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古代普及平安的寄托

田友国

古建筑讲风水，实则是为了平安。其方法是临场校察地理，核心思想是人与大自然的和谐。从这个意义上说，先人早就具有适应自然、融合自然的生存意识。于是，他们把平安意识贯通于住宅、村落、墓地、祠堂建筑的选址、坐向、施工等宗族自身建设的核心情节之中。鲁班日：伏以自然山水，镇宅地板，抵抗一切灾难，家宅吉祥如意，家庭兴旺发达安康。

安徽：奕世坊灵动独特风景

风水给人以灵动感，因为风水学的重心是水。

安徽龙川有一条如梦如幻的水街。水街上有座胡氏宗祠，另有两座牌坊，即都宪坊和奕世坊。这座祠堂被公认为胡氏宗族凝聚力的核心体现，而龙川人民的骄傲从两座牌坊建造的那天就开始了。

龙川有一条河流，龙川村就是从龙川河边倚逸出来的。临着河边，还有一条麻石板路。

一弯民居面石板路而立，之后，便是一叠一叠的民居向后山上依次延展，从低到高，有种错落的美；黑白相问，有种色彩的美。民居翘角一如杂技，伸向空中。当地人称这样的杂技动作为徽式马头墙。马头墙有两种：两头翘起，形似宝剑的，叫喜鹊尾，是武将的象征；上方下圆，状如印鉴的，俗称朝天印，为文官的象征。这样一来，有文也有武，文武双全。另外，龙川人的屋脊也很美。每家的屋脊还能俯瞰龙川河水流动的清亮。

龙川河床上建有几座桥，多为木质，桥腿站在百年的河水中，从没打过一次哆嗦，不知是河水清亮，对它没有发生腐蚀作用，还是木质尚佳，对河水具有抵抗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木桥建设质量好，不是豆腐渣工程。又，桥体狭窄修长，临河而立。当然，也有一座石桥，叫中石桥，立在牌坊旁，于是，它就有了政治意义。中石桥已有一千多年。桥的构造有寓意，十块麻石，规整砌就。

水街是这个村的独特风景。水街路边设有许多供人小憩的靠椅，村民给它取了一个十分悦耳又叫人浮想联翩的名字：美人靠。这里的村民喝着清亮的河水，各个容颜都是美丽的。有人说，扬州的女人最美，徽州的风水最好。而龙川村的女人和风水都好，都占尽了。龙川村民认为，水是财富的象征。因此，他们几百年前就在河边造桥、设亭、建楼、树阁，然后全村植树，在水边营造出一个优美的环境，到了现在叫生态平衡，一切裸露在阳光下。唯一有些神秘感的是，幽深的巷弄，以及高高的马头墙。

上面的文字只作铺垫，要说的是水街的牌坊和祠堂，因龙川村是徽州有名的“进士村”，而村民不谋而合地认为，这与水街的牌坊与祠堂有很大的关系。

水街的牌坊之一是奕世坊，为明代兵部尚书胡宗宪而建。胡宗宪成为进士后，挥别龙川村，走上了仕途，之后到杭州就任知府，后任浙江巡按御史及总督，官至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并加少保。

奕世坊属于四柱三门五楼的抬梁式建筑，高十米，宽九米，深三米，以花岗岩为主架，以茶园石建斗拱、挂落、额坊、平板、脊兽、鳌鱼等。整座牌坊由八块石抱鼓为支点。主次楼及边楼斗拱出挑，主楼上下，鸱吻紧抱正脊，歇山式，中座仙人，四角飞翼。坊的南面，有一块“恩荣”竖匾：顶端为石雕天官，寓意是“天官赐福”；四周雕有“双龙戏珠”。

坊的北面，构成要件基本与南面相同，只是文字和装饰图案不同。如，中额坊的石雕是一条龙船，船上有文人雅士或坐或立、文武百官表情各异，另有琴棋书画，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寄托着龙川村民对和谐生活的憧憬。大小额枋雕有麒麟、雄狮、鹦鹉等禽兽，以寓吉祥。还有中石桥，长十几米，宽两米多，厚不足半米，建造得十分厚实，因为奕世坊紧临龙川河，且石桥与牌坊几乎是连体的。桥若不厚实，就没有长久的生命，更会殃及牌坊。

水街还有一座都宪坊，矗立在水街的显著位置巷弄口，是为明代胡宗明而立。胡宗明从这里出发，先后任四川参议、河南副使、福建参政、云南布政使等，脚步丈量过长江流域的大片土地。

贵州：潘氏祠德明维馨群后

清乾隆年间，一座名为潘氏祠堂的建筑竣工于一阵爆竹声中。不久，它就遭到了一次重大的劫难。这是1867年，因“反苗”，清军点燃了一把战火，潘氏祠堂被毁于一旦，龙凤山坡的半山腰上一片废墟。

1906年，高坡村的潘氏后裔重建祠堂时，为了不再让火灾吞噬庄严的祠堂，采用了四周火砖封砌，侧墙与前墙高超屋顶的方法。在这种防灾意识下，他们在祠堂两侧的前、后分别砌成三级马头墙和人字形马头墙。墙檐下约高一米石膏粉底一圈，上绘人物、花草等图案。至今，图案已逾百年，却仍栩栩如生。

从远处看，重建后的潘氏祠堂气势雄伟，与山势极相响应。近看，又给人以错落有致的美感，且有雕塑、绘画、书法等艺术以平面或立体的方式，表现着祠堂非凡的艺术品质，把人们的目光牢牢地抢去。

这座祠堂的牌楼呈“八”字形，大门门柱为方形，由巨块青石料加工制作而成的门枋，忠于职守，全天候地承载着时间的重荷。门楣上方横嵌巨大长方形青石牌匾，牌匾阴刻“潘氏家祠”四个镏金大字，周边彩绘花卉图案，外是千姿百态的人物立体塑像，组合成了难以计数的文化重量。这些栩栩如生的艺术作品，本应得到全民族的尊重，却在“文革”的失控中损毁殆尽，现只剩下一些残迹。

所幸的是，牌楼两旁半圆形石膏柱题写的对联尚未受到迫害：“大根大本昔由越府分来岁岁秋霜春露”“斯革斯晕新向高坡引翼枝枝凤翥鸾翔”，文字虽多质朴，过于直白，又少了几分文采，但叫人能产生心潮澎湃的感觉。牌楼顶二阶马头墙飞檐高翘。其中顶阶正脊弧形，两端翘角；底阶马头墙在顶阶下方两侧，一对远眺雄师分别半蹲于左右垛头。

依地势而建的潘氏礼堂呈梯状，前低后高，分三梯，全木架结构。基阶中间是由大门至前堂的青石梯。两旁对称的是小天井。石梯上方是戏楼，戏楼两柱落地，一端直接与前堂连接。前堂阔三间，四列落柱，每列四柱，为抬梁式结构。紧靠前堂的是左右厢房，中间为天井。正中一问后内柱老檐枋上，面对大门悬挂一横匾，上题“德昭花郡”四个黑底金黄色大字。厢房与天井问是进入正殿的青石梯。

正殿位于祠内最上方，也为抬梁式结构，三间落柱，有四列。外侧两列各七柱，中柱有包柱对联，披露了祖迹与宗脉。上联：“祖迹肇周南武有叔党文有岳”，下联：“宗支发黔左庙留高坡世留香”。内两列各四柱，以青石莲花石鼓为柱基，前外柱与前内柱的连接枋内侧各有一幅浮雕扇形飞龙的图案。上方分别悬挂“河阳继美”“德明维馨”黑底金黄字横匾。后墙是白底黑字的“源远流长”“根深枝茂”题词。

潘氏宗祖牌楼在正殿正中后方，宗祖牌位牌楼曾被损毁，后又修葺，现宗祖牌楼分两层：下层是宗祖牌位，依世分阶排列，牌位前方两旁各有一条彩色蛟龙绕柱雕塑，两边和上方帘叶为古典式方格图案；上层两紫柱中立“潘氏宗祖”四个立体金黄色大字，覆盖小青瓦。牌位顶为单面屋坡，盖琉璃瓦，正脊两端稍高，垂脊飞角高翘。立体双龙戏珠雕像安于正脊上，正脊正面彩绘双凤呈祥图案。

牌楼基座正面彩绘八仙过海；两侧下方是山水彩画，上方是将军征战图。

据高坡《潘氏家谱》载：北宋开国功臣潘美之孙贞周公，于熙宁初年，由山东青州府临朐县竹搭桥迁居湖南黔阳中方的荆子坪。至十四世祖崇公，有子八人，其中五子友其、七子友源、八子友证。正德元年（1506年），友源公之子嘻、玮、暕三兄弟，因逃荒，扶父母携妻子由中方迁居贵州省天柱县远口兴文里，即今潘寨。当时，友其、友证的子弟也有相随迁来同居。“厥后，年丰岁稔，或迁贵州铜仁、贵州锦屏，也有回中方”，也有迁距兴文里不远的梁头洲。正德末、嘉靖初，友源公夫妻相继去世，晾公回中方，帏公与伯父友其、叔父友证之子弟也迁梁头洲。唯嘻公仍居兴文里。嘉靖十六年（1537年），嘻公率妻子迁居龙凤山坡脚，“垦田而耕，积粟同食”，随后堂侄宗福，血侄登福、全福等相继从梁头洲迁来，后有刘氏兄弟由湖南会同迁来比邻而居。随人口增多，各公和刘氏子弟等分散“择里而分居”，后有的迁居贵州、湖南、四川等地。高坡“潘氏家祠”就是由居住在这一带的十五世祖友源、友其、友证三公之后裔共同修建的。

这是一个庞大的氏族。现有人口约三千。

四川：望丛祠二帝合荫子民

望丛祠里安睡着二帝：望帝、丛帝。

故事从洪水平息不久，鳖灵取代杜宇成为新一代蜀王开始。《蜀王本纪》日：“鳖灵治水去后，望帝与其妻通。惭愧，自以德薄不如鳖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如尧之禅舜。鳖灵即位，号日开明帝。”另，《华阳国志》载：“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望）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两者说的基本情节大致相符，概括地说是与“禅让”有关。

在古代的文字记载中，杜宇的形象大多是无才缺德，而鳖灵却有识也有才干，他治退洪水，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德才有目共睹。所以，这次权力的交接就有“禅让”之说。但另有一说是，鳖灵有谋也有术，采取极端方式，在一场宫廷政变中窃取了杜宇的王位。

先叙述“杜鹃啼血”的故事。杜宇失位后，选择“西山”作为归隐之地，他想把隐形权力也归于零。有一天，杜宇的呼吸永远地停止了，但他的生命却变成了杜鹃鸟，又称子规、子鹃。第二年春天，蜀地的天空中飞翔着一只杜鹃鸟，并以“布谷，布谷”的呜叫声提醒农人耕种。于是又有了“布谷鸟”之称。杜鹃很尽职尽责，担心农人停下耕种，它只得不停地鸣叫，哪怕满口鲜血，哪怕嗓子撕裂。就这样，山问被它的鲜血染红了，长出了一丛丛的红杜鹃。于是，就有人对杜宇表示了长时间的叹息：“杜宇曾为蜀帝王，化禽飞去旧城荒。年年来叫桃花月，似向春风诉国亡。”

杜宇的鸣叫与“教民务农”的德政，叫蜀民也很缅怀。于是，一听到杜鹃的声音，蜀民立即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望帝的灵魂又飞回来了。于是，他们以春耕播种的方式，把对杜宇的悼词写在了成都平原的土地上。另有一种心理暗示：如果杜鹃飞临到他们眼前，蜀民会条件反射一般地肃立，向古帝的魂魄致敬。这是一种民俗，怀念情绪的民俗，一直延续到了赵匡胤马鞭下的宋朝。

在古时，蜀民给杜鹃取了许多的名，说是达四十二种之多，如杜宇、望帝、匙央鸟、蜀魂、谢豹、阳雀、子蒲、催归、怨鸟、冤禽等。默念这些名，心里就会有泪花闪动，或感动。至今，蜀民还坚持认为，蜀地是杜鹃花的故乡。

蜀民对杜宇的崇敬是可想而知的。当时，各地蜀民竞相建立土主庙，各家各户无一例外地祀土地神，普遍而隆重。蜀民正是以这种方式祀奉杜宇，因为杜宇在蜀民心中是农神，是“杜主”，是需要祀奉的。后来，蜀民还在都江堰玉垒山侧修建了一座望帝祠，以纪念杜宇。据说，丛帝不幸归西后，蜀民将其葬于今郫县城南。丛帝功德圆满，尤以治水为最，蜀民怀念他，也建了一座丛帝祠，以祭祀。

望帝和丛帝之间，一个失位，一个上位；一个是君，一个是臣。风水轮流转，角色大转换。一对宿敌结怨了吗？未读过这方面的历史文字，不敢添油加醋，或施行节外生枝的想象。但庆幸的是，蜀民对前任君王和继任君王没有厚此薄彼，情感的天平也没有发生偏移，一碗水端得很平。

其实，望帝祠刚开始并不建在郫县，而建在灌县（今都江堰市）。这得感谢两个人。南朝齐明帝时，刘季连被派往益州担任刺史，他做的一件大事是，将望帝祠从灌县迁回郫县，因为郫县是杜宇的故都。刘季连按自己的构想，让望帝祠与丛帝祠相邻，形成双祠并峰的格局。宋仁宗康定二年（1041年），郫县知县赵可度从文化的角度考虑，发展了刘季连的思路，将两座帝祠合在一起，形成二帝合祀的局面。杜宇、鳖灵这一对昔日的君臣，无论当年有多少恩怨，他们都以祖先的名义，并肩在一起，接受后人连绵不断的祭祀。对望、丛二帝的祭祀一直沿袭到了清代。道光十二年（1832年），清政府规定，每年三月初三和九月初九为祭祀望、丛二帝之日，列为成都府祀制度。

望丛祠正中有一巨石，刻有“望丛祠”三个大字。其建筑风格与其他祠庙不同，正中没有大门，而是在两端各设一对门。在蜀民心目中，望、丛二帝功绩同等，地位同等，礼尊也应该平等。于是，就有了这种两端设门的独特布局。东祠祀奉杜宇，因其催民耕种，门书“功在田畴”；西门祀奉鳖灵，门书“德垂揖让”。另外，望丛祠还有一个特点是红墙环绕，连三丈多宽、一丈多高的大照壁也不例外。

望丛祠内，有两座高大的封土堆，一座是望帝陵墓，一座是丛帝陵墓。丛帝陵陵基由青石条垒成。陵前，立有一墓碑，上书“古丛帝之陵”五个大字。望帝陵也有一长方形墓碑，上书“古望帝之陵”五字。自望帝和丛帝在郫县进行峰会对话以后，南北朝的蜀民就开始纷纷到此上香，并创造出一种新的祭拜仪式，就是唱山歌。久而久之，形成了独具地方特色的望丛歌会的风俗。

浙江：有序堂三阳开泰呈祥

浙江建德新叶村的叶氏家族，对风水抱有始终不渝的执着。为了寻找最佳的风水宝地，他们将叶氏总祠易址了三次，最后请祖先安居在村外东侧的小高地上。这是浩大的举迁，是对祖先的一种情怀，或境界。

叶氏总祠的定位特别，它突破了千篇一律的坐北朝南，选择了面向北偏东。这需要胆略。也许，叶家看重的是正对着一座较高的主峰。四公里之外有三峰山，另外两峰略矮，向主峰倾斜。选择此地，似有与众不同之匠心，但对这样的山势格局，叶家的联想是，主峰是母亲，另两峰是儿子，偏簇主峰的身姿，一如儿子孝顺母亲。中国有“三纲”，其中之一便是孝。叶家祖庙的选址虽是家族的行为，却正对应了宗法制度的孝道。

自从叶氏总祠坐落在这里之后，叶氏宗族就兴旺起来了。在新叶村，叶氏分两大支：一支为里宅，一支为外宅。外宅派的总祠叫有序堂，它正对着的朝山是圆锥形的。在风水学上，圆锥形的山峰似毛笔尖，于是，有了一个很文气的名：文笔峰。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山峰的东侧，出过一位大理学家叫金仁山。于是，有人管这个名人的故里叫“道峰山”。

然而，不知何故，里宅派的总祠风水不大好，以致没落，甚至可能已经没有后人。外宅派恰恰相反。新叶村西边是砚山，山上有巨大的崖壁。于是，村民便在有序堂前挖了一个很大的泮池，半月形，叫“砚池”。道峰山倒映在砚池里，就成了“文笔蘸墨”的风水格局，也就有了文运亨通的象征。从道峰山到有序堂，要经过三道小山冈。风水先生说，这是三道诰命。巧合的是，外宅派后来真出了三位重量级的人物，都受到诰命封赠。于是，富有联想思维的村民说，是他们拉动了整个外宅派的兴旺。后来，有序堂实际上代替了叶氏总祠的地位。

叶氏总祠并不在新叶村内，它在村外，对村落的布局影响也并不大。有序堂不同，它决定了村落的布局。由于要保护它面前直抵道峰山的一大片农田不被占用，民宅和“厅”就只能造在有序堂的左右和背后。有序堂朝北，它和道峰山之间是一片农田，没有房屋的遮挡，所以，有序堂从早到晚对着阳光灿烂的道峰山南面。于是，阴阳先生说，这种风水叫“三阳开泰”，即对着朝阳、午阳、夕阳，大吉大利。

作者单位：幸福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