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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詹姆斯眼中的“美国式纯真”复杂内涵

2015-05-30刘宇

作家·下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文化冲突

摘要 出生在美国后旅居欧洲的亨利·詹姆斯对欧美文化有着深入而独特的理解,两者之间的差异与冲突成为他文学作品创作的源泉。在他的作品中,代表美国本土文化的“纯真”不再是善良与美德的标志,而是具有复杂内涵的概念:率直、矛盾、冲突和自我封闭。从文化冲突的视角下,“纯真”在促使美国人开始欧洲文化之旅的同时,因为对自我的封闭与文化的保护,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们接受欧洲文明的可能性。

关键词:美国式纯真 自我封闭 文化冲突 欧洲文化

美国文明与欧洲文明之间的差异和冲突一直是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整个创作生涯的重大主题。他以其细致入微的描述、丰富的想象、优美的语言和独特的感受使世故的歐洲人和纯真的美国人的形象成为英国文学经久不衰的话题。虽然詹姆斯在海外生活多年,然后加入英国国籍,取得了全面而深刻的对欧洲文化和传统的认识,作为一个出生在美国的作家,他对19世纪末20世纪初准备走向世界的美国人的文化特点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在詹姆斯的小说中,冲突是由传统和价值观之间的差异引起的,他关注这个冲突已经从外部情节转向内部精神世界。在他看来,“纯真”已促使美国人开始向文化丰富的欧洲学习,而正是这种“纯真”限制了他们真正接受欧洲文明。如果说,在詹姆斯早期的小说,“纯真”体现了美国文化的单一和单一背后的美德,那么“美国式纯真”在欧洲文化之旅中的消极作用在詹姆斯后期的小说更为明显。他还采用以人物的意识为中心,许多不同的人物意识不断变化的描述方法使客观的情节通过几个角度反映出来,因此美国“纯真”已经变成了一个复杂的概念。

“纯真”作为美国人的特性,一直贯穿于詹姆斯的小说作品。在他后期的小说中的美国人同他早期小说里的美国人一样,也相信没有个人经历和缺乏历史积累的美国背景是他们可以自由地选择和接受对他们有益的异国文化这样的独特优势。然而,在亨利·詹姆斯后来的作品中,“纯真”不仅仅是一个简单而有意义的概念,而是一种有着多种面的客观现象。“纯真”既意味着单一,所有的文化都接受,可塑性强,也意味着缺乏经验,毫无阅历,容易受骗;既意味着纯洁不堕落、具有美德,也意味着过于拘泥于简单的标准而无法真正品尝生活。“纯真”是詹姆斯后期小说里一个复杂的概念。这些美国人与欧洲人不同,由于历史短,他们不需要承担传统的沉重负担。对民族历史和个人经验缺乏的美国人站在纷繁的世界面前,不免感到孤独,于是只能依赖那一点道德标准,《金碗》中的麦琪认为道德立场是成功的关键。当她发现丈夫和夏洛特有染,她本能地说她是受害者,但她也可能陷入不利的境地。如果她揭穿秘密,她将失去“纯真”,获得邪恶的“知识”,因而错过抗争邪恶的机会。麦琪认为只有坚持正义,罪恶会被铲除,然后自己和罪犯都会被拯救。虽然这是酷刑,她始终保持着她那纯真的形象:缺乏社会经验,完全不知道她的家庭发生了什么。这使得夏洛特和她的丈夫陷入一个不道德的境地。或许他们有值得同情之处,但他们的通奸行为不可避免地伤害“无辜”似乎毫不知情的麦琪。虽然最终借助对自己处境的分析认识和有力的道德立场的麦琪赢回了丈夫的心,拯救了她的家庭,但“纯真”的麦琪不知道她的家庭悲剧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对于善与恶的简单理解。

另外,《鸽翼》中身患绝症的美国姑娘米莉在生命进入倒计时之际,到欧洲游历。一到英国,米莉就对截然不同的欧洲文明开始着迷。对于“纯真”的米莉而言,英国社会的一切都是变幻莫测而有趣的。她对于英国社会的看法从她对凯特的评价中可以看出,凯特的伪善在她心目中并不是缺点,而是由于他们的不同而造成的,凯特的野心在她看来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魅力。她评论道:“这个姑娘还有许多其他绝妙的特点,至少她有点蛮横,还没有人能与她相配,难道不是因为这,她才具有一种野性的美甚至一种奇妙的魅力?”米莉从未想过去分辨是与非,并不是她没有道德标准和辨别是非的能力,而是对于她而言,道德应该是大家默认的游戏规则。米莉没有发觉丹舍尔和凯特的奸情,也从未想过自己视为人间真情的婚姻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圈套,她像一个圣洁的白鸽女神,她的世界里并没有罪恶这个词。故事结尾,当米莉发现骗局后,她才意识到生存的前提已经不存在或者从未存在过,她便开始失去活下去的理由。因此,可以看出,这两部小说里的美国人往往将道德视为指导自己行为和评判别人的首要准则。

美国人依靠的浅薄的道德标准很容易使自己进入危险的情况。一方面,由于这种无用的纯真,他们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所以他们感觉不到周围事物的邪恶性和现实生活中的复杂性。另一方面,在他们对罪恶固执和僵硬的理解,往往把贸然将那些不符合他们心中的幻想的一切都视为罪恶。在那一刻,他们觉得现实是邪恶的。所以他们选择逃避或不去面对它,或他们自诩为是正义的使者,致力于铲除邪恶,让世界恢复美好。总之,他们拒绝接纳各种复杂的现实。这些美国人对现实是注定不能形成一个全面而深刻的理解的,这也就决定了他们只能沉浸在美好的想象和自我封闭的世界。

米莉始终停留在一个幻想中的美丽世界里。故事高潮时,文中描述道:“对她而言,最浪漫的事就是永远坐在其中,作为女主人她会总是呆在里面,而这个想法慢慢地变成具体的画面,在这画中她悬浮在神圣洁净的空中,空中的她能听见水波撞击石头的声音,但永远也不会掉下来。”明显地暗示了米莉的纯真幻想使她陷入了这样一番境地。这其中传递的意象贯穿整个小说。这里所说的水象征着米莉所处的社会,人们像水一样逐渐围困淹没米莉。米莉是在一个石头做成的宫殿里,而她却觉得坐在这里是一件永远浪漫的事,她沉浸于她所臆想的美妙水声中,却不知自己即将被洪水淹没,呼吸着并不存在的清新空气。与米莉不同的是,麦琪不是生活在自欺欺人的想象中,而是停留在父亲为他们父女俩所缔造的自我封闭的世界里。麦琪的父亲亚当是个典型的美国人,他将一切思想都理想化。亚当试图将权力和艺术品位放在一起,他到处收集艺术品回国办博物馆,他认为这是最完美的结合,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崇拜。亚当让麦琪与有着意大利贵族风范却穷困潦倒的亚美利加结婚,他认为他们既拯救了这件欧洲“活古董”又丰富了他们的收藏。此后,他们又收集和拯救了同亚美利加一样情况的夏洛特。而在各种社交场合,这对父女总是将出入社交场合的机会让给夏洛特和亚美利加。这样奇怪的家庭格局使麦琪在遇到困难时总是求助于父亲而不是丈夫,她始终不能正确处理家庭关系,从而放弃了妻子对丈夫的责任。麦琪继承了父亲理想化的认知世界的方式。这一切使曾是恋人的夏洛特和亚美利加最终旧情复燃。由于麦琪将自己封闭在一个自认为理想的完美世界里,这使她无论是在与丈夫的关系里,还是与夏洛特的朋友关系里也永远处于居高临下。当麦琪发现他们的关系时,她固执地认为自己要做的就是消除夏洛特的影响,将亚美利加拉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因此她不与自己的丈夫进行深入的交流,也没有考虑夏洛特的情感需求,从而她也更不知道自己对于这场家庭灾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麦琪自以为是正义的使者,她侥幸的胜利并非对现实的深入理解,而这种胜利还很可能使她机组生活在封闭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正是由于这种包含在“美国式的纯真”里的矛盾意义,使詹姆斯小说中的美国人始终对欧洲保持双重的态度——冷漠的热情。一方面,他们意识到他们没有足够的经验而生活简单,他们渴望拓展自己的视野和经历,所以接受欧洲文化熏陶,这对个人或个人所代表的国家是不可避免的过程;另一方面,他们害怕,不愿意甚至不能接受欧洲文化和现实生活。因此,他们自觉或违心地沉浸在丰富多彩的“纯真”的生活里,因此他们无法用外来的文化来填补自己的文化空虚。这些美国人不得不将欧洲文化量化成可以触及而又不会伤害他们的道德与想象的具体事物。

纷繁的欧洲对于富有但时日不多的米莉来说只不过是一部戏剧。米莉在生命终结之前只希望可以坐在自己的小舟里欣赏欧洲的风景,她也就了无遗憾了。米莉乐于漂浮,而不知道积极地划船前进。米莉对欧洲的这种态度使她注定难逃厄运。至于麦琪和她的父亲,把欧洲视为文化的瑰宝,而了解这个瑰宝的唯一方法就是占有它。他们来到欧洲是为了收集一个欧洲古典玩具。“他似乎已经被一些旧硬币的浮雕吸引,黄金纯度不再,加盖光荣的武器,中世纪的,奇妙的,它仅仅在现代变化的‘价值,君主和半冠,将是足够大,但对它,因为有更好的使用它这样的方式,所以碎片是多余的。”可以说,潜意识中麦琪对待亚美利加的这种态度,决定了她不能解读她丈夫的内心世界。

在詹姆斯笔下的美国人对欧洲的双重态度使他们无法正视欧洲,也无法理解现实的复杂性。所以当现实逐渐呈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些美国人回到他们自己的梦想或者自我封闭的世界,而不是争取机会接触世界,这都是因为他们的美国式“纯真”。

米莉在《鸽翼》中有一个象征性的动作“面向墙壁”,意味着她拒绝接受现实丑恶的一面,放弃继续生活的希望。在《金碗》结尾,麦琪一句“我成功了”宣告赢回了她的丈夫,但不是最后胜利的标志。但是麦琪满足自我封闭的精神世界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冷漠造成罪恶的产生,理想的麦琪没有或也不愿意明白现实的复杂性。

在詹姆斯后期的小说中,欧洲是一个复杂现实的替代品。其由于历史的沉淀,欧洲显得纷繁复杂,多样的生活方式和道德标准混乱一团。在这个扑朔迷离的世界上,米莉和麦琪带着“美国式的天真”用理想和简单的标准来判断世界,它往往会导致自我欺骗,最后他们的幻想破灭。坚持理想标准意味着放弃接受现实的机会。同时,他们也被現实所拒绝,成为永远不会成熟,永远“纯真”的美国人。

注: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基金项目,项目编号:CSQ15009。

参考文献:

[1] Bradbury,Nicola.Henry James:The Late Novels.Oxford:Clarendon Press,1979.134-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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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ames,Henry.The Golden Bowl.Hertfordsshire:Wordsworth.1995.Wings of the Dove.New York:W.W.Norton & Company.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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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egelin,Christof.The Image of Europe in Henry James.Dallas:Southern Methodist University Press,1958.

[7] 陈湛妍:《亨利·詹姆斯作品的情感力量——对〈鸽翼〉中米莉多重性格的分析》,《南华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年第6期。

[8] 丁璞:《论亨利·詹姆斯小说中欧美文化冲突的内涵》,《江西社会科学》,2009年第6期。

[9] 王珊:《亨利·詹姆斯的〈金碗〉:婚姻的寓言》,《外国文学》,2004年第6期。

(刘宇,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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