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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外有话

2015-05-10张涛

满族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霸王戏台江湖

张涛

回家过年

在梁山,喜洋洋,

望老家,泪汪汪;

大碗酒,喝不下,

大块肉,吃不香。

过年了,放假了,

快回家,看老娘!

——这几句摹仿的童谣从毛笔淌到宣纸上之后,就觉得年离得更近了,近得几乎可以直接握手了。

年,每一岁都如约而来。

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

年一天天近了,类似的问答多起来了。是的是的,对于一个游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家过年更温暖的事了。

家是什么?家是老父老母,有父母才有家。

虎岁将至,在回家过年之前,相约相携水泊梁山黑旋风,给八方朋友拜个早年!

武松打虎

牛年说牛,马年说马,鸡年说鸡,狗年说狗。媒体也好,坊间也好,已成惯例。不论什么,一旦成了惯例,就惯例成传统了。传统是强大的,不可改变。

如此,虎年到了,自然就免不了说虎。

虎是百兽之王,虎虎生威;虎能镇妖驱邪,虎可笑傲山林。虎年还不曾来到,大街小巷,就有了大大小小的布老虎。据说,虎能带来吉祥。我们夸奖一个孩子,特别是男孩,常用的一句话是:虎头虎脑。

中国最著名的虎,在当年的景阳岗上。施耐菴一枝生花妙笔,让一代代人记住了那只吊睛白额大虫和武二郎,于是,书场戏场,都少不了《武松打虎》的故事,家喻户晓。

好多枝画笔,也不断地描绘着打虎武松的英姿。我亦不能免俗,也就有了这一幅《武松打虎》。

其实呢——

打虎者早已化为烟云,我们看到的武松,都在戏台上,勾英雄脸谱,换英雄行头,作八面威风状打虎。被打者,依套路表演苦相,说不定倒在虎皮下窃笑,说不定一场戏演过,携手寻一处上等馆子,于丝竹声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了。

——再其实呢,虎年说虎,不是虎年,也可以说虎。

霸王是个儿童

力拔山兮气盖世,霸王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当我把这句话写到纸上,真怕霸王回头看到了。我知道,霸王要是看到了,一定不高兴。何止不高兴?说不定还要挺起他的霸王枪睁大眼睛指向我,斥责我小看了他,斥责我玷污了他的盖世英名。

面对怒发冲冠的霸王,我只能闭口不言,不会再一次称他为儿童,因为霸王太强大了,而我虽弱小,却又不是儿童。可是,一旦霸王收起他的枪,不再向我发火了,我又一定会推心置腹地告诉他:和多年混迹江湖的刘邦比起来,他这个霸王真的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以他的性格,以他的所作所为,肯定玩不过刘邦。所以,汉高主是刘邦而不是他项羽。

可是,霸王早已化入乌江的风乌江的浪,化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叹喟,我面对的,只是戏台上的霸王,宣纸上的霸王。

——霸王不肯过江东一举,愈见得霸王真是个儿童,是个真儿童。

想说明一点的是,我后来在霸王的两腮上分别涂了一小块的红,从而使得霸王多一点稚气,更像一个儿童。遗憾的是,在没给霸王涂上红脸蛋前,照片已经拍了,发出去了。想想也好,这样即使霸王见到了这幅画,看到自己没有红脸蛋,不太像儿童,大约也许就不会太怪罪我了。

脱靴图

——猜一猜,李白为什么给高力士脱靴?

李白,谁都知道,中国一流的大诗人。你、我、他,你们、他们,谁不会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更何况,还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高力士呢,唐玄宗宠爱的大宦官,名头虽没有李白的大,但正史野史,戏里坊间,也时时有他的影子。说到李白轶事,总要说到高力士,说到高力士,也总要说到李白。但,无论正史野史还是戏里坊间,从来没有李白为高力士脱靴之事。

——正史野史没有这个故事,戏里坊间也没有这个故事,这个故事纯粹是我杜撰的。只是,在我杜撰的这个故事里,京戏的行头不是我的杜撰,京戏的表演也不是我的杜撰,都是从传统移来的,原汁原味。

——我看到你笑了。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笑了。

——咱们一起笑吧,笑一笑,十年少。

好玩。

一幅画也好,一个故事也好,杜撰不杜撰,能好玩,就知足,就高兴。

附记:我杜撰的这个故事,来自于另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北番国给大唐来了一封用彼国文字书写的信,大臣谁也认不得,李白呢,不但认得还自告奋勇要写回信,唐太宗大喜,要李白赶紧写信从而以扬大唐威名。可是,文人不免见酸气,有时候更酸得不知天高地厚,李白就是其中之一,面对唐玄宗,他竟雷人地说:要我写可以,但要高力士为我脱靴。为了大唐的威名,唐玄宗当即就让高力士为李白脱靴。皇上有旨,纵使李白的靴子再臭,高力士也不得不弓下腰身去脱了。于是,李白醉卧长安高力士为其脱靴的故事,书里写着,戏里唱着,坊间流传着,一朝朝一代代的大小文人自得着。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高力士既然为李白脱靴,今天让李白给高力士脱靴有什么不可?荣耀的事,不能总让一个人独占,不公平。

——OK!

酒入豪肠

看墨色一点点在宣纸上洇开,看醉中的李白出现在我的面前,余光中先生《寻李白》一诗中的句子,就飘上了画面:

酒入豪肠,

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

就半个盛唐。

好一个“半个盛唐”!

是的是的,说到大唐,就不能不说到李白;说到李白,就不能不说到他的诗,不能不说他的酒;还有,更不能不说到他的剑,不能不说到他的月亮。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在这个世界上,认识方块字的人,有谁不知道这首诗?李白的一生,哪怕只写这么一首诗,就足够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李白就是这样的一杯酒,一醉千年,也醉人千年。

太白太白,仗剑侠游,剑气化作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化作从九天泻下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之水。

太白太白,因为你的诗,大唐的月亮圆得空前绝后;太白太白,如果没有你的诗,大唐还能是大唐吗?

——私将余光中先生的诗句移我烂画中,不过是耍个拉大旗作虎皮的小小把戏,请余先生千万别见怪,后生小辈,在此有礼了。

台上台下

戏台小天地,天地大戏台。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在哪本书或是杂志上读到这副戏联了,能记得的是,当时我自言自语地道了声:好联!

戏台是有形的小天地,天地是无形的大戏台。无形的天地也好,有形的戏台也罢,当然都有台上台下,都有唱戏的看戏的。有道是真戏可以假做,假戏也可以真做。做与不做,这样做或是那样做,以十八般武艺做,或是以三十六计做,全凭台上的生旦净丑手眼身法步。名角也好,龙套也罢,拜过名师的也好,草台班出来的也罢,别小看了台上的三拳两脚,没有三年两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台下功夫,怕是上不得台面的。

固然,戏是生旦净丑唱的,可是,也不过就是穿上了一身的戏袍。在台上唱念做打,是帝王将相,是才子佳人,一出场,或是鸣锣开道,或是宫女列队,或乘大轿,或骑快马,一出戏唱过,卸了妆,脱下行头,也难说和芸芸众生有什么不同。

固然,台下的,多希望混到台上,混到了台上的,又多希望有朝一日成了主角、名角,也好出将入相,呼风唤雨。但是,唱戏有唱戏的规矩,你得照编好的戏本唱,你得照着师父的套路唱,还有,你得听导演的。这么说来,有形的戏台也好,无形的戏台也罢,唱戏的大大小小的角儿,也真不是自由身,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一个木偶——不,不是木偶,是人偶。

——于是,我在画上借丑角的一张嘴巴说:你在台上,我在台下,谁大谁小,谁俊谁丑,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如一个丑角。没办法。

——我这么写,你也许会说,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有权这么说。可是,你也得替我这样的一介平民想想,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至少还能对自己有个心理安慰,如果吃不着葡萄还不能说葡萄酸而只能说葡萄甜,是不是自己就觉得有点残酷了有点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这么写,或者说,我所以这么写,你要是还重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句话,我知道我没办法再和你分辩了,因为,我百分百地承认,你说得对,真理在你的手上。那么,我只好请出鲁迅先生来充当挡箭牌了。我的想法,是从阿Q那里继承的,没有半点新意,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你说,我这样为自己找个替身,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说来,我真的很感谢鲁迅先生,要是先生不给我们树立了一个阿Q作为榜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当然,也感谢讥讽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朋友,我喜欢听忠言。当然,更感谢阿Q先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你说对吗?

挣脱抑或拥抱

近些年,传统的国学疑似地热了,传统的文人画也疑似地热了。

什么是传统呢?笔墨意味?诗书画印?人文品格?

也许,传统是一条河。

常识告诉我们,一条河,特别是大河,譬如黄河长江这样的九曲十八湾的浩荡水脉,在行进的过程里,不断地接纳大大小小的溪流的汇入,再加上不同地域不同土壤的过滤,其源头、上游、中游乃至下游的水质,肯定是不同的。这样说来,传统也一定是不断变化着的传统,河,还是那条河,但是,那条河,应当、或者说必然在不同的阶段呈现不同的变化。那么,也就有了《挣脱抑或拥抱》。

一位朋友说:笔墨是传统的,构图、标题、思想,是现代的。

——以传统的笔墨拥抱现代?以现代的思维挣脱传统?不知道。

——挣脱中有拥抱,拥抱中见传统?不知道。

粉墨碎片

肯定的,因为画,糟蹋了一些时间、纸张、水墨和颜料。之后,一些披挂着行头的人物或是脸谱,就出现在宣纸或是毛边纸上了。

这一次也是。只是,这一次的人物,是破碎的,残缺的。这一次的线条和颜色,也是破碎的,残缺的。

是我制造了这次破碎和残缺。我有意地把一张完整的纸撕成几块,还把其中的几个碎片丢弃了,然后呢,我又把这些纸片拼凑在一起。所以,线条是破碎的、残缺的,颜色是破碎的,残缺的,当然,人物也就破碎了,残缺了。可是,在我的眼中,这幅画却是完整的。

当然,也许,这只是我的一个自做多情的愿望。

在有些时候,充分的完整,可能见出某种破碎、残缺结局,而在有些时候,一定程度的破碎、残缺,却真的可能昭示某种的真实的完整。

破碎、残缺,是一种遗憾,竭尽全力的完美,可能也是一种遗憾。

——如此而已?不好说。

江 湖

江湖是沼泽,江湖是悬崖,江湖是化妆舞会,江湖是一本无字的大书。

江湖柔情似水,江湖冷若冰霜;江湖是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江湖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江湖深不可测。

江湖有江湖的规则。明规则,潜规则,半明半潜的规则。身在江湖,有如鱼得水,有身不由己,有呼风唤雨,有随波逐流。

江湖是一条河,从古时流到今天,也将从今天流到明天。

江湖是一张网,无边无际

大江湖,小江湖,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无处不在。每个人都身在江湖。可是,我们看不到江湖。

江湖到底是什么?不知道。

江湖——就是江湖。

风萧萧

友人风萧萧,诗人兼小说家。身高一米八几,标本式的东北小伙。曾做过飞行员,很是雄姿英发了。故,人称大侠。此大侠工作着,写作着,诗集出了一本又一本,最近,一本小说集也将出版。成绩如此,然而此大侠却从来没有耽误喝喝小酒大酒。当然,也没耽误醉酒。

某日小聚,大侠风萧萧竟肯赏脸要我为他画画。有道是吃人家的嘴短,岂能不答应?然而,答应是答应了,却一直没有画。不是我不想画,是因为面对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人物,不知画什么好。如此,一晃半年过去了。没想到,画债如文债,欠着,总觉得理亏心虚,特别是面对着这样一位来了先把自己喝倒的朋友。于是,自以为是写意一把,又加上几句顺口溜,交差:

风萧萧,诗滔滔

朋友来了

先把自己喝倒

醉里也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声中,却

叼着小烟

在键盘上

猛敲

铁马秋风

立在桌前,随手扯过一张纸,压上镇尺,发现原来是一张残缺了一些的纸。犹豫了一下,想:残缺了一些的纸也是纸,对于我的这幅画,也许是宿命。于是落笔,于是涂彩,于是我录下陆游的两句诗: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笔还在手上,我退后了一步,瞅。我面前的纸,本是完整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变得残缺了,陆游的诗本是完整的,而我只写了其中的两句,也变得不完整了。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一张残缺了一些的纸载起了节录的两句诗,我的这幅烂画竟然有了一些说不出的意味。

一幅画能有哪怕一点点的说不出的意味,就值得高兴。

感谢这一张残缺了的纸。偏得了。

逼上梁山

林冲的故事,家喻户晓。误入白虎节堂,野猪林,火烧草料场。跌宕起伏。好戏连台。而雪夜上梁山,更把看客的情感推向了高潮。

逼上梁山,逼上梁山,不逼不上梁山。林冲是幸运的,有一座梁山等他。想想,世上没有梁山,林冲将如何?

——我也不知道。只能去问林教头了。

窦尔敦下山

窦尔敦在戏台上唱,京腔京韵:

将酒宴摆至在聚义厅上,

我与同众贤弟叙一叙衷肠。

窦尔敦在绿林谁不尊仰,

河间府为寨主除暴安良。

而一群孩伢伢在村街上吆喝,童声童气:

窦尔敦,穿绿袍,

蓝花脸,鬼头刀,

聚义厅,跺一脚,

河间府,摇三摇。

唱窦尔敦的角儿不知是谁,而唱童谣的孩子中,有一个就是我。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问:你说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答:不知道。

问:你这画是什么意思?

答:不知道。

问:那……你为么要这样画?

答:不知道。

问:不知道?

答:不知道。

问:……?

答:……!

笑一笑

一扇,一丑。一扇不动,一丑开怀大笑。

看相声节目,掌声不断地响起来,观众也把嘴巴张开着笑着鼓掌,掌声也很是响亮。我呢,却笑不起来。看小品节目,掌声也不断地响起来,观众也把嘴巴张开着笑着鼓掌,掌声也很是响亮。我呢,还是笑不起来。我很奇怪,别人那么有模有样地笑个不停,我怎么就笑不起来呢?后来我才知道,某些晚会,专门设有领掌的,领笑的。什么时候鼓掌,鼓多长时间,鼓出什么频率,都提前规划好了。如此说来,领掌的领笑的,原来类似领导讲话稿子上括号内注明的“此处可能有掌声”或“此处可能有长时间的掌声”的作用。哦哦,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我也真的很井底下的那只青蛙了,不知道井外的天到底有多么的大。

听相声笑不起来,看小品笑不起来,知道了领掌和领笑的创意,我却笑了。是一种真实的笑。

笑过了的后来,我就画了这幅画。画笔还在手上,对着画,我也笑了。自己为自己当一次领掌的领笑的,也算与时俱进了一把。

——笑一笑,十年少,笑一笑,何止十年少!

大鼓书里的事

一张中间残损了的纸,被我随手扯来,随手试笔。就有了诸葛先生,就有了小周郎。一枝笔,又移下去,继续信手涂抹,就出现了一只鸡,一只雄性的鸡。既然有了鸡,当然也就不能没有偷鸡的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了。

一张残损了的纸,经过如此这般的涂抹之后,又在上面铺上了一张纸,又落笔了。只是,这一次画了些什么,记不得了。能记得的是,几天之后,清理画废了的烂画的时候,又见到了那张被胡乱涂抹了的纸:雄鸡的尾巴扫到了周瑜的脸上,而从不知什么时候渗下的墨和花青,随意染在上面,再加上残了一块的破洞,真的就是一张废纸了,也就顺手放到了废纸堆里。

可是,我又把这张废纸取了回来。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大鼓书。童年,草屋的小小油灯下,大鼓书里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带着各自的传奇,兴奋着我稚嫩的心灵,而现在,其中的诸葛亮、周瑜和时迁,还有一只报晓的雄鸡,一起出现在同一张纸上,成了纸上的大鼓书。

我取过笔来,信手画了一对眼瓦,又在眼瓦下抹了三络白髯,算是大鼓书里无数英雄豪杰的代表吧。大鼓书对于我,如同童年一样,早已远去了,可是,在那个冬天的深夜,大鼓书里的故事和我的童年一起,无声地出现了,而且穿上了戏装。记忆是个筛子,一些,落到筛子下面,一些,无论筛动多少次,却依旧留在筛子上面,并且活着,生长着,或者,变异着。为什么?说不清。

创作是什么?好像就是把留在筛子上面的一些什么收拾起来。

我对一个朋友说:意外。

我继续说:这张画,拣的。

成功女人的背后

俗话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站着一个好女人。

俗话没说的是,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常常站着不止一个好男人。

——神马都是浮云?

——神马都不是浮云?

想要朋友喝得好

想要朋友喝得好,先把自己放倒。关公先生,够哥们的——写上这样的题款,我有些说不清的快感。

这个醉酒的关公,不是罗贯中先生的关公,也不是殿堂里的关公。这个关公,是我的关公。

关公关老爷,是五虎上将之首,是汉寿亭侯,是关帝,是武圣人,是财神爷,皇封的高帽子、民间奉送的高帽子,无数。戴着这么多高帽子的大人物,还能有朋友吗?还能有和朋友一起喝个小酒或是大酒的时候吗?

也许,这样的题款,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了。

一轮明月照西厢

把张生和崔莺莺从戏台移到纸上,“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句子,就在耳边悠悠响起来了。

笔落到纸上,出现的却是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更张生来相会,四顾无人跳粉墙。”

好多东北人,都喜欢二人转,我却从来不喜欢。但是,这一次,我却把二人转《大西厢》里的这几句唱词,从扇子上一路写到扇子外。面对宋词般典雅缠绵的爱情,连二人转的唱词,也有了一次难说自觉或是不自觉的向典雅的靠拢。也许,不知这样的靠拢,是不是见证了西厢的魅力。

酒醉太白

我以为,这只巨大的酒杯,一定是李白的,只有李白,才配有这样一尊巨大的酒杯。

我以为,插于杯中的那枝笔,一定是李白的,只有李白的笔,才能和李白一起将进酒,杯莫停,于尔同销万古愁。

李白,醉于杯外;李白的笔,醉于酒中。李白和他的笔,又是醉卧在长安吗?

我端详着李白,端详着李白的酒杯。瞬间,一点幼嫩的竹芽,从李白的笔竿上冒了出来,青翠欲滴。

一次纯粹的意外!

——意外,可遇而不可求。

万里赴戎机

这些手持刀枪剑戟的将士,其实,是一群初中生,再其实,是我和我的同学。

初读《木兰辞》,是在初中的课本上,我至今尚能记得语文老师朗读课文的表情,记得语文老师朗读的声音。那时候,听着语文老师的朗读,我胸中热血沸腾,恨不能自己也立刻“万里赴戎机,关山渡若飞,朔气传金柘,寒光照铁衣”,接下来的两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更让初中生激昂不已了。

一个人,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三十岁的时候,觉得可以部分改变世界,四十岁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不可改变了。到了五十岁以后,才知道,世界无法改变,要改变的,只能是当初妄想改变世界的那个人。

读《木兰辞》真好,画《木兰辞》真好。

还有,当初中生真好。

开 打

开打的,当然是中国功夫。

开打的两个人,没有画出眉眼,我也说不出两个人来自哪朝哪代,辩不清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只是在锣鼓声中,枪来刀去,打得很是热闹。

不是开始,不是结束。

错位抑或重组

胡乱地糟蹋了好多张纸,之后,竟然有朋友赏脸看了。朋友说我的画是文人画。我知道,朋友是在褒奖。一个人写了一点东西,画了一点小画,有人褒奖,当然会高兴。然而,高兴归高兴,我呢,真的不希望自己的画是文人画。

什么是文人画呢?诗书画印?笔墨韵味?意境?趣味?不好说。一代代的画人,或恨不废画三千,或随心所欲泼墨,早已形成了汗牛充栋的成法,类乎于京戏生旦净丑、唱念做打,套路是现成的,戏本是现成的,一招一式,是老师传下的,不同的,只不过是表演者是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所以,如果我的画,真的貌似文人画,那也仅仅是传统笔墨的惯性使然,我真的不是想画文人画,我希望我的画,能有一种现代意味。

比如这一幅《错位抑或重组》。当人物出现在纸上的时候,我把这张纸撕成了两半,一张纸,变成了两张纸,一个人物完整的头,也分成了两半。这不是一次背叛,而是一次逃离,我寄希望这一次类似行为艺术的制作,能够赋予作品一些现代意味。

当然,这是一次刻意的制做,刻意,是创作的大忌。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矫枉在很多时候,大约必需过正一点。

吴冠中先生曰:笔墨等于零。也许,就是一次对成法的逃离,从而另觅新路。

——将天比地了,有拉大旗作虎皮的嫌疑,见笑。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没有人知道,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包公戏,演了多少年多少场,有多少人看过。包公,一年年一月月,粉墨登场,唱念做打得热热闹闹,从城里演到乡村,从昨天演到今天,把爷爷演进了黄土,把孙子演成了爷爷,还在演个不止。而且,包公的每一次出场,不需要专门安排领掌的,都会赢得满堂的掌声。

在中国,上至九十九,下至满地走,有谁不知道包公包青天?包青天,成为一个不老的传奇,成为天下百姓一个久远的期盼。

这一次,西皮导板又响起来了,观众凝神注目台上,包龙图带上脸谱,又要打坐在开封府了。

然而,戏毕竟是戏,戏台上的包公铡了陈世美,大幕拉上,扮包公和陈世美的角儿,说不定就一起去了一家上等的馆子,端起酒杯称兄道弟了。

京剧是个儿童

京剧是个儿童,忠奸善恶都写在脸上,真怕京剧某一天忽然长大了,不再儿童了。

——好像怕也没用。

武 场

人们愿意看武戏,看武戏的功夫,看武戏的热闹,看武戏借家国情仇、江湖恩怨出手,仗十八般武艺斗智斗勇,叫人眼花缭乱。然而,此刻,一场武戏显然唱过了,帅也好,将也好,摇着扇子的谋士也好,跑龙套的兵卒也好,所有的角儿,和许多的观者一样,都离开了,留下的,只有刀枪剑戟和残破的旗帜。当然,还有我的一张残缺了的纸。

一场武戏收场了,下一场武戏,很快就会开唱。离去的角儿,一定还会来到台上,顶多,换一个脸谱;离去的观者,也一定还要坐到台下,可能还要牵朋携友。

一丑难求

戏曲的脸谱,千变万化,最惹人喜欢的,莫过于丑角的脸谱,鼻梁上那一点的白,叫人过目难忘。

戏谚云:无丑不成戏。是的,一场戏,如果不见一个丑角,那该少了多少热闹?文丑,武丑,文丑中又分方巾丑、袍带丑、茶衣丑、巾子丑,武丑中又有武林侠客、江湖好汉,正派也好,反派也好,大多是小人物。或老或少,或忠或奸,或憨或傻,或诙或谑,唱念做打起来,让你叫好让你痛恨,让你恨铁不成钢让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认真说起来,那些戏台上抹了白脸的,不是别人,可能就是你、我、他,看丑角表演,或者,就是看我们自己表演自己。

然而,丑角,在戏台上可以无所顾忌地表演自己,在生活中,你、我、他,又有谁能像丑角一样,那么张扬地把一把白粉抹到脸上?

戏谚又云:千军易得,一丑难求。

三五步走遍天下

千戏万戏,表演的,不过是五千年正史、野史,不过是千家万户的喜怒哀愁;五千年正史、野史,千家万户的喜怒哀愁,到头来,不过是生旦净丑的手眼身法步。一朝朝家国情怀、人生悲欢,都付与了一座方丈戏台,看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

百年弹指,千载一瞬,谁在感叹:戏台小天地,天地大戏台?

壮士十年归

画题借自《木兰辞》中句子: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一友人问我:你画的是《木兰辞》,画里怎么不见花木兰?我说:花木兰早已回家了。

花木兰的传奇,注定了《木兰辞》的传世。想想,不过一个民家弱女子,却慷慨代父从军,而且战功辉煌,战功辉煌了,却婉辞尚书郎的封赐,重开东阁门,重坐西阁床,脱下战袍,换上了女儿装,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对于这样的一个千古奇女子,我的一枝拙笔,岂能画得出来?

古来多少名疆场,归来的归来了,未归来的,不知是谁家深闺的梦里人了。

不是烟花三月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教课书上说,这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是李白送别孟浩然之作。李白十分敬重孟浩然,故此番送别,写得情深而不滞,意永而不悲,辞美而不浮,韵远而不虚。云云。在我看来,此诗,并不是李白送孟浩然的,而是李白自己送自己的。诗仙醉于诗中,以杯作舟舸,以情化江水,抱一管破笔梦随大江天际流。

那一天,也不是烟花三月。

牡丹亭

若干年前,一个朋友问我:看书,看电视,你有流泪的时候吗?我说,有。他说,我也有。

一个人,步入中年以后,还能够悲伤或者愤怒,值得庆幸。譬如,面对《牡丹亭》,面对柳梦梅和杜丽娘的缠绵和伤感,我的一枝笔,就落到了纸上。可惜,我的画笔太儿童了。

——我在你的梦中,你在哪里?我在寻找你的路上。

——这是一个有关爱情的问答,但是,与柳梦梅和杜丽娘,无关。

今天,一个人还相信爱情,还相信真情,是奢侈的,所以,是幸福的。当然,也可能是自作多情的。

时迁和鸡

时迁出场了,不是在戏台上,是在我的画中,定场诗不是戏本上的,来自民间:

小鸡小鸡你别怪,

本是下酒一道菜,

阿弥陀佛陀陀佛,

再找蛋壳蹦出来,

又是一条英雄汉,

叫得千门万户开。

喜欢丑角戏,当然也喜欢时迁,鼻梁上的那一点的白,在锣鼓经或是京胡声中,飘摇、腾挪,很是引人眼球。时迁虽偷鸡摸狗,但也为梁山大业盗过雁翎锁子甲,不看小节看大节,也算是一条好汉了。

鲁迅先生诗意

以我的拙笔,断然画不出鲁迅先生之万一。

那天,拿起笔来,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先生的两句诗: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落笔,就有了这个半黑半红的脸谱,就有了楚河汉界的古战场,就有了战场上孤独的一卒。可是,那半红半黑的脸谱,是鲁迅的影子吗?那无戟的一卒,和鲁迅有关吗?

说不好。

〔责任编辑  李羡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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