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导向的偿付能力监管体系对寿险公司的影响

□潘艳红 王灵芝

中国太平洋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风险导向的偿付能力监管体系对寿险公司的影响

□潘艳红 王灵芝

中国太平洋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我国保险业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飞速发展，已经成为全球最重要和最具发展潜力的新兴保险市场之一。保险市场年度保费规模在美国、日本、英国之后，位列全球第四。然而，我国保险业存在的问题和矛盾也日益突出，例如销售误导、行业形象不佳、产品结构单一、投资收益率长期偏低等。究其深层原因，在于保险业的市场化改革滞后，产品条款和费率管制、投资管制、保险产品的设计和定价没有市场化。在保险业发展初期，条款和费率管制可以防范“利差损”之类的潜在风险，保护消费者权益；同时，在保险资金运用方面，监管部门为确保公司偿付能力充足，采取了事前监管的模式，严格管制投资渠道和投资比例，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公司的自主投资决策和资金使用效率。中国保险市场的发展离不开深化改革，而产品条款与费率的市场化和保险资产配置的市场化需要新的监管体系。

一、偿二代的核心内容

2015年2月13日，中国保监会发布了中国风险导向偿付能力体系(以下简称“偿二代”)的17项监管规则，从发文之日起即进入偿二代试运行过渡期。偿二代目的是在资本要求和保险公司各类风险之间建立关联，建立有效的激励约束机制，鼓励保险公司提高风险管理水平，加强中国保险业的竞争力。保险监管改革的整体思路是“放开前端，管住后端”。“放开前端”就是减少事前监管，把经营权和管控风险的首要任务交还给市场主体， 如费率市场化、投资自由化、准入机制简便化等等，而“管住后端”则是指通过改进和加强偿付能力监管，切实守住风险底线，保护保险消费者的利益，促进行业健康发展。一套科学的偿付能力监管体系是“管住后端”的重要保证，新的偿付能力监管制度充分考虑了中国市场的特点，使定量监管与定性监管相辅相成，形成合力。偿二代采用风险导向的原则，全面覆盖保险公司的七大类风险，更加科学地计量保险公司的风险状况，并将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能力与资本要求挂钩，体现了风险监管的科学性和公平性，提高了保险市场的资本效率。

(一)框架内的三大支柱

新的偿付能力监管框架三大支柱的核心内容：(1)通过对各类风险的量化评估出资本要求；(2)对无法量化的风险(如操作、战略、声誉、流动性)的定性评估以及企业风险管理；(3)市场约束机制，鼓励通过评级机构、分析师、投资者和媒体的参与增强透明度和信息披露。此外，中国保监会要求保险公司进行自身的风险管理评估，从而加强监管。中国保监会将根据它们的评估结果对保险公司授予偿付能力风险管理要求与评估(SARMRA)得分，从而确认需要改善的领域。

(二)偿付能力充足率

偿付能力充足率是偿二代监管体系的核心指标之一。

其中，认可资产是指处置不受限制并可用于履行对保单持有人赔付义务的资产，认可负债是指保险公司无论在持续经营状况，还是破产清算状况下均需要偿还的债务。保险公司的“首日利得”利润被视同实际资本并在期初体现。偿二代对认可资产进行了分级，采用市场公允价值为认可价值，而不再通过打折体现风险，这样一来会释放资本金(保险公司偿付能力监管规则，2015)。

偿二代监管以风险为导向，最低资本的确定也以保险公司的风险划分为基础。根据其业务特点将风险划分为保险风险、市场风险、信用风险，并对各个子风险进一步细分，针对每一种子风险所需要的最低资本数额，考虑风险分散效应，即可得到保险公司的最低资本要求。

(三)风险综合评级

偿二代的创新内容还在于对难以量化的风险进行评估与防范，主要包括操作风险、战略风险、声誉风险和流动性风险，定性风险的新增使得评价体系更加全面。基于可量化和不可量化风险的评估，中国保监会将保险公司分为四个类别，实施分类监管。

二、偿二代的实施为寿险公司发展带来机遇

偿二代出台的关键就在于在放开前端的同时为防范风险提供了有效的机制保障，保险公司可以在产品设计、费率厘定。投资策略等方面获得更多的自主权。它的实施为寿险业的发展带来更多机遇，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费率市场化有助于产品创新

传统人身险费率改革自2013年开始实施后，产品更加多样化，定价日趋灵活。偿一代下，条款和费率管制导致各个保险公司的产品高度雷同，保险公司为了扩展保费规模，开发了大量的投资类险种。偿二代体系下，保障型产品将有所增加，产品多样性有助于满足不同消费者的需求。产品的定价利率放开，意味着寿险业务的竞争将更加激烈，要占有更高的市场份额，就离不开保险产品的开发、创新与合理的定价。未来保险公司在产品设计中建议采用组合保单策略，如寿险和养老金保险产品，它们在死亡风险和长寿风险方面存在互补效应；在产品开发时增加保障性产品部分，例如，投资连结年金保险，该类产品能更好地迎合我国人口老龄化及社会保险制度改革。

保险产品设计与开发应更多地结合资本市场，保险公司应在风险和资本金约束下，适度发展分红险、万能险和投连险等业务。随着万能险定价利率的放开，未来分红险利率也将放开，尽管万能险在保单设计中通常会含有不利于保险人的选择权，但从偿二代TVOG因子可以看出，这些内嵌选择权和保证的时间价值并不高，风险仍然在可控范围内。普华永道发布的《普华永道：对偿二代规则的解读》评估结果显示，偿二代体系下，分红险和万能险的未到期责任准备金将低于现行的会计准备金。此外，根据中国保监会《保险公司偿付能力监管规则第2号：最低资本》计量方法的有关规定，在计算保险风险最低资本时，考虑到万能险和分红险的损失吸收效应，还需扣减一个损失吸收效应调整，从而降低保险风险的最低资本。

(二)有助于提高资金运用效率

保险资金运用的收益率长期低下，是保险业务与其他金融产品相比缺乏竞争力的关键所在。偿二代体系下，投资管制将逐步放松，投资渠道进一步放开，新的监管体系为险资投资非标资产、海外投资、创投基金、私募股权基金等提供了政策支持。在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充足率达标的条件下，保险公司在选择投资品种和比例上取得更多的自主权。

然而，如何在偿付能力约束下，结合各类资产对风险资本和偿付能力充足率的影响，寻求最优资产配置，是寿险投资环节的关键。不同的投资渠道需要的资本金存在明显差异。这就要求在制定最优化的战略资产配置时将投资策略和资本需求相结合，围绕资产和负债，在一定的约束条件下，平衡风险和收益原则，实现保险公司价值管理、偿付能力管理的目标。

在偿二代下，投资不仅要看收益，还要兼顾投资风险资本要求，不同的投资资产赋予了不同的风险因子，股票、未上市股权等权益类的资本占用被大幅提高，在资产配置和收益率测算时，要充分考虑资本占用情况，同时也要考虑风险的相关性。如利率风险和权益价格风险、利率风险和房地产价格风险都呈负相关性，应合理利用以达到优化最低资本要求的目的。

(三)加强资产负债管理

偿二代体系下，在产品开发和定价环节要更加紧密地结合精算和投资技术，实现资产负债管理。据测算，偿二代下寿险公司风险最低资本要求占比情况为：信用风险约14%，寿险保险风险约20%，市场风险约65%。市场风险的资本要求将占主导，因此，市场风险控制得好的公司，偿付能力充足率会比较高。

例如，利率风险影响保险业的资产端和负债端，如果资产负债匹配程度较高，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利率风险免疫，采用缺口法计量的利率风险资本要求会明显降低。然而，在现实中，公司基本无法做到资产负债完全匹配。保险公司不同的产品线具有不同的负债特点，可以采用“分账户”的方法将产品线和投资品种的期限进行匹配，使不同类型的资产和负债之间的关系更加明确，将更有效地指导公司的投资策略。

(四)强化企业风险管理

偿二代引入了控制风险最低资本的概念，也将对保险企业的风险管理体系产生深远的影响。它要求保险公司必须提高自身风险管控水平，充分识别和控制风险。中国保监会每年对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能力进行评估。风控水平的高低，决定了风险管理评估得分的差异，风控能力强、得分高的公司，资本要求最高可降低10%，反之最高可增加40%。可见，高度严密和卓有成效的风险管理体系，在实际资本不变的情况下，会提高其偿付能力充足率。

中国保监会根据相关信息，以风险为导向，综合分析评价保险公司的固有风险和控制风险。根据偿付能力风险大小，将保险公司分为四个监管类别：A类、B类、C类和D类。中国保监会每季度对保险公司法人机构进行一次分类监管评价，确定其风险综合评级，并对评价结果进行披露。而风险评级未来将是保单持有人、保险投资人衡量公司健康与否的关键指标。

这就要求寿险营造良好的风险管理文化，切实加强全面的风险管理，清晰组织职责分工，形成完整风险管理框架。加强保险公司总公司层面的战略风险、声誉风险、流动性风险管理，将风险管理嵌入公司经营预算、资产负债管理、资本规划与配置等核心的经营决策流程中，全面提升风险管理在公司经营管理中的价值。

三、偿二代为寿险公司带来的挑战及应对策略

偿二代体系下，保险监管部门将以市场为导向，逐步扩大保险公司自主定价权和投资决策权，在保证偿付能力充足的前提下，逐步放宽定价的空间，寿险业的竞争将更加激烈，经营结果将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一)应对费率市场化的挑战

费率市场化改革会使行业竞争更激烈，保险产品和价格更透明，费率降低，拥有渠道和销售成本优势的公司将会获益。随着产品和价格的透明化，市场信息更对称，客户更易选择适合自己的保险产品，从制度上抑制销售误导、保障消费者权益。

1.产品利润率下降，险企将主打差异化策略

费率市场化成功地打开了寿险全产业链市场化之门，对保险公司经营能力的要求进一步提高。费率市场化使保险公司获得了更多的定价自主权，但同时激烈的竞争也将使产品利润率下降。另一方面，费率的下降也会促进销量提升，公司需要关注业务量的增加能否弥补利润率的下降，降低对公司整体利润的影响。

现行的保险监管体系下，严格的保险条款和费率限制使大型公司的规模和品牌优势凸显，中小企业的市场份额较低。新的监管体系下，中小企业可以采取差异化策略掘取更多的市场份额。当然，定价不足也会导致保险公司的最低资本要求增加。

2.积极创新销售渠道

费率市场化后产品盈利能力变弱，代理人的生存可能会面临更大的挑战。目前，高昂的渠道费用很大一部分并非流入代理人手中，有限的市场容量更加大了代理人和机构的生存难度。因此，费率市场化后代理人渠道的管理效率尤为重要。这就要求公司加强费用管控，优化承保流程，降低成本开支。

同时，银保渠道也将受到影响。在现有体制下，银保渠道是扩大保费规模的主要渠道，但费用较高，价值率较低的资金池型产品挤压了有价值产品的空间。随着利率市场化进程的加快，未来以短利差换取大规模的价值创造模式的银保产品也将难以持续。团险、网销、电销等渠道尚未形成发展模式，规模有限。企业应积极利用互联网等途径创新销售渠道，打破渠道壁垒，优化渠道费用，提升渠道效率，摊薄费用成本。

3.根据目标定位优化产品设计

费率市场化后，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实际投资收益与保证利率间的利差减少。产品的利差将不断被压缩，当前市场上很多高现值产品保障成分较低，多为储蓄理财型，以高现值高保单贷款为卖点。利率市场化后，该类产品受贷款利率下降和客户预期投资收益上升的双重影响，其利润率将进一步降低。

费率市场化后，保险业整体转向精细化管理的时代，需要对目标客户群体进行精准定位。如果寿险公司可以有效地进行客户分层和升级，并结合自身特点，以这些需求为蓝本“裁剪”出满足这些需求的产品、渠道、服务，从而从根本上提升客户体验，那么其将在新一轮的行业竞争与转型中占得先机。在产品销售方面，应明确目标客户，细分客户群，有针对性地进行销售。在产品设计层面，应注重满足客户要求，通过优化产品设计，提供差异化产品，满足客户的保障、储蓄的要求，从而提高市场竞争力和利润率。

(二)应对投资市场化带来的挑战

偿二代体系下，投资管制放松、投资渠道进一步拓宽，保险公司获得了更多的投资选择权。然而，偿二代对不同大类资产、同一大类资产项下不同小类资产的最低资本计量均设计了不同的基础因子和特征因子，不同的资产所需的最低资本存在明显差别。保险公司应在投资收益、风险大小、最低资本要求三个方面进行权衡，而非一味地追求高收益或资本消耗最小，从而选取最优的资产配置。另外，在评估投资绩效过程中，也应考虑该策略所承担的风险和资本占用情况。

1.偿二代对资产配置策略的影响

从偿二代的规则来看，上市股票的风险因子相较于偿一代的打折比例大幅提高，与其他资产相比，上市股票也具有更高的资本要求，保险公司对上市股票配置的动力有所下降。保险公司应采取动态的资产配置策略，实时关注股市的风险、收益情况，如果总体的超额收益率不能弥补资金占用成本，应降低对上市股票的配置比例。另外，偿二代下，公司对投资性房地产的配置动力相对上升，但在资产配置中应考虑房地产的资产泡沫与变现时的流动性成本。此外，偿二代中对固定收益类信托计划计提的交易对手违约风险因子相较于同评级的企业债、资产证券化产品、不动产债券计划等要高得多，其资本占用远大于其他资产。因此，对信托的收益要求大幅提高。如果信托的收益率难以达到合适的水平，保险公司在信托的配置上将有所降低。

从节约资本的角度来看，公司对未上市股权、未上市股权投资计划、基础设施股权投资计划、权益类信托计划、混合类资产管理产品的配置动力将上升；对于固定收益类资产，相比同评级的企业债，基础设施债权计划、明股实债类股权计划、不动产债权计划的配置动力将上升(《保险监管参考》，第26期)。偿二代体系下，要求在制定最优化的战略资产配置时将投资策略和资本需求相结合，在资本金约束下，围绕资产和负债来平衡风险和收益原则，实现保险公司价值管理、偿付能力管理等目标。

2.偿二代对投资战术的影响

鼓励公司利用衍生品进行套期保值。根据偿二代规则，对于套期有效的股指期货，冲抵基础资产最低成本；对于套期无效的，最低资本的要求较偿一代有明显的提高，偿二代更加鼓励公司用股指期货进行套期保值，而不是投机。同样地，利率互换和国债期货等衍生品的对冲也可以起到降低最低资本的作用，因此，公司可以根据最低资本的变化情况，合理选用衍生品降低最低资本。

(三)应对偿付能力充足率要求对公司带来的挑战

偿二代体系下，偿付能力充足率是保险监管的关键指标。在投资市场化、费率市场化的同时，也可能会对保险业的偿付能力充足率产生影响。例如，以下情况可能会对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充足率产生影响。

第一，费率市场化后保险业的竞争将更加激烈，可能会出现为了抢占市场业务的费率竞争。偿二代下保险产品定价不足需要计提更高的资本金，从而可能影响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充足率。

第二，偿二代鼓励保险公司的竞争行为。如果保险公司在投资收益方面更有优势，在产品开发与设计时，可以结合未来投资的情况，从精算技术和投资策略两方面实现更合理的定价，从而提高产品的竞争力。然而，投资收益高的品种，往往资金占用率也较高，会影响公司的偿付能力充足率。

第三，偿二代不利于小型保险公司的发展。面对有品牌优势的大型保险公司，小型的保险公司很难有竞争优势。为了追求规模和保费收入的增长，小型企业常采取较为激进的经营策略，银保趸缴高现值业务产品可能占保费规模的75%左右。偿二代体系下，会根据风险情况确定资本要求，较为激进的产品通常存在更高的投资风险，同时也需要更多的资本金，从而会降低小型保险公司的准备金充足率。

作为专门经营风险的行业，保险公司应该采取积极的管理态度和管理策略，而非简单的控制风险来应对偿付能力不足的问题。偿二代实施后，资本市场融资的渠道也将逐步拓宽，例如，除了现有的融资策略外，还可以发行优先股、资本补充债券、应急债券等。同时，市场也为小型企业进行资本补充拓宽了渠道。如在资本补充方面，鼓励民间资本参股、控股保险公司，为保险公司带来更多元化的融资渠道，也将增强险企活力、拓展业务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