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悄然进入选举时间
2015-05-25刁大明
刁大明
4月12日,希拉里·克林顿正式宣布参选2016年美国总统。虽然此事早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但各大媒体还是对此给予了高度的关注。
一个多月前的3月9日,同时具有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经历的新当选国会参议员汤姆·柯顿公开致信伊朗领导人,声称正在进行的伊核谈判即便达成协议,也注定是昙花一现:未来总统将轻而易举地将其否决,国会也不会做出任何确认立法。这封类似美国宪政课程讲义的公开信得到了其他46位共和党籍国会参议员的联署支持,可谓是国会向白宫吹响了出征的号角,而3月3日国会众议院议长博纳绕开奥巴马、邀请以色列总理到国会进行演讲的行为则算得上是正式向奥巴马下了战书。
值得注意的是,现任路易斯安那州州长的鲍比·金达尔也随后加入了柯顿公开信的联署。作为远离国际事务的州层次官员针对国际事务的高调介入也只有一种解释,即作为参与下届总统选举的宣示。虽然距离2016年的大选还有将近600天的时间,但美国政治的时钟显然已进入了选举时间,而在这种状态下奥巴马的中东政策乃至整个外交棋局远不是单纯“对表”那么简单,甚至存在就此搁浅的可能。
对白宫的关注度在转移
2015年3月23日即奥巴马签署全面医改法案五周年之际,发誓彻底废除奥氏医改的得克萨斯州共和党籍国会参议员特德·克鲁兹正式宣布投身2016年美国总统竞选。虽然杰布·布什早在2014年12月就表达了参选意向,但克鲁兹是第一个正式宣布参选的主流参选人,随着他的参选,2016年大选政治舞台的大幕也徐徐拉开。
根据目前披露的相关信息,在克鲁兹之后,肯塔基州国会参议员兰德·保罗、佛罗里达州国会参议员马尔科·卢比奥将会在近期先后宣布参选。届时,被普遍认为有望角逐白宫的三位茶党新锐就相继踏上了问鼎白宫之旅。而一些“地方诸候”,如路易斯安那州州长金达尔、威斯康星州州长斯科特·沃克、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等也被预见很快会投入初选卡位战。
历史经验表明,像克鲁兹这样的“揭幕者”往往无法笑到最后,甚至无望获得提名,但作为茶党青睐的“男神级”古巴裔政治人物,克鲁兹势必会以议题候选人身份塑造某些选举议题。
至少从三位资历皆浅的国会参议员出身的候选人之间的互动来观察,三人的竞争更多将体现为充满情绪化地展示政治肌肉。最为典型的例子即在伊核问题上的竞相示强:三人不但同时联署了柯顿的公开信,克鲁兹还在参选演说中直接抨击了奥巴马疏远以色列的行为,声称新当选的总统应“毫不犹豫地支持以色列……将以宪法为荣,绝不允许伊朗拥有核武器”。甚至连传承了父亲罗恩·保罗自由意志主义和孤立主义倾向的兰德·保罗也强烈反对美国减少对伊核谈判的参与。如果具有州长背景的候选人在参选后无法把共和党的竞选议题拉回更为实际的国内公共政策层面的话,共和党2016年总统初选的议题就极可能围绕伊朗核协议等颇为符号化的外交议题展开厮杀。虽然目前共和党反对伊核谈判的态度有可能吸引到某些犹太裔选民或财团群体从民主党阵营倒戈,但从长期战略而言,此举并不利于美国走出小布什以及其前任政府在中东所遭遇的厄运与失败。
必须看到的是,虽然放眼望去共和党候选群体中簇拥着20位候选人,但几乎少有外交经验丰富的佼佼者。而这些候选人为了弥补自身在外交政策上的欠缺,才将奥巴马的外交政策作为靶子,以为这样不仅能够抬高身价,还可以煽动民众对现行外交政策的不满情绪。
试想,如果2017年时,白宫迎来一位经验与八年前奥巴马不相上下的新总统的话,他又会如何来制定美国的外交战略呢?这样看来,目前奥巴马与伊朗签署的行政令形式的协议的确会有可能是一纸空文,因为行政令性质的协议很容易被新任总统彻底废除。而采取行政令方式来推动如此重大决策也并非奥巴马政府的首次尝试,2014年中期选举后宣布的重大移民改革也是以行政令为载体的。这种“下策”不仅体现出奥巴马面对府会分立与政治极化的无奈,也推高了美国政府政策延续的不确定性,缩短了其执政遗产的保鲜期。
除了总统大选之外,2016年国会选举也逐渐进入备战阶段。全部改选的国会众议员中已有九人宣布不再谋求连任,而在34位面对改选的国会参议员中也至少有五位表达了退休意愿,其中还包括了现任民主党领袖哈里·里德。这些议员较早地宣布退意,也是为了给有意竞选补位者以充分的时间筹备。而他们的决定与大选候选人的参选决定一样,也转移着公众对白宫的关注度,这对以自下而上进行民意动员为重要执政基石的奥巴马而言,显然是巨大的约束。
所有人都在等希拉里?
面对民主党希拉里咄咄逼人的参选态势,共和党阵营的策略是将其安排彻底打乱。3月初,针对希拉里的“邮件门”事件浮出水面:希拉里被曝出在国务卿任内始终使用服务器设置在家中的私人邮箱来处理国务院公务,且已删除了自认为与公事无关的将近三万两千封邮件,占总邮件数的一半多。共和党控制的国会众议院“班加西委员会”始终揪住此事不放,认为希拉里将公务邮件暴露在可以随时被黑客截获的危险之下,并擅自删除可能涉及公务的邮件。原本希望利用3月继续参加多场演讲、吸纳足够资金的希拉里不得不被动地回应“邮件门”,从而打乱了既定日程。虽然从目前的民调看,“邮件门”并未对希拉里在民意上的绝对领先造成实质性损害,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数月内,希拉里将会被至少两次传唤到班加西委员会作证,并要求将家中的服务器交给该委员会,以便还原所有已删除邮件。从此观察,通过“邮件门”死灰复燃的班加西事件足以成为希拉里开启竞选造势后的最不和谐音符,而且将如影相随、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围绕着希拉里的负面新闻也开始甚嚣尘上。有媒体曝出希拉里的胞弟托尼·罗德汉姆曾在中国从事清洁能源汽车生意,并为希拉里亲信特里·麦考利夫竞选弗吉尼亚州长提供了数目可观的捐款,而希拉里是否曾通过其胞弟的关系接受海外捐款还不得而知。这种颇具阴谋论基调的调查新闻无疑会随着希拉里的正式参选而越演越烈,到底能寻根溯源到何种地步难以预料。同时,颇为令人感慨的是,沉寂多年的莫妮卡·莱温斯基自去年10月现身社交媒体后,又于今年3月底登上了TED(Technology, Entertainment,Design,美国的一家私有非营利机构,以它组织的TED大会著称)的演讲台。而这位当年克林顿丑闻以及弹劾案的女配角似乎在时刻提醒人们当时的女主角——希拉里是如何的强势与失败。事实上,对于刚刚获得选举权的年轻选民而言,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原本毫无印象或印象模糊,但莱温斯基的回归也算得上不时敲打着希拉里的雄心。
不过,希拉里近期也透过一些渠道表示支持恢复美以特殊关系的强烈立场。换言之,在中东议题上,奥巴马可能成为驴象两党候选人共享的靶子。事实上,拒绝参与柯顿公开信联署的民主党籍国会参议员只是认为此方式太过嚣张,但也并非表明他们认同奥巴马推进伊核谈判的立场。民主党阵营的主流派更担心奥巴马此举会使得民主党丢失犹太裔强有力的支持,奥巴马在2012年谋求连任时仅获得了犹太选民群体中69%的支持,该水平创下了卡特以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这一纪录的新低,希拉里当然不希望延续这一颓势。
值得注意的是,截至目前,希拉里尚未完全锁定民主党提名,党内偏向进步主义倾向的派别执拗地敦促马萨诸塞州国会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尝试在初选中挑战希拉里。如果说克鲁兹代表了共和党的极端派声音的话,沃伦虽然是教授出身且形象知性,但她就像是克鲁兹在民主党阵营的对照物,代表着民主党极端派的立场。虽然她本人到现在还是三缄其口、声称无意挑战白宫,但去年中期选举之后的11月底,沃伦就将自己以国会参议员身份的首次出访定在了以色列,并高调力挺维护以色列利益。新国会开幕之后,沃伦还将府会之争从中东议题扩展到了经贸议题。这种公开挑衅白宫的高调举动也被认为是在博得眼球、尝试自身可选性的一种政治试探。
后奥巴马时代来临?
自2013年开启第二任期以来,奥巴马充分发挥政治与政策影响力、兑现内政外交承诺、从而铸定执政遗产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两年。如今两年已过,奥巴马得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与空间所剩无几,这也应该就是其反复警告伊核谈判“时间有限”、“机会失去不会很快再来”的潜台词所在。
随着2016年选举时间的不期而至,媒体与舆论的关注度呈现出分化趋势,奥巴马让出美国政治主舞台也是迟早的事情,而其内外政策将不可避免地成为选举的主打议题。由于经济的相对转好,医改争议也转入司法程序、只等待6月底的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移民议题以及外交事务上升为选举主流议题的可能性正在增大。在中东议题特别是伊核议题上,奥巴马已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局面:共和党一面在国会强烈反对,通过选举造势动员民意施加压力,另一面又凭借中东议题特别是班加西事件束缚住希拉里的手脚。在亚太事务上,奥巴马达成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之前所需的贸易促进授权正在遭遇以伊丽莎白·沃伦为代表的数量可观的民主党人的强烈反对。其中沃伦或有问鼎白宫之意,而其他民主党人则感受到了自由贸易给其选区产业结构带来的巨大冲击。
换言之,再无连任压力的奥巴马其实只是再不必亲自面临选举考验,其内外政策将在未来不足600天的时间中愈发受限于选举思维。遗产导向的奥巴马政策必须让位于当选导向的总统候选人和谋求连任的国会议员。难有重大作为的奥巴马也许必须在白宫提前发出“后奥巴马时代已经到来”的某种感慨了。
特别值得警惕的是,鉴于今年9月习近平主席将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中国需要对日渐被选举主导的华府政治或政策环境做出有效预估,至少不让中国议题再度沦为选举的争议议题,努力为此次访美创造良好政治氛围。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中国国家实力的持续增长、特别是“一带一路”等具有国际视野与战略眼光的重大政策的提出与实施,美国学界和战略界对中国能否对美国构成挑战、成为美国衰落的驱动力等问题展开了争论,选举中的中国议题也存在深刻变化的可能性,即不同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中国议题作为美国国内经济与就业议题的外延而占据选举舞台的历史情况,届时,中国议题与中美关系逐步将被放置在关乎美国国运的重大外交战略层次加以检视。这一趋势如果在2016年大选得以开启,将势必助长克鲁兹或沃伦等两党极端派对中国的负面论调,不利于两国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实际探索。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