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权藤成卿的自然自治主义

[内容摘要] 权藤成卿是近代日本的农本主义思想家、制度学者。因其代表作《自治民范》甚至和北一辉的《国家改造法案大纲》一样被法西斯分子视为经典，所以又被人称为法西斯主义思想家。他以古制度学为基础，提出了“民性”、“社稷”等观念，把古代日本美化成“以社稷为本的自然自治”的公平社会。以此批判明治地方自治制度的外来模仿性、官治性和地主名望家的统治等特征，主张革新日本的方法就是回归到古代自然自治的农业社会。权藤的自然自治主义，可以说是穿着汉学外衣的日本主义，同时包含着无政府主义、超国家主义以及对外侵略和殖民的因素，因此被法西斯分子所狂热推崇也是必然。

[关键词] 权藤成卿；农本主义；社稷；自然自治

[中图分类号] K313.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201（2015）03-0022-06

权藤成卿（1868-1937），本名权藤善太郎，号成卿、间间道人、间间子等，近代日本的农本主义思想家、制度学者。因其代表作《自治民范》甚至和北一辉的《国家改造法案大纲》一样被法西斯分子视为经典，所以又被人称为法西斯主义思想家。但是，通读权藤的《皇民自治本义》、《自治民范》和《农村自救论》等代表性著作，我们发现，权藤并不像北一辉那样赤裸裸的鼓吹“国家改造”，而是以古制度学为基础，提出了“民性”、“社稷”等观念，把古代日本美化成“以社稷为本的自然自治”的公平社会。并以此批判明治地方自治制度的外来模仿性、官治性和地主名望家的统治等特征。对此，他提出革新日本的方法就是回归到古代的自然自治的农业社会。对于权藤思想的核心内容，笔者认为，可以称之为自然自治主义。

一

权藤成卿出生于福冈县久留米市，不久举家迁至三井郡山川村。祖上世代为藩主侍医，并且是研究古代制度的学者，可谓家学渊源。祖父延陵和日田的广濑淡窗、筑后的笠大匡秉并称为“筑后的三秀才”，曾在荻生徂徕派的学塾中学习过重视经世致用的古文辞学。“这种古文辞学，也传给了权藤成卿，成为他思想的基础。”其父直，旧藩时代曾经加入“社稷党”，对权藤成卿“教以社稷问题的重要”。他组织了旧久留米藩主和不平士族的反政府运动，使权藤在幼小时候即“产生了对明治政府的不信任感。”[1]260并由此导致明治维新后权藤全家的隐居生活。在祖父和父亲的家学“东洋古制度学”的熏陶下，权藤自幼开始修习汉学和国学，致力于研究日本制度史，对日本古代典籍十分熟悉。据说他14岁时已读遍家中汉籍，被称为神童。随着年龄渐长，他的国学日益精进，并遍访学者，涉猎了多种古文书。1886年他还到中国做短暂的旅行，由此“扩大了眼界”[2]197。1890年，在支援朝鲜东学党的亲友武田范之（1863-1911）的影响下，权藤也开始对朝鲜问题表示出了深刻的关心，并提供了大量的资金。但是因为经营的事业失败，1895年，他来到长崎的春德寺过着失意的生活[2]198。

1900年权藤来到东京，和有志者结成皇民一性会和“成章学苑”塾，继续研究日本的制度和典礼之学。1902年，他加入内田良平的黑龙会，成为为创立期黑龙会寻找理论根据的文笔家，从此作为右翼人物开始活跃。此时的黑龙会通过与韩国的“一进会”联合，“构想了日俄开战、日韩合邦、满蒙的日韩联邦加入。”[1]260而权藤则提出了“耕作农地培育粮食者应该管理其农地”的主张，被学者评价为“基本上是一种超越既存的民族和国家框架的超国家主义思想。”[1]260通过黑龙会的活动，深受樽井藤吉《大东合邦论》（1893）影响，信奉“大亚细亚主义”的权藤和“一进会”的李容九、中国同盟会的孙中山、章炳麟、宋教仁、黄兴等均有过往来，积极参与日本吞并朝鲜的“日韩合并”，并推进日鲜人民的“满洲”移居。为此，他作为黑龙会的会员访问了朝鲜、中国和俄国。到上海时，适逢革命爆发，他和在中的日本人一起作为“指导者”参加了革命。1908年，发行了面向中国人的中文杂志《东亚月报》。1910年“日韩合并”后，“一进会”被解散，受到挫折的权藤也离开了黑龙会，其活动也一时沉寂下去。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世界特别是东亚，迎来了历史上未曾有的激荡时期。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动向的权藤，再次开始了他的活动。他首先加入了满川龟太郎设立的“老壮会”，并通过此会与北辉次郎（北一辉）和大川周明等相识。在此期间他执笔写作，大约与北一辉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出笼的同时，1920年3月，53岁的权藤出版了他的处女作《皇民自治本义》（富山房），正式提出了“以社稷为本的自治主义”主张。同年6月，权藤组织了“自治学会”，自此开始明确提倡他的农本自治主义。1922年5月，积极主张对朝鲜和中国殖民的权藤将自己伪造的《南渊书》献给摄政，并于同年10月出版。《南渊书》假托7世纪从中国归国的日本留学生南渊请安所做，通过篡改好太王碑碑文，妄图制造日本统治朝鲜的“理论根据”[3]。1923年，权藤成为柴田德次郎创办的国士馆的讲师，开始教授国史，组织了右翼的学生团体。1927年在《皇民自治本义》基础上修正的代表性著作《自治民范》出版，它对一部分海军将校如参加血盟团事件的井上日昭、参加“五一五”事件的实际指导者藤井齐等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被他们奉为经典。权藤由此把这些法西斯分子团结在自己的周围，成为法西斯运动的“黑幕”式的人物[2]208-209。

1929年的世界性经济危机，给自大正期即佃农争议频频，到昭和初期经济恐慌不断的农村带来了进一步的致命打击，自此，农村的贫乏问题成为权藤成卿主要的关心点。1931年8月，他与爱乡塾的橘孝三郎、犹存社系统的下中弥三郎、农民协议会的长野朗、法政大学的小野武夫、作家武者小路实笃等人组织了“农本主义者的共同战线”——“日本村治派同盟”。“反城市”、“反资本主义”、“反近代”是其共同的认识。同年出版著作《日本农制史谈》。1932年长野朗、橘孝三郎等组织了“自治农民协议会”，权藤作为其顾问。“自治农民协议会”标榜“政治上确立社稷体统公同自治”，反映出权藤思想的强大影响[2]213。同年“五一五事件”发生后，权藤以思想影响者嫌疑亦被捕入狱，但很快被释放。此后“自治农民协议会”展开农村救济请愿运动，表明了与“非合法的政变之路的诀别”[1]260。10月，权藤否定了军部的革命，倡导不是进行性急的、轻率的社会改造，而是进行坚实的社稷自治的复归。1932年也是权藤多产的一年，他的著作《农村自救论》、《日本震灾凶馑考》、《君民共治论》等相继出版。1934年他创立《制度学杂志》，1935年创立制度研究会，发行机关杂志《制度的研究》。与此同时权藤还巡回在茨城、山梨、静冈等县进行演讲。1936年他出版最后一部著作《自治民政理》。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的两天后，即7月9日，因哮喘恶化卧床3个月的权藤成卿离世，终年70岁。

二

20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是日本农本主义自治运动的最盛期。作为其代表人物之一，权藤的农本思想被定义“社稷农本主义”[1]261，其根本的主张是强烈批判明治以来的地方自治制度，希望日本恢复到古代的“以社稷为本的自然自治”的农业社会。以下通过对其代表作《皇民自治本义》、《自治民范》和《农村自救论》等的解读来进行具体分析。

1.民性、社稷与自治

《皇民自治本义》是权藤发表的第一部著作，全书共八章，分别是“民性”、“社稷”、“典例”、“制度”、“德操”、“艺能”、“产业”和“自治”，其中“民性”、“社稷”与“自治”是其核心内容。在书中，权藤开篇即谈“民性”，称“民乃无人爵（人为授予的官位、爵位之意）色彩的生物，性可谓自然的机能。”“离开民性则无论政治”、“离开民性则无论教育”，强调“民性”是一切问题的基础，即，“法律命令的制定，社团产业的组织，其他人事百般问题解决的基础都是民性”[4]1。那么“民性”究竟是什么呢？他说，人不会仅仅满足于“能活着”，而是要尽量“更幸福”，不断地追求“最大幸福”，这就是“人类自然的性能”，就是“民性”。而“民性的纯正的要求，即是安全生存的要求”，即追求“衣食住的安泰和男女欲的调和”[4]13。基于这种对“民性”的定位，他指出，不仅日本的建国要素正是以这种“民性”为基础，而且现今西欧各国出现的问题，其根本原因也是“民性”的不调和，即“无外乎是衣食住的不安和男女欲的不调和”[4]16。

他又由“民性”导出“社稷”的观点。在《皇民自治本义》中，权藤指出“社稷是国民衣食住的大源，国民道德的大源，国民渐化的大源、国家建立的大源、基础。”[4]83把社稷置于极为重要的地位上。那么究竟何谓社稷呢？对此，他指出日本的古典记纪中把神祇训读为“アメツチノカミ”，“实为社稷之意，アメツチ为天地，天地是自然，其自然有生生化化无限之力。”[4]83而后，他又明确道，“社即土地，稷即是粮食”[4]449，“没有土地人类就没有住处，没有稷人类就没有食物。”[5]30也就是说，既然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在于“民性”，那么为“民性”（即所谓衣食住）提供依靠和基础的土地和粮食的所谓社稷当然是最为重要的。因此，在权藤看来，“国家是以社稷为基础建立的”，古代中国和日本都是如此。“离开了社稷的国家，必然是吏权万能的国家，其民众成为权力者的奴隶，且民众赖以生存的天与的物资皆被阶级的特权者夺取。”[4]95因此绝不能失去社稷的观念。与此同时，权藤还指出，社稷既然有土地之意，则社稷的观念“在农业国很深”，在游牧民中则“缺乏”，“重视土地的观念，就是爱乡的观念，爱乡的观念就是爱国的观念。因此，自古以来建设强大的邦国是农业的人民，而非游牧的人民。”[4]70从社稷观导出了“农民是社稷的基础”、“国之大本在于农”的农本主义思想。

权藤还从“民性”中导出“自治”的观点。对于权藤来说，“自治”是一个有丰富内涵的概念。他首先是指个人的自治，他说“人唯根据其才能得到酬劳，根据劳动得到酬劳，以此能够不依赖他人而保全衣食住的安稳，养生送死，得无遗憾即是自治”[4]439。这种自治，实际上就是“治己”、“自修自慎”[4]444。其次是乡邑或乡团的自治。即为了自然的“民性”，需要人民自然成立各种团体“共济共存”。这种“共济共存”需要依靠“自治道德”来维系，即“以个人的自修为本，由个人纯正的性情产生并推及他人的行为。即子思父母之心、夫妇相爱之心、父母慈爱子女之心”等等[4]13。这种心推及亲族朋友、近邻井伍、而至一乡一邑，由此而一乡一邑的自治成立。再由乡邑而至郡国、由郡国而至国家。因此，“乡团的自治是国家的基础，推广自治的意义即是国家”[4]64。

权藤所谓的“自治”，是和“官治”严格对立的。他说，“大凡国家的统治，古来方针有二：其一，任生民自治，王者唯示以仪范，善导感化之。其二，王者裁决一切，总理万机。前者可称为自治主义，后者可命名为社会政策主义或国家主义。”[4]87在《农村自救论》中他又把后者称为“官治主义”。权藤认为，日本“肇国的主旨”实在于前者。即，“所谓的自治主义如何？它发端于其原始自然的风俗惯例，随着民众进化的顺序而渐次组织的，在一定的地方区划，以内部的治安和外部的防御为目的而组织起来的事物的名称。我日本实是依此自治主义建造的。”[4]116

总之，权藤从“民性”、“社稷”和“自治”的基本概念出发，进而提出他的基本主张，这就是“在一般人民自然的自治上施行政治，以天化自然的社稷为基础建设国家”，一言以蔽之，即“以社稷为本的自然自治”。

2.对明治地方自治的批判

基于以“社稷为本的自然自治”，权藤对明治地方自治制度展开了猛烈的批判。

首先，他以“自然的自治”批判明治的“自治即分权”的概念。他说：“把自治看成中央政权的分离，即分权就是本末颠倒……人类本来以衣食住即社稷为基础，形成村落自治。扩张村落自治即成为郡县自治，最终产生建设一国的必要。”日本历史从自治状态的神代，到设置地方自治制度的古代，“当时的自治都是出于天皇的许可，因此虽然形式上是分权，但实际上可以说是这些权力合同起来，拥护天皇，所以可以称为合权。”[4]437-438即在权藤成卿看来，日本自古的自然自治方为真正的自治，对《市制町村制理由书》中的“自治即分权”的近代的解释则难以认同。

其次从自治与官治对立的角度，批判明治地方自治的中央集权和官治性。他认为，明治维新后的中央集权表面上和历史上的大化革新相似，但实际上并不相同。大化革新虽然也是中央集权，但它是顺应了地方上自然发达的“良风美俗”，“采用精通地方事情的人，尽量不扰乱地方的秩序。”[4]430而明治初年的中央集权“其所模仿的完全是法国的行政，极力地输入的思想，是英美的利己经济主义及法国的特权打破、自由平等的主张。”[4]433由此导致民主思想向地方的蔓延和传播。作为这种动向的反动，明治政府开始转而学习普鲁士的国家主义。但“彼国家主义，特别如普鲁士的国家组织，因为只是把重点放在属于主权的支配者的权力上，所以在支配者和被支配者间，公益和私益之间，每事都乖离，一国官民的调和总是处理困难。”[4]116-118总之，明治维新后的政治是“国家主义和吏僚的混同”，完全“颠倒了自治是国家的基础的原理”[4]61。

再次，是对名望家制度的批判。他说，伊藤博文欧洲考察后，改革官制，自任总理大臣，发布华族令，为成立贵族院做准备。而山县欧美视察后，“发布市制町村制，开了原来无惯例的等级选举先河，使富豪和政府稳固地联系起来，忖度政府的用意，对内收买旧华族的欢心，巩固自家永久的地位；对外给予大地主、资本家等特权，使之成为自家的爪牙。”[4]436除了等级选举制外，支撑近代日本名望家制度的还有无薪名誉职制。对此，他批判道，由于实行无薪名誉职制，保障了有相当资产的人才能担当地方行政，导致这些富豪在地方行政、设置法规、处置建筑物及其他共有财产、发行地方债、土木开工及经营其他事业上，“都有充分博取利益的机会”。因此，此制度施行以来，“无论地方，还是城市，到处都有这些公职者的丑闻。”[4]441

第四是反对资本主义私有制，认为这是利己主义形成的根本。他把明治的自治制度讥讽为“明治的翻译制度”，认为这种制度“取了利己的公则，变更了我政本的基础”。他批判了土地私有制导致的地主土地兼并，是形成“町村现在这种机能薄弱的自治”的根本原因[4]444-445。他说，“自治的本旨，是以个人自治、村落治理自己的村落为基础，如果以村落为自治组织的单位，则其村落居民生存必要物资的处理，当然是村落的权能。然彼之利己主义的个人绝对所有权，每每侵害自治共同的权能，搅乱公众生存必要物资的出入，甚而使公众的共存陷入危机，剥夺村落自治的权能。”[5]151-152他说，日本古来是“治己”的而非“利己”的。“恢复我自然的自治，即治己的自治本质，以此为他日国民振兴的基础乃最为急务。”[4]451

3.农村救济策

批判明治的地方自治，直面大正以来的佃农争议和农村疲敝，权藤认为，农村疲敝的根本在于社稷观的后退，在此基础上乡团自治的后退。为了改变这种局面，“除了革新没有复兴的手段”[4]450。但是他所提出的革新，不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或者民本主义，在他看来，“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共产主义，或者民本主义，其思想都有很大的缺陷，这一点必须要注意。” 他的主张是：要拯救“我民众衣食住的危机”，只能“根据民俗国情选择方法”。其结果即“我日本以社稷为基础的肇国本旨，调齐民众的衣食住，保证民心的安心向上，除此以外没有救治我国家民人的方法。”[4]425在此“痛切地告我江湖同胞，治己是自慎、自修，实是自治的真源，是由町村而至郡县，乃至匡救国家的大本。我社稷千古不变的典范实在此。”[4]430“我辈应以此治己的自治的复兴为此一大革新期的最先急务。治己的自治的复兴就是废绝彼利己的公则的组织，建设纯正的自治，调剂民众的衣食住，以此为社稷的本位。”[4]446

《自治民范》这本被法西斯分子奉为经典的著作出版于1927年，是对《皇民自治本义》进行修订增补后的产物。其内容分为前后两编，后编八讲，基本是《皇民自治本义》中的八章。前编是新增加的内容，也分八章，权藤称重在“讲述沿革”[6]序9，叙述了日本历史上自治的发展。在书中，权藤把自己称为“埋头研究东洋古制度学的民间老书生”[6]188，通过对日本古制度的考察，指出日本自古发展的是“自然的自治”，而明治以来的模仿普鲁士的自治实是“国家主义”、“官治”制度，由此而酿成了弊端。再一次呼吁，要改变这些，“唯有恢复公同自治一途”[6]190。

4.主张对外殖民

在批判国内自治的同时，权藤还表达了其对外侵略，建造第二村的思想。称“以此自治之力国内不用说，也必须向国外扩张发展实是我国刻下之急务。我国内既成的农村已显现出人口过剩。现在朝野一般的力量是等待资本家的力量谋划殖民事业的发展，此多少伴有弊害。我并不是否认现在的作为，但是农村进行联合共同在国内国外适当的地方设置第二个村，国家对此采取保护的措施，这是最合乎机宜的方策。如此，则农村和殖民地的联络便宜，其殖民地也容易形成有后援的集团势力。我朝鲜的农业殖民没有发展即是没有重视此点。”[4]462表达了对外侵略与殖民的主张。

三

经济上反商品经济、反资本主义，政治上反中央集权与官僚制，生活上反城市主义是近代日本农本主义共有的内容。权藤成卿的农本主义思想中无疑也是包含着这些要素的。但是，除此以外，权藤的农本主义思想还有其自己的特点。以制度学为基础，从最自然的人性出发，主张以社稷为本，个人的自修与乡团的自然自治相结合，作为解决农村疲敝的唯一方法，这被权藤自己总结为“以社稷为本的自然自治”。而佐藤进则将其称为“原始共同体的自治”，称它 “和日本古来制度的联系，也没有找到科学的根据。只不过是把单纯的农本主义主张以家传（秘传）的制度学为基础，对官治制度加以批判。”[7]166岩崎正弥则将其称为“社稷自治论”[8]115，芳贺登称其为“社稷体统的自治”[9]。综合如上的分析，笔者以为，日本的地方自治和村落共同体传统有一定的关系[10]，但如果和大约同时代的另一个农本主义自治论者山崎延吉的“共同体自治”[11]比较的话，权藤成卿的自治论更强调的是自然的自治，即所谓“自然自治主义”。

这种自然自治主义还有着如下的特点：

其一是反对地主制，主张原始的平等和公正。福武直在批判日本农本主义的“封建性”的同时，指出这些思想都是代表地主阶级的。但是权藤的自然自治主义，对于地主制的深刻批判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他反对明治以来土地私有后形成的地主制度，对于农村社会的不平等给予深刻的批判，表达了希望地主制解体的愿望[12]。他由此构想了古代的平等、公平的社会。他主张要“以民众的共存为信条，民众的共存就是劳逸的平均和衣食住的物资的调剂，能够保持公正。”

其二是穿着汉学外衣的日本主义。汉学修养极深的权藤成卿，在著作中到处是信手拈来的中国古典，《礼记》中的“大同”、老子的“无为而治”等用语和词汇随处可见。他的制度学，从来源上也应该是“古代中国的学问”。因此在战前，他的学说也被以大川周明等为代表的右翼人物批判为“否认了日本人乃至日本国家的特异性”[8]115。即便今天，也有学者主张，“权藤是和狂热的日本主义者划有界限的。”[8]116但是笔者认为，权藤思想的核心，便是自然自治，尽管他一度用“无为而治”来解释自然而治，但是包括他所强调“民性”、“社稷”乃至相应形成的“成俗”、“道统”等等，均包含着日本神道式的思维方式，强调的是作为东洋的日本的优越性和独特性。“自然”这个词语从“民性”到“自治”的论述中时时出现，“成为权藤思考展开的核心的极为重要的概念”[13]。重视自然，而非人为，应该是日本传统式的思维方式。此外，对于日本固有的神道，他主张是“以社稷为基础的祭政一致的民族信仰。”而后来随着儒教、道教、佛教等大陆思想的传入，他们“不理解祭，从而妄断、歪曲我国的古代观——神道，破坏上古以来的故俗、道统，特别是到了明治的基督教，真正破却了我国民的社稷的道统。”把日本同其他国家特别是西欧对比，强调日本的优越性，无疑是日本主义的固有思维。

此外，学者指出，权藤成卿在民间法西斯运动中虽然实际活动不多，但是他为民间法西斯运动提供了理论根据，对民间法西斯和法西斯青年军官影响极大。特别是一些海军青年军官极其推崇权藤成卿，将他尊称为“权藤老”，将《自治民范》和北一辉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同样奉为纲领，藤井齐甚至把它说成是“天下无二的名著”[14]。那么，权藤的思想究竟是不是法西斯主义呢？对此，学界有不同的认识。日本战前学者樱井武雄明确称权藤成卿的农本主义为“非常时的法西斯形态”[1]261。战后虽然有小林英夫这样明确称权藤为“现状破坏派”的法西斯分子的，但也不乏不同的声音。有些学者不明确指出权藤的法西斯主义，而更多的是指出权藤成卿思想中的无政府主义和超国家主义。如武田共治称“就权藤成卿而言，他所主张的传统式国家主义在于恢复旧有的习俗，以便使衣食住得到确保。他把基于彻底农业化的自治，当成超国家主义的思想基础。”[15]佐藤进认为，权藤的所谓自治，是日本“强权的生民为国是的复古主义，和在海外的新国土建设的对外殖民主义的混合。”[7]165他的思想后来被法西斯主义吸收，表现出自治思想的“脆弱性”[7]167。而我国学者朱庭光甚至称“把权藤成卿的思想说成是法西斯主义当然不恰当。”[16]但不论如何，正如山中永之佑指出的那样，“农本主义的自治主张，重视共同体的社会，最后强调国体的拥护和以家族制度来维护日本国家，不可避免地最后转到日本文化中去，从而和法西斯思想合流。”

总之，由民性而至社稷、而至自治，是权藤成卿的思想逻辑。自然的自治，是权藤思想的核心内容。它本质上是穿着汉学外衣的日本主义，包含者一定的无政府主义和超国家主义的要素，因此成为法西斯分子信奉的理论。

结 语

农本主义，是近代日本社会转型，或曰在西洋文明冲击下从传统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过程中产生的一种保守、反动的思潮。权藤成卿的自然自治主义，正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代表，它逆社会发展的潮流而动，宣扬封建复古，总体上是应该批判和唾弃的。它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在今天已经不会再复返。但是它带给我们的警示是，在社会的发展变迁中，总是有逆潮流、拟时代而动的思潮，穿着或曰“日本主义”、或曰其他主义的外衣而招摇过市，并且会在一时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对此我们不能不时刻保持警惕。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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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Gondou Seikyous Theory of Natural Autonomy

GUO Dongmei

（Institute of Japanese Studie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Jilin，130024）

Abstract： GondouSeikyou is an agrarianism thinker， and scholar of system in modern Japan. Because his masterpieceAutonomy Models along with 和Kita IkkisNational Reform Bill was regarded as classic by fascists， he was also known as fascist thinker. Based on the science of ancient system， he put forward the concepts of “the people”， “the country”， etc. and beautified the ancient Japan into a fair society with the natural autonomy based on the country so that he could criticiz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foreign imitativeness， official governance and the reign of landlord family of the local autonomy system in the Meiji time. He advocated the method of reform Japan was to return to the agricultural society of ancient natural autonomy. GondouSeikyous natural autonomy was also known as Japanism in the cloak of sinology. Meanwhile it consists of anarchism， supranationalism， and the factors of foreign aggression and colony. Therefore， its necessarily respected enthusiastically by the fascists.

Key words： Gondou Seikyou； agricultural humanism； god of land and grain；natural autonomy

[责任编辑：秋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