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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郎》中的中国元素

2015-05-09陈晓萌

青年文学家 2015年35期
关键词:中国文学佛学

摘 要:夏目漱石自幼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在他的文学作品中也多有体现。在《三四郎》中,夏目漱石通过对中国古典文化准确的直接引用、化用,以及对佛学语录的使用,烘托了人物性格,增强了文章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三四郎》;中国文学;佛学

作者简介:陈晓萌,1989出生,天津外国语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13级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35-0-02

夏目漱石在《文学论》中清楚地表明道:“文学的定义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从左国史汉中获得的。”“左”是指《春秋左传》,“国”是指《国语》,“史”指的是《史记》,“汉”指的是《汉书》。夏目漱石深受中西文化的影响,在他的作品中屡屡可见中西文化与日本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三四郎》如同夏目漱石其他的作品,出现了中国元素的痕迹。如果说新旧思想矛盾以及年轻人的恋爱观是夏目漱石在这部小说中提出的主观思考,那么全书中不落痕迹的中国文化元素则能说明夏目漱石客观上受中国文化影响之深。

夏目漱石对中国文化的广泛汲取,诗词、成语、典故,甚至于佛家语录都被夏目漱石运用到作品中,足见他对中国文化的广博了解。能够达到这种广博的程度,基于他对中国文学经典的大量阅读。他中学时从东京府立第一中学转入以汉学见长的二松学舍后培植了深厚的汉学修养,既涉猎中国的古诗文,也经常研读江户时期著名汉学家的文章。

夏目漱石自小就吸收了中国文化经典,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创作,如他在《木屑录》中回忆说:“余儿时诵唐宋数千言,喜作为文章,或极意雕琢,经旬而始成,或咄嗟冲口而发,自觉澹然有朴气。”中国典籍里面蕴藏了四千多年以来关于国家与政治的传统,如国家盛衰与战争历史、儒家提倡的入世思想。夏目漱石深受影响,他一贯的文学主题之一就是对明治社会各种弊端的揭露和批判。《三四郎》中小说开始部分,三四郎在去东京的火车上,邻座的老大爷的儿子在战争中死去。夏目漱石借老大爷之口对战争的罪恶进行了严厉地批判:“不明白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是战争能给人带来些什么好处倒也罢了,可是宝贝儿子被杀,物价直往上涨。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吗?世道太平,何须离井背乡去赚钱?这都是战争造成的!”鲜明的直指战争破坏了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体现了他的人文思考。

1、文学引用

(1) ——与次郎东说一句西扯一句。他平时就很随便,加上今天为找房子,心里焦躁,说了一段话之后,总是要问一下:“你知道什么地方有呢?”“什么地方有呢?”就象歌子中夹着过门一样。最后弄得三四郎也发笑了。

说着说着,与次郎心地平静地落了座,他兴致很高,甚至借用了“灯火可亲”这样的汉语词儿,话题无端地提到了广田先生。

——与次郎の話はそれから、それへと飛んで行く。平生から締まりのないうえに、きょうは家捜しで少しせきこんでいる。話が一段落つくと、相の手のように、どこかないかないかと聞く。しまいには三四郎も笑い出した。

そのうち与次郎の尻が次第におちついてきて、燈火親しむべしなどという漢語さえ借用してうれしがるようになった。話題ははしなく広田先生の上に落ちた。

“灯火可亲”出自唐朝韩愈《符读书城南》,原文是“灯火稍可亲,简编可卷舒。” 意思是说:秋凉时节,最宜灯下夜读,比喻读书或学习的好时机。而原诗《符读书城南》是韩愈写的一首教育子女读书的诗歌。韩愈在诗中教育子女,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拥有一切。实际上这首诗让韩愈备受后人抨击,因为他以高官厚禄、奢侈生活来诱导,在很多人看来,是大错特错。

由此可见,其实“灯火可亲”这四字其实与上下文是没什么关系的,而与原诗更没有关系。但是引用并不是都要符合上下文,也有时候是为了从侧面表现人物性格。比如在小说中,与次郎原本就是个心血来潮的人,用文中广田先生对他的描述就是:“把他比喻成刘静天地中的小河浜真是在恰当不过了,又浅又窄,只有那河水,无时不在变动着。”心血来潮,其实也可以说是因为思维的跳跃,于是与次郎才会说出与上下文没什么关系的,却又颇引经据典的“灯火可亲”。

(2)——“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要比她伟大得多。相互之间的情况就是如此呀。但是,不经过五六年的时间,她是看不见我们的伟大之处的。然而她又不会有坐观五六年的耐心,可见你要同她结婚这事,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与次郎在这种怪地方用了“风马牛不相及”这句成语,还独自笑了起来。

——「そりゃ君だって、ぼくだって、あの女よりはるかに偉いさ。お互いにこれでも、なあ。けれども、もう五、六年たたなくっちゃ、その偉さ加減がかの女の目に映ってこない。しかして、かの女は五、六年じっとしている気づかいはない。したがって、君があの女と結婚する事は風馬牛だ」

与次郎は風馬牛という熟字を妙なところへ使った。そうして一人で笑っている。

“風牛马不相及”出自《左传》,《左传·齐桓公伐楚盟屈完》:楚子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虔君之涉吾地也,何故?”意思是,楚成王派使节到齐军对齐桓公说:“您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因此牛马发情相逐也到不了双方的疆土。没想到您进入了我们的国土这是什么缘故?”

上文中的“她”所指是三四郎所暗恋的美祢子。与次郎在既知美祢子婚事已定的时候,知道了三四郎对美祢子的心意。说出这段话的与次郎,既安慰三四郎,也借此表明了自己的婚恋观。说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与次郎独自笑起来,大概是因为说出来才觉得这成语用在这里太过夸张,但想必三四郎还是领悟了他夸张下的本意。在与次郎的婚恋观里,同龄男女无法恋爱的理由,是女性无法预见到男性的潜力,所以也无法有耐心等待,而男性似乎也无力证明。这种矛盾在与次郎看来是无法解决的,于是他用了“风牛马不相及”这个略微夸张的词。

2、文学化用

——在不朽的墓穴里长眠,在流传的事迹里永生,凭借不衰的英名为世人所景仰。或则任其沧桑之变化,力图存于后世。——此乃昔人之愿望。

——朽ちざる墓に眠り、伝わる事に生き、知らるる名に残り、しからずば滄桑の変に任せて、後の世に存せんと思う事、昔より人の願いなり。

在日本,所谓的“汉学”其实有两种含意。一种是指由清国的学者所提倡的、以汉代及唐代汉籍的训诂为主的考证学。另一种是指在江户时代的日本以儒学为中心的有关中国所有学问的研究。“汉学”中所说的“文学”,既不是故事,也不是诗和小说,而是指以儒学为中心的,围绕着政治与道德的思想表现。在文章中引入汉籍诗词,无论直接引用还是化用,都增加了文章的美感。对“沧桑之变”的化用,也可以说是用汉学弥补了其日本国学的匮乏,使语句精悍并产生张力。

3、佛学

(1)——那天,借着葡萄酒的威力,加上一种精神作用,三四郎大大地增长了学习兴致,这是前所未有的,他感到非常高兴。三四郎津津有味地读了两个多小时的书,这才觉得时间不早了。他慢悠悠地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一面将那本借来尚未阅读的书翻了翻,只见扉页的空白处用铅笔潦草地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その日は葡萄酒の景気と、一種の精神作用とで、例になくおもしろい勉強ができたので、三四郎は大いにうれしく思った。二時間ほど読書、三昧に入ったのち、ようやく気がついて、そろそろ帰るしたくをしながら、いっしょに借りた書物のうち、まだあけてみなかった最後の一冊を何気なく引っぺがしてみると、本の見返しのあいた所に、乱暴にも、鉛筆でいっぱい何か書いてある。

三昧的出处,是汉语对梵语samadhi的音译,集中心智不动摇,对事物一心不乱。佛教用语,梵文 Samādhi 的音律,意思是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是佛教的重要修行方法,也借指事物的真谛。

吴树文的译本将三昧译作了津津有味,的确是抓住了三昧在文中的意义,但也使一般读者忽略夏目漱石的中国文学修养。因为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三昧多有体现,如:南朝梁元帝《归来寺碑铭》:“九苑萌枯,三昧叶卷,疏树摇落,翻流清浅。”;宋代范成大《寄题西湖》:“老入蒲团三昧定,坐扑看穿膝长芦芽。”通过研究,我们知道夏目漱石对中国古代文学有很深的造诣,因此才能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感悟出三昧这个佛教词汇的精髓,并运用在恰当之处。虽然只是一个词,却能见到文豪厚积薄发的风范,也对读者的鉴赏力提出更高的要求。

(2)——再看看活動在第二世界的人影,大都长着未加着意修整的胡子,走起路来有的脸朝天上,有的低头瞅着地面。服装全都脏污,生活无不困乏,然而气度又很从容不迫。虽然身处电车的包围圈里,但仍能整天呼吸着太平盛世的空气而毫无顾忌之色。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因不了解时势而不幸,又因逃离尘嚣的烦恼而有幸。

——第二の世界に動く人の影を見ると、たいてい不精な髭をはやしている。ある者は空を見て歩いている。ある者は俯向いて歩いている。服装は必ずきたない。生計はきっと貧乏である。そうして晏如としている。電車に取り巻かれながら、太平の空気を、通天に呼吸してはばからない。このなかに入る者は、現世を知らないから不幸で、火宅をのがれるから幸いである。

“火宅”原出自《法华经·譬喻品》,意为三界众生,为五浊八苦之所煎逼,而不得安隐,犹大宅被火所烧,而不能安居。后也多被中国古典文学沿用,白居易 《赠昙禅师》诗中就有“欲知火宅焚烧苦,方寸如今化作灰。”这部作品中出现的火宅,出处当为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被日本广为欣赏的白居易用到诗中,我们几乎可以更加确定这个来源。

火宅所出现的段落,是《三四郎》中有名的一个段落,即三四郎对自己理想的三个世界中第二世界的解析。三四郎怀着美好的梦想,然而真实的生活却与他的梦想将行渐远。固有的生活习惯无法融入到青年学生中的激烈聚会讨论中,对于科学、绘画,无法与那些东京的学者、女性有深刻共鸣。第二世界是学问,这里有广田先生和野野宫,在三四郎自感无法融入东京的生活圈子时,学问使他心静。三四郎的思考清晰可见,火宅这个词的运用,强调了三四郎的认知。词虽简短,却未必能有更加贴切的词汇以说明。

夏目漱石对现实和道义多有关心,并始终试图在作品中将这二者与人物性格思想结合起来。无论是三四郎还是美祢子,夏目漱石在人物身上没有掩饰他们每个人思想上的矛盾:三四郎心中所想与口中所说并不相同,美祢子外表沉静而内心躁动。通过人物可以反观夏目漱石,人物的矛盾之处也许也是他自己的矛盾之处。夏目漱石的矛盾来源之一,是他自幼所习的中国传统价值与他成年后受教于西方现代价值的矛盾。因此,在夏目漱石作品中,除了直观他所用到的中国汉籍诗词典故,也应看到他为中国文化的影响是他作品中矛盾的来源之一。

参考文献:

[1]《夏目漱石全集》第四卷,筑摩书房,1971.

[2]夏目漱石,《三四郎》,吴树文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3]孙苏平,《试论夏目漱石文学的基石》,长春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1卷第1期.

[4]徐静波,《中国文化的流风遗韵与近代日本文人的汉学修养》,日本学论坛,2005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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