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党”之“矛”与肯尼亚之“盾”
2015-05-25王磊
王磊
东非国家索马里自冷战后便陷入长期无政府状态,极端暴恐组织“青年党”由此发迹,并逐渐成为东非地区“毒瘤”。自2010年以来,以报复外国出兵索马里为由,“青年党”频繁跨境作案。今年4月2日,肯尼亚东北部的加里萨镇莫伊大学惨遭其毒手,造成147人死亡、近200人受伤,是1998年美国驻该国大使馆遇袭案以来肯尼亚最严重的暴恐事件。
从地方武装发展为国际暴恐组织
2012年初,英国皇家三军联合研究所曾发布一份报告《全球圣战在非洲延续》,称非洲北部正在形成一条西起塞内加尔、东至索马里,横跨萨赫勒和撒哈拉地区的“不稳定之弧”。由于2011年北非大变局和利比亚政权垮台造成武器严重外流,该区域地缘政治力量重新洗牌,各种军事分离组织、暴恐组织借机壮大。索马里“青年党”正位于这条“不稳定之弧”的最东端,西接“基地”组织北非分支和尼日利亚东北部的“博科圣地”,东临“基地”组织、“伊斯兰国”等暴恐势力泛滥和“圣战”分子云集的阿拉伯半岛,成为联结全球两大暴恐策源地——西亚与北非的一个重要中间站。
“青年党”创建于2004年,由索马里激进组织“伊斯兰团结组织”的部分成员组建,主张效法伊斯兰历史上的四任正统哈里发政权,建立“大索马里伊斯兰酋长国”。2004~2006年,“青年党”曾以相对独立的身份加入索马里武装联合组织“伊斯兰法庭联盟”,2006年底美国支持埃塞俄比亚出兵索马里,“联盟”迅速失势并解体,“青年党”从中分离,仍然坚持武装斗争。2007年起,“青年党”采取游击战术,以“反抗外来侵略”为号召吸引民众支持,不断取得军事胜利。2009年初埃塞俄比亚撤军。到2010年底,“青年党”成员一度达到1万余人,控制了索马里中部、南部地区,包括首都摩加迪沙在内。在辖区内,其依据伊斯兰教法实施统治。2011年起,在美欧支持下,由肯尼亚、埃塞俄比亚牵头,非盟出兵索马里。“青年党”从此走上下坡路,直至2011年8月撤离摩加迪沙,2012年9月放弃南部大本营基斯马尤。目前非盟驻军及索政府军已进占中部、南部主要城市,以及与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分别接壤的边境大部分地区。2014年10月,联合国安理会决定再次提升非盟驻兵规模至2.2万人,主要由乌干达、布隆迪和肯尼亚三国军队组成。
2011年军事失利后,时任“青年党”“埃米尔”的艾哈迈德·戈登为扭转颓势和报复外来国家军队,加速实施组织转型。一是多次向“基地”组织示好,并于2012年2月带领“青年党”正式加盟其中;二是全面排斥、清洗组织内部的本土势力,重组领导层,扶持主张国际“圣战”者掌权,为此很多“青年党”本土派元老被迫逃亡,还有部分人士接受政府招安,彻底与“青年党”决裂;三是多次公开表示肯尼亚等境外是“青年党”的主要战场,并呼吁肯尼亚等国的穆斯林展开报复行动。在戈登的推动下,“青年党”逐步从索马里的一支地方武装转变为国际暴恐组织。2014年9月戈登被美国无人机击毙,但随后上台的头目艾哈迈德·奥马尔继承了其既定的国际暴恐路线。“青年党”频繁发动境外恐袭,其中在出兵索马里问题上扮演重要角色的肯尼亚成为重灾区。2013年9月,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一家购物中心遭遇“青年党”袭击,造成70余人死亡;2014年6月“青年党”连续两次袭击肯尼亚海滨小镇姆佩卡托尼,导致60余名平民丧生;11月底、12月初,“青年党”又在肯尼亚北部边境地区接连劫持大巴车、屠杀采石场工人,致60余人死亡。
“青年党”之“矛”仍尖锐
虽然非盟出兵索马里后,“青年党”已退出主要城市,势力收缩至中部、南部农村及边远地区,但由于2012年底成立的索马里联邦政府软弱无力,且“青年党”包括地方事务管理机构、情报机构和司法部门等在内的核心组织架构保存完好,仍然留存数千人的主力。一旦非盟等外在的军事压力减轻,“青年党”很可能卷土重来。
第一,“青年党”与索马里部族社会结构相容。索马里人几乎全部都是穆斯林,分为多个部族。长期以来,“青年党”充分利用部族社会结构,将索马里境内部族分为两类(支持“圣战”者和与异教徒合作者),“拉一派打一派”并根据情势变化调整敌友划分;利用某些部族的政治诉求与之结盟,以实现自身目标;利用部族矛盾壮大自己,如联合一些政治失势的小部族,共同对抗当地政府部门和埃塞俄比亚、肯尼亚等外来者扶持的部族势力。
第二,“青年党”活动资金充足。2012年后,“青年党”失去对索马里主要城市的控制权,资金来源受到一定损失,但目前还算充足,主要有两类:一是常规性收入,主要包括在其辖区内征收宗教税“天课”和接受穆斯林的自愿施舍;二是机会性收入,包括攫取战利品、分享索马里海盗的收入、参与象牙交易等。此外,为规避金融风险,“青年党”还投资黄金。与索马里其他武装派别甚至政府雇员相比,“青年党”成员的经济待遇较好,还负责供养年老成员和“殉道者”家属,以增强组织的吸引力。
第三,擅于宣传,获得社会底层较高认同。“青年党”在索马里广大农村地区建立正规的伊斯兰学校,主要教学内容为“基地”组织的思想观点,倡导圣战。它还利用农村地区民众信息闭塞的情况,定期举行集会和公共论坛,宣扬其政策观点、成就和“美好”前景,从而获得相当大的“民意基础”和底层认同。“青年党”将捍卫索马里和伊斯兰教纯洁性的宣传相结合,使用简单但有效的“二元对立”法,将非盟军队——尤其是埃塞俄比亚和肯尼亚描述为传播基督教和错误信仰的“入侵者”,将政府军称为“叛教者”,而将参与“青年党”“圣战”称为“光荣革命”。“青年党”还借助现代信息传播手段,如建立专门网站,利用YouTube、推特等社交媒体,使用索马里语、斯瓦希里语、英语、阿拉伯语等多种语言对外发声。在鼎盛时期,“青年党”控制着八个调频广播频道,2014年后已经减少到两个。
肯尼亚之“盾”漏洞多
反观肯尼亚方面,尽管它是东非地区的主要军事大国,每年的防务预算位居非洲前列,但其安全体系漏洞多、反恐能力差。
肯尼亚军警装备较差、处置能力有限,情报预警能力差。据美联社2014年揭露,内罗毕的反恐警察每月预算仅为735美元,而国会议员每月薪资高达15000美元。在此次加里萨大学恐袭和2013年购物中心遇袭案发生前,肯尼亚情报部门均曾发出警报,英、美等国也有协助性的安全警示,但都未引起肯尼亚安全部门的足够重视。在肯尼亚的上百万索马里裔又与政府对立严重。肯尼亚反恐倾向于以暴制暴,并常有侵犯人权现象发生,由于近来恐怖分子很多是在肯境内的索马里裔,因此肯尼亚政府常将其境内的索马里裔人当作替罪羊,引起索马里裔社区与政府严重对立情绪,部分在肯的索马里裔人甚至因此加入“青年党”。此次加里萨大学恐袭案主要制造者均为在肯的索马里裔。肯尼亚警方腐败现象严重,也使不少“青年党”恐怖分子通过贿赂顺利入境。
此外,国际力量、主要是美国的介入也是影响东非地区安全格局走向的重要变量。但目前看来,在美国全球战略收缩的大背景下,奥巴马政府奉行“审慎、节约”的军事政策,坚持间接介入非洲安全事务,直接派出地面部队剿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肯尼亚等东非国家无法过多指望美国。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期,美国不会改变现有地区反恐策略,即以支持东非国家自身安全能力建设、动用“无人机”对“青年党”高层采取斩首行动为主要内容。
加里萨大学恐袭案发生后,肯尼亚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强化反恐,如暂停肯境内对索马里的汇款业务、在肯尼亚—索马里接壤的边境地带修筑“隔离墙”、下令驱逐在肯北部的索马里人难民营等,但这些举措“重堵轻疏”,尤其是考虑到在肯索马里裔与政府的紧张关系,驱逐索马里难民等举措恐将激化矛盾、适得其反。在“伊斯兰国”崛起、中东乱局更甚,“青年党”与其他国际暴恐组织勾连加深的新形势下,肯尼亚等国的反恐之路恐将更加长期而艰巨。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