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艾特玛托夫的悲剧意识
2015-05-28王雅敏
摘 要:艾特玛托夫的悲剧意识具有一个完整的系统,不但注意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悲剧,更具有先见性的观察到了人与自然生态之间的悲剧。艾特玛托夫将他的悲剧意识完美地融入到了他的作品之中,深刻地反映了社会存在的问题,并引发人们的思考与反思。
关键词:悲剧意识 战争悲剧 生态悲剧
钦吉斯·艾特玛托夫在上个世纪曾深深地影响了中国文坛与中国作家,可最近这些年艾特玛托夫似乎被人遗忘从而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他的作品无疑是优秀的,尤其是其悲剧故事背后所反映的社会问题和他个人显现的悲剧意识。
艾特玛托夫展现的悲剧情节并不像古希腊神话和莎翁笔下那样轰轰烈烈,其中的人物也不能体现出施昌东先生所说的“悲剧人物必须具有这样或那样的伟大的、正义的、或者正面的素质。”[1]艾特玛托夫传递给人们的悲剧意识是一种细水长流式的,紧紧地抓住了人们内心的柔软,牵动着人们内心深处的哀苦。他从生活中平常人的不幸与痛苦徐徐道来,引起人们情感共鸣的同时催人深思,艾特玛托夫的悲剧意识或许更接近鲁迅先生提出的“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2]。
艾特玛托夫的悲剧意识不仅关注了人与人之间的悲剧,更注意到人与自然生态之间的悲剧。
一、人与人之间的悲剧
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是十分复杂的,因此人类之间产生的悲剧自然也是各式各样的。艾特玛托夫笔下关于人与人之间的悲剧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由社会原因引起的战争悲剧与人生悲剧,由情感和个性引起的爱情或婚姻悲剧。
在艾特玛托夫小说中有关战争的悲剧意识表现得非常深刻,可以说像是一道影子贯穿了他的大部分作品,这很可能和艾特玛托夫的人生经历有关。他父亲死于政治斗争,在《母亲——大地》这篇反映战争悲剧小说的序中这样提到:“父亲,我不知道你葬在哪里……谨以此文献给你……”[3]其次对于战争所带来的悲伤与痛苦,他并没有从正面着手描写战场的硝烟弥漫与尸横遍野,而是从战争的后方来叙述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害。从《母亲——大地》(1963)开始,托尔戈娜伊依次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丈夫送上战场,每日的祈祷与盼望换来的却是一封封的死亡通知单,并且生活的重担和支持战争前线物质的任务让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怀念逝去的亲人和排遣内心的痛苦,只有儿媳阿莉曼的一声疾呼:“妈妈,我们成了寡妇呀,妈妈……”[4]短篇小说《和儿子的会面》(1969)简述了一位老人乔尔东一直思念自己于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战死了的儿子,这二十年来他都放在心里无法割舍,总觉得他还活着,以至于他做出一个决定,到儿子参军前生活过的村庄看一看儿子眼中看到过的景色,呼吸着儿子曾经呼吸过的空气,这种无奈让人心疼。《白轮船》(1970)中的爷爷莫蒙,他唯一的儿子也死于战争,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是不是有可能避免莫蒙和小男孩后面所发生的悲剧呢?《我是托克托松的儿子》(1977)中年仅五岁的小阿瓦尔别克,从未见过牺牲在战争中的爸爸,后来把电影中一位牺牲的英雄当成自己的爸爸,并模仿他的冲锋、拼杀、倒地身亡的姿式和样子,此情此景,令人战栗。
后来战争胜利了,可它又给普通人带来了什么呢?艾特玛托夫在他的作品中进行了深刻的揭露与反思。在《母亲——大地》里人们为了迎接胜利回来的亲人,村民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将火车站台围了个滴水不漏,甚至车站附近的树上和山坡上都站满了人。火车停了下来,可是从火车上下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说回来的仅仅只有一个人,这和之前送出去几列火车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反差。人们起先是沉默,然后围着那位回来的战士欢呼胜利,可这欢呼声听在我们的耳朵里却更像是哀嚎。战争的悲剧给人们的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它让乔尔东二十多年来都无法释怀,让阿莉曼不停追问自己已经死去的丈夫现在在哪。战争的悲剧更造成了下一代人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造成很多孩子过早地失去亲人,就如小阿瓦尔别克。是的,只要是战争就会给人民带来痛苦,并且很多很深,人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忘记,这也是艾特玛托夫通过战争表现悲剧的原因。
二、人与自然生态之间的悲剧
在上个世纪快速工业化发展的道路里,人们和自然形成了鲜明的“敌对关系”,人们完全忘记了人类自身的发展进化必须与整个大自然的生态平衡相互协调,否则生存条件就要受到威胁。但是当时的文坛很少注意这一问题,艾特玛托夫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对人与自然生态之间的悲剧在自己的作品中予以体现,并且反复地述说。
在艾特玛托夫早期的作品中虽然没有重点勾勒出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悲剧,但多多少少已经出现了生态悲剧的影子。在《永别了,古利萨雷》(1966)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位猎人卡拉古尔猎杀了许多灰山羊,不管是大肚子的母羊还是幼崽他都毫不手软,最后整个森林仅剩下一只母羊和公羊,母羊苦苦哀求猎人不要杀公羊让它们能够再度繁衍生息,可猎人不听依然杀了公羊,母羊一怒之下将猎人引入陷阱遭受折磨。后来猎人的父亲找到了他,可他已经痛苦万分,希望父亲用猎枪结束他的生命,让他得以解脱,父亲开枪后趴在儿子的尸体上哭诉道:“为什么你杀光了所有的飞禽走兽,为什么你消灭了有生命能繁殖的众生,只落得我孤苦伶仃,没有人同情我的眼泪……”[5]由人与自然的生态悲剧发展到人与人之间的人性悲剧。艾特玛托夫在后来的作品《白轮船》(1970)和《断头台》(1986)里对生态悲剧进行了更深入的展现与反思。《白轮船》里有一个长角鹿妈妈的形象,鹿妈妈救了两个濒死的人类小孩并将他们带到一个世外桃源生存发展,人们从而对鹿妈妈产生敬仰与崇拜,十分尊敬鹿这一种动物。可是当人们拥有了充足的物质与强大的力量之后,人们开始猎杀鹿群,认为自己就是万物的主宰。其实这就是现代人类发展模式的简单雏形,小说里的长角鹿妈妈其实就是我们所生存大自然本身的一个象征。自然给予人类丰富的资源与食物,人类开始也非常崇敬与感谢自然的馈赠,所以人们以前敬天、敬地。后来,随着人类社会的急速发展,生产力和生产工具的日益提升,人类对自然索取无度。《白轮船》中倒卖森林资源的奥罗兹库尔和大家猎杀稀缺的长角鹿并吞食鹿肉的场景,《断头台》中人类肆意捕杀羚羊的场面,还有一对拼命逃跑的草原狼历经曲折最终仍然死于人类之手,等等,都反映了人类生产发展与自然界动物生存的矛盾和斗争,强烈地谴责了任意屠杀野生动物的野蛮行为,表达了人类在发展道路上必须与自然环境相协调,和谐发展的思想。
艾特玛托夫在描述人与人之间的悲剧与人与自然生态的悲剧时并不是各自单独的阐述,常常是将两者缠绕在一起,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母亲——大地》中人们之间的战争悲剧令人刻骨铭心,但其中还倾述了人们都去打仗了,田里成熟的庄稼无人收割任其埋葬在冬天的雪地里的悲剧。在《永别了,古利萨雷》中塔纳巴伊反映了人与人之间的悲剧意识,古利萨雷则反映了人与生态之间的悲剧意识,原本一匹有个性的马,到人类手中后,“人们禁绝它一切欲念,正是为了让它只识得马鞍和道路”[6]。艾特玛托夫经常将其独特的悲剧意识穿插于他的作品之中,他自己也认为“人自身就是悲剧性浓烈的生物”,并且“悲剧将像幸福、建设、创造一样永远伴随着人类。这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是人类的客观存在的一部分”。[7]
注释:
[1]施昌东:《“美”的探索》,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389页。
[2]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语丝》周刊,1925年,第15期。
[3][4][苏]艾特玛托夫:《艾特玛托夫小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04页,第259页。
[5][6]艾特玛托夫:《永别了,古利萨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75页。
[7]见《艾特马托夫答记者间》,苏联文学,1986年,第5期。
(王雅敏 伊犁师范学院 835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