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
2015-05-30杨清喜
杨清喜
那时候,董家有个磨道,在庄的西南侧,离庄几十米远,孤零零的一座低矮麦秸草房,四周是庄稼地。唯一一次推磨,是跟在母亲身后,那应该是个青黄不接的春上。因为,我的身子还没有扬了花的麦子高,却感觉好,虽说新麦没下来,丰收在望的样子,让人心里荡漾着一种莫名的喜悦。推起磨来,有一种使不完的劲儿。
而杨庄的磨道,原先在坑的西岸,也是一间房子,早些时候,是炕烟楼,后来不再作为炕烟使用,改作磨道。董家的那个磨道,耽搁耕作,平了去。杨庄在王杨董三个自然村里是中心村。生产队的牛屋、禾场、仓房,都设在杨庄。磨道的使用,是抓阄排号,一天一家,全队轮下来得一个月。这种轮法,不是人推,而是驴拉。饲养员夜里将驴喂好,在喂的过程中,还要加喂豌豆,以增添驴的劲力。轮到谁家,主人早早起来,牵驴到磨道里,套上套,布蒙眼,磨盘上倒上麦子,准备停当后,就照驴的身上轻拍一下,小声喝“走”,那牲口就“得儿,得儿”地在磨道里转开了。赶中午饭前磨完面。磨完面,卸下驴,交给饲养员。卸磨的驴,不敢立即拉它到坑里饮水,原因是怕出了汗的驴被凉水激着,怕被激死。基于这种常识,要让驴先在有浮尘的地上,来回打几个滚,让驴身的汗凉下来。轻松下来的驴,哞吭哞吭地叫几声,再去坑里饮水。人世里,用“卸磨杀驴”来形容一种社会现象。记得,在这个磨道里,母亲曾用脚打箩筛面,面被筛在面厢里,比较省力。
人口多的人家,往往一月一次驴拉磨面,不够吃,就需加塞推磨。推磨一般在下午。俺家就属人口多的人家。那个面厢也许用坏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这个脚打箩的筛面用具。每回推磨,小麦、拿磨扛、肩挎箥箩、手拿擀面杖,跟着母亲向磨道趋去。两扇磨盘严齐合逢地置于网形的木板之上。下扇磨有个磨眼,上扇磨有个磨脐,磨脐塞在磨眼里合严了上下磨盘。上扇磨的一个侧偏有洞漏。小麦就由这个漏眼一点一点地往下漏磨。磨了一遍,再磨一遍,前面的二三遍,磨出来的是白面,再往后磨,四遍甚至五遍,就成了黑面。因为,前面的几遍已将麦仁基本磨尽,再磨就只有磨麦皮了。穷苦人家,总想多磨一二遍,尽可能多地磨出点面,后来磨出的一定是黑面。最后剩下的就是麸皮了。生人吃面,麸皮喂猪。
我小时候,最烦的两件活,其中一件就是推磨。另一件是种烟。推磨累体,种烟繁琐。推磨的要害是无法偷懒。一遍又一遍地推,那是要见出白面黑面的结果不可的。到后面的一二遍,最是让人难耐,人困马乏,难以为推。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总是说:“快了,快了,再推一会儿。”一圈又一圈地推,不住地推,不仅困,而且晕,但再困再烦,也不忍丢下磨扛,弃磨而去,虽然自己只是大人的一个帮衬。磨用久了,磨齿会钝的,锻磨匠会如期而至,将两扇磨挪到地上,就叮叮当当地锻起来,那响亮的锻磨声,响起在静寂的村庄里。
后来,社会发展了,我们使用了机器打面,再后来又有了面粉厂,麦子存到面粉厂,随吃随领,再也不用人力推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