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我是农民》的思想意蕴
2015-05-30高诗翔
高诗翔
内容摘要:贾平凹之所以有这么多优秀作品,与他丰富的人生经历,特别是往昔的知青岁月密不可分。特定的政治环境,贫瘠的北方大地,特有的农民属性影响、熏染着作者的生活观、劳动观、爱情观。农民既大方热情、节俭朴素,又自私趋利、保守自闭,看似趣味的少年记忆,其实充满着人生的荒诞苦涩和人性的劣根乖谬,一部《我是农民》道出了那个时代这个民族的特别记忆。
关键词:农民属性 文革环境 生活质量 人生态度
王玉初在《生命的长度与质量》一文中这样说道:“个人的生活质量取决于自己的人生态度,但也离不开环境的塑造。一个人,是背负过多的压力,还是可以轻装前行;是生活在社会的漩涡中,还是有一个精彩的舞台演绎人生……这些有赖于社会法制建设,以及社会文明程度建设。”同样,贾平凹的生活轨迹也离不开大环境的塑造,而生活的变化也在无形中影响、熏染着贾平凹的人生态度,所有这些都烙印在贾平凹的自传体小说《我是农民》中。
贾平凹的童年、少年有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童趣,就连读书也一样,由于特殊年代,贾平凹初中只读了一年半就毕业了,毕业之后就成了一个职业农民,当时农村生活琐碎杂乱,作者小时候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特别是对于大集市上丰富的物品,贾平凹这样描述三碗面条“我却一眼一眼地盯着锅台上放着的三碗面条。面条已经捞出来时间长了,上边的一层有些硬,旁边的长凳上有笸篮,里边是烤出的烧饼,一只苍蝇在上面起起落落。我是很长的日子没吃过这样的纯麦面面条和烧饼了,盼望着父亲能买一碗,我毕竟是中学生了,而且棣花的考生我是第三名,难道还不该奖励吗?”这充分点出了那个时代重要命题——民生,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当时最重要的物资,天灾人祸都可以让人为了粮食而活得像狗一样。
学生在文革时期是特定的队伍,他们无意识地成为了阶级斗争的一方面主力。后来两名欧洲记者与贾平凹对话,谈到真正阶级斗争应该是在欧洲,代表大资产阶级与中等资产阶级为了代表权力争夺议会议员席位,他们不理解中国为什么会将所谓的阶级斗争搞得那么火。这难道与中国是内陆国家,很少受外界影响,需要内部矛盾才能让国家这个机体动起来有关吗?而且中国的内部斗争,往往是少数菁英阶层受到牵绊,往往是为社会做了巨大的贡献的人,却要成为大多数人发泄的气筒。《我是农民》中作者家乡商镇,历史渊源很深,商鞅当年封邑在这里,秦末汉初的“四皓”也曾居住在山上。所以这里的人们也充满了悲剧气氛。另外,正如贾平凹所言,有些属性确实一时无法改变,正如文中所描述的:“人性天然使然。知识决定着人的素质,钱财可以提高人的境界。城镇的孩子与乡下的孩子智商并没有什么差别,城镇的孩子表现出来的聪明、大方、灵活是因为见多识广,乡下的孩子却因穷产生自卑、萎缩、胆怯而转变为强烈的嫉妒。人穷越是心思多,敏感而固执,愁恨有钱人,愁恨城市,这就是我们父辈留给我们的基因,而又使我们从孩子时起就有了农民的德性。当我已经不是农民,在西安这座城市里成为了中产阶级已二十多年,我的农民性并未彻底退去,心里明明白白地感到厌恶,但行为处事中沉渣不自觉泛起。”这种经历可以自省其身,发现自己骨子中的农民属性。
贾平凹的下乡生活与一般的知青有着重要的区别,正如作者所言:“在大多数人的概念中,知青指那些原本住在城里,有着还算富裕的日子,突然敲锣打鼓地来到乡下当农民的那些孩子。我的家却原本在乡下,不是来当农民,而是本来就是农民。”回到故乡的土地上,用自己涉外的经验及视角来重新审视故乡的风情与变化。正如作者的女儿问自己知青的苦难,作者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没有遇到饭店饿了一整天的饥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本质上时不一样的,孩子!”这句话点明了知青下乡与乡下的百姓所受的苦并不一样,知识青年总认为吃了很多苦,其实无非找不到饭店的饥,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农民长久的苦是有着重要区别的。作者对于外来的知青是充满厌恶之情的,如他们穿西裤,脖子上挂口罩,有尼龙袜子和帆布裤带,见识多,口才又好,敢偷鸡摸狗,敢几个人围着打我们一个。更丧人志气的是他们吸引了村里漂亮的姑娘,姑娘们在首先选择了他们之后才能轮到来选择我们。作者对于知青回城并未有什么不平衡“当征兵、招干、招工以后,城市来的知青先先后后都走了,我们回乡来的知青并没有嫉妒和做过什么破坏工作,因为天经地义,他们是应该的。这如同都是窑里烧出来的,而瓦就是用在屋顶,砖块只能砌在屋基。”
作者是农民的儿子,也曾经作为农民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农民经历写得十分生动,自己从早忙到晚只能得到3个工分,而别人可以得到6个工分,自己不满,后来队长让我和两个青年一起劳作,结果我在各项任务中都败北了,后来也就只好接受自己所获得的工分了。后来作者就只好和妇女们一起工作了,也因此获得了许多妇女生活的题材,作者是这样评价家乡的女性的:“我的家乡属于陕西南部,陕南的女人一般比男人长得好,开放、热烈、痴情又能干,这一点和陕北情况不同。陕南的民歌里男的称女的,都为‘姐姐,陕北民歌里却从来是‘妹妹。我的小说里女的差不多敢作敢为,泼辣大胆,风情万种,而男的又常常木讷憨厚保守,那是有生活依据的,是我从小就耳濡目染深深体会到的。”
生活在集体劳动的年代里,并非像大家想象得那样和谐,人毕竟是自私的,私人与公家,私人与私人之间都是存在矛盾的,而且这个矛盾是逐步走向恶化的。作者写了一件因粮食而产生的趣味故事,妇女队长不会生育。乡里的风俗,新婚的夫妇在八月中秋的夜里,家人偷偷地在其被窝里塞一个南瓜或包谷茄子,来年就可抱上娃娃。后来窝嘴的前院婆婆对安民说怎么不给六婶炕上塞些东西,后来我们几个人觉得有意思,就去生产队偷南瓜、包谷棒子、茄子塞了六婶的炕,后来发现几个伙伴都被婆婆忽悠了,这是窝嘴婆婆与妇女队长合谋侵占生产队的财物。
人生中出现的一切,都无法拥有,只能经历。深知这一点的人,就会懂得:无所谓失去,而只是经过而已;亦无所谓失败,而只是经验而已。用一颗浏览的心去看待人生,一切的得与失、隐与显,都是风景与风情。作者在文革期间的记忆充满了趣味,最有意思的是家乡中两派的斗争,渐渐又发展成了宗法斗争,主要是李家族与贾家族的争斗,如李家族的人要出大字报,揭发贾家六哥在厕所小便时嘴里说着毛主席,手却抓着自己的生殖器,是严重的恶攻行为。后来贾家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诬陷李家也同样。可见当时的生活充满荒诞。作者谈到20年后的一天,他去看医生,一位老中医在他的诊所里悬挂着一面告示牌:“土改时期不谈田,四清时期不谈钱,文革时期不谈权,改革时期不谈烦。”当然最让作者感到揪心的是父亲被揪出来了,戴上了“历史反革命份子”的帽子,开除公职,下放回原籍劳动改造。一夜之间,颜色变了,作者由一个自鸣得意的贫下中农成分的可靠青年沦为与老鸦一般黑的“可教子女”,作者的父亲原本无事的,他教龄长,为人诚实而热情,业余生活又喜欢唱几句秦腔,谁也没有怀疑他有问题,结果却是一个堂兄说曾见过我的父亲有一张穿着国民党衣服的照片,父亲因此受到牵连。因为父亲蒙冤,家里很多福利都没有了,如工资、分粮都没有了,作者也这样说:“穷困,我们是能忍受的,最难以忍受的是世态的炎凉。”父亲很喜欢交朋友,文革期间因父亲失去公职而很少往来,这也就是人的一个天性——趋利。父亲尽管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终于又改变了自己的颓势渐渐走向乐观,当然酒瘾也是此时养成的。
没有恋情的人生是苍白的,而特定时代作者的恋情充满了苦涩与趣味。作者主要介绍了两段恋情,第一段恋情作者定义为“暗恋”,文本中这样写到:“我知道我是爱上她了,我也明白我与她绝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辈分异同,宗族有仇,而我家又沦落成人下之人,但我无法摆脱对她的暗恋。每天上工的铃响了,我站在门前的土圪上往小河里看,村里出工的人正从河上的列石上走过,我就看人群中有没有她。若是有她了,陡然地精神亢奋……。”后来在文艺队中的田姓女子心中喜欢作者,后者在福印的帮助下订婚了,但后来因为升学、工作等原因,两人分手。这就是作者重点描述的两场婚姻。作者对婚姻也有一定的认识:“我迷信,我认为婚姻永远是一种缘分,甚至你一生认识谁,坐公共汽车,看电影和谁靠了座位,那都是早已注定了。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每个人其实认识和交往也就是那么六七个人,婚姻或许就在所认识的人中完成了,或许莫名其妙地远在千里之外。我也相信,人是气味相投的,而婚姻关系的产生,更是特殊的气味。”
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作者终于获得了一个考大学的机会,他意味深长地描述了自己离开家乡的场景:“我回过头来,望了望我生活了19年的棣花山水,眼里掉下了一颗泪子。这一去,结束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结束了我的农民生涯。我满怀着从此踏入幸福之门的心情要到陌生的城市去。”后来20多年,作者带着女儿到渭北平原,他指了一块土嚼着,女儿十分埋怨自己脏,她还不了解什么叫乡情。
(作者单位:江苏省扬中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