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书学思想的心理史学解读
2015-05-09魏爱平
魏爱平
摘 要:根据心理史学相关理论证明,一个人的思想倾向可以由他扮演的社会角色、社会行为、个性特点等一些外部和内部的特征显现。而且这些外部和内部的特征需要在行为主体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中才能显示出更深层的意义。
关键词:康有为;书学思想;社会意识;行为目的
[中图分类号]:B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33--02
书学即包含了形与质的自然意识,也蕴含了书家社会意识的心灵体悟。在中国近代史上,康有为是一位彪炳史册、成就瞩目的重要人物。他不但是近代中国著名的政治家、杰出的启蒙思想家,也是声名显赫的书学理论家。康有为的书学思想体现了远见卓识的政治眼光和独特的艺术品质。他在“尊碑”口号下发展了中国书学的雄强之风,开启了书学理论的新格局。
心理史学是将心理学和历史学结合起来的一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是利用现代西方心理学理论、方法、手段对各种历史人物和历史现象做出解释的一种新史学方法。心理史学的研究特点是借助心理分析方法从内部研究历史人物的社会心理和行为特点,从而了解历史人物的行为目的和行为结果。
根据心理史学的相关理论介绍,在社会历史文化变迁的过程中存在“边际人”的现象。所谓“边际人”是指处于两种以上文化或群体之间,其个性具有中间性和边际性的人们。“边际人”在时空上可以分为两种类型:共时态边际人和历时态边际人。共时态边际人指的是由于出访、留学、国际联姻、移民等原因,具有两种不同文化、制度、生活经历的人。历时态边际人是指经历社会动荡或大变革时期的人,具有这样经历的人一部分会成为时代前进的弄潮儿,成为推动历史的先驱人物。虽然这些人内心存有现在价值和原有价值观念的冲突,但他们往往能更加清楚、客观、理智的认识和对待自己民族和其他民族文化的差异,因为他们基本超越了本土文化,能站在更高的视角看问题。康有为就属于中国变革时期的历时态边际人,而且是时代浪尖上的弄潮儿;又因为他海外16年逃亡游历的生活经历,使他具备了共时态边际人的特点。同时根据心理史学相关理论证明,一个人的思想倾向可以由他的社会角色、社会行为、个性特点等一些外部和内部的特征显现。而且这些外部和内部的特征需要在行为主体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中才能显示出更深层的意义。所以用心理史学的相关理论研究康有为的书学思想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中国儒家思想为中国读书人的人生构建了“士人——君子——圣贤——仁(道)”的修养之路,这也正是中国读书人自我超越、自我实现的理想之路。根植于传统文化,饱读儒家经典的康有为,其自我意识的形成和人生目标的确立都离不开儒家“经世致用”的终极目标。“内圣外王、经营天下”的自我实现必将是康有为的生命意义和人格理想的最高境界。所以康有为确立了以经营天下为己任的行为动机、 “思以易天下”的行为方向。这样的行为动机和行为方向时刻提醒着康有为应担负起天下兴亡的责任和使命,成为他一生行追求的内部驱动力,尤其是在他的书学思想中得到充分体现。
早年的康有为在形成经世致用自我意识之后,确立了入仕为官的行为动机,在这一行为动机的影响下,康有为只将书法作为入仕为官的“敲门砖”,所以他早年的书学思想是顺应时风的帖学思想。在维新变法时期,康有为确立了维新变法的行为动机之后,他的书学思想转变为尊碑抑帖求变尚雄的书学观。海外游历期间,康有为的行为动机是参照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制度特长之处,弥补和变革晚清社会制度的不足和弊端,这时他的书学思想表现为融碑入帖的书学观点。天游化人时期康有为的自我意识表现为脱离凡尘的理想状态,而他此时的书学思想同样表现为一种“兼容并包、众美皆备”的理想状态。由此可见。康有为一生书学观点的变化完全依附于其政治思想的行为方向和行为动机,所以康有为的书学观点其实是都带有未影射时政的历史痕迹。
1888年,中法战争爆发,清政府竟然不败而言败,列强竞相瓜分我国领土。康有为警觉中国若不维新图强,即将面临亡国之危,于是不顾自己身份悬殊,毅然写下了《为国事危蹙祖陵奇变请下诏罪已及时图治折》,也就是《上清帝第一书》。他指出了当时中国所处的危机形势,给清政府提出了要“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的政治主张,并要求清政府通过采用他的方法以达到变法图强的目的。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康有为正式以一个政治家的身份登上了中国的历史舞台。但是由于顽固势力的阻挠,这封“布衣上书”并未能使光绪皇帝得见。康有为第一次上书的失败,使他清楚地认识到在祖宗之法不可违的环境下,变法时机还未成熟。他作为一介布衣,人微言轻,直接上书皇帝,本身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要想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成功实现自己变法的理想,必须要从长计议。所以此时的康有为在好友的劝说下隐居在北京宣武门外南海会馆之“七树堂”汗漫舫中,闭门谢客,潜心写作《广艺舟双楫》这本使他蜚声书坛的理论著作。
康有为在书论中写道:“诗以言志,何事律则欲谐?文以载道,胡为辞则欲巧?盖凡立一意,必有精粗,凡营一室,必有深浅。此天理之自然,匪人为之好事。杨子云日:‘断木为綦,抗革为鞠,皆有法焉。而况书乎……吾既不为时用,其他非所宜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因搜书论,略为引申。蒙子临池,或为识途之助;若告达识,则吾岂敢?”。
既然诗可以言志、文可以载道,那么书学为什么不能表达变法思想呢?由此几段话可以看到康有为此时写书论的行为动机之所在了。因为无论是康有为的自我意识和行为动机还是他的性格特点,诗书画印都不会是他的志趣所归。“治安一事知难上,只是江湖心未灰”退而研究书学理论,并非是其苦闷无事消遣时光。虽然书画金石类的“雕虫小技”完全不是康有为的旨趣所在,但是书学恰是一种不遭文人忌讳却又会被文人关注的一门“小技”,利用这一 “小技”思考和阐述他的政治大道,不仅可以委婉的申诉自己的政治意图,还可以引起文人权贵的注意起到哗众取宠的作用。
康有为总结的关于碑的优点绝大部分都与雄强有力、气势壮阔有关,碑的这些特点刚好和清代的帖学书风软滑无力、柔媚艳俗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来想一下,当初促使康有为维新变法这一社会动机的根本原因是他看到清政府积弱积贫的弊政致使中国任人宰割。正是这种“弱极”的现状,使康有为树立了“立国自强,维新变法”的社会意识。所以他提倡“雄强茂密”鄙视“纤巧柔弱”的弦外之音就不言自明了。康有为明显把书法与振奋民族精神、变法自强、救国救民的政治理想联系在了一起。康有为在书论中攻击帖学的颓靡书风暗射当时腐朽没落的官僚统治。
康有为倾其一生的精力在寻找和研究一个能使体系即将崩溃,面临存续危机的封建王朝顺利平稳地转换为一个富强、文明的国度的绝世妙方。这也是他经世致用自我意识的最终归宿。所以康有为的书学理论注定会带着一种“自我实现”的愿望和动机。熊秉明先生曾说,书法具有一种纯美的魔力和号召力,它具有煽动性和振聋发聩的鞭策作用。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书学思想其实是一种曲折隐晦的反抗呼号。康有为清楚地知道书风背后的强大支撑物是什么,书学有着其他艺术形式所不具备的非凡能力,因为书法自诞生之时起就与政治文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那么康有为为什么选择以书学思想为媒介来阐述自己的政治理想呢?
首先,康有为虽有满腹经纶,但是因为他自小不喜欢八股文,所以在求仕的过程中屡试不中。康有为十四、十五岁,两次应童子试,都落榜了,并且一直都没有得到应乡试的资格。直到其祖父康赞修在连州抗治水灾遇难后,朝廷才因其祖父赈灾有功,而破格给了康有为乡试的资格,但这次康有为仍是以落地告终。“十九岁……是年应乡试不售,愤学业无成。”再到后来上书不达,变法失败的种种政治受挫经历使康有为始终没找到一个“圣人”与仕途之间的平衡点。这种矛盾的心态使康有为很难完成理想的“自我同一感”。这给康有为的心理带来极度焦虑的情感体验,而且这些焦虑又无法直接发泄。这些受抑制的情感既然存在,就必然要通过一种自认为合理的方式发泄出去。恰在此时他却在书风变换的空气里找到了自己政治抱负的方向感,所以及时地抓住这一契机舒展自己的政治大道便顺理成章。
其次,书学理论是康有为所熟悉并颇有心得的艺术形式。因为他从11岁就开始在祖父的严格要求下,遍临法帖,临池之功颇为深厚。再到后来拜入朱九江门下,为了应考求仕,更是苦练书法。尤其是朱九江先生是当时岭南有名的书家,对康有为耳提面命,从执笔教起,康有为在他的指导下耳濡目染,心摹手追,刻苦练习。所以康有为的书学功底不是一日之功可达的。有这样的经历和心得,康有为自然可以游刃有余的运书学理论于其思想之中。
第三,康有为认为艺术应该“上感国变,中伤种族,下哀民生”,艺术的发展与文化和时代的发展是休戚相关的。所以,以书法言时政,容易为世人接受且顺理成章。这一行为方式正好秉承了中国 “文以载道”的儒家思想传统。所以康有为设计了以书学的力量来感化和改变国民性情的艺术功能模式,以此来达到变革社会政治的目的。
基于以上三个原因,康有为导演以书学“微言”政治变革的历史剧就不足为奇了。
既然书法思想只是康有为政治抱负的工具,那么,他又怎么会成为一代书法大家的呢?其实康有为之所以能成为书学大家是有其特定原因的:首先康有为具有扎实的帖学基础;其次康有为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大学问家,具有一流的融汇贯通能力;第三是康有为是在顺应了书学发展的历史潮流基础上,以他远见卓识的政治气魄和非凡能力使碑学发展点石成金的。
所以当代的书家要理智的对待康有为的书论和书法审美观点。有所选择的借鉴和利用康有为的书学观点和书法技法。不要良莠不分的一概拿来,或者盲目信奉,以防在学书道路上走入极端或白费精力。比如现在书坛上的一些学碑人士,盲目崇拜康有为的“尊碑抑帖”观点,认为帖学浮漂,没有力度,缺乏阳刚之气。在学书过程中杜绝欧、颜、柳、赵甚至羲、献的书体,只以碑版书体为审美标准,哪怕是穷乡女儿造像的碑刻也奉为圭皋。这就是走入了极端,失去了学书的根本。再比如康有为的书论里力求出新,就有一些书家为了追求个性而故意笔画歪斜、夸张字体间的疏密层次,甚至以丑、怪为出新标准。这就脱离了书学大道,而陷入了过于张扬自己的小道。清代文学家杨军曾说“小道数载可成,大道千古无一”。所以对书法审美的追求应以中国的文化大背景为前提,不管写碑还是写帖都要以体现出中国五千年文明的大气息为实践和欣赏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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