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里亚符号消费批判理论简析
2015-05-30王朝元王琳
王朝元 王琳
[摘 要]消费主义产生的前提是消费社会的诞生。消费社会首先是指物的丰盛,而且物不再是孤立的物,而是由“全套”的形式组成。在消费社会中,消费成为生产力。消费符号化,可操控化,通过消费个体完成自己的社会身份定位。物的符号化在于物的功能性失调,物被抽空成符号的存在。意识形态成为消费社会乃至日常生活中有效的引导和规训机制。解除社会的符号化或者消费的符号化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象征性交换。
[关键词]鲍德里亚 符号消费 批判理论 消费意识形态 象征交换
[中图分类号] C91-09[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2095-3437(2015)12-0021-03
鲍德里亚在《物体系》一书的结论部分曾为消费作出如下的界定:“消费的对象,并非物质性的物品和产品,它们只是需要和满足的对象。我们过去只是在购买、拥有、享有、花费——然而那时我们并不是在‘消费……财富的数量和需要的满足,皆不足以定义消费的概念:它们只是一种事先的必要条件。”[1]消费主义产生的首要前提就是消费社会的诞生。所以,我们先来看看何谓消费社会。
一、关于消费社会
在《消费社会》一书中,鲍德里亚开篇指出我们生活在一个物极大丰盛的时代,一个被物包围的社会,人与物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恰当地说,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2]人类从匮乏性社会迈入物的丰盛社会,甚至,人们根據物的节奏和不断替代的现实而生活着。
消费社会首先是指物的丰盛,而且物不再是孤立的物,而是由“全套”的形式组成。堆积、丰盛显然是给人印象最深的描写特征。鲍德里亚这样描述:“今天,很少物在没有反应其背景的情况下单独地被提供出来。消费者与物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他不会再从特别的用途上去看这个物,而是从它的全部意义上去看全套的物。”[3]比如,厨房的碗柜、抽油烟机、微波炉、电磁炉等,这些物件构成了厨房的整体意义,“好似一条链子、一个几乎无法分离的整体,它们不再是一串简单的商品,而是一串意义”。商品的膨胀不断引起无止境的需要和消费的欲望。
其次,在消费社会中,消费成为生产力。消费社会的丰盛和消费紧密联系。在《消费社会》中,鲍德里亚不时借用马克思的句子,但语气强烈:“在这个社会中,浪费式消费已变成一种日常义务”,“消费社会在这场最为壮美的机遇剧中,通过对物与生命如仪式般规定的破坏,为自己提供了物质过于丰盛的证明”。[4]消费社会需要生产充足的商品,但更需要旺盛的消费欲望。鲍德里亚不无感伤地说:“商品只有在破坏中才显得过多,而且在消失中才证明财富。不言而喻,无论是以强烈的象征形式(机遇剧、赠送礼物的宗教节日、个人或集体的外在破坏),还是以系统的、惯例的破坏形式,破坏都注定要成为后工业社会决定性的功能之一。”这是消费的恶循环、恶增长。表面上看,社会呈现富裕、经济繁荣,而实际上,是用消费来转移矛盾,让人们生活在幻影中。消费不再是人身体的再生产和人的精神再生产,人沦为为消费而消费的动物。
第三,消费符号化,可操控化,通过消费个体完成自己的社会身份定位。这是消费社会最终形成的标志。消费者的消费在对物的使用中表征出物所有的符号化内涵,并将这一意义放置于物的体系所编制的编码之中,以确定消费者在其中的地位。由于编码体系只有在消费中才能获得真正的实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消费本身就变成了一种社会编码。它以消费什么与怎样消费的问题来言说社会的区分与差异。从符号学的观念看,消费作为一种主动的结构,是一个以符码编码组织起来的结构,而个别的消费行为就类似于言语的作用一样。消费被符号所操控,这构成了消费社会的深层逻辑。[5]
二、符号与政治经济学
物的符号化在于物的功能性失调,物被抽空成符号的存在。但这只是符号消费何以可能的逻辑前提之一,另外的问题就是:为什么符号可以被消费呢?符号具有怎样的结构和功能可以与消费结合在一起,从而实现符号消费?我们先来看看符号学理论。
(一)符号:能指和所指
鲍德里亚的符号学思想深受巴特的影响。巴特的一系列著作《流行体系》、《写作的零度》、《符号学要素》、《神话学》为鲍德里亚树立了符号分析的典范。甘恩指出:“巴特不仅提供了方法论,而且也是这种分析方法的典范。”这种分析表明:我们与物的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以符号为中介的。物品构成了一种语言,其中作为使用和功能的这样一种价值仅仅是修辞。不存在物的基本的意指,有的只是意义的无尽序列。[6]用巴特的话来说,物对人来说永远是一种符号。巴特的神话学由索绪尔的符号学思想发展而来。索绪尔建立的符号模型是:符号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索绪尔强调:“语言符号不是事物和名称间的联系,而是概念和声音形式之间的联系。声音不是实际的(物理)声音,因为声音是听者对声音的心里印象,是他的感觉所印证的给定他的关系。”[7]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是意指关系,这是个表达过程,虽然符号不同于真实的物,但在表达中这两者是同义的。巴特认为,在大众文化的言谈中,表达过程是第一层级的,这个表达的符号构成了第二层级意指过程的能指,而第一层级的符号只有从属于第二层级的意指过程时,才具有意义。
我们结合鲍德里亚对布尔乔亚室内结构可以看出,物品的布局反映人际关系和社会情感,它在相当程度上体现了人的伦理观念和价值取向。物品成为对人的社会性质的依附,同时也成为对人的社会性质的展示。“要成为消费的物,物必须首先成为符号,也就是说,它必须在某种意义上外在于一个它现在只能作为意指的关系。因此,它是任意的——它与这一具体关系之间不是不一致的:它从于其他所有的符号—物品的抽象的和系统的关系中获取它的一致性和它的意义。只有在这一语境中,它才能被个性化,它才能成为系列的一部分,等等。因此,绝不是在物质性上而是在差异中,它才能被消费。”[8]物的符号化,表明人与物的关系变成人与符号的关系,人不再直接面对物的世界,而是符号系统。
(二)消费意识形态
鲍德里亚指出,在传统的(包括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消费品的价值被分为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这种对商品价值结构的界定忽视了符号在价值构成中的地位。
在马克思的意义上,意识形态一般表示虚假或欺骗,是统治阶级管理被统治阶级的思想工具。阿尔都塞把意识形态发展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包括宗教、教育、法律等领域。这一意识形态理论扩大了意识形态研究的范围,但他忽略了意识形态的建构是一个双向的过程:国家或统治阶级自上而下,被统治阶级自下而上。尤其是在消费领域,符号消费的完成离不开消费者的参与。意识形态成为消费社会乃至日常生活中有效的引导和规训机制。
鲍德里亚对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结构中消费规训的批判,无疑是马克思之后至今为止最深刻、影响最大的重要演说。它加深了欧洲神学的反思批判维度,并且使社会批判理论获得了全新的思想资源。它具有一种符号的社会价值,这种符号的交换价值才是更为根本的——使用价值常常不过是一种对物的操持的保证(或者甚至是纯粹的和简单的合理化)。在此意义上的消费概念不再与物的使用价值相关,消费的过程也不再仅仅是一种需求的满足,由此从根本上摒弃了传统消费概念的个体性、主观性。因为“一旦人们进行消费,那就绝不是孤立的行为了(这种‘孤立只是消费者的幻觉,而这一幻觉受到所有关于消费的意识形态话语的精心维护),人们就进入了一个全面的编码价值生产交换系统中,在那里,所有消费者都不由自主地相互牵连”。所以,作为一种交流体系的消费是一个以某种集体的行为取向为前提的功能性概念。概括地说,消费成为“沟通和交换的系统,是被持续发送、接受并重新创造的符號编码,是一种语言”。[9]通过这一语言,人们可以获知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社会结构以及约束机制。在此,消费终于变成了一种社会驯化模式。它的基本运行机制就是通过编制某种社会符码,并通过消费的过程将不同的人规约入这些符码之中来完成社会的一体化功能。消费真正变成了整个社会的新的意识形态。
三、象征交换与死亡
如何解除社会的符号化或者消费的符号化?在鲍德里亚看来,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象征性交换。在今天的符号化社会中,解放和批判的口号如果是某种在场的真实、指涉物或终极价值,都摆脱不了符号的阴影,这是因为所有的有定在的意指都是被符号化的。他说:“意指关系的过程,最终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意义的拟像的模型。” [10]鲍德里亚在《象征交换与死亡》开篇就宣告:“这是劳动的终结、生产的终结、政治经济学的终结。”[11]这也是能指/所指的终结、交换价值 / 使用价值的终结。这一切都和代码跌入仿真。
鲍德里亚首先划分了仿像的三个阶段:1.仿造是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的古典时期的主要模式;2.生产是工业时代的主要模式;3.仿真是目前这个受代码支配的阶段的主要模式。仿像的三个阶段对应价值的三个规律:价值的自然规律、价值的商品规律和价值的结构规律。
鲍德里亚把象征和符号对立起来,用象征性交换攻破符号的统治。象征性交换是包含着获取和回报、接受和给予、赠礼和回礼的可逆性过程。与商品经济价值交换相反,象征性交换是非生产性的,可逆的。以古代礼物交换为例,礼物是任意的,礼物本身无所谓交换价值的大小,只要它被给予,它就能完全表达这种关系。交换后的礼物作为交换双方关系的象征是独一无二的。礼物不是符号,因为它不能和它的背景相分离,并且不能被转移到任何其他的背景中。礼物仅能体现自己的意义,这只是给予者和接受者相互赖以生存的一种方式。[12]由于象征性交换不再遵循商品经济的价值规律,它不过是人际交往的礼尚往来。鲍德里亚试图以此恢复人与人之间本真性的交往,一种无利益的情感的交换反对生产性的获利交换。我们认为,这是一种脱离物质实践的浪漫主义,更是反对生产的虚无主义。当然,鲍德里亚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在《象征交换与死亡》之后,他便与之前的所有理论决裂,走向拟像理论。
在鲍德里亚的语境中,死亡不是指身体死亡的自然事件,而是一种符号的死亡,或对符号化的反抗。原始人没有死亡的概念,因为在他们看来生者和死者仍然可以交往。“我们的唯心主义全都通向死亡的生物学物质性的幻觉:现实的话语其实是想象的话语,而原始人则在象征介入中超越了这种话语。”死亡在原始社会是处在象征交换关系中的,它具有赠送礼物或回赠礼物的意义。[13]对于鲍德里亚而言,价值的积累,尤其是作为自己的时间的积累,幻想把死亡推出到无限远的线性时间的价值终点。归根结底,时间的完全客观化、量化,就是象征交换的完全不可能——就是死亡。死亡被排除在社会之外,而在原始社会,死亡是一种社会关系。象征性交换“不随生命的终止而终止。不论在生者之间,还是在生者与死者之间,象征性交换永无终止。这是一个绝对的法则:义务和互惠不可逾越,谁也无法逃脱,不论任何人或何物都是如此,否则必死无疑。”[14]象征性交换是鲍德里亚的革命的人类学,是符号政治经济学的解毒剂,它是对符号的挑战。
[ 参 考 文 献 ]
[1] 鲍德里亚著,林志明译.物体系[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1:228.
[2][3][4] 鲍德里亚著,刘成富、全志钢译.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4,30.
[5] 仰海峰.走向后马克思:从生产之境到符号之境[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11.
[6][7] 戴阿宝.终结的力量:鲍德里亚前期思想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41,42.
[8] 鲍德里亚,林志明译.物体系[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1:224.
[9] 鲍德里亚著,刘成富、全志钢译.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80.
[10] 鲍德里亚著,夏莹译.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160.
[11][14] 鲍德里亚著,车槿山译.象征交换与死亡[M].译林出版社,2009:6.
[12][13] 高亚春.符号象征:鲍德里亚消费社会批判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173,183.
[责任编辑:陈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