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在哪里
2015-04-29张菊荣
一
人的思维总是有惰性的,而思维的惰性会影响生命的活力,所以,不断引发、刺激、促使你思考的人一定是你生命中的贵人。2015年,我的思维被《江苏教育研究》搅动着,感谢编辑老师在我懈怠的时候,总是及时又有艺术地“催逼”。在“实践版”开设一年的专栏,让我有机会静静地梳理自己的思考。在之前的9篇文章中,关于什么是好的教育,什么是好的文化,什么是好的学校,什么是好的学习,什么是好的教学,什么是好的科研,什么是好的制度,诸如此类的问题,结合自己的人生体验作了一些思考。我们不能不感叹时光的飞逝,转眼间,专栏写作的任务马上要告一段落,我一直在寻思这最后的一篇以什么为主题,在学校现场有着无数我们可以讨论的话题,但我更希望这次的主题能够与这一年的专栏形成某种内在结构,不要有大的缺憾。
我问我的伙伴周建国副校长,他说:“学生?”我点头不语。通过QQ,我问我的朋友、吴江区教育局教科室盛伟华先生,他说“儿童!我发现在你的教育大视野中,儿童观没有写过。”回到家,我问同样当教师的夫人,夫人说:“写写孩子吧,教育最终就是为了孩子。”
我忽然检讨起来,是啊,“儿童在中央”“儿童站在课程中央”“儿童站在课堂中央”“儿童站在学校中央”,大家都在长篇累牍地谈论着,而我很少专门地谈论“学生”“儿童”“孩子”这样的主题。我忘却了儿童吗?非也,怎么敢忘却儿童呢?不但没有忘却,而且时时将所有的问题与“学生”“儿童”“孩子”放在一起思考,讨论问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从来没有不把他们“放在中央”来考虑。举个例子来说吧,关于对“学习目标”的理解。在“课程”的话语中,“目标”就是中心,没有目标就没有一切。然而,什么是“目标”?我们翻开“教参”,查阅“名师教案”,经常会看到让人啼笑皆非的“不是目标的目标”,他们把“目标”写成了教师要做的事情。这几年,我们一直进行着关于“目标”的拨乱反正:目标必须是描述“学生”。何谓“目标”?即“预期的学习结果”。谁的“学习结果”?当然是“学生”的学习结果。所以,“目标”必须要描述清楚的,就是“学生将学会什么”,而不是去描述“教师怎样教”。我曾经说,“学生意识”啊,“儿童立场”啦,“尊重孩子”啊,这些理念甚至口号,谁都会讲,但怎样来落实呢?还是从撰写学习目标开始吧。当我们不再以教师为“主语”,把“学习目标”描述成类如“使学生”“激发学生”“培养学生”等等,而是以学生为“主语”,“学生能……”“学生将学会……”的时候,再来说“学生意识”“儿童立场”“尊重孩子”吧!这话也许有些偏激,但又确实要通过这些技术性的细节来落实,需要我们时刻在心,无时不在地努力去做的。
当然,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关键是,关于“学生”“儿童”“孩子”,我们懂得的实在太少了。我们对于课程的内容,所知也还太少,但与之相比较而言,我们对于“学生”“儿童”“孩子”的所知就更加地少了。
二
周校长,盛老师,我夫人,给我的建议是非常及时的,也是极有启迪的。他们揭了我的“痛”。是的,关于“学生”“儿童”“孩子”,我不敢轻易言说,实在太敬畏这个话题了,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深奥的话题!我曾经无数次拼命地回忆我的童年,但无论怎样地用尽全部的心力去回忆,能够得到的总是极其有限,只是极其碎片化的一鳞半爪,有时候似乎抓到了一点点,却又无法再继续。我也曾经无数次地问我的母亲,从母亲那里了解我的“小时候”,所幸的是,母亲有一个好记性,她能够讲述我小时候的“典型故事”。这些“故事”总是会引起我对自己成年之后种种事情的联想,觉得有种线索隐隐地、深刻地将“小时候”与“长大后”关联着。每每咀嚼这些故事的时候,我越发相信朱永新老师的一个论断:人的一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围绕着童年的经历展开。当然,这种“经历”也是一种“经验”。一个人在童年时所遇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会影响他的一生!他在童年时是如何遇到困难的,他是如何对待的;他是如何获得荣耀的,又是如何对待的?这些都将烙在人格的基座上!我不是“童年决定论”者,但丝毫不怀疑童年的经历对于人的一生是何等之重要。因此,作为与儿童终日相伴的我们,所作所为与所言所行,对于孩子一生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虽然这种重要性在几年之后、几十年之后好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如同我无法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一样,但也许正是那些已经忘记了的却早已烙上童年基座的经验,对我们的人生发生着深刻的影响。
我相信,一个真正在从事着“教育工作”、思考着“教育问题”的人,是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与“儿童”“学生”“孩子”相关的问题的,因为了离开了“儿童”“学生”“孩子”,我们既失去了思考的起点,也没有了思考的终点,我们所有的思考将没有任何真实的价值可言。“儿童观”“学生观”决定了“教师观”“课程观”“教育观”,只有思考“儿童是什么?”才能思考“教师是什么”“课程是什么”“教育是什么”!脱离儿童成长的所谓“教师发展”是“假发展”,脱离儿童的课程是“假课程”,脱离儿童的教学是“假教学”,脱离儿童的学校是“假学校”,脱离儿童的教育科研是“假科研”……离开了“儿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花里胡哨的表面文章;离开了“儿童”,教育的大厦就会砰然倒塌!
三
对于周校长、盛老师、我夫人建议我的写作的三个词汇,我也深感兴趣。“学生”?“儿童”?“孩子”?我知道,他们是指同一种人。但这同一种人,竟有三个不同的名字,该用哪个名字来展开我的思考呢?简直一筹莫展!但是,推敲这三个词语的语境及细微区别,还是能够给我们的“儿童观”“学生观”带来很多的启迪。
关于“儿童”。儿童是一个多少美好的词汇,让我们想起很多美好的事物。儿童是神秘的,儿童是纯粹的,儿童是七彩的,儿童是脆弱的,儿童有着诸多的特性。在我看来,儿童是最近自然的,因此,我们最好把儿童回给自然。我极为认同苏霍姆林斯基关于“蓝天下的学校”的实践,以及他关于大自然给儿童的智力影响、精神影响的论述。所以,当伟华建议我写写“儿童在何处”的时候,我说,“儿童应该是田野上的,现在都关在教室里了。”“儿童应该是逛来逛去,像一群狗一样的,现在全部被关起来,牵着了啊。”“儿童应该离大自然近一些,而现在的儿童离‘高科技太近了……”甚至有专家提出“现代传媒使‘童年消逝”这样的“令人触目惊心”的论题(转引自钟启泉《呼唤中国的儿童学研究》)。当我读到中央电视台编导王开岭先生散文《消逝的“放学路上”》的时候,那种共鸣是强烈的。儿童本身就意味着“自然”——“自然节律”,即成长的节律,儿童在玩中成长,在伙伴学习中成长,在慢慢地成长,这些都是儿童发展的“自然节律”,违背了它,教育就一定会失败。当然,“儿童”这个词语,是相对于“幼儿”“少年”“青年”“壮年”“老年”而言的,也就是说,我们说“儿童”这个词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把他们置于“人生”的长河中去考察了。是的,人生的每一季都应该各有特征,但儿童在整个人生四季中的价值切不可低估,失去了好的“儿童时代”,很可能会失去好的一生!太多的事情,在儿童时完成的必须要儿童时完成,不能在儿童时完成的真不能“提前”去完成。人生啊,什么季节做什么事,不能“反季”生成,这就是“关键期”,这就是“儿童”一词给我们的启迪。
关于“学生”。我是不太喜欢“学生”这个词语的,感觉上比较“硬”,但我尊重它。应该说,这个词语是非常理性的,是讲“身份”的,相对于工人、农民、教师等“身份”而言,一种身份的人有一种人的主要使命,“学生”的主要使命就是“学习”,是系统的、组织的、集中的“正式学习”。正因如此,我们必须研究“学习”,学习是怎样引起的,学习是怎样展开的,学习是怎样持续的,学习有哪些规律可循,关于“学习”的研究应该成为教师研究的基础性领域。当然,“学生”这个身份更告诉我们:必须坚持“学习是学生自己的事”,不能抽象地研究“学习”,而要研究“学生的学习”。在《汾湖实验小学课堂誓词》中我们这样写道:“学习始终是学生的事,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助学,而不是替学。”学习是有普遍规律的,而每一个学生的学习又是有自身特点的,所以,我们必得将“研究学习”与“研究学生”(即苏霍姆林斯基所说的“没有也不可能有抽象的学生”,叶澜老师所说的“具体个人”)结合起来,不能无视个体差异。“学生”这个词语,一直在提示我们教师作为一个专业工作者,必须成为学习的研究者、学生的研究者,在实践研究中帮助学生成长得更好。
关于“孩子”。与“学生”这个词语有点偏“硬”相反,“孩子”这个词语让人的心很柔软,很温馨,是一个充满亲情的词。“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表述一方面告诉我们要宽容,要等待,“还只是个孩子啊”,你要他怎么样?另外一方面,也预示着无限的发展可能性,因为他今天“还只是个孩子”,他正在不断地生长。杜威不是说过“生长的首要条件是未成熟状态”吗?“只是个孩子”,也要求我们认识到“今天”“当下”的意义。这是孩子的今天,我们不能把他看成成人,不能把孩子的一切仅仅看成是为了成人的准备,以致于让他失去了孩子的幸福、今天的幸福、当下的幸福。这一点,我们要特别感谢杜威,因为他说:“教育是生活的过程,而不是未来生活的准备。”我们不能为了“未来”而失去孩子的“当下”!当然,更重要的是,“孩子”这个词语明显地带上了“爱”的色彩——这就告诉我们,教育不仅仅是技术,不仅仅是专业,教育还是一种爱的事业。诚如我们的先贤夏丏尊先生所说的:没有水,就没有池塘。“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爱。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出一个空虚。”
儿童在哪里?这是一个问题。本人无意也无力于系统论述“我的儿童观”“我的学生观”,只是希望通过这些思考引发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持续探讨,如果这些文字也引起了您关于这个问题新的思考,或者得到了您的批评指教,那就是笔者莫大的荣幸了。
(张菊荣,江苏省汾湖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实验小学,215200)
责任编辑:宣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