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写本《漂海录》俗字类型分析
2015-05-28周玳
摘 要:在全面调查韩国写本《漂海录》俗字的基础上,对其中典型的俗字进行分类研究,探索汉语俗字在韩国的传承规律以及变异特征。
关键词:韩国写本 《漂海录》 汉语俗字 韩国俗字
张汉喆[1]的《漂海录》,是创作于1771年的韩国汉文小说,书中以第一人称描述了其一行二十九人在海上五个多月来出生入死的传奇经历。本文以《漂海录》写本为基础语料,对《漂海录》写本的俗字类型进行初步归纳整理,同时,联系中韩俗字文献资料,对部分俗字进行调查分析,以探究汉语俗字在韩国的传承规律和变异特征。
一、符号代替
对结构复杂的构字部件,俗字常常用书写简易的部件去替代,用既不表音又不表意的简单符号来代替汉字的某些部件,以利于便捷有效地记录语言。在《漂海录》中出现的大量此类俗字,可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一)“”字符号
“”字符号是俗字符号代替中十分常见且典型的一类,可代“雚”“离”字等。举例如下:
1.覺→斍
“若使舟人平明见斍,则必将惹起一场哭泣,莫如先事而诱之也。”
覺字上半部分笔画多且较复杂,故用“”字符号替代,方便书写。
2.離→
“即见倭人相与喧噪,而语音侏,不可晓也。”
以“”字符号代替“离”部件,此种写法较常见。如《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古今杂剧》中的此种字形,“離”俗作“”;[2]《韩国俗字谱》收录的是《海东野书》中的此种字形。[3]
3.勸→
“遂邀余坐庑下,而使素服美娥进食于余,倾壶而之。”
以“”字符号代替“雚”部件,此种写法也很典型。如《韩国俗字谱》收录《古今笑丛》中的此种字形。
4.觀→
“雷声电影,轰烨于黑云之中,鲸鲵鼋鼍之族,踊跃奔突于波间,诚人世间所未见之壮也。”
如同“勸”作“”,“觀”俗作“”,由此可见,以“”字符号代替“雚”部件,是一种普遍规律。如《韩国俗字谱》收录《海东异迹》中的此种字形。
(二)“又”字符号
“又”字符号可用作重文符号,也可代替一个字的复杂部分,起到简省作用。举例如下:
1.雙→
“噫,余幼而孤,养于梧堂,膝下钟爱甚笃。”
“雙”字上半部的两个“隹”字重复,故简省其中一个,变为“又”字符号。如《韩国俗字谱》收录《选谚篇》中的此种字形。
2.罔→
“恩未报,修夜隔纸,余非木石,非不摧肝裂肠,情理极,而所以矫情抑怀,不示几微色于人者,莫非慰众心而得死力之计也?”
“罔”字将中间复杂部分简省为“又”字符号。如《敦煌俗字典》收录的《御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宣演卷上》云:“恭申极,俯効忠勤者也。”[4]其中的“罔”字即为此种字形。
3.觀→覌
“覌音之残魂余灵,亦岂能鞿羁彼物,拥护此船耶?”
“觀”字的左半部分既可以用“”字符号替代,也可用“又”字符号替代,都十分常见。如《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通俗小说》《白袍记》中的此种写法,另外,《俗书刊误》云:“觀,俗作覌。”
(三)“”字符号
以下三例中,“”字符号代替对称性部件。举例如下:
1.變→
“良久,日隐重云,楼阁之形,成万堞层城,极目横亘于银波之上,逾时而廓开,无所覩矣。”
“變”字上半部的两个“”重复且对称,故改用“”符号代替。如《韩国俗字谱》收录《海东异迹》中的此种字形。
2.蠻→
“又念弱妻孤孩,何以延活,若蒙天佑,使凤得无病而成立,则先人之祠可托,而海之魂可招矣。”
类同“變”,“蠻”俗作“”。可见,用“”字符号代替重复且对称的部件是个可以类推的规律。
3.藥→薬
“暮时,齐会幕所,细剉山薬,糅之以米榖少许,炊作饔飱,味甚适口,生鳆则烹之鲙之,人皆随量而饱。”
中间部分的两个“”用“”字符号替代,同样,“樂”字也可俗作“楽”。
(四)“リ”字符号
“リ”字符号可以代替许多汉字偏旁,在韩国文献中较典型。在《漂海录》中,例证不多,举例如下:
發→
“浦边有数三人,相与偶语于暗中曰:‘明日必逢好风而船矣。”
“發”俗作“”,在韩国文献中较常见。如《韩国俗字谱》收录《野录》中就出现过此种字形。
二、简省部件
汉字总是由繁到简发展变化的,简化是汉字发展的基本趋势,字形的简省便成了古今文字演变的主流。将不重要的部件删去或简化即简省部件。举例如下:
(一)價→
“才裕睨而视士廉曰:‘不纳于张郎子,而给汝捧耶?”
“價”字俗作“”,省去“貝”字。如《韩国俗字谱》收录《海东异迹》中的此种字形。
(二)時→
“而当其,舟船踊跃,进退闪忽不定,而惟意跳下,适会挂身于屿头者,不亦异乎?”
“時”俗作“”,这一变化有一个中间环节,“時”先俗作“时”,再变成“”。可见汉字简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三)職→
“吾固知世无性恶之人,而若夫有善有恶之不同,由所养所习之有异也。”
“職”字简省中间部分,俗作“”。如《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的《列女传》等书中有此种字形。
(四)鹽→
“但船中所储酱垂乏,奈何?”
“鹽”中的“”部分复杂难写,换写成“右”字,简化了部件。
三、合并相同或相近部份endprint
有些汉字的内部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相同或相近的构件,俗文字往往把这种相同或相近的构件予以合并。举例如下:
(一)險→
“盖此时风高海,远涉极危,欲待四五月风和而涉海,故托以赴京,不欲乘船也。”
《说文解字》云:“阻难也。从佥声。”“險”字中的“”构件重复,故合并在一起。
(二)驗→
“夫鹿者,山之兽,其为生也,食野之苹,或饮于池,此则岛有泉溪之也。”
类同“險”字,此种变异规律在韩国文献中比比皆是。如《韩国俗字谱》收录《於于野谈》中的此种字形。
(三)撿→
“点同舟之人,则李昌成、俞昌道、金顺起、金七白、金才完、梁允夏并余与金瑞一八人,则得蹑阳界。”
类同“險”字,此字形在《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的《取经诗话》中有出现。
(四)嬰→
“殆如日暮中途,儿失母,而莫知所向也。”
将上半部分两个貝字的“”部分合并共用一个“”。
四、改形声为会意
在俗字传承变异过程中,既有改会意为形声的字,反之也有改形声为会意的字。举例如下:
(一)逃→迯
“耽罗人贞一等,漂到巨人岛,为岛人所刧留,迯躲生还者纔七人,此则在东史矣。”
“逃”原是一个形声字,将声符“兆”换成“外”字,成了生动形象的会意字。《韩国俗字谱》收录《记话》中有此种字形。
(二)幕→
“暮时,齐会所,细剉山药,糅之以米榖少许,炊作饔飱,味甚适口,生鳆则烹之鲙之,人皆随量而饱。”
“入”代替“莫”,盖源自“”字。“”是“墓”的俗体。《韩国俗字谱》亦收有“慕”的俗体“”字。[4]此字形在《韩国俗字谱》收录《选谚篇》中有出现。
(三)覓→覔
“二十六日,阴,平明见船在水天之间,四望沧波,无一点岛屿,即覔指南铁以占四方,则东北远天有一带云气横障,而俄而日出云卷,乃一抹远山,杳然如眉。”
“不见”即“覓”。此字形在《韩国俗字谱》收录《海东异迹》中有出现。
五、讹俗更代
汉字在传播过程中,因为书写关系,在笔势或部件方面往往会产生局部变异。[5]举例如下:
(一)歸→
“今以直向济州,为言可知其怀土之切,心如矢也。”
“”为六朝俗字,讹作“皈”。在韩国文献中则作“”或“”,又讹变为“”或“”。[5]该字形在《韩国俗字谱》收录《溪西野谭》中有出现。
(二)貓→
“鼠之大者,如而累累然出没于岩穴间。”
“貓”讹变为“”,犹如“庙→庿→庙”,经见于韩国文献。[5]
六、变换结构
俗写文字对字形结构不太讲究,偏旁易位的情况时有可见。事实上,许多俗字就是通过变换结构的方式形成的。举例如下:
(一)仙→仚
“或起拜向汉拏而祝曰:“‘白鹿仚子活我活我,诜麻仙婆活我活我。”
将单人旁移动至“山”的上方,见于《韩国俗字谱》收录《选谚篇》中的用例。
(二)胸→
“余则明知有必死之理,虽外作泰然之色以自宽,抑而心地抑塞,膈烦躁,频索水饮,以至眼花赤如血。”
《龙龛手镜》云:“、胸,二同。”即“”为“胸”的俗体。
七、笔划易写
在汉字形体演变的过程中,由于人们对笔势和字形结构的不同理解和安排,同一结构的字却会产生不同的书写形式。这类字,区别于异构字,往往称作异写字。举例如下:
(一)恩→
“其能拯我于水火之中,措我于袵席之上者,岂非我皇明再造藩邦之耶?”
《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取经诗话》等书、《韩国俗字谱》收录《溪西野谭》中都出现过此种字形。另外,《敦煌俗字典》亦云:“恩”字亦多作“”。
(二)咽→
“已而水村鸡唱,东天向曙,握手相别,哽不能语矣。”
《说文解字》:“,嗌也,从口因声。”该字形在《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的《东牕记》《韩国俗字谱》《海东野书》中都出现过。
八、声符同音或近音替换
有些通过改换声符的方式产生的俗字是声符同音或近音替换的结果,而与音变或字形繁简无涉。[6]举例如下:
(一)覆→
“且维楫尽失,倾可虑,安得以涉万里之海,泊中土之岸乎?”
“覆”字从“复”得声,“”字从“伏”得声,以音近且笔画少,故易“覆”为“”,而成俗字。如《宋元以来俗字谱》收录《目连记》等书中的此种用例。
(二)飯→飰
“命聚雪以贮于水桶,又煮雪得水,做飰而食,夜已深矣。”
《龙龛手镜》云:“飰,通;、饭,二正。符万切,食也。”“飰”的声旁和整个字的字音似乎很有些距离,其实不然,“反”“卞”上古音同属元部,读音颇为接近。
(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承蒙何华珍老师悉心指导,谨此致谢。)
注释:
[1]张汉喆:耽罗(今济州)人(1744—?),号鹿潭居士,朝鲜后期文士,本贯海州,出生于济州岛涯月里,儒学出身,济州入岛祖张一就的七代孙,于朝鲜英祖四十六年(1770)十月中乡试,五十一年(1775)廷试文科及第,历任假注书、学谕、学正等职,后出京任江原道祥云察访,歙谷县令,官终平市主簿。《漂海录》即据他中乡试后,赴京会试途中的一段经历写成。
[2]刘复:《宋元以来俗字谱》,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57年版。
[3]金荣华:《韩国俗字谱》,Seoul:亚细亚文化社,1986年版。
[4]黄征:《敦煌俗字典》,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5]何华珍:《俗字在韩国的传播研究》,宁波大学学报,2013年,第5期。
[6]张涌泉:《汉语俗字研究(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
参考文献:
[1]易熙吾.简体字原[M].北京:中华书局,1955.
[2]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3]何华珍.日本汉字和汉字词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4]韩江玲.韩国汉字和汉字词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
[5]李圭甲.高丽大藏经异体字典[M].Seoul:高丽大藏经研究所,2000.
[6]王宁.汉字构型学讲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
[7]王平.韩国写本俗字的类型及特点[J].中国文字研究,2011,(15).
[8]河永三.韩国固有汉字国字之结构与文化特点[J].中国文字研究,2005,(6).
[9]河永三.韩国固有汉字比较的研究[J].中国语文学,1999,(33).
[10]姚大勇.张汉喆《漂海录》述介[J].古典文学知识,2013,(1).
(周玳 浙江杭州 浙江财经大学人文学院 3100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