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如药
2015-04-30崔敬之
“炉中火放红光,我为亲人熬鸡汤……”秋天的傍晚,漫步在雨后清净的街头,听到路边歌厅里传来的《愿亲人早日养好伤》这美妙动人的歌曲,不由得使我想起多年前一位姑娘给我唱这同一支歌时的情形,以及歌声中蕴含的无限深情。这支歌,好像一味充满奇效的灵药,不仅治愈了我严重的身伤,而且治愈了我严重的心伤。
那是一个青葱的岁月和多梦的季节,我所在的陇海铁路边一所全是光棍汉的市郊乡镇小学,新分来了一位美丽的姑娘虹。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气质优雅,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熟透的葡萄,充满了浓浓的蜜意,让人看一眼心里就会甜上好久……特别是她那甜润、柔美的嗓音,活泼而不失文静的性格,更让我们这些处于爱情荒漠中的单身汉心醉神迷,梦牵魂绕。然而,她秀外慧中的个人条件,十分显赫的家庭背景,让我们这帮平凡的弟兄觉得她像天上的仙女一样高不可攀,又像《诗经·蒹葭》中“在水一方”的佳人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有一个人敢向她这位非常可爱的大众女神吐露心声。虽然对文学的共同爱好将我和虹自然地联系在了一起,甚至她还经常利用课余时间,不怕疲劳和辛苦,主动用娟秀的字体帮我一笔一划地认真誊抄稿件,让我感到非常快乐和甜蜜。然而,一想到她那在政府机关当重要领导的父亲,我自己却家境清贫,只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就不由得自惭形秽,望而却步,失去了向她表白的信心和勇气。渴望而又怯懦的心在重重矛盾中,变得焦躁不安,痛苦不堪。只好在许多个月明星稀的不眠之夜,辗转反侧,长吁短叹。
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从学校附近的火车站坐车到百里之外的徐州出差。完成任务后,时间已经很晚,没能赶上当天最晚的一班返程车,就在徐州的旅馆住了一夜,准备次日早晨坐最早的一班火车返回邳州的学校。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因为担心赶不上早班车,耽误及时到校给学生上课,我匆匆地赶到火车站买好票,就拼命地奔向即将启动的列车。没想到,在跑下站台上方横跨铁路的天桥时,因为速度過快,慌不择路,一不小心,就在天桥的阶梯上跌倒,致使右脚严重扭伤。
一时间,骨折的右脚疼痛难忍,无法行走,我就只好用左脚蹦着跳上了火车……到了我们学校几百米外的车站下车后,我一瘸一拐地挪向学校时,一名去镇政府上班的学生家长见了,就非常热情主动地说要借附近人家的平板车拉我去学校。我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愿耽误她上班,就微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艰难而及时地赶到学校后,由于我性格很要强,没有按照医生的要求住院治疗和请假休养,而是一边拄着拐杖走进教室,忍痛坚持上课,一边服用云南白药、跌打损伤丸之类的普通药物进行简单的治疗。不但疗效不明显,反而因过度活动而导致伤势加重,使我情绪十分低落……特别是听一个男同事说,本市有一名教师同行打球时将脚扭伤、感染了骨髓炎而被截肢的情况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就想到自己也有可能遭遇同样的命运。如此一来,爱好运动、体壮如牛的自己,不仅难以在运动场上再大显身手,而且难以进行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甚至会成为家庭的负担和社会的累赘。这种强烈的反差,使我更加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有时痛苦到了极点,竟产生了想触电自杀的念头……
极度消沉中,我经常像“植物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瘫卧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愿再继续治疗。整个身心都变得异常麻木,只有从北面窗缝里透进的刀子一样刺骨的寒风,才能使自己感到尚存知觉。
忽然,一个彤云密布、即将下雪的中午,从我宿舍的窗外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歌声。起初,声音较小,模模糊糊,听不清歌词的内容,只听出曲调的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给人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感觉。过了一会儿,那歌声开始渐渐地响亮起来,歌词的内容也听得比较清楚了——“蒙山高,沂水长……炉中火放红光,我为亲人熬鸡汤,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愿亲人早日养好伤,为人民求解放重返前方……”我心头一震,急忙坐起身子,挪下床来。到了窗前,打开窗户,循声望去,这歌声竟是从十几米外正对着我宿舍的一棵老松树下传来的。虹身穿红色的风衣,站在苍翠的树冠下,正倚着粗壮挺拔的树干,朝着我窗户的方向大声地歌唱。一遍遍,一声声,久唱不厌,饱含深情。
这情深意重、真挚感人的歌声,像一阵阵和煦的春风,吹进了我宿舍的寒窗,也吹进了我冰冷的心窗。歌中的意境,恰好契合我伤痛、困苦的处境,暖化了我沮丧、凄凉的心境。
这充满爱心、美妙动人的歌声,又像一味治疗心伤的良药,使我立刻精神振奋,不再意志消沉;提醒和督促我要与伤痛顽强地抗争,早日战胜痛苦,治好脚伤,像校园里虹身边的那棵松树一样挺直地站立起来;更加刻苦努力,加倍勤奋工作,以不辜负这亲人般的真情、关爱和厚望。
此后,在虹这宝贵“心药”的配合、激励和促使下,我鼓起勇气,走下病床,下定决心,踏上了顽强治伤的征程。由于我受的是硬伤,骨折的部位又是吃重较大且结构复杂的踝关节和脚板中部,治愈的难度很大。中途停止治疗,又使伤势更加严重,略一用力,脚板就像散架了一样。特别是踝关节受伤后,因为不愿多费时间,我没让医生给伤脚打石膏固定而关节长错了位,并且硬化得到了僵死的程度,一点儿都没法活动。服药丸、涂药膏,求中医、看西医,都不见任何疗效。
情急之下,我就充分发挥自己通过长期创作、研究而有效发展的创造性思维优势,别具匠心地创造出“硬伤硬治”的方法——将自行车作为拐杖,人多时单脚蹬地滑行,人少时就用单腿骑车,跑了大大小小的许多药店,想方设法买来几大包舒筋草等中药材。将药材投入加满水的大锅里,熬成很浓的药汁,倒进炉火上的铁桶中保持较高的温度。再把伤脚伸进里面垫上毛巾的药水桶中,一边连续几小时长时间地浸泡治疗,一边在膝盖上精心地备课、批改作业。将伤脚的筋骨适当地泡软后,就半骑、半坐在一米来长的长条凳上,平伸右腿,请别人帮助把木板放在脚面上,反关节用力狠压。虽然每压一次都钻心似的异常疼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但是我仍然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将伤脚尽力地反复屈伸,并让人不断地加大重压的力度……看到僵死的关节一点点地扩大了活动的幅度,错位的地方也逐渐恢复到正常的位置,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中,我却时时露出欣慰的微笑……
“苦心人,天不负”。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特别的刻苦治疗,我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我在工作中又重新展现自己“拼命三郎”的风采,在教育、文学等方面也取得了许多突出的成绩。工作之余,不仅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华读书报》《新华书目报》《中国教育报》、《中国体育报》《中国教师》《中国校园文学》《诗刊》《语文世界》等几十种知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教育论文等数百件很有创意的作品,写出了《诗海导航》《青春危机》《水果百品》等几本文质兼美、品位很高的好书,而且被评为市“十佳”师德标兵,被聘为省教育厅“送教专家团”专家,并被定为全国公开发行的中国青少年写作研究会会刊《作文教学研究》杂志封面人物……深受全国各地许多专家、学者和广大群众的好评。
后来,由于虹在她担任要职的父亲安排下调进了城里的名校,使我和她两人之间的世俗差距变得更大,仿佛相隔了一条宽阔无边、难以逾越的天河。并且,因为我的单纯、怯懦等缘故,痛苦而无奈地让她成了别人的新娘。但是,我仍然一直对她非常敬重和感激——如果当初没有她那充满深情、灵丹妙药般的歌声,如今我可能仍然是脚伤依旧、身体残疾,甚至一蹶不振、心如死灰,成为精神上的残废!
[作者简介]崔敬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邳州市教育局诗教协会会长,陇海风诗社社长,《诗教导报》主编,《语文世界》特约主编,国家级报刊专栏作家。在《人民日报》、《诗刊》等60多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评论等作品300多篇。出版诗集《报春晖》、散文集《青春危急》、长篇小说《天若有情》等多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