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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和服图案中的自然崇拜

2015-05-04陈川

广西民族研究 2014年4期
关键词:物哀涵义

陈川

【摘要】太平洋地震带所带来的天灾,海洋带来的自然恩惠,让大和民族对自然既敬畏又依赖,进而发展出咏诵自然的“物哀”之情,对自然的情感激发了对“现世”的感怀和珍惜,这样的情感反映在他们的服饰文化上,尤其是图案上。他们从邻邦中国引入了汉族的服饰形制,结合本土的自然风物,创造出独特的纹饰图案。

【关键词】自然崇拜;物哀;和服图案;涵义

【中图分类号】B9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4)04-0143-006

一、和服图案与汉族服饰文化的联系

日本的和服图案受到多种周边文化的影响,尤其是汉族服饰文化的影响。它逐渐结合本土岛国的自然风物与文化习俗,形成了自己的图案装饰造型。早在汉代,文献已记载了日本与古代汉族的直接交流来往,日本在当时仍未形成统一的国家,各个小国分裂割据,对汉族文化的引入则是出于一种对先进文化的认同,并希望借此强化自身的实力,建立起中央集权的国家。邪马台国是割据势力中较有实力的一国,也是最先与古代中国建立朝贡关系的国,并经过长期的交流往来得以强盛,为日后统一日本奠定了政治经济基础。进入5世纪,中国的南朝时代,倭国五王——赞、弥、济、兴、武也纷纷向南朝的宋派遣使者。最后终于以邪马台的大和族为中心统一了日本。而大和族出于建立中央集权等级制度的需要,将中国服饰制度一同引入,当时中国盛行的云雷纹、动物纹、植物纹等也传入了日本,这些纹样源自于中国古汉族先民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五行思想等远古世界观。日本引入这些服饰纹样,除了出于对先进文化的认可外,也同样基于自身对自然的崇拜与理解。日本本土的自然崇拜是其吸收汉族服饰文化的基础所在。

二、和服图案的审美观念产生于自然认知与崇拜

日本和服图案大多表现自然的动植物,它并非简单地将自然物进行写生,而是出自一种自然崇拜与以物抒情,它所追求表现的是一种静谧美,多刻画柔美的花草藤蔓。这种对自然物的关注在日本的创世神话中便有所体现,《古事记》的一开头便叙述神是从苇芽中萌生出来的:“世界尚幼稚,如浮脂然,如水母然,漂浮不定之时,有物如苇芽萌长,便化为神……”日本的文化对自然植物之美有着深厚的感情,日本人敬重自然,他们信奉的神道也将自然神化,对于依赖自然而生的岛国来说,没有自然就没有日本的历史,自然崇拜奠定了大和族与自然的浓厚情感。日本是有着“万物有灵”思想的岛国,传说有“九百万神”之称,山川草木皆有神灵,并且极为细腻,甚至连人体的不同器官都有其相对应的神灵。大和族同样信奉太阳与太阴神,称为天照大神与月渎女神,而所有的自然之神皆受惠于太阳与太阴两神,人类亦受惠于八百万神,神即自然,因而自然崇拜所表达的是大和族对自然的感恩之情。自然在大和族看来是柔和、清净、仁慈的,他们将太阳视为祖神,因而对自然产生亲情感。大和族将树木视为神木,因而将神社建设在树林中,以神木为神社的保护结界。有些日本民间地区将屋中主屋的大黑柱奉为家族保护神,也属于对神木的崇拜。日本始终崇尚木制建筑,并且现存世界上最早和最大的木质结构建筑——法隆寺和东大寺。

基于这种对树木的崇敬,他们对于从中国传来的植物纹样欣喜地接受,例如松、竹、梅,在中国汉族服饰文化中是家喻户晓的纹样,包含人品高洁的喻意,这三种植物图案至今仍被大和族作为和服纹样而喜爱,并结合和服中流行的团状造型,被设计成各种家徽纹样。桃子图案象征着西王母的长生以及避邪的神圣之物而被大和族接受,在日本还衍生出了桃太郎驱赶降服鬼怪的传说。这种带有美好喻意的自然图案迎合了大和族的“万物有灵”的审美观。在日本,人们把植物做为祖先神灵依附之所,相信祖先之灵会常在祭祀节日之时回来看子孙,因此祖先时而化作山神,时而化作田神。每逢新年,人们把松树枝拿回家,神灵即依附在松枝上,因此现代日本仍有新年摆门松的习惯。日本中部地区的农村还保留着在松树下摆祭品的习俗。此外,每年7月11日至13日,他们还会举行印盆花的仪式。人们采摘野花、桔梗、千屈花、粟花等装饰神棚,传说祖先之灵这时随花来子孙家访问。这种自然崇拜是日本大和族对世界的原初认识。

通过对古汉族服饰文化的吸收,大和族也将中国“天人合一”的思想用于巩固自然观,他们的服饰图案基本以植物、景物等自然存在为表现对象,追求人体与自然相和,因此其图案皆呈现一种静止或舒展的优雅形态,如吹寄纹,它表现的是吹散的落叶交叉散落在地上的情景,以及各种水纹,例如花筏纹中展现的缓缓流水,漂着竹筏与樱花,这无不显示了怡静优雅的气息。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岛国上,沉静的山、树林、河流,一切的静谧与平淡便是生活的自然常规,当自然物咆哮之时则是灾难的到来。日本处于太平洋地震带,常发生地震、台风的天灾,生活在岛国上的人们在大自然面前认识到了人类的弱小与无力,从而明白人“和”于自然的重要性,同时也锻炼了他们的忍耐力,将自我容于自然。日本有名的传说故事便展现了大和族的这种自然观,例如,与中国的嫦娥奔月有些许相似的《竹取物语》,它是大和族“生于自然,归于自然”的典型代表,内容说的是一个编竹筐的老翁在竹林的一节竹子里发现了一个月光的女婴,老人将其养大,女孩十分貌美而引来皇族的求亲,最后女孩拒绝所有提亲者返回月亮去了。表现了女子生于自然归于自然,超脱凡俗的美。《浦岛太郎》的传说与刘海戏蟾的故事也很相似,但不同的是,在故事的末尾,龙女送浦岛太郎一个盒子,当他发现人间已经过了三百年,为此而迷茫时,打开盒子,里面升起白色的烟雾,浦岛就变成了老爷爷。这其中表明了要顺应自然的观念。这些顺应自然的观念也让大和族更珍惜自然花草那稍纵即逝的美丽,所以流水落花的和服图案十分受欢迎。

四、“现世”情结对和服图案的影响

日本大和族喜于感悟自然的同时进一步体会到世事的无常,并由此感悟到比照现实而来的伤怀的美感,他们的感受是十分细腻的,因而非常善于细致地划分类别与整理,这使他们更深入去体会现世的多样感受。日本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感怀,还体现在他们的本土宗教神道所提倡的对“现世”的关注。这使得他们的服饰纹样逐渐与深受佛教影响的中国服饰纹样发展出不一样的韵味。我们常可以在现代和服图案中看到不少类似唐代服饰图案中花草的造型,但它与唐代花草图案又有所不同。在中国汉代初期,日本岛上的各国纷纷来进行文化交流的同时,从印度传人中国的佛教、中国本土的道教等宗教也随着使者的来访而传入日本。于是这些宗教在日本引起了很大反响,此后来访的使节往往以文人和僧侣为主,日本有名的“五山文学”便是由往来于日本和宋朝间的僧侣掀起的。因此在这样的宗教背景下,带有宗教性色彩的汉族服饰纹样也同样得到了认可和引入。例如在唐朝服饰图案中曾盛极一时的唐草纹样,这种图案也随着遣唐使而传至日本,中国唐朝所用的唐草图案以一种卷曲型的优美造型表现了忍冬、葡萄、荷花、宝相花等带有吉祥向往的花类,日本还从中国古汉族服饰中引入了大量的花草图案,如菊花、牡丹等等。随着国风运动中神道本位的确立,这些图案形式开始被用于表现日本岛所特有的花卉植物,并带人大和族对花草的观念信仰。唐草在日本的和风化运动中也发生了变化。日本唐草将这种优美造型用于了单独无花的藤、菊花、桐、铁线花、葵等较带有现实感的现实花朵。与以图案求吉祥的中国服饰图案相比,日本的唐草逐渐趋向于表现一种现实情感。

汉族服饰文化中充满了对神佛世界的美好向往,从而产生了许多吉祥纹样,而这些吉祥纹样与宗教的兴盛息息相关。原本就存在巫术及原始崇拜基础的汉族较容易地接受了宗教的暗示,越是在乱世中,人民对和平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越强烈,而宗教也就越是兴旺,吉祥图案也就广为流传。日本也同样具有流传吉祥纹样的背景基础。日本自远古的绳文时代开始便有了巫术行为,《魏志·倭人传》中记载的邪马台国更是以巫术治国的典型,文中叙述其女王卑弥乎“事鬼道,能惑众。”并且日本对待宗教的态度是宽容的,日本内阁文化厅于2000年12月31日调查发现日本神道人口有10523万,佛教人口9419万,基督教人口174.5万,其他1021万,加起来约有22137万人,而当时总人口也只有118693000人,宗教人口比它多出了2倍,说明了日本人信奉的宗教并不是唯一的。6世纪中叶佛教自中国传入日本。通过长期的交流,也带来了许多中国的吉祥纹样。现在我们仍能看到,例如龙、凤、麒麟、狮子、鹤龟、四神等瑞禽瑞兽,还有牡丹、松竹梅、水仙、莲花、石榴、宝相花等吉祥花草图案。到了平安时代,日本一批文人开始了国风运动,神道也发生了与佛教的融合,逐步形成以神道为主,其他宗教为辅的形式,中心偏向于神道的现世思想。日本和服图案逐渐把视角对准了现世的追求。大多数日本人不同意日本佛教关于西方净土的教诲。他们不承认死者在遥远的天国,而坚信祖先就在身边保护自己。这种观念正来自于神道的现世思想,因而大和族比起追求神仙瑶池,他们更乐于将眼光放在现世的追求。并且大和族不会欣赏那种生死轮回还有来世的思想。在他们看来,只有抱着“死之心”,才能欣赏到现世中的美好。韩国学者李御宁在《日本人的缩小意识》一书中,提到了日本茶道的“一期一会”,其意思就是茶会上,主人与客人每次在茶会上的相会都是一生中独一无二的一次相会,因此双方都要极尽细致,以诚相待。其书中说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把死刑前五分钟的体验写在了《白痴》的一个场面里。无论谁读一下那个章节,都会感慨万分。对一般人来讲,经常可以看到的事物并不十分引人注目,而对于将死的人来说,即便是道路旁的一点尘埃、房檐上的一缕阳光、飘荡着的一丝空气……都强烈地在震撼着自己的心灵。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刑体验正是俄罗斯的“一期一会”。

如果面对的不是某种东西而是人,甚至是相爱的人,这种时候又会怎样呢?一定会从他细微的呼吸中和颤抖的手指上读懂他的心境吧,甚至还会从彼此的语言,对视的眼眸、犹豫的步伐中感觉到不能再相见时的时间的断绝和凝固吧。

把在茶会上相逢说成是“一世一度之会”,这正意味着把“死”带入到了茶室里。在人们认为今世不可能第二次再相会时,会利用最后的相逢机会尽情尽意地交流,甚至连茶会举行的季节、茶会中举行的各种仪式都铭记在心。”

而日本大和族在和服图案中所表现出的现世思想即是如此,与其去期待仙境和来世,还不如把目光放在实际的现世。因此图案所表现的往往是一些具体的现实事物,例如一些喜庆节日所用的手鼓,正月玩的羽子板、水车、风车,以及为了防止牛车轮子开裂而将其泡在溪水中的情景,这些都是平凡不过的现世的一瞥,但正如上文所阐论的,从平凡之物中感受生活的感动。大和族的现世意识在其神话历史《古事记》中就多有表现,所谓神也不过是与人类相似的有各种感情的“人”,神产生于稻麦粮食,而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两神是相交媾而产下诸岛的。从这些神话来看,其内容极具现实性,神也如人一样有七情六欲。而神也同样会死去,如伊邪那美生火神,被火烧伤死去。神也会死,可见现世之可贵。并且《古事记》中描述死国为黄泉,伊邪那岐曾去黄泉寻找伊邪那美,他回来后说:“我到过很丑恶很污秽的地方,所以必须清净我的身体。”

日本大和族的现世思想除了来自于神道,还来自于他们在商业贸易中真实获得的利益,日本大和族为什么重商,他们曾在商贸中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其实自中国汉代时便已经开始了中日的商贸往来,日本通过与外界的来往,包括物资交流、文化交流,获得了大量财富与先进文化,丝绸之路的一端终点就是日本,在贸易上它获得了文化与经济的双重财富,而当唐朝退出丝绸之路的贸易舞台时,日本从中的获利更为巨大了。到宋朝,日本的形象已成了珍宝之国,器物精良。陈藻的《横江亭》中有:“东注琉球日本波,西吞金翅玉融河”的赞颂。而清朝时,日本已是富有形象了,当时有一句俗语:“穷鞑子,富倭子。”说明这是当时普遍对日本的认识。

五、结语

日本大和族对自然物的崇拜来自于本土的自然环境和历史文化。日本大和族居住在狭长的南北走向的海岛上,四面环海,在远古交通条件下可以说是封闭的,日本岛处于太平洋地震带,又是洋流交汇处,其生活极易受到自然环境的左右,天灾、风暴、地震是人类最大的生存压力,日本有谚语说:“四大最可怕之物是:台风、火灾、地震和老爸。”因此,天与大地便被认为是力量强大的神灵,而树木花草无疑对人类起了保护作用,再加上农耕的出现,粮食关乎人类的存亡,因而大自然就被大和族当作祖灵依附之地。因此,大和族崇尚自然的巫术力量,女王卑弥呼就是以巫治国。对中国汉族服饰文化的吸收也是基于大和族自身对自然物的崇拜与欣赏,取其所需以巩固其原有文化。而汉文字与文学的传人无疑为咏唱先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方式,这些祭祖之声发展为对人的抒情,成为“物哀”,并作为一种美的象征出现在日本和服的图案中。进而在和服图案中又融入禅宗的“幽玄”、水墨画的意境等等,将多种文化的表现形式进行了融合。他们对于自然的敬畏和对世事无常的感知,更能让他们认同“现世”中那些带着忧伤与缺憾的绚烂,这些审美都逐一体现在了服饰的图案之中,耐人寻味。

[责任编辑:罗柳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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