部戏主要反映山西悠久的文化历史，是市政府点名要求排演的戏，剧团投入所有精力来排演这大型巨制，政府拨款补助400万元，来解决剧团半年内无法出去商演的资金问题，从剧本的排演到剧本的改编，剧团可谓耗尽心血，多次改稿后，最终代表山西参加了第十一届中国戏剧节，名声一炮打响，2009年全年政府奖金达100万元。

剧团2010年全年演出场次达432场，演出收入达388.8万元，演职人数精简为128人，将两个团缩编为一个团，全部职工工资276.48万元，总支出367.44万元，台口明显增多，但多是政府邀请（政府给一部分钱）与要求（政府不给钱，但可得荣誉、奖项以及今后获得投入的许诺）的惠民演出。关于剧团精简人员的原因，我们了解到，人员增多，导致各项成本上升，尤其是管理成本上升，且演出质量也无法保障，人多虽然可以多接一些演出规模较小、演出质量要求较低的活，但利润不高，且对剧团的声誉有影响，长此以往，能代表剧团最好演出水平的演出价钱也要不起来，而这和嫦娥团的市场定位不一致。由此可见，优秀的晋剧演员还是较为稀缺的。也是从2010年开始，艺术培训就基本没有收入了。

剧团2011年全年演出场次达445场，稳中有升，演出收入达403.5万元，演职人数为128人，全部职工工资307.24万元，总支出381.8万元。这一年，剧团开始接受较为稳定的政府购买演出订单，给贫困地区提供“送戏下乡”服务。剧团认为，剧团只有不断创新才能确保未来演出的精彩性，创新是剧团良性发展的根本，于是，剧团开始着手购买一些新编配的戏本，增加创新投入。

剧团2012年全年演出場次比前两年有所降低，原因在于剧团排新戏需要磨合，剧团得抽时间排练，这致使全年出演场次420场，但演出收入达416.6万元，演职人数为125人，全部职工工资300.65万元，总支出397.7万元。这一年，剧团添置了最好的灯光舞美等设备，同时邀请太原市晋剧院等专业老师来学校辅导学员和青年演员，继续提升舞台演出质量。

如此艰难但最终事态良好的剧团发展，在2013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全国反腐系列政策的出台与执行过程中，文艺演出受到奢侈晚会禁令的约束，很多村官不敢为村民们唱戏，很多村将早已签订好的合同都退订了，剧团在2013年全年演出场次仅为220场，全年演出收入仅为264万元。剧团虽然得到了一部分演出赔偿金以及政府的购买资金，但全年演出场次的减少远远不能解决剧团的开支状况。由于剧团是通过演员演出场次和角色戏份给演员发工资的，这样一来好多演员看效益不好就走了，本来演戏就辛苦，现在是没戏可演了，大家只能寻找可挣钱的活路来养活自己和家人，最后人数缩减到了100人。这一年剧团总支出为257.73万元，没有盈利，仍努力坚持、希望形势可以改善。

2014年，随着国家一系列公共文化服务政策的出台以及全国对反腐系列政策的正确理解，剧团2014年初到11月份演场次总计达到了395场，基本实现了年演出场次400场的目标。村代表筹资为村民唱戏，体现了党中央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丰富了农民的文化生活、推进了公共文化服务基层建设，繁荣了晋剧市场，促进了晋剧艺术的发展。这一年演职人数95人，工资数319.2万元，总支出378.7万元，其中工资支出较多是因为需补发去年欠下的工资。

从上述收支情况综述里，可以看到，国家的文化政策对于微小民营剧团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其一，政府的直接支持对剧团发展是最大的推动力。支持500万，就能让嫦娥团发展壮大，演出的作品国家领导人都爱看，当然只是看胡嫦娥这一个在国有剧团内成长起来的“角”的演出了;其二，晋剧市场很脆弱，即便在村级，富裕的村民也与上级政府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国家对政府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变相提高本单位福利的禁止，直接影响到了村民对晋剧的消费;其三，如果不是因为村里筹资的晋剧演出有公益性的一面，即多数村民看戏是免费的，我们认为，嫦娥团最终的结果就像高档酒店改成中低档饭店一样，最终变成规模更小的草台班子。

二、山西清徐嫦娥艺术团2014年收入与成本分析

根据表1的数据，可以看到嫦娥团的支出包括人事支出与非人事支出，而总收入减去总支出，就是其利润。笔者将先根据嫦娥团2014年的工资与非人事支出，考察其演出成本。

这里大致看到，嫦娥团的平均演出成本已经接近1万元，而每场演出收入的利润就200元左右。笔者进一步了解到，根据搭台唱戏的传统，一般分为3天5场戏，4天7场戏，5天9场戏。一般一天为两场戏，上午一场时间大概从10点到下午1点，晚上一场大概从8点到11点，而内蒙地区上午就休息，从下午三点开始，两场戏中间休息一小时。这就是说，每次去台口演出，剧团的利润仅有1至2千元。另据剧团介绍，政府购买的戏曲价格（0.75万元一场）确实是成本价，根据目前不稳定的经营情况，毫无利润可言。

根据进一步的调研，笔者了解到，2014年全体演职人员共95人，其中依照演员角色划分与后勤工作分类，剧团的工资发放情况为：

嫦娥团先后共涨过两次工资，剧团刚起步的时候，角的月工资为在3千至3千5百元之间，后在2008年涨到3千5百元至4千元，在2011年又涨到现在的4千元至4千5百元;一般演员的工资也由原来的1千5百元至2千元涨到了现在的2千至2千5百元;跑龙套的工资也上升了。这样的工资收入，对于生活在县里、村里的人和学生来说，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因为嫦娥团是管吃住的。而跑龙套的多是学员、学生，他们从嫦娥团获得的收入，再次减轻了自身的教育投入。

根据表4可以看出，首先，大巴司机虽然是固定的，但他们在这里是兼职收入;其次，探路师父（考察台口，确定如何搭台）、管理老师、装卸师父都是从国有晋剧团退休下来的老师傅（有退休金），他们往往只是指挥跑龙套的如何装卸舞台;第三，食堂师傅是清徐县南屯留村50来岁的村民。正是上述原因，才致使嫦娥团的后勤工作岗位有吸引力。

根据上述人事支出，我们看到嫦娥团的人事支出多了60～70万元，据说是还去年欠下的工资了。如果减去这笔收入，那么2014年演出一场的平均成本为0.79万元，看来，政府给的确实是成本价。

嫦娥团2014年的非人事支出如下：

嫦娥团的每年税收曾交过4～12万元不等，土地使用费较低，是因为嫦娥团所在地占地五亩，其中胡嫦娥自己有两亩地，租村子里三亩地。舞台设备用久了需要维修与更换、剧团乐器分为文武场乐器，文场乐器有晋胡、二弦、三弦、四弦、武场乐器有马锣、铙钹、手锣、铰子等，文场的乐器一般比较耐用，但武场的乐器经常得换。可见，如果不大量购入舞台设施和编排新戏，剧团每年的非人事支出得60万左右。

由此，可以乐观地估计，在政府政策保持稳定的前提下，随着农村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嫦娥团在未来几年内，每年的利润可达50万左右。但是，可以看到，嫦娥团的利润来自成本的尽量压缩，从2010年至今，其平均每场的演出收入在0.9～1万元之间，而平均每场演出的成本在0.86～0.96万元之间，2014年除去不稳定因素后，其演出成本也在每场0.8万元。所以，从演出成本的角度讲，政府购买嫦娥团的“下乡演出”，并不是其平均的规模演出，演出规模必然有小幅度的缩水。假设嫦娥团每年可以自主地获得400场的演出订单，将有可能减少政府的购买演出场次。

目前，嫦娥团渴望政府购买的订单，一是因为市场演出订单不足400场，嫦娥团还是希望保证给付演员上述月工资总额，这样才能留下人才;二是因为目前嫦娥团实行月基本工资加月演出补助的方式给付工资，他可以随时减少演员的工资，尤其是跑龙套的学员，效益不好，甚至可以不发演出补助;第三，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与上级政府部门搞好关系，未来获得更多支持。但是，我们看到，嫦娥团面临演员工资将持续上升的压力，虽然“角”的工资收入目前是有吸引力的，但普通演员和实习演员的工资还是较低的，其吸引力正在慢慢减少，嫦娥团未来不得不提高演出定价与演员工资。

嫦娥团如果僅考虑近期的利润，将无力做更多的创新投入，所谓创新投入，就是买入新编配的戏，胡嫦娥只会唱，不会写戏。目前，剧团共有45本大戏;上百首折子。而这些戏除《龙兴晋阳》是团里的以外，精品剧目《打金枝》《莲花庵》《杨门女将》《宫变》《芦花》《大脚皇后》等都是直接使用或改编其他戏曲作品后形成的。假设未来我国的知识产权法制建设逐步健全起来，原创的晋剧知识产权保护进一步规范起来，嫦娥团的创新投入与晋剧剧目演出使用费，势必成为重要的支出项目。

最后，还需提示的是，嫦娥团之所以能够在晋剧市场中有一席之地，并成为民营晋剧团中的领头羊，关键在于胡嫦娥这位名角的“明星效应”，广大晋剧爱好者都愿意听胡嫦娥唱戏。而从胡嫦娥个人来讲，虽然演出辛苦、但毕竟热爱舞台，而且在晋剧市场中，通过自主创业（她去村里演出时，曾摔断过腿），最终能获得年50多万的收入，和体制内的同等演员比起来，已有过之而无不及。2012年以前，胡嫦娥尽量对剧团做出投入，一是寄希望于剧团未来发展更好，二是她个人还能接受一些邀请演出，这笔收入也较为可观。现在，邀请明显减少，如何经营剧团，就是一个问题了。且我们还需考虑的是，随着胡团长年龄越来越高（今年已54岁），未来这个团还能有像胡团长一样的“台柱子”出现吗，如果今后要从国有剧团聘请这样的角，年薪又应该给多少呢？

三、关于促进民营晋剧院团发展的政策建议

根据以上对山西清徐嫦娥艺术团的收支分析，可以看到，政府对民营晋剧院团的发展也是给予积极支持的。首先，政府对嫦娥团的晋剧创新曾有过支持。新的晋剧作品作为嫦娥团的演出节目储备，增加了其竞争优势。但是，我们看到，这种制度安排是临时性的，而嫦娥团如果要实现可持续发展，需要不断创新，而创新的经费投入较大，嫦娥团对此有些力不从心。目前，我们看到政府成立了国家艺术基金，但对于民营剧团来说，申报时竞争压力过大，需要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笔者了解到，美国的国家艺术基金，内设可得资助、项目拨款和配套资助，多样化的申报与资助方式，我们可以借鉴。

其次，政府对嫦娥团有“政府购买”行为。“百姓看戏、政府买单”的公共文化投入，通过“政府购买”民营剧团演出的方式，无疑是有效率的。但是，可以看到，目前此方面的投入还不太充分。我们希望，政府购买今后可以成为一种可持续的制度安排，并有相关的验收机制。

第三，从根本上讲，嫦娥团等民营企业，其演出会产生正外部性，有利于晋剧艺术的传承与发展，甚至从村集体集资购买嫦娥团的演出来看，这种行为也有公益性，它可以让广大村民免费看演出。因此，我们认为，可以对民营晋剧院实行税收优惠政策，甚至对购买晋剧演出的村代表，给予一定的税收优惠政策，鼓励他们的晋剧消费。这方面，可以参照西方非盈利院团的税收优惠政策。

第四，对于国有晋剧院团来讲，适当地帮助民营晋剧团的排演与经营，也会对民营晋剧院团的发展有良好的促进作用。因为毕竟，国有晋剧院团面对的是高端的晋剧演出，并不存在与低端的民营晋剧团争抢市场份额的情况，而通过帮助民营晋剧表演团体，可以降低民营剧团的创新成本，提高其演出质量，同时也能提高国有晋剧院团公共文化服务提供的效率。

参考文献：

[1] 王家新，傅才武.艺术经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

[2] 郭宾，邱怀生.晋剧表演团体“公益性”与“盈利性”经营之难——对晋剧艺术发展制度的思考[J].福建艺术，2012（6）.

[3] 习近平.文艺工作座谈会发表的重要讲话.

[4]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出台《关于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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