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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边缘

2015-05-09蒋娇

青年文学家 2015年3期
关键词:活埋生死观

摘  要:爱伦坡作为美国具有开创性的作家,一直是学界的研究重点。其死亡题材也备受大家关注,关于死亡美学、坡的死亡观的论述也非常之多,但是对其活埋题材还鲜有人涉及,而坡的活埋题材更能体现坡的生死观。本文将通过对医学上死亡鉴定的困难来为坡活埋小说提供凭据,进而分析其活埋题材的代表作品《过早埋葬》和《鄂榭府的倒塌》,试图梳理坡独特生死观及其产生的缘由,最后揭示出坡对全人类的人性关怀。

关键词:生死边缘;死亡鉴定;活埋;生死观

作者简介:蒋娇(1990-),女,汉族,重庆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生,英美文学方向。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3-0-02

死亡是我们作为人类存活于世必须面临的课题,它让我们避之不及却又无法回避,无数的哲学家、文学家都对死亡进行了探索。爱伦坡就是一位对死亡极度迷恋的作家,他的作品中大量的书写死亡,包括人面对死亡的恐惧,对死亡的反抗以及对死亡的超越。坡的死亡题材一直是学界的研究热点,但是对坡死亡题材下的分支题材“活埋”却鲜有人涉及,而笔者认为,“活埋”更能体现坡独特的生死观。在“活埋”中,人处于生死的临界点,更能对生死获得一种深切的体验,而生死界限的模糊又是如此真实具体地存在与我们的生活中,更让我们生发出对生死的独特感慨:我们的一生都处于生死的边缘。本文力图通过分析坡的两部代表性的活埋小说来梳理坡的生死观,进而展现坡对人类的深情关怀。

一、医学上死亡鉴定的困难

梳理一下医学上死亡鉴定标准的历史就可以看出,死亡鉴定一直是十分困难的。传统的死亡判定通常是以“患者呼吸、心跳停止,瞳孔散大而固定,所有生理基本反射消失,心电波平直”这些临床标准进行操作,由于呼吸、心跳停止有先有后,因此命名为心脏死和肺脏死。这种传统死亡标准是一般民众所认可的死亡鉴定,爱伦坡所处的十九世纪上半叶的医学鉴定采用的也是这种传统标准,与“心脏死”、“肺脏死”不同的是现在医学界广为推崇的“脑死亡”标准。“单纯的脑死亡判定标准就是指临床意义上的脑死亡,即脑干死亡,具体指以脑干或脑干以上中枢神经系统永久性丧失功能为参照系而宣布死亡的标准。” 也就是说存在着这样的一种情况:患者的心脏、肺脏显示的是死亡状态,但是脑干还是完好的,这时以现代的死亡鉴定标准来说,患者仍然是活着的,仍有获得救助的权力。

从死亡鉴定标准的演变可以看出,人们对生死界限的把握是在不断变化的。虽然现代的“腦死亡”标准比传统“心脏死”“肺脏死”更为科学,但是随着医学的进步,不断地会有新的标准取代所有那些我们言之凿凿的旧理论。所以,生死的边界依然是模糊不清的,人类作为死亡的猎物,仍将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死亡鉴定的困难为活埋提供了理论依据,坡在其作品中对活埋状态下人的生死感觉进行了大量细致入微的刻画,揭示了处于边缘状态中的个体对存在的独特感知。

二、活埋题材所体现的坡的生死观

(一)“过早埋葬”的焦虑与拯救

坡有大量作品从宏观上探讨过死亡的可怖和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如《红死魔的假面舞会》《荫蔽》,但正如坡在《过早埋葬》中所说:“其实,真正的悲惨——终极的悲哀——是独特的,而不是普遍的。可怕的、终极的痛苦总是由个体来承担,而不是由群体来承受——让我们为此感谢仁慈的上帝吧!” ,事实上,死亡只能是个体的死亡,死亡的沉重也只能由个体承担,我们无法对死亡感同身受,因为现实中没有人能死而复生对你讲述死亡的感觉。但在文学作品中,这种讲述就是可能的,在坡的作品中,叙述者可以通过“活埋”来真实体验死亡,同时又“死而复生”对读者进行讲述。

《过早埋葬》的叙述者患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强直性昏厥”,这种病会使人在短期内陷入昏迷状态,形如死者。叙述者先是通过大量的例证来证实活埋事件确有发生,从而得出“隔开生与死的边界线,是含混而模糊的。谁能说出生命在哪里终结、死亡又在哪里开始?” 的结论。正是这种生死不明的忧虑使他落入了“被迫害妄想症”之中,被活埋的焦虑完全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他不敢再出外游猎,对最亲密的朋友家人都产生怀疑,在家里的墓窖中做好了“武装到牙齿”的自救准备,活埋的焦虑使其陷入疯狂之中。

然而活埋的不幸最终还是降临了。一天醒来,叙述者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不能呼吸,立马意识到自己是发病被埋了。活埋的体验终于从成日的幻想走进了现实,叙述者陡然发现以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付之东流,但是一阵“持久而疯狂的尖叫”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在一个窄小的船舱内睡着了。这次“假活埋”的戏剧体验使叙述者真实地经验了生死,并且意外地获得了解放,过上了正常的生活,那种导致其陷入活埋焦虑的“强直性昏厥症”也不治而愈。

在坡看来,对死亡的恐惧,对活埋的焦虑并不是一种心理变态,而是人存于世常有的状态。“换言之,整个人类世界就像是一个大“坟墓”——我们实际上就是活在一个大坟墓里。我们每个人都是注定要死的,我们活着而又命定必须死去——我们就是被过早埋葬的人。过早埋葬竟然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但是这样的人生基调又过于悲观, 坡写这个故事一方面是想要描述人处于生死边缘状态时的恐惧和焦虑,但更重要的,这也是坡更想让读者体会的是:过度执着死亡只会让我们失去对生存本身的关注。人当然是时刻面临死亡的,太多的意外死亡、疾病死亡威胁人的生存,但是人也是时刻面临生存本身的,叙述者“假活埋”后的顿悟就是坡给沉迷于死亡中的人们(包括他自己)的一种提示。

(二)《鄂榭府的倒塌》——人对死亡的反抗

学界对《鄂榭府的倒塌》的分析大多集中在罗德里克的身上,而对其妹玛德她琳小姐则言之甚少。笔者认为,在文本中,玛德琳小姐虽然着墨不多,但她对罗德里克的死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并且玛德琳的“死而复活”其实彰显了女性在面对死亡时的坚强意志,这与罗德里克恰成鲜明的对比。

玛德琳小姐在被哥哥无意活埋之后,一直发出了强烈的求救信号,“她棺材的劈开声,她囚牢的铁铰链的摩擦声,她在地室的铜廊中的挣扎声!” 从罗德里克神经质的嚎叫中,我们可以知道,玛德琳为了反抗活埋,反抗死亡做出了多少努力,而跟她那神经衰弱最后还被吓死的哥哥相比,她对生命的热爱又是多么的强烈。

玛德琳小姐被活埋后的心理感受叙述者并未向我们道出,但是《过早埋葬》中对活埋的一段描述可以为我们解疑,“肺部的压迫不堪忍受,泥土的潮湿令人窒息,裹尸布缠绕着身体,棺材逼仄,紧紧包围着自己。” 死亡的恐怖和生存的美好在活埋中最能得到深刻的对比,更何况是玛德琳这样的年轻少女。玛德琳可作为我们处于生死边缘力图抓住生命的芸芸众生的一个典型,也许我们并未处于被活埋的极端状态,但是生命中时刻布满死亡的阴影,玛德琳虽然最后还是被死神所捕获,但这种生存意志却激励我们每个人对生命抱有敬畏,对死亡报以轻蔑。坡虽然在《鄂榭府的倒塌》一文中使玛德琳小姐复活失败,但在另一篇复活题材《丽姬娅》中,就使丽姬娅借尸还魂成功复活。《丽姬娅》的序言毋宁说是坡死亡观的真实写照:“其中自有意志,意志永生不灭。孰知意志之玄妙,及其威力哉?上帝乃一伟大意志,以其专一之特性遍泽万物。凡人若无意志薄弱之缺陷,绝不臣服天使,亦不屈从死神。”

三、坡独特生死观产生的原因

(一)对进步的否定

坡的作品虽然很少涉及到具体的时代背景,缺乏具体的时间和地理坐标,但从其文学评论和小说诗歌中可以看出他对时代尖锐的批判和讽刺,在《精疲力竭的人》中,他毫不掩饰地嘲弄技术的进步和让人着魔的拜金主义。“他把社会进步这一当代的伟大思想视作轻信的糊涂虫的迷狂,称人类住所的改善为长方形的伤疤和可憎之物。” 他所信奉的是超凡之美(supernal beauty),他所相信的是永恒和不变。

对科技进步的否定对坡的生死观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科技的进步并不能解决人的生存问题,科技永远处于一种相对的局限之中,而人在这种局限中如何自处才是坡所关注的问题。生死边缘的状态一方面会加深我们对死亡的恐惧;另一方面却又能减轻我们的死亡焦虑,因为既然不知道死亡的确切判定,人为什么不好好抓住生命,活在当下呢?学界总是研究坡的死亡观,殊不知坡对死的迷恋其实更能看出坡对生的迷恋。

(二)《我发现了》中的宇宙觀

坡在其最后一篇作品《我发现了》中阐述了自己的宇宙观,根据坡的观点,宇宙是由一个作为精神存在的上帝从虚无中创造的,上帝凭着自我扩散在一瞬间化成了万物。有扩散就有凝聚,凝聚就是坡所说的原始独一性(the Original Unity),所以构成万物的原子在其扩散过程中就已经包含了一种立即产生并向独一性回归的趋势。宇宙万物的多样性将回归统一性,多重性将回归单重性,最终万物合一,还原为虚无。然后上帝会再次扩散,于是,一个崭新的宇宙又将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由此可以看出坡的宇宙观是一种轮回的宇宙观,而坡的宇宙观其实可以敷衍到他的生死观,在坡看来,生死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生死是不断循环轮回的。

既然生死是轮回的,死亡只是人归向原始独一性一种方式,那么死亡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坡试图通过这样一种对死亡的定义来消除人对死亡的恐惧。

四、坡对全人类的人性关怀

通过对坡活埋题材和生死观的分析我们发现,人一生都处于生死的边缘。坡以同情的方式描述了人处于边缘状态下的恐惧和焦虑,并且告诉我们对死亡的反抗才是我们应有的生存状态,同时又向自己的同胞发出警告:不要固执地执迷于死亡,死亡只是我们回归完美的“原始独一性”的必经阶段。坡的轮回生死观完成了对死亡的超越,他解决了人如何在破碎模糊的界限中自处的问题,给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状态下的人类找到了一根救命索,给在死神威逼之下的个人找到了生存的尊严和勇气。

注释:

[1]关宝瑞,朱勇喆《确立脑死亡鉴定标准的伦理学意义探究》,载《南京医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3月第1期。

[2]爱伦·坡《爱伦·坡集》,曹明伦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3月第一版,第741页

[3]爱伦·坡《爱伦·坡集》,前引书,第742页.

[4]卢浩《从焦虑到超越》,优秀硕士论文,第19页.

[5]爱伦·坡《爱伦·坡短篇小说集》,陈良廷、徐汝椿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245页.

[6]爱伦·坡《爱伦·坡集》,前引书,第747页.

[7]爱伦·坡《爱伦·坡短篇小说集》,陈良廷、徐汝椿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202页.

[8]波德莱尔《1846年的沙龙》,郭宏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参考文献:

[1]爱伦·坡《爱伦·坡集》,曹明伦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3月第一版。

[2]爱伦·坡《爱伦·坡短篇小说集》,陈良廷、徐汝椿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年。

[3]波德莱尔《1846年的沙龙》,郭宏安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4]关宝瑞、朱勇喆《确立脑死亡鉴定标准的伦理学意义探究》,载《南京医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3月第1期。

[5]卢浩《从焦虑到超越》,优秀硕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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