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国家的外籍劳工动乱风险

梅新育

2011年以来横扫阿拉伯世界的“茉莉花革命”余波未尽，“伊斯兰国”又横空出世。如此环境下，在中东海湾国家市场上，中国工程承包企业的一项安全优势更加日益显现，那就是：中国企业员工主体和骨干与海湾国家本地居民种族大不一样，没有宗教方面的联系，因此参与该区域政治活动甚至动乱活动的几率微乎其微。

大规模初级产品开发和随之而来的建设浪潮常常会吸引大批外来劳工和移民，海湾富裕的石油输出国劳动人口构成中外来劳工和移民占比几乎是全球最高的，数十年来，外来劳工常常占其劳动力总量的六成以上。就总体而言，外来劳工和移民对海湾石油输出国经济社会发展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促进作用，在今天的海合会国家，倘若离开外籍劳工，其社会即使不立刻全面瘫痪也很难运转。

然而，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外籍劳工和移民对海湾富裕石油输出国的作用也不例外。由于外来劳工群体一般不如本地人、本国人那样珍视本地本国社会稳定，又没有本地人、本国人那样的社会关系网络和资源去解决自己生活工作中遇到的一些摩擦，加之政府管理往往跟不上这个群体膨胀的速度，那么，这个迅速膨胀的群体很有可能成为黑社会及反政府组织滋长的沃壤。反政府势力会注意到这个群体参与和制造动乱的潜在能量，会有意识地加以利用。二战结束至今，海湾富裕石油输出国在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几经动荡，外籍阿拉伯、穆斯林劳工在这些动荡中扮演了重要甚至是最关键角色，沙特的经历就非常典型。

沙特国内最早的石油工人罢工发生在1953年10月和1956年7月，这两次罢工的主要领导者都是来自周边阿拉伯国家的非沙特籍阿美石油公司员工。上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大批外籍阿拉伯人从也门、巴勒斯坦、埃及、叙利亚、黎巴嫩等阿拉伯国家涌入沙特打工，与当地人同族同教的“优势”一方面提高了他们对经济政治地位的期望，另一方面也便利了他们与沙特国内各种政治势力结合，其中许多人加入了沙特国内政治反对派，深度参与了一系列反政府活动，甚至制造了一系列严重暴力事件，成为60年代中期以后沙特政府面临的一大挑战。

在富裕的海湾石油输出国如此，在不那么富裕的其他阿拉伯国家，外来阿拉伯、穆斯林劳工同样热衷于参与东道国内部政治纷争。在埃及，巴勒斯坦人曾狂热反对埃以和谈，并与长期被埃及政府打压的穆斯林兄弟会关系密切。1981年萨达特总统被穆斯林兄弟会下属组织的成员刺杀，客居埃及的许多巴勒斯坦人公然欢呼庆祝。

不仅如此，在海湾国家和该区域其他一些阿拉伯国家，一些外来的阿拉伯、穆斯林劳工和移民还曾经为入侵外敌充当内应，或在东道国建立事实上游离于该国政府管辖的“国中之国”，甚至干脆企图鸠占鹊巢反客为主。

针对这些外来阿拉伯、穆斯林劳工和移民制造政治动荡和乱局，海湾富裕石油输出国和相关阿拉伯国家政府都采取了严厉的镇压、驱逐措施。然而，单纯的事后惩罚并不能根治问题，减少输入高风险劳工的事前措施才能防患于未然，沙特等富裕海湾石油输出国政府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上世纪60年代末沙特政府开始调整吸收外籍劳工的政策，逐步将吸收外籍劳工的对象从周边国家的阿拉伯人转向来自南亚、东亚的非阿拉伯人。南亚和东亚劳工单纯追求经济机会，并不期望在海湾国家获得政治地位，一般都会尽可能避免卷入政治漩涡，基本上不介入当地党派政治活动，完成合同项目后会很快返回自己的祖国。而且，这些劳工的技术熟练程度较高，更有能力胜任各项工程建设，竞争力显著。因此，随着70年代中期后沙特石油经济迅猛发展，该国雇佣的南亚、东亚劳工出现了较大幅度增长。

随着时间流逝，该区域相关国家政府对这方面的考虑一度有所淡化，但近年来的“茉莉花革命”和“伊斯兰国”的兴起使这样做的必要性再度凸显。特别是叙利亚内战和“伊斯兰国”兴起，吸引了来自世界多国的极端分子参加“圣战”，在海湾石油输出国的外籍劳工中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一些人期望通过参与东道国政治运动来提升自己的经济地位。随着这种情况日益显现，在竞争海合会国家工程项目时，中国企业、员工的独特背景正日益成为一种安全优势，在事关当事国国家安全的重大项目上此种优势尤其突出，值得我们以合适的方式加以挖掘运用。

（作者为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