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端木蕻良创作个性的形成(下)

2015-05-28李凤双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2期
关键词:五四战争爱情

摘  要:端木蕻良的创作个性主要表现在深沉的土地情结、多元的美学风格、独特的叙事策略以及丰富的语言艺术上。这种创作个性的形成是有着多方面原因的:奔放、剽悍而又忧郁、孤独的多重气质禀赋是端木蕻良创作个性形成的内在因素;早年的坎坷、复杂经历,对中国传统文化中东夷-东北夷文化的吸收及西方现代科学的影响,则是塑造他创作个性的客观因素。

关键词:“五四”精神  西方现代科学  战争  流亡  爱情

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现代作家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了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吸收和借鉴西方先进思想文化。端木出生于1912年,在他上中学的时候,“五四”运动已趋近尾声,但“五四”的精神还在,新文化运动仍在发展。1923年端木走出草原,来到天津。在南开中学端木接触了“五四”时代新文学。他经常阅读进步期刊,而且自己也进行创作,他从鲁迅、郭沫若、茅盾等进步作家的作品中,从他自己的亲身实践中感受时代,反映时代。对于“为人生而艺术”和“为艺术而艺术”的不同观点,端木很早就服膺前者,这个信念驱使他乐于接近鲁迅先生,“喜欢他那种对人生的态度和对封建社会的抨击”[1]。端木初登文坛的一些作品,如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大地的海》《大江》,短篇小说《浑河的激流》《遥远的风沙》《风陵渡》等,无不具有浪漫主义的激情,其中对封建土地制度的批判,对“力”的颂扬,都充分证明了他对“五四”精神的领悟。而新文学对他的影响,端木是这样表述的:“总之,在天津这一年使我眼界大开,对我一生的影响都是很大的。我的眼界看到天津以外”,“自天津回到昌图后,我不再想读当地的学校”,“我开始对家乡的经济、政治、文化及各阶层人的心态等等作些了解。”[2]端木在新文学的影响下,接受了西方人道主义、个性解放等新思想,这在他的创作中也有体现。他富有诗人气质的浪漫情怀,抒情的诗意的表现,史诗的风格使他初试文笔就引起文坛瞩目。而且不管后来时代风云如何变幻,文艺思潮如何变迁,端木始终坚持自己的创作个性。这就决定了他的创作不仅切近时代,反映生活,而且具有独特的个性,绝非“传声筒”之类的追风赶浪之作。

在天津这段时间,端木还受到了西方现代科学的影响。首先,他接触了许多外国文学作品,如莎士比亚、巴尔扎克、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大师的创作。其中托尔斯泰对他影响比较深。托尔斯泰和端木蕻良有相似的生活经历与思想感情,因而端木的精神世界与托尔斯泰息息相通。后来端木在谈到他所接受的影响时指出:“五四运动以来,在我生命史上,印下最深刻烙痕的两部书,一部是鲁迅的《呐喊》,另一部就是托尔斯泰的《复活》。”[3]托尔斯泰博大的人道主义精神令端木心折,并成为他创作的一个重要立场。他的作品中时常闪耀着“托尔斯泰的光明”,但他又不是完全效仿托尔斯泰,他一方面表现爱,另一方面也表现强烈的憎。“托尔斯泰的影响决定了他前期小说的创作方向和总体风貌”[4]。

其次,在哲学上,端木受到尼采的较大影响。尼采的生存意志学说在端木的许多作品里都有或隐或显的表现。在《科尔沁旗草原》的后记中,端木这样说道:“我每一接触到东北的农民,我便感悟到人类最强烈的求生的意志,人类是要求生的呀,他们有强烈的生存意志啊。”在《大江》的后记中,作者仍然强调说:“我以为要求的内容,就是满足其生活的意志。所谓意志的限定是从最初的本能到最高的求生权,那等差则由依附他的社会距离来决定它。”这种观念在他的许多作品里都有鲜明的体现。而端木对文学的力度的追求,很可能从尼采所主张的“艺术的强力意志”[5]得到了启发。

再次,端木较早地接受了西方现代派影响。他在南开中学读书的时候,就在校刊《南开双周》上发表文章介绍法国达达主义文学。现代派“不追求情节的连续完整,结构上有较大的跳跃性,醉心于人物的心理描述和感情抒发,追求语言的光、色、音响效果”[6]等特点,在《科尔沁旗草原》中都有一定的表现。另外,在《大地的海》《科尔沁旗草原》等作品中,端木还运用了“意识流”手法和“象征主义”。例如,《大地的海》结尾部分描写的“神松”的传说,为作品营造了浪漫的氛围,也是富有深刻哲理的寓言,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科尔沁旗草原》中大山跳下火车以后,在昏迷中浮动起来的意识和潜意识的河流,丁宁对灵子的幻想等等,则都是“意识流”手法的运用。

最后,端木还从一些外国电影中获得了不少教益。比如好莱坞电影、德国电影和苏联电影。其中电影的“蒙太奇手法”就是他创作中喜欢借用的方法之一。在《科尔沁旗草原》中端木大胆使用了电影“蒙太奇”的剪接方法,这在当时还是很时髦的。所以夏志清指出“《科尔沁旗草原》又是那一时期的作品中最具有实验性的一部”[7],在艺术的创新上超过了同时代的许多小说。端木一直有意识地借鉴电影中有益的东西。他晚年创作《曹雪芹》的时候,希望创造出一个真实可感的意象,“使读者好像置身在全景电影中一般,但又不是刻板的真实,而是从人物的情绪中散发出来的主客观交流的气氛,会使读者摄魂动魄地接受,……而且,使读者也走进书中去了,……它是以意象征服了读者的心。”[8]

端木在艺术上广泛吸取营养,博采众家所长,所以他的创作不仅能表现广阔丰富的生活,而且思想非常活跃、开放,给我们提供了从不同角度研究的可能性。

端木蕻良的一生是坎坷、复杂的一生。幼年时代的他享受的是仆婢成群、优越显赫的贵族生活。后来由于资本主义经济的大肆侵入,土地财富受到外国商品的压迫,加上父亲曹大凯不熟悉现代商业知识,几次“倒把”失败,使这个当地首屈一指的富户渐趋败落,成为“国际市场的奴隶”。最后“只剩下早已干枯的土地来维持这‘不在地主的暮景”[9]。1926年,端木蕻良的家乡昌图流行白喉,端木的妹妹等人不幸病亡,曹大凯承受不住多方劫难,毒火攻心生起疔疮,转成败血症去世。大哥曹京哲辍学回家继承家业。端木蕻良则再次来到天津,与二哥曹汉奇、三哥曹京襄靠助学金修成学业。至此,曹家这叱咤草原的首户,彻底衰亡,分化瓦解。所以端木蕻良在《科尔沁前史》中曾深刻指出:“我亲眼看见了两个大崩溃,一个是东北草原的整个崩溃下来(包括经济的、政治的、军事的);一个是我的父亲的那一族的老的小的各色各样的灭亡。这使我明白了许许多多的事物,就像在一个古老的私塾里我读完了我的开蒙的一课一样。”[10]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了我国东北,一批不甘做亡国奴的东北青年,被迫远离故土,成了有家难归的流亡者。端木蕻良也在流亡者之列。家乡土地沦入日寇魔掌,亲人同胞陷入劫难之中,使他感受到极度的悲痛与愤怒。他说:“我的故乡的人们则是双重的奴隶。在没有失去土地的时候,是某一家人的奴隶。失去了土地之后,是某一国的奴隶。然而当主人们在大观园里诗酒逍遥将土地断送给敌人的时候,这些奴隶们却想用他们粗拙的力量来讨回!”“这呼声,这行进,我故乡兄弟的英勇的脚步,英勇的手呵,我愿用文字的流写下你们热血的流。”[11]故土灾变的惨痛现实使端木蕻良“感情冲动增强了一倍”(勃兰兑斯语),他怀着难以扼止的悲痛与愤怒,用交织着血泪的声音和文字,倾诉了对故土的怀念,对侵略者的诅咒,对英勇反抗的东北同胞的赞美。由此他写出了一系列带着东北大野气息的黑土地激情的作品,如《大地的海》《大江》《浑河的激流》《遥远的风沙》《风陵渡》等。

战争使端木蕻良走上了流亡生涯,也使他收获了爱情。在战火纷飞、时局动荡的年月里,端木蕻良认识了萧红。相同的趣味、共同的追求,使他们彼此欣赏,互相爱慕,并结为伴侣。在两人的共同生活中,他们相互影响,携手并进。1940年为纪念鲁迅先生诞辰六十周年,端木与萧红合作创作了哑剧《民族魂》,端木在创作长篇小说《大江》期间,曾因生病无法按时交稿,萧红便欣然代笔,端木也为萧红的《呼兰河传》画了插图,而且《呼兰河传》的书名也是两人在闲谈中共同拟定的。就是在这种相帮相爱的家庭环境里,端木蕻良写出了《风陵渡》《火腿》《大江》《江南风景》《新都花絮》等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堪称优秀的小说,萧红的创作也突破了长久的沉闷,出现了新的高峰,创作了幽默讽刺长篇《马伯乐》(未完)和《后花园》《小城三月》《呼兰河传》等一系列佳作。萧红作为一位女性作家,她小说中流露出的女性特有的优美情调是世人公认的,茅盾就称《呼兰河传》是“一串凄婉的歌谣”,端木蕻良在香港无疑受到萧红的深刻影响。

然而战争的残酷使萧红病情恶化,不久离开了人世。端木蕻良按萧红的遗嘱把她的骨灰分别葬在香港浅水湾和圣土堤反女校。失去爱妻的端木蕻良,由幸福的巅峰跌入痛苦的深渊。他无法忘怀与萧红的美好爱情,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和大意。一些文坛名流多次对他公开指责批评,他却一直保持沉默。这恰恰说明了端木对萧红的爱,说明萧红的死对端木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他内心的悲痛比任何人都深。几十年过后,当有人谈到萧红的时候,端木仍然禁不住嚎啕大哭,为当年没能坚决阻止萧红的手术而痛心。

经历了家庭的变故,战争的洗礼,更为残酷的是萧红的病逝,端木重新感受了人生,感受到了人生的孤独。对萧红的怀念使他陷入了颓唐和绝望,几乎痛不欲生,深感“当情欲绝灭时,人类便没有理由要继续存在”[12]。多舛的命运,坎坷的经历使端木蕻良表现出从“崇父情节”到“恋母情结”[13]的转移,同时也大大丰富了他的文学世界。

注释:

[1][2]端木蕻良:《风雨八十年艰辛文学路》,纵横,1997年,第2期。

[3][5]端木蕻良:《鲁迅先生和青年》,转引自马云《端木蕻良与中国现代文学》,北京出版社,2001年版,第21-22页。

[4]尹建民:《端木蕻良前期小说与托尔斯泰》,昌潍师专学报,1999年,第18卷,第6期。

[6]李兴武:《论科尔沁旗草原》,《端木蕻良小说评论集》,北京出版社,2002年版,第224页。

[7]夏志清:《小说<科尔沁旗草原>——作者简介与作品述评》,《大地诗篇——端木蕻良作品评论集》,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305页。

[8]端木蕻良:《曹雪芹·前言》,《曹雪芹》(上卷),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

[9][10]端木蕻良:《科尔沁前史》,《端木蕻良文集》第1卷,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568-569页。

[11]端木蕻良:《大地的海·后记》,《端木蕻良文集》第2卷,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205—206页。

[12]端木蕻良:《海上》,《端木蕻良文集》第4卷,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5页。

[13]王富仁:《端木蕻良小说·前言》,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0页。

(李凤双  甘肃兰州  甘肃政法学院人文学院  730070)

猜你喜欢

五四战争爱情
《甜蜜蜜》:触碰爱情的生存之歌
象牙战争
战争催生的武器
爱情来了
解读爱情
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