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历史化的典型文本
2015-05-28滕艳
摘 要:进入新世纪以来,与时代形成对应关系的长篇小说创作发生巨大变化,文体出现“向内转”的趋势。《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研究》作为一部顺应时代文学需求、颇具理论建构价值的批评专著,具有史论兼容的著述性、学术内涵的创新性、个案透视与理论建构的互补性等鲜明特色,是当代文学历史化的典型文本。
关键词:《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研究》 著述性 创新性 互补性
新世纪以来,青年批评家晏杰雄敏锐地关注长篇小说的最新发展,追溯长篇小说的历史渊源,致力于从文体角度考察新世纪长篇小说的内在规律和美学品格。其新近出版的专著《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研究》(作家出版社2013年版,以下简称《文体研究》)对这一时期中国长篇小说的文体发展脉络、总体新趋势、美学规律、微观表现以及代表作家作了系统而深入的总结和评价,其中很多创建性的思考是长篇小说文体研究的新成果,为解读新世纪长篇小说和建构现代小说理论提供了有益启发和借鉴。概括说来,该书有以下几个鲜明的特色:
一、史论兼容的著述性
长篇小说自新世纪以来,涌现了难以计数的优秀作品,产生了类似拉美的“文学爆炸”现象。阅读和积累这些作品以及相关资料本身就是一项繁复而又艰难的工作,况且还要廓清长篇小说文体的一些基本问题,研究起来实属不易。为了解决这些困境,作者选择了在“特定历史”框架下构建理论体系,将研究对象和范围最终锁定在“近30年”,按社会历史发展阶段,从具体作品出发,以点带面,把纷纭复杂、丰富多彩的文学现象细细梳理成条理清晰的历史线索。如书中第二章作者将长篇小说近三十年的文体演进流程分为三个大阶段,即“1980年代:文体意识的萌发时期”“1990年代:文体意识的扬厉时期”“新世纪:文体意识的沉淀时期”。并提炼了这三个时期具有代表性的长篇小说创作现象,结合现代个体体验,力求从理论上对长篇小说的整体特征进行科学、准确的概括与阐述,从而给著作研究提供清晰的逻辑线,给人一种严谨、有序的整体观。在这种史的结构和阶段性的描述总结中,我们了解到的不只是三个十年的片段,而是有诸多内部联系的素材构筑起来的理论体系。与此同时,作者还对每一阶段,每一时期的重要作家、文体现象、规律进行了精细阐释与点评。在“新世纪:文体意识的沉淀”一节中,作者将长篇小说的发展置于新世纪广阔宏大的社会背景下,从文体意识演变这一极具散发性的视角出发,紧扣文体自身的衍化生成,分别论析了雪洪的《大漠祭》、林白的《万物花开》等作品的文体特点,静态考察作品的外部结构特征,动态探究作品文体演变的进程,全面而深刻地总结现实社会与新时代对文体变化的影响,从而探寻新世纪长篇小说的“内秀”之途。充分表现出作者对当代社会文化主流以及文学发展主旋律的热切观注。
虽然本书评述的重点是新世纪长篇小说的文体问题,从整体上突出“新世纪”在长篇小说文体上的烙印,阐述长篇小说文体“向内转”的核心观点,同时重点评释“新世纪”的创作实绩,但并不等于忽略新世纪以前的长篇小说文体研究,否则将是一部“史”意识缺失著作。作者对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文体特征的资料爬梳整理和较为公允的评价,不仅让人一览中国“近三十年”长篇小说文体的全貌,也能看到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在其中耸立的地位。“文学自身的发展,并不受世纪转换的影响,因而进入新世纪以来的文学,毫无疑问,是20世纪90年代文学的一个自然的发展和延续。”一直以来,80年代长篇小说文体问题是个被忽略的问题,学界普遍认为长篇小说的变革是到90年代才开始的。而晏杰雄却认为“长篇小说的文体变革80年代就有了,长篇小说作家已经有意无意地开始艺术探索,只是当时表现不太明显,文体中的现代成分比例比较小”,事实上,“80年代是近三十年长篇小说文体演变的起点,是一个源头,是事物的开端”。作者吸取了过去“文学史家常常是作家论的集合而缺失史的通识”的教训,致力于宏观的史识,从大处着眼,将每个时期的发展置于浩瀚的文学史发展进程中,凭着优秀的艺术直觉,探寻其本质,论断精审。因此,成功的专著往往既渗透历史内涵,又蕴含时代精神。
二、学术内涵的创新性
《文体研究》以“史”为线索,以“理论建构”为灵魂,形成了丰厚充实且富有原创性的学术内涵。学术的意义不仅在于揭示已有的事实,更在于对已有的事实进行深层次的科学、理性的分析,并得出有别于他人的真理性认识。在这一方面,《文体研究》进行了一次值得充分肯定的学术攀登。
《文体研究》占有极其丰富、翔实的历史资料,其中包括各个时期特别是新世纪以来长篇小说作家作品及其相关创作与理论现象,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理论框架。首先是总的理论概述,解决了长篇小说文本的基本范畴问题后,对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的发展给予宏观的把握,简明扼要地总结出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的整体特征表现为“内在化:成熟之象”“本土化:救赎之途”“混沌化:理想之境”。其次是微观的理论剖析,这是《文体研究》的基本实体。作者认为最集中最直接体现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特点的是“向内转”趋势,从这个核心观点出发,本著将长篇小说文体的基本范畴离析成“叙述”“结构”“话语”三个部分,分别在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详述。
又如书中指出,小说文体的意义之源是“人造物”。从叙述活动的流程来看,我们一般认为“结构”是“叙述”的起点与归宿,完全可以归入“叙述”范围。但作者认为“由于它集中体现了文体的‘人造性和‘人为性,具有独立研究的价值,笔者还是把它单列为一章”。作者在本书中既清理了过去对长篇小说文体认识的局限性,又在崭新的价值坐标上对传统创作、观念和定论进行再次“阐释”,从而有力地还原了新世纪长篇小说的文体内在本质。作者激扬文字,处处不乏真知灼见,也深刻凸显了其殚精竭虑的理论创新。
同时,由于本书的研究是“新世纪”时期,而当下创作又总在不断发展和延伸之中,为了使论著内容充实、新鲜,尤其是其观点更为科学、准确,作者也以跑步的姿态尽量紧跟时代节奏,追求材料的及时性,洞察层出不穷的新文学现象。在此书中,作者把“新媒体文学”“网络作家”“网络长篇小说”等新鲜血液注入研究领域,诸多相关数据材料追踪到2012年。尽量不留“遗珠”之憾,努力避免因短视、狭视而至的浅薄与轻率。正是立足于史料的全面与新鲜,作者提出的论点才深刻有力并催生了较多新的理论发现。endprint
三、个案透视与理论建构的互补性
过于宏大的命题往往会使我们的研究显得空虚,而过于微观的探讨又显得琐碎。晏杰雄在研究过程中巧妙地将两者结合,无论是对文体理论的建立,还是梳理发展脉络,都进行了充分的个案实证。作者洞察和建立“理论”与“作品”之间的联系,对人们耳熟能详的文献资料进行冷静思考,深入研究,反复分析比较,努力发现有价值的质素和规律。
《文体研究》中对长篇小说的个案透视,从八十年代“文体意识萌发时期”的代表作家开始一直延续到“新世纪”。在个案透视中完成理论建构,在理论阐释中对典型作品进行条分缕析,个案分析与理论建构互证互补,形成有机的逻辑过程。如在“新世纪长篇小说的叙述减法”一章中,作者在探寻新世纪长篇小说的视角新动向时,论析了莫言、李伯勇、刘庆、李洱、叶广芩等十几位代表作家的作品,对眼花缭乱、杂乱无序的创作现象进行典型细致的个案分析后,归纳出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形态的新变表现是“视角的全知化和综合化”。
而对于长篇小说文体特征的理论设定,作者首先立足于已有的代表性观点,然后分析比较,大胆进行理论预设,同时又将其反馈于当下的文论体系、具体代表作品中进行互证,从实践上升到理论,再用理论来检验实践创作,因而所得出的理论说服力较强。例如,作者提出“长篇小说向内转”的观点,首先他借用了八十年代文艺理论家鲁枢先生提出的“向内转”的文学概念,以审慎的态度加以分析,作了认真仔细的研读与揣摩后,选取了符合“新世纪”长篇小说文体特点的妥当之处——表现内心世界的趋向。将之具体化为文体演变的总趋势。并分别在贾平凹的《秦腔》、毕飞宇的《平原》《玉米》、阎真的《沧浪之水》等作品中加以仔细分析,动静结合地论证了文体“内在化”的三个具体表现,做到了发他人所未发,言他人所未言。这样的研究方法,使个案在广阔的整体研究中更显深刻厚重,而有典型个案支持的理论体系将更备概括意义。
此外,在《文体研究》中,作者对某些有争议的问题或焦点问题进行了理论研讨。例如,书中提出“新世纪长篇小说向内转”的核心观点,对于很多不讲究“文体”,甚至根本不懂得“结构”的部分小说来说,这个观点是否还适用就引起少数人的质疑。不管这种观点是否得到理论界的一致认可,单凭这种敢于独立提出个人见解的勇气和学术创新意识,就值得肯定和学习。因此,这本专著在体现科学性和体系性的同时,也体现了批评家强烈的主体意识,他不是从教科书出发,而是从对创作实践的理解和直觉出发,却往往能抵达一些文学发展的规律性的东西。本书中诸多新观点、新立论都凝集了作者的科研心血、创新意识和探索精神,使我们看到他的学术理念与追求。这种敢于向学术难题挑战,提出新见,参与争鸣的气质,为文学理论研究增添了新的发展动力和契机。
当然,长篇小说的文体研究始终处于开放的状态,新世纪长篇小说也还是正在成长、尚待定型的事物,与其他任何一部专著一样,《文体研究》并非没有不足,一些结论尚可讨论商榷,比如是不是所有进入“新世纪”的长篇小说都是“时代第一文体”,著作似乎整体上有拔高之嫌。但作者以他较为精准的学术敏感,大胆地对长篇小说创作进行现场状绘和文学史透视,仍然是值得肯定的,对后续研究者不无启示价值。
(滕艳 湖南长沙 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 41008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