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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稼先:许身国威壮河山

2015-04-23许鹿希邓志典邓志平邓昱友

神剑 2014年5期
关键词:邓稼先核试验原子弹

许鹿希 邓志典 邓志平 邓昱友

出色的核武器研制工作领导人

1962年11月3日,毛泽东主席在二机部争取在两年后制成原子弹的报告上批示:“很好。照办。要大力协同做好这件工作。”随即,在中共中央直接领导下,成立了一个以周恩来为主任。有7位副总理和7位部长级干部组成的15人中央专门委员会,统一领导全国的这项工作。

从此,核工业建设和核武器研制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各项工作的步伐大大加快了。各项工作的要求也都随之一步一步地严格起来。在中央专委会议上,周恩来强调:“二机部的工作必须有高度的政治思想性,高度的科学计划性,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后来,大家把这个要求叫作“三高”。周恩来还反复强调核武器试验要“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以及“实事求是,循序渐进,坚持不懈,戒骄戒躁”。总理的热情关怀,对参试的科技人员给予了极大的鼓舞。

原子弹攻关,最关键的当然是掌握基本理论和关键技术。邓稼先面临着加速和拓宽领域的转变。这是由我国核武器研制的特色所带来的,也是邓稼先担任的工作所带来的。若干年后,刘杰等同志在一篇回忆文章中曾经写道:“核武器和核工业是当代科学研究的成就和工业技术发展结合的产物,它把科研、工程的生产的活动,统一于一个过程。从基础理论研究开始,到科学实验,工程设计,加工制造,前者为后者在开辟道路,成为后者的依据和指导,而后者又不断反馈信息,给前者提出新的课题,相互衔接,相互渗透,相互促进,如同接力赛跑,一棒接过一棒向前跑……克服了人为的分割和脱节,创造了一种科研、工程和生产一体化的新体制。”我国核武器的新体制,改变着邓稼先的工作内容、工作方式、工作作风,以及细微的日常生活。环境一点一点地要求人们改变着自己,但他自己往往不能觉察到它。别人首先发现的是邓稼先经常愣神。有一天,党委书记忽然对他说:“老邓,不行,以后不准你再骑自行车了,你的眼神是直的。”眼神是直的?他心里一动,自己怎么没有感觉,但是他很快明白了,随口答道:“还不至于,不至于那么厉害,我骑车子的技术可蛮好呢!”党委书记的话是对的。有一次他那支配自行车的第二神经也突然并入第一神经里去了,于是连人带车掉进路旁的水沟里。

邓稼先为人随和,很容易和群众打成一片。他本是一个好玩耍和喜欢热闹的人,他与人相处从来没有身份上的等级感。他和同志们相处非常大方,别人到他那里去开会,就要翻他的衣袋找好烟抽,翻他的抽屉找糖和点心吃。他以同志们跟他不见外为极大的精神安慰。这是他的追求,他努力做一个纯洁的人,他很不愿意为什么戒心、隔膜之类的东西来伤及自己与同志们之间的友情。他在基地和同志们抢吃妻子托人捎来的酸三色糖块或者是排着队轮番跳人马,躬着身让别人双手按在他的背上跳过去,他都感到很开心。

他担任九院领导后,工作范围超出了理论设计,一直要管到工艺,每一个要害处零部件的加工是否合格,他都要挂上一份心。他经常到工厂去,向第一线的老工人问这问那,记在小本子上。他们的许多部件只有八级工的师傅才能上床子动手干,规格要求极其严格,老师傅们积累了不少书本上找不到的经验,因此他渐渐懂得了许多工程技术方面的东西。

制造原子弹,有许多事情是非常危险的。一次要在特种车床上加工原子弹的核心部件,就足把极纯的放射性极强的部件毛坯切削成要求的形状,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活,不能切多,不能切少,不能有半星火花,不能出丝毫差错。老将军李觉和邓稼先同时站在工人的身后,工人心里踏实了,一刀一丝,一丝一刀,每车一刀测一次数值,操作正常。李觉将军毕竟年长体弱,站了一天又站到半夜,心脏病发作了,不能顶到底。但是邓稼先深知这部件的重要,他坚持站在工人师傅的身后,工人换班他不走,整整站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拿到合格产品为止。

小时候,邓稼先虽然顽皮,但很守规矩,这在一部分同学中留下了胆小的印象。守规矩似乎可以叫胆小,但人们真正谴责的胆小实际是那些只顾自己利益而不敢有所作为的人。邓稼先可绝对不是那种人。原子弹爆炸试验前,要插雷管,这是所有危险工作中最危险的。操作者小心翼翼,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大家都高度集中精力于工作,防止发生任何事故。即使如此谨慎,每个人都仍然随时准备献身,因为万一发生了问题,在场所有的人将立刻分为气体。在核试验前插雷管时,邓稼先总是无言地站在操作者的身后,他要稳住人心。

邓稼先在处理问题时的沉着是有名的,他负责任,有学问,有魄力。有一天,邓稼先开完会回到家里,已经深夜了,他很疲倦,很快进入梦乡。刚入睡不久,基地来的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他披衣起来,听那边紧张的汇报,出问题了。汇报的人很紧张,但邓稼先却异常沉着,他迅速询问对方各种数据,待情况基本清楚之后,他告诉对方打开什么,看看数字是多少,告诉对方应该是多少;再关上什么,看看数字是多少,应该是多少。他用这种方法了,解事情的变化情况,不断提出处理方法,使远在千里外的事故现场的人,稳定了情绪,工作忙而不乱。就这样他不停地通过专线电话连续处理了五六个小时,直到天亮,终于化险为夷,人员无一伤亡,而且可以把损失的百分之九十八回收起来。

在邓稼先随和、谨慎、沉着的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那就是他的性格中也带有几分大胆冒险的精神。这种精神也是成大事业者所必须具备的。和他熟悉的同志在打桥牌中曾发现这个特点,他常常喜欢冒叫牌,他不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要仔细掂量到犹豫不决程度的人。这一性格表现在工作中是他的勇敢精神。邓稼先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去观察发射中出现的特征火花现象,他对于需要知道的事情,常常不考虑代价。有一次讨论一个极为重要的核武器试验,出现了意见分歧,简单说来,一种意见是分三个步骤来完成这项核试验计划,另一种意见是分两个步骤来完成这一计划。三个步骤的办法较稳妥,但是费钱多、耗时长、威力小;而两步骤的方法有一定风险,但是费钱少、耗时短、成功后威力大。邓稼先坚决主张后一种方法,他知道必须为这种风险承担主要责任,但是邓稼先为了国家利益做整体考虑。丝毫不考虑个人的得失。这种较难较快的两步骤方案终于通过论证,获得批准,并取得了成功。

在多年以后,邓稼先曾回忆到这次三步改成两步的方案,他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可真难呀!两种意见都是对的,一种是稳一点,另一种是好一点。差别是又给国家节省钱,又获得高效能的核弹头。可是真难下决心呀!许鹿希问他:能节省多少钱?他说估摸着算来至少省三千万元。许笑道,好家伙!普通一个大学三年的经费,你们轰的一声响,就没了!邓稼先笑着点点头,陷入深思中。

其后,在1990年,许鹿希曾对杨振宁教授说,中国的原子弹、氢弹等核武器花的钱要比别的国家少得多。杨先生默默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若搭上科学家的性命来看,就不能这样计算钱了。

他们的工作要求不能出任何一点纰漏。邓稼先常常对人说:“在我们这里没有小问题,任何一件小事都是大事情。小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就会酿成大祸。”有一次午夜后,邓稼先刚刚休息,突然核材料加工车间来电话,说是一个重要部件的加工出了一点问题,他放下电话只穿着拖鞋就出门上了吉普车。这是他的脾气和习惯。要紧的事情一发生,便忘掉一切。那是一个连续下了好几天瓢泼大雨的黑夜,当时雨依然很大,这种时候汽车跑在山路上是十分危险的。山顶上的雨水带着泥沙和石头冲下来,路段上时有塌方,安全毫无保证。他乘坐的汽车强行沿着山路盘旋,忽而向上,忽而向下,车到河边时,大水已经漫过了桥面,这里是曾经出过车毁人亡事故的地方,司机心里很紧张,车速一点点减缓下来,不敢开了。邓稼先使劲摇着司机的肩膀嘁着:“冲,往前冲!”司机也有些心急地说:“老邓,你可是大科学家啊!”邓稼先毫不犹豫,严肃地但压低声音说:“他们在等着我处理故障,干咱们这一行的,出了事故就不得了啊!”司机明白核武器的重要性,也明白邓稼先的心情,他加大了油门,冲向桥面。车子行进在漫着河水的桥上,混浊的河水立刻灌到了汽车里。一路颠簸好几个小时才到了车间。司机累倒了,可邓稼先却立即投入工作,又干了一天一夜,排除故障。

这样抢时间去排除故障解决问题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他已经很习惯了。习惯成自然,事后他心里并未产生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自豪感,或是获得某种道德上的自我完善的安慰。是事业心和工作环境这两样东西久而久之的结合,使他获得了这样的品质,这种品质一经形成便永远伴随着他。这是一种他自己也未能觉察到的伴随物。与他平日最看重的“pure”纯洁品质,日渐接近。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紧张工作,像一块磨石一样,一分一厘地损毁着邓稼先强壮的身体。通宵达旦的工作所带来的疲劳,在他年轻时,几个小时的熟睡就可以消除。五十岁以后,他的体格虽仍很魁梧,但精力开始出现衰老迹象。1982年的一天,核试验临近之前,井下突然有一个信号测不到了,人们十分焦急。面对四面八方来的询问,邓稼先十分明确地说:“一个小问题,很快就会解决。”自1981年以来,他已担任了核武器研究院的院长,他稳得住神,军心就不会乱。其实他心里也是十分着急的。他和大家一起来到井口,这里的气温是零下三十多度,茫茫的戈壁滩上风沙呼啸。人们劝他回去,他只说了一句:“我不能走。”理由是不言自明的,这样简练的语言,最能使人们明白他的心意。事故终于排除了,核试验成功了。

顿时搬去了心里的石头,邓稼先想喝酒,就从食堂里买来几个普通的菜,但找不到好酒,一直跟随他身边的李医生神秘地轻声说:“我那里还有一瓶剑南春。”邓稼先立刻大声催他:“快!快去拿来。”两人在帐篷里正准备开怀畅饮。这时另一个帐篷有人过来请老邓,说那里有些领导人在聚会庆功。邓稼先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他真的不愿意去,这并不是他和那些领导人相处得不好,而是他不愿在排场的地方喝酒,就像他不愿在宴会上吃饭一样。宴会是被礼节所捆绑的聚会,是应酬,使恬淡的本性受拘束的场合。对邓稼先来说,吃饭、玩要,尤其是喝酒的时候,第一需要就是自在。情趣盎然的自由抒发,这才是喝酒的环境。也只是在这种时候喝着酒,才能尝到酒兴的真谛。每次他自己回到北京,只有在北大朗润园和年迈的父亲一起喝酒时才有真正的酒兴。他们拿着装有茅台酒的瓷瓶摇晃着轮番放在耳边来听,以判断两个人究竟喝了多少。他们都劝对方不要再喝了,但自己却逊要喝。他们谈心,谈音乐,谈外国小说,谈京剧,也谈国画,无拘无束。自在,始终是邓稼先在生活方式上的主导追求。直到他当了院长,还有时买一块烤白薯在马路上边走边吃,他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贫民化,他为的就是自在。但是现在的场合不同,领导们在庆功。中国的人情世故,几千年传下来的伦常观念,像一粒种子,终于把他和李医生这一氘核打开,他被叫到那边多少带有些仪式性的会餐桌上去了。试验成功使他兴奋,但同时使他精神松弛。

忽然,李医生听到那边在喊:“李大夫,快过来!”这时邓稼先已经昏倒了,脉搏摸不到,血压是零。他只喝了一口酒,就突然倒下。而在平时,他是颇有酒量的。李医生和护士全力抢救,一个钟头过去了,又是一个钟头过去了,抢救了一整夜,他才醒过来。

这次昏倒,并不是试验成功的狂喜所带来的,他已经历过许多次激动自己心弦的狂喜了,但从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种病情。昏厥,是他长期以来疲劳过度后骤然松弛的结果。一个一生如牛负重的人。突然环境改善、松弛下来后,常常会诸病缠身。这是因陡然失去支撑困境的精神力量而垮下来的,不过,邓稼先这次昏倒的主要原因并不在这里。他在此前几年,受到过放射性物质严重的伤害。那次伤害,对邓稼先是致命的一击。

零时之前的煎熬

原子弹起爆前的信号是倒着数的。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起爆!这个起爆时刻,干这一行的人把它称作零时。

每一次核试验的零时之前,中国的普通老百姓是一无所知的;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和任何时候一样,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零时之前,对于参加试验的工作人员来说,却是抱着强烈的期待心情,盼望准时看到自己的劳动化为蘑菇状烟云升腾到湛蓝的天空,巨大的火球不断翻腾,颜色在不断变化。像巨神拿着一颗宝石在转动,五颜六色,光彩耀人。而如果是地下核试验,那就是两声闷雷似的巨响,一声来自前方的深井之下,另一声是来自背后大山的回声,惊天动地,滚滚而来。但是对于一个署名者来说,零时之前是一段特别难熬的日子。签署自己的名字对于一般人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在核弹制成之后,再次检查完毕各项参数、各个部件,插好雷管。准备用飞机运去空爆或是下入深井做地下核试验之前,要有一个负责人签上自己的名字,以表明这一枚核弹已经一切搞好,可以点上火了。这是对祖国负责的签字,非同一般。在邓稼先生前,这副千钧重担大多数由他来挑一一签字。

每次核爆零时前对于签署人的煎熬是异乎寻常的。在原理方面一点漏洞都没有了吗?好几十万个数字的计算是否都准确?那么多的零部件是否都合乎指标要求?材料性能怎么样?……这一连串的问题搅着签字者的心。邓稼先在每次核爆签字之后都曾经有一小段时间全身冰凉,这样重的心理压力几乎使他坐立不安。每逢核试验前,他来到场地,表面上给人们的印象总是一个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大将风度,这是为了稳住大家也是为了稳住自己。但实际上,应该说从此他就天天过着心神不宁的日子。他在帐篷里时而复核着突然想到的某一个尚无完全把握的数字,时而又愣神坐在那里,连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

零时之前对签字者的压力,一般人难以想象。对于责任心极强的邓稼先来说,几乎是一种煎熬。这种说不出来因而也就无从下手去补救的担心,终日伴随着他。邓稼先曾开玩笑似的说过,签字以后,好比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然而他的脑子还能正常地工作。有一次睡到半夜,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于是从自己的铺位上一跃而起,叫醒了几个帐篷里的人,连夜商量对策,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事故。

准备核试验的前期,有时候他们要在马兰待上几天。马兰是为了进行核试验才盖起来的小镇子,因这里的沙漠地上有一种马兰花而得名。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就载有这种花的名字。马兰花呈雪青色,花心上嵌着一支白色的条带。在这干枯、单调的戈壁滩上见到马兰。使人能暂时得到一种生机盎然的情趣。同时也会使人产生一种联想,想到大自然似乎也有一种爱美的天性,有机会就要打扮一下。邓稼先每次在马兰小镇散步的时候,看到这种朴素的小花,就觉得自己被各种牵挂裹紧了的心能稍微放松一下。这种调剂对参试者的身心是大有好处的。

就是住在试验场地帐篷里的时候,邓稼先也要忙里偷闲。有一回,邓稼先和李医生一块到戈壁滩上去抓呱呱鸡玩。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充满着活力和兴趣。但他们这种梦境般的欢乐,很快就被后方传来的一个惊人消息给搅掉了。邓稼先的心好像从轻松的高处直线下坠,他浑身的肌肉好像完全僵死了。后方急报说计算结果中有个地方出现了问题,应该停止这次核试验。这不啻是晴天霹雳。猛然轰击到邓稼先头顶。他们很快乘吉普车来到竖井处。李医生发现邓稼先的脚步忙乱,怕他出差错,便飞身转到井口梯边,扶住了邓稼先。他下井检查完应该检查的一切,便回到帐篷里沉思起来。轻易地停止核试验,问题可就大了。但如果试验出了问题,后果更不堪设想。

为了此事,邓稼先在井上井下来来回回地忙了两天两夜。这两天,由于紧张,他几乎隔一小会儿就要去一次厕所。他用各种办法去推算,从多种角度去核查,拼命想寻找出一种证据,证明能够继续试验。因为要是停止这次试验,起吊装好雷管的核弹本身就是极危险的事,何况还要卸去已拧死的螺丝钉。才能改动装置。但是可靠的证据一时寻找不到。

他又躺在了铺上,两眼望着帐篷顶子,似乎想稍稍休息一下。突然,起身用纸笔又一次作了粗估,判明计算即使有错,误差的幅度不至于大到影响核试验的成功。最后,他得出结论并拍板:核试验可以照常进行。结果是这次试验完全成功。

研制核武器除了连续作战的疲劳和挖空心思地用脑这两样伤人身体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东西。那便是钚239和铀235的放射性核辐射对人体的伤害,这是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自然界中,有些物质的放射性对人是有用的,有的可以用来治病,诊断或者消毒物品、保存粮食。但是,制造原子弹的核材料却是太厉害了。

自九十多年前法国科学家亨利·贝克勒尔发现放射性以来,随着物理学的深入研究,到玛丽·居里夫妇时有了一个大的飞跃,他们先用铀作放射源,又发现了镤,再发现了镭。他们制备了使放射性新科学革命化的强大的放射源,放射性的发现在造福于人类的同时降临灾难于人类,这是无法逃避的规律。科学家们的贡献是巨大的,不过他们经过自己贡献出来的东西常常首先伤害了他们自己。例如玛丽·居里和皮埃尔·居里这对夫妇曾经受到非常奇怪的难以诊断的疾病的折磨。虽然皮埃尔死于车祸,但玛丽·居里最后死于过度辐射而引起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她的女婿约里奥·居里检查了玛丽·居里的实验簿,发现它们受到强烈的放射性污染。她使用过的菜谱保持放射性达五十年之久。这是老一辈科学家的经历。

邓稼先要比居里夫人小57岁,相差半个多世纪。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国度,做的工作也是不同的。但是,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地方:为了事业,他们长年同放射性物质打交道。在这方面,可以说他们是为放射性辐射所伤害,最终以身殉职。邓稼先一次又一次地主持着新的核试验。他们的目的是用高、精、尖的武器来装备部队。他经常出入车间,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几乎天天接触放射物质,受其辐射的损伤。干这一行的人只把这种事叫作“吃剂量”。说得好轻松,丝毫不带感情。大概他们是为减轻辐射伤害对人类带来的精神负担才有意这样说的。有一次开密封罐观看测试的结果,原有防护的措施挡不住新材料良好放射性能的强度,使邓稼先他们一下子受到了超出常量几百倍的辐射。这样超限度的吃剂量,后果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所有的工作都照样进行下去,邓稼先自己对此并不太在意。

深受“文革”十年动乱破坏的军工事业,在20世纪70年代末的核试验时,一次偶然的事故出现了。飞机空投时降落伞没有打开,核弹从高空直接摔到了地上。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倒计数之后天空没有出现蘑菇云。核弹哪里去了?知道出事故的人为此都非常揪心,因为这种事情有可能引起严重后果。指挥部立即派出一百多名防化兵到出事地点去寻找出事现场。他们来回奔跑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始终没有发现核弹的痕迹。但这是一件不能不了了之的事情。人们都记得日本广岛、长崎在遭受原子弹袭击后留下的惨景。哪个国家也不能在自己本土上来这么一下。邓稼先决定亲自去找。许多同志都反对他去,基地现场指挥员陈彬将军阻挡他,话语是非常感人的。他说:“老邓,你不能去,你的命比我的值钱。”邓稼先听后心中激动不已。他此时为一群生死与其的同志的真挚情感所打动,但他已不可能听这位指挥员的劝告了。放射性钚,在大自然中的半衰期是两万四千年。如果侵入人体,就极易被骨髓所吸收。它在人体内的半衰期是二百年,亦即进入体内后二百年还剩一半。这就是说,它将终生伤害着“吃剂量”的人的身体,永无解除之日。仅仅一克重的钚就可以毒死一百万只鸽子,由此不难想象它对人体的伤害。这一切,邓稼先当然清楚。但他没有听从好心同志的多方劝阻,决定立即上车。他心里在想:“这事我不去谁去?”他平时对于别人的安全非常关心,而偏偏把自己的健康和生死置之度外。这种拧脾气,似乎是从事核武器研究之后添的“毛病”,是他后来性格变化的一个侧面。他和二机部副部长赵敬璞同行,乘坐一辆吉普车,向戈壁深处驶去。在汽车上,他们没有什么话,这并不是没话可说,而是邓稼先的脑子里在不停地思索。究竟是什么事故?有几种可能性?最坏的结果是什么7他什么都想到了。他这时还不知道是因为降落伞没有打开,核弹从飞机上直摔下来的事故,偏离预定的爆心处很远。他一定得找到核弹。探明原因。车子在大戈壁上到处奔跑。他终于找到了。到了发生事故地区的边缘,他要汽车停下来。一下车,他坚决阻拦赵副部长和司机与他同行。最后他急了,忘掉了对领导同志应有的尊重,他大声对赵副部长喊:“你们站住!你们进去也没有用,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这是一句只说出一半的话。如果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应该是“没有必要去白白地做出牺牲”。而邓稼先认为自己是有必要的。

这位五十多岁的核科学家勇敢地向着危险地区冲上去了。邓稼先把钚对人体的伤害忘得一干二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勇敢,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英雄行为,大概所有真正的英雄都是这样的。他完全和平时一样,只不过有一份急切的焦虑心情。他弯着腰一步一步地走在戈壁滩上,锐利的目光四处扫视,边走边找。终于,碎弹被他找到了。高度的责任感使他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傻子,他竟用双手捧起了碎弹片——这个含有剧毒的危险的放射物。他立即放心了,他们最担心的后果没有出现。他的精神骤然松弛,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向远方的吉普车走去,他见到赵副部长的第一句话就是“平安无事”。他主动邀请赵副部长与他合影留念。至今,在邓稼先家中的相册里仍有一张只见两个头戴白帽子、身穿白色防护服,白口罩遮到眼睛下边,辨不清面貌的人站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的纪念照。左边的高个子就是邓稼先,右边是赵敬璞副部长。邓稼先在研制核武器这一类紧张的工作中,从来没有主动邀请别人合影。他工作起来节奏很快,匆匆忙忙。这次他要特别留下一张纪念照,一定是内心里有另外什么想法。他遭受到极为严重的放射性钚239的辐射伤害,这将是自己身体健康的巨大转折。此次对身体的伤害是现代医学水平无法补救的。

他可以避免这一次致命的伤害吗?他应该躲过这一次致命的伤害吗?和他共过事的熟人,了解他的朋友在他已经逝世的许多年后,仍然对这个问题持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可是,他一定会去的,这是他世界观发展的逻辑结果。在他冲进去的时候,受到责任感化作的强烈情感所驱使,他想不到别的事情,他顾不得。他脑子里只想赶快知道事故的结果。个人安危他来不及考虑。这,就是邓稼先。

几天之后,邓稼先回到北京住进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表明,他的尿里有很强的放射性,白细胞内染色体已经呈粉末状,数量虽在正常范围,但细胞球的功能不好,肝脏也受损。一位医生说了实话:他几乎所有的化验指标都是不正常的。但他只对妻子说了尿不正常,许鹿希火了,跺着脚埋怨他。按道理邓稼先应该到疗养院去。受的放射性剂量这样大,疗养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对身体无疑有很大好处。可是他没有去,他离不开工作,直到他离开人世之前,他没有疗养过一天。有一天晚上,许鹿希耐心地坐在身旁劝说他。邓稼先斜倚在床上,他宽大的上身靠在厚厚的被褥垛上边,两手交叉枕在脑后。他的眼睛,时而看着妻子,在听劝说,时而愣神望着墙板,在想别的。是什么想法把他的眼神拉过来,又是什么想法把他的眼神推过去的呢?许鹿希能猜得到,因为她毕竟太了解他了。

邓稼先的心在事业上,他为自己健康忧虑的落脚点也在事业上,身体是搞好事业的本钱。自从他投身祖国的原子弹、氢弹等核武器研制工作以来,使我国的核武器以很快的步伐前进。从绝对速度讲,我们的进度甚至超过了核大国。这一点令全世界惊奇:从制成原子弹到制成氢弹并炸响它们。美国的间隔是七年零四个月(1945年7月-1952年11月):苏联四年(1949年8月-1953年8月);英国四年零七个月(1952年10月-1957年5月);法国八年零六个月(1960年2月-1968年8月);而我们中国只用了两年8个月(1964年10月-1967年6月)。并且研制氢弹最后一年的工作,是在十年动乱的劫难环境中完成的。

不管怎么说,解放后的新中国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中国共产党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外国没有,就是在自己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史上也没有见到过。这种力量能够顽强攻关,永不止息。这一股力量,创造了新中国三年恢复战争创伤的奇迹,抗美援朝胜利的奇迹,独立地研制成功原子弹、氢弹、导弹和人造卫星的奇迹。

邓稼先最终没有听从妻子的劝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醉心于新一代核武器的研究。自从那次吃了特大剂量,他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1980年以后,他衰老得很快,头发白了,工作疲劳也不易消除。打从小时候起,他是非常喜欢出去玩的。但这时有一次大家爬山,半路上他突然感到举步艰难,身上沁着虚汗。最后,这次郊游就半途而废了。也有时开着会突然心跳很快,他把手伸给高潮副院长,让老高帮他搭搭脉,这时他的心跳每分钟已经超过120次。有时他甚至于非常怕冷。他觉出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或者退下来,争取过几年安生日子,延长一点寿命,并补偿一些对妻子和孩子所欠下的爱抚?自己也该喘息一下了。他的确感到肩上的工作担子使他过分吃力,科研攻关时要绞尽脑汁和耗尽精力;协调各部门各方面相互矛盾的要求,常常让人顾此失彼;因被别人误解和其他的伤害,令人有时感到心情沉重。他偶然间想起卢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块瓦片从房顶上落下,是有可能伤着我们的,但不及坏人蓄意掷过来的石头伤及人的心。”总之,过去这些他不甚介意的东西对他心灵的刺激比以前是稍微加重了一点。他在各方面都显出了疲劳的痕迹,身体的和心灵的。

一次,他利用散会后的一点空儿,和妻子到颐和园去。北京颐和园是他俩玩过多次的地方。园里的山山水水,从佛香阁到十七孔桥,还有湖的西岸边未经修整的野路,他们都是很熟悉的。每次游公园、逛商场、看庙会,他总是兴致勃勃,这一次也是他出的主意。那天他们原打算看菊花展览,待到他们赶去时,展览已经关门,这是晚霞斜挂西山的时候了。园内的喧嚣声随着游人慢慢离去而渐渐消失。他和许鹿希漫步走在后山的小路上。此时夕阳西照,路旁低处的土地上有星星点点的小花。两人的步子不约而同地慢下来。还没有走到最高处,邓稼先便觉得有些累了。他们在铺满秋叶的路面旁边选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大石头,邓稼先马上坐下来。许鹿希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斜阳的余晖下,万寿山此时格外安静。邓稼先吃着橘子,似乎是漫不经意地浏览着湖光山色。忽然,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多恬淡、多悠闲,要能老是过这样的生活该多好啊!”他对安静优美的大自然、对夫妻间悠闲自在的生活,流露出内心深处的一丝眷恋之情。许鹿希看着他,意识到他在精神生活上也感到了劳累。不过这种劳累,只是他精神世界中偏远的一隅。

1984年年底,邓稼先指挥了我国第六个五年计划期间的最后一次核试验,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后组织指挥的一次核试验。当时的乌鲁木齐已是银装素裹。邓稼先在严寒中又一次来到罗布泊这度过一生中那短暂难熬但又异常兴奋的时日的地方。在1986年前国家进行的三十二次核试验中,他亲自在现场主持过十五次。这一次又一次的试验都获得了圆满的成功。有人称邓稼先是福将。福将,习惯上的理解无非是老天爷保佑。十五次那样复杂的核武器试验全都靠天行吗?当然不行,这只能是邓稼先本人的水平和他一丝不苟、认真负责的结果。老天爷可帮不了这样多忙。由于常常在罗布泊基地工作,他对这一块楼兰古国旧址,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这里特有的荒漠旷景是和他事业上取得的辉煌成就连在一起的。这年年底,他已经满六十周岁了,但国家对这一次的试验有重大的期待。

新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

1964年10月16日下午,中国大地一如往常。只是在我国西北新疆罗布泊这块沉寂了1600年的楼兰古国旧址,静静地矗立着一座120米高的铁塔。离开铁塔远远近近有成千上万带着不同任务的人们在观察它,观察着它的顶端上托着的那个代号596的球体——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人们对这颗不寻常的炸弹寄予希望、寄予深情、揪着心。不只是这些远远近近的观察者,远在数千里之外,在首都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总理周恩来和聂荣臻元帅一起,手执电话筒也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听到的是罗布泊试验基地来的报告,以及开始倒数十、九、八、七数字的声音,只有那座铁塔仍然是一无所知地托着这样一个宝贝,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然而远在地球另一面的情报机构,没有普通的中国人这样安稳,他们有一颗侦察卫星日夜在我国西部上空飞过,卫星上装有能拍摄地面上汽车挂的牌照号码的高分辨率摄影机。它的红外线探测仪瞬间即可将万里以外的旷野中人们点燃的篝火传到美国地下的作战室里。罗布泊试验场上布置的测试原子弹效应用的楼房、坦克、大炮、汽车、猴子、猪、羊等等,万里以外的观察者都是一目了然的。据此,他们确切地预报中国将爆炸第一颗原子弹。他们的情报以及他们的判断一丝一毫也没有错。

邓稼先是前几天才和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三位老一辈科学家一起被基地总指挥张爱萍将军派专机从北京接来的。他是“为了这件事死了也值得的人”,这是六年前接受任务时他对妻子表过的态。六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做着,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倾注到这一颗即将爆炸的小小的弹体上,他们下过的功夫是常人难以体会的。回头一看他们从头脑中调动出来的智慧连自己也觉得吃惊。中国成千的部门和几十万人的直接通力合作的结晶即将大放光芒。邓稼先对此满怀信心,因为他们一步一步地扎扎实实地走过来,稍有疑问的地方都不厌其烦地反复论证过、计算过。何况这是经过了冷试验、各种局部试验以及缩小比例的试验,应该是有把握的。但是这位如此坚信自己的科学家、在倒数阿拉伯数字的震撼下突然间紧张到了极点,他只能毫无表情地听着报数。猛然间,与一声巨大的轰鸣同时,铁塔顶端的烟云腾空而起。这一刹那,人们最期望也是最担心的伟大时刻到来了。在这一刹那,远远近近的人们的心脏跳动暂停,成千上万的工作人员分布在不同距离,差不多同时听到了轰鸣声,同时看到了上升的蘑菇状烟云。一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毫无反应,他们许多人张着嘴,先后从愣神中醒过来,多数人是到烟云形成蘑菇状大火球的时候才突然欢呼雀跃。远处观测的人们举起双手,斜着身子顺势倒在沙坡上,用两脚乱蹬着沙石。这种时刻,一切常规的鼓掌和踊跃都无法泄出胸中兴奋的激情,只有在满地石头的戈壁滩上打滚。才能稍微获得一些心理上的平衡。

邓稼先热泪盈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很想痛哭一场。他和同事们六年的辛劳、煎熬都随着原子弹的烟云一块升上天空,也变成了一朵美丽的大蘑菇。他所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超级回报。邓稼先克制着激动,努力地克制着,终于,他的理智敌不过情感的冲力,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时他胸中一股东西在翻腾着,不断地翻腾,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来不及想,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几千里之外,北京的周恩来总理在话筒里等待着试验结果的报告。基地总指挥张爱萍将军兴奋地大声汇报说:“原子弹爆炸试验成功了!”周总理在电话中也兴奋地说:“我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向你们致以热烈的祝贺。我立刻到人民大会堂去!”稍后周总理又说:“原子弹爆炸非同一般,现在我们已经成功,究竟还有没有问题,要再检查核实一下。”这是毛主席的指示,也是细心的周总理的一贯的工作作风。周总理又亲自通过电话了解取样分析结果,以最终准确无误地确定原子弹爆炸成功。张爱萍将军向周总理再次报告:“根据多方面的取样分析,证实确实是核爆炸,很理想,很成功!”

在周恩来总理的日程表上,当天傍晚是在人民大会堂和其他中央领导人一起,接见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全体演职人员。当周总理走进大厅时,等待接见的人们早已排列整齐,站成一层比一层高的队形,最前面还有一排十岁左右的小演员,坐在地板上。人们高兴地等着听周总理讲话。和周总理照相。谁也没有料到,周恩来总理满面笑容大声地向全体人员首先说的是这几句话:“今天下午三时,我国在西部地区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核试验!”

周总理将这一震惊世界的消息刚说到这里,所有在场的三千多文艺工作者先是一阵惊愕,接着便、是狂热的欢呼,使劲地跺地板。无论周恩来总理怎样用两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欢呼声长时间没有被压下去。

号外是当日夜间发出的,北京街头人群如潮般地抢阅号外。同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10月16日22点的晚间新闻节目中,连续几次播送了《新闻公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声明》和《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热烈祝贺首次核试验的巨大胜利》的贺电。举国欢腾。中国有了原子弹,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反响。中华民族的精神大振,港澳同胞及海外侨胞扬眉吐气。美籍华人赵浩生教授在国外的报纸上撰文写道:“当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的新闻传到海外时,中国人的惊喜和自豪是无法形容的。在海外中国人的眼中,那菌状爆炸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花朵。”

1964年10月16日下午三时,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时刻,一个震惊世界的时刻。数年前曾经有苏联人说过“中国二十年也搞不出原子弹”。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内的有些美国人也断定中国人自己是不可能搞成原子弹的。中国爆炸原子弹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高空中的放射性云尘向东飘移。飘移的放射性云尘环绕地球无声地在世界各国面前展示了中国人民的智慧和力量,中国是不可欺侮的。放射性云尘飘过日本(10月17日);飘过阿留申群岛(10月18日);飘过太平洋北部上空(10月19日);飘过加拿大和美国西部(10月20日):烟云向东一程一程地飘过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威随着烟云一圈圈地无声地飘移震惊着她的四邻及其他远处的国家,直至整个世界。

尽管美苏大国的某些人不相信年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能靠自己的力量制成原子弹,但他们仍时时担心着、注视着,他们并没有放松他们的警惕。当时,在国威的较量上,核武器是镇国之宝。有没有它,对于一个国家尤其是对于一个大国来说,会直接影响到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内政和外交。有了原子弹,是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毛泽东主席曾经一语道破天机,他说:“原子弹就是那么大的东西,没有那个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吧,我们就搞一点吧!”

1964年9月,新疆罗布泊的上空不时有外国的侦察卫星掠过。在中国的核武器试验迫在眉睫之际,发生了美国与苏联准备对中国采取联合行动的问题。亦即动外科手术似地从根本上消灭中国制造原子弹的能力的问题。在此之前,1963年美国的艾夫里卜,哈里曼去莫斯科时,美国总统指示他“你去诱导赫鲁晓夫说出他的愿望……”但据哈里曼报告,赫鲁晓夫低估了中国在最近的将来成为令人生畏的核威慑力量的前景,他认为中国单靠自己搞不出原子弹来。在1964年9月15日,到了卫星探出实情时,美国国务卿腊斯克等曾经商量对策,建议由国务卿与苏联驻美国大使多勃雷宁就“动外科手术”一事进行极其秘密的探讨,想把中国的核武器基地从地球上整个儿挖走。更明显地说来,是全部炸掉。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是无情的。年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要想把腰杆真正挺起来必须拥有核武器。外国对中国爆炸原子弹的关注似乎并不亚于我们自己。

对于当时险恶的国际环境,中国人也有所觉察,并且做了相应的准备。据国防部长、第一颗原子弹基地总指挥张爱萍将军回忆,当时是这样办的。他在1988年4月8日给许鹿希的亲笔信中写有:

鹿希同志:

……来函所询之事,简告如下:记得是1962-1963年间,曾获悉肯尼迪以可能的手段破坏我兰州核燃料扩散工厂,当时中央研究对策时,有两种意见:从兰州拆迁到西南山岳地带,另一意见(是直接主管者们)是加速兰州厂建设(当时快建成了),争取尽快生产铀燃料,同时在西南择地另建一扩散厂,力争美未破坏前能拿到手铀235,到那时即使炸毁了,我已得到足够的核燃料。同时,如敌先在我生产燃料前炸毁,我还有新建厂可再生产,只不过延缓我试验时间而已。中央采取了后一意见。以后肯被刺,就未得到美采取直接破坏的消息。至于美是否与苏合谋过,我不得而知。其次,在兰州和221尽可能加强防空力量。同时,试验场区则采取大分散基区布置,而核装置要到临试验前而不过早运至试验场区,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主要核装置)。

在1964年八、九月间,夜间常在空中看到卫星经过试验场区上空进行空间侦察。这些情况,总理是直接电话告我注意尽可能隐蔽,我也常接电话报总理,直到试验现场的一切情况,都是如此。这是一开始研制和试验前总理规定的。总理是中央专门委员会主任,亲自直接主持研制与试验工作的,我们的一切事,都是直接报告总理的。这一点,你的记忆是对的。谨此简告,如还有其他问题,请直接来信,不必客气……

张爱萍一九八八年四月八日

在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当天,国外广播:1964年10月16日消息:今天最大的新闻是,在华盛顿时间早上三点钟的时候,红色中国在大气层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我们的电磁和声学监听仪器已测知,而且中国已经广播了原子弹爆炸的消息。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其影响之深广超越了国家界限,超越了民族界限,超越了肤色界限,它的意义是难以估量的。

应该说,在邓稼先他们的一生中仅此一项贡献就堪称中国人民的特大功臣,即使不再做什么,也完全能够问心无愧地过上一辈子了。但是,1964年10月只是邓稼先今后几十次组织核弹试验的开端。他在取得巨大成就和极度疲劳的情况下,没有停下来享受工作成果和应该给他带来的待遇。他继续前行,他对成就的享受仅仅是精神上的安慰而已。他从来不去关心其他待遇。在一个接一个的新任务的压力下,邓稼先不仅忘掉自己的待遇,还忘掉了自己的家庭。在工作最紧张的时刻,他最终忘掉了自己的一切。在第一颗原子弹刚刚爆炸成功后不久,一大批科学家急切地判读着各种试验数据的时候,党委书记刁君寿同志来到了邓稼先的身边,递给他一张回北京的机票,轻声地说:“你母亲病危!”

邓稼先心里往下一沉,脑子顿时就乱了。强烈的兴奋和担心母病的哀伤搅和在一起,使他多少有些心慌意乱。他立即上了等在旁边已加足油准备好的一辆吉普车。车子在无垠的戈壁滩上昼夜奔驰。两个司机轮番开车,把邓稼先送到了乌鲁木齐机场。在飞机上,他想起了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情景,他尽是往坏处想……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问他要哪种饮料,他只是“啊,啊!”完全答不上来。他脑子里是母亲在病中的形象。

邓稼先的母亲身材不高,但长得非常秀丽。母亲和父亲同乡,都是安徽怀宁人。听母亲说,邓稼先的外曾祖父也是文人,因此母亲有私塾的底子。他出嫁到邓家以后,书香门第的文化熏陶自然也对她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后来到北京,她和稼先父亲的朋友们的夫人都有非常好的交往和友情。像与汤用彤先生的夫人就很要好。她心地善良,体贴别人无微不至。邓稼先小时候贪吃胀肚,娘总要把儿子搂在怀里,替他揉摸肚子。一边嘴里哼唱着:

肚儿摸摸,百病消霍。

叫孩少吃,儿吃多着。

这是安庆一带家家都会唱的一首小歌,谈不上有什么曲调,近于乡音很浓的道白。邓稼先小时顽皮,打翻过北海茶馆大理石的桌面,母亲气极了,只是狠狠地训斥而没有舍得打他。那次在北海掉到冰洞里被捞上来,母亲特意为此去烧了香、磕了头,感谢菩萨保佑。这些事情,一次次地使母亲操心。他想到了母亲脸上许多皱纹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儿时顽皮闯祸而慢慢刻下来的。他忽然感到内心的歉疚,像孩子似的埋怨自己小时的不懂事。他很爱家里的人,但格外爱自己的母亲,有几天不见“姆妈”他就非常想念她。母亲有支气管炎,哮喘得厉害。他夫妻俩曾轮流到城外北京大学宿舍去给她打盘尼西林针,他是为此而专门学会肌肉注射的。他也学会了皮下注射阿托品,给妈妈治疗胃疼。记得有一年冬天,因为工作在外地,有好久没见到母亲了。他在冬天回到北京,没有休息就直奔北京大学朗润园159号,母亲就住在这里。他沿着小土坡拐过弯来,一眼望见了象亭子一样的中国式房屋,这是父母的家。

房前有一个小湖,湖中夏季长了许多荷花,到了冬天湖面的冰层上积着很厚的雪。他很喜欢踩着软雪在冰层上行走。见到家他反倒放慢了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踩着白雪,欣赏着挤压冰面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他非常喜欢听这种声音,这里有一种在大自然中玩耍的最单纯的美。他可以无拘无束地把自己疲劳的心神平稳地安放在上面休息一下,而且还有即将见到久别后的母亲的愉快充实着他,这种美就格外地迷人了。见到母亲时,他的心马上就变成孩子的心,要亲吻母亲的面颊,要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不管自己二十岁还是四十岁。母亲很会做菜,儿子回来,她总耍做几样他喜欢吃的菜,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地吃,分享着他的愉快……

在邓稼先一幕一幕的回忆还在继续进行的时候,飞机已停稳在北京西郊军用机场。这是他离开罗布泊的第二天的下午。等在机场的妻子没让他回家,直接带他到了医院,进了病房。消瘦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昏睡着,床边挂着吊瓶,正在向血管里点滴药水。他抚摸着娘的手,这手已是皮包骨头。邓稼先喊着:“姆妈,我回来了,我在这儿!”娘微微睁开了双眼,已经失神,但仍然透着一丝安慰的神情。娘的手也没有力气,但仍然使他感到娘的手还在握摸他的手。娘用失神的眼睛看着他,心里有话,一定有很多的话,但是没有说出来。妈妈枕头下面压着一张红色的号外,露出了一角。妈妈的眼神好像在说:“稼儿,娘生这样重的病,你不能来陪我、照顾我,娘不怪你。可是你的工作太苦太累太紧张,娘为你担心啊!”所有围在床前的亲属都没有说话,这里有的只是眼神,领悟、交流,一切都只是会意。

母亲老年时备受哮喘病的折磨。在母亲年迈体弱多病最需要他照顾的时候,他却长年在西北高原或者戈壁滩上。母亲因为哮喘肺炎发展到肺不张,手术也没有使娘的病好转。娘弥留不去,一定是等着看他一面。从来人们都是这样说,事实果真也是这样。娘终于安稳地永远睡着了,邓稼先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悲恸之中,这是他一生难过到极点的时刻。

再接再厉攻克氢弹

事实上,早在1964年10月16日中国爆炸第一颗原子弹之前的一年,即1963年9月,邓稼先他们就已奉命转向更高的目标了。若从1959年7月“自己动手、从头摸起”到1962年9月在罗瑞卿副总理主持下二机部向中央打报告,提出争取在1964年或1965在爆炸第一颗原子弹,立下两年规划的军令状算起,原子弹的理论总体设计工作实际不到四年就已经全部完成。从开始探索到拿出方案,他们攻关之神速使懂得其中奥秘的人瞠目结舌。以如此飞快的速度马不停蹄地驰行在重重难关的尖端科学之路上,几乎可以称为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在科学发达的美国也没有这种连续作战,他们的原子弹、氢弹、直到后来的中子弹都是不同的科学家在那里搞研究;而在我们国家却是同一批人在连续攻关。

1963年9月,聂荣臻元帅下令让邓稼先领导的九院理论部中研制原子弹的全班人马,转去承担中国第一颗氢弹的理论设计任务。因此我国第一颗氢弹的代号就叫作639。1965年,又从原子能所调进了于敏等一批科研骨干力量到九院理论部来工作。

氢弹不是常人所想象的那样,在制造原子弹的基础上提高一步就行了。这是与实际情况差得太远的想法。从最基本的科学原理来看,原子弹是靠原子核一连串的裂变,由此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叫作核裂变。而氢弹则刚刚相反,它是把两个原子核聚合成一个原子核,在聚合的同时放出巨大的能量,叫作核聚变。一个是裂变,一个是聚变,也就是说一个是打碎而一个是合并,所以制造原子弹和制造氢弹是根本不同的。人们抬头就见到天上的太阳,太阳为什么那样热、那样亮?就是因为它是核聚变反应的结果。可是在我们的地球上,怎样才能有像太阳那般高温的大火球来使氘核、氚核聚变成一个核呢?有,就是原子弹。在原子弹爆炸的一瞬间所产生的高温,足以达到这个条件。打个通俗的比方,点燃香烟要用火柴,点燃氢弹要用原子弹。这就是为什么必须先造出原子弹来才可能有氢弹的缘故。

在1964年5月和1965年1月,毛泽东主席在谈到核武器发展的问题时,明确指出:原子弹要有,氢弹也要快。

邓稼先领导理论部的科学家们又是夜以继日地工作着,摸索氢弹理论设计方案。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各种点子、奇招和谁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办法。把这比喻成在茫茫黑夜的大海中捞几根绣花针,那是一点不为过的。然后他们从中选择和归纳,由邓稼先主持下决心拿出几个初步方案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之后,理论部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突破氢弹原理上面。在彭桓武、邓稼先的领导下,科技人员兵分三路,分别由黄祖洽、周光召、于敏三位领导,分头上计算机去实际运算研制氢弹的可能途径。其中由邓稼先的老伙伴、理论部副主任于敏率领的研究组,在1965年9月去上海,利用那里的高性能计算机进行计算和探索。在于敏的指导下,几个青年科技学者终于见到了一束智慧之光,这束光如此巧妙闪烁,好似仙女不断眨动着的亮亮的眼睛,显示有可能拽住了研制氢弹的“牛鼻子”。于敏马上通知了在青海正全面掌握着各路进程的邓稼先。邓稼先立即集中力量,组织理论部进行讨论和验算,集思广益,使氢弹理论设计方案趋于完善。邓稼先立即带了一帮人飞往上海。一到上海。没顾上休息,邓稼先和于敏带着他们的助手在计算所就开始了紧张的连轴转的工作。晚上,他们多是在机房地板上和衣而卧,有时是通宵不闭眼。他们要攻克科学上的一道道难关,没有这种精神是不可想象的,尽管人们公认他们是从聪明人里头挑选出来的聪明人。邓稼先组织大家分摊难点寻找解决问题的入口处,终于形成了一个有充分论证根据的方案。后来,外国人称之为研制氢弹的“邓一于理论方案”诞生了。其后,又在设计实验、生产试验等各地各方面通力合作,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氢弹的核试验。

秋天的上海,雨后已带有一丝凉意。有一天,邓稼先和于敏等人走在河边的马路上,四周草润花香,比起干寒缺氧的西北高原,这是一处幽雅宜人的所在。因为有喜事在心,他们格外感觉到江南的秀美。本来大家议论说要于敏请客,但是于敏的脑子来得快,抢着说:“谁的工资高谁请客,这是老规矩。”邓稼先笑了,并不推辞。请客也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法,把喜悦泻出去一部分,人们才能保持平衡。晚上,他们美美地在馆子吃了一顿螃蟹。

邓稼先和于敏把这个方案向二机部领导报告了,刘西尧副部长支持他们立即做冷试验,不久后进行的几次冷试验证明了“邓一于方案”的正确。于是结束分兵探索,集中全部力量按照“邓一于方案”进行。周恩来总理领导的中央专委决定进行两次热试验。第一次是在1966年5月9日我国第三次核试验,用轰-6中程轰炸机空投一枚核弹,它是一枚约为20-30万吨当量的铀235原子弹,含有热核材料锂-6,目的在于验证解决制造氢弹的热核材料铀一锂,并取得成功。第二次是1966年12月28日在罗布泊进行的我国第五次核试验,检验了热核爆炸的基本原理,用的是一枚约为30-50万吨当量的铀一锂核弹,又获得成功。这两次热核爆炸试验证明了“邓一于理论方案”是正确的。因此,15人的中央专门委员会决定直接进行多级热核弹的试验。终于在1967年6月17日爆炸成功了我国的第一颗氢弹。

而这个时候,距离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仅仅两年零八个月(1964年10月至1967年6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她从制成原子弹到制成氢弹的时间差比世界上其他核大国要短得多。换句话说,她在此项科研攻关上显示出来的力量之强至少是丝毫不亚于外国人的。

二代轻舟立新功

邓稼先十分清楚核武器的发展状况。超级大国的核武器是随着他们整个科技进步而以很快的速度在发展的。美国人已经先后进行了九百多次爆炸试验了,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美国总统又命令恢复发展生产中子弹。人们在口头上也常笼统地把它归入第二代核武器,或新的核武器之中。

核武器在世界政治局势中的威慑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一个核科学家,在核武器研制方面,必须使祖国站在世界的最前沿,否则就谈不上有强大的国防威力,科学家深切地感到肩上担负着的责任。

邓稼先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醉心于新一代核武器的研究。

1984年底,距离邓稼先辞世仅有一年半时间。他此时身体极度虚弱,按道理说无论如何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是不行,他必须坚持。他们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国家对于这次核试验有重大的期待。他更多的是闭目养神,以储存精力应付不寻常的新试验。

他坐在飞机的边座上,不时侧目俯视机身下棉花似的白云,陷入沉思。飞机停稳,他略一低头走出机舱。啊!白茫茫的一片,好漂亮。此时的乌鲁木齐已是银装素裹。不久,他们吸着雪层上寒冷、清新的空气来到了马兰。

马兰是为核试验而建的一个小镇子。以前邓稼先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个地方,都不甚在意。这一次来,他在稍事休息之后,无意中一个人就走出去了。他想随便散散步。

马兰有一种野生的草花。它的深绿色的叶子叫马兰草,通常有半厘米宽,一尺多高。花是雪青色的,当中还有一条白道,蓝白相间,组成一幅最简单的图案,其含义似乎可以随人们心情去自由猜测和领悟。邓稼先随手摘下一朵,漫步走着。它好像是行将到来的壮举的反衬,又像是他此次特殊内心体验的一份点缀。

工作要求很紧,由不得他那样自在。邓稼先很快便像往常一样忙着安排工作,检查工作。他从支在戈壁滩上的帐篷往试验场地走去,步履艰难,几乎近于爬行。他只好要求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架自己一下。最后是气喘吁吁的邓稼先趴伏在两位同志的肩上到达目的地。这些天来,他天大拉肚子,别人认为是水土不服,但只有他自己和少数人知道他天天便血。副院长高潮提醒他:“要注意,怕不单纯是痔疮吧?”“嗨,先把工作忙完再说”。邓稼先岔开话题,他当然早就会想到可能是什么不治之症。自从那次“吃大剂量”以后,他就常常注意着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的变化。有一次胳膊上长了一个小肉瘤,他还问过李医生,这东西没有什么问题吧?他不是不注意疾病的症候,但他从不大惊小怪。他要争抢的是时间,是工作上的新台阶。

此次试验,工作人员照常测试中子流、冲击波、放射性沉降等各种指标,但他们也感到一些测试要求上的不同。

进行核试验的那一天,他和于敏等人坐在指挥车里,守候在基地的前沿。他们两人相识既久,又相处极好。别人都说他们两人是一个身了上长着的两个脑袋。邓稼先是个胖子,于敏因用脑过度头发过早就脱落了。基地的人们常说,一个胖了和一个秃子紧忙活一阵,就要响了。他们在一起向来是有说有笑的。时而探讨高深的物理学问题,时而开起玩笑来互相打趣。但是今天两人坐在指挥车里谁也没说一句话,因为他们心里都在牵挂着一件大事。

一声巨响,远远的那座心形的荒山颤动了几下,又晃了晃,使人担心这山仿佛要被震碎似的。“地动山摇”,似乎从来都是一种形容,这回大家亲眼看到了。山颤打破了大地的平静,一团团黄色尘土在地颤的同时冉冉升起,自然地联成一把伞帐,再柔和地飘落下来,轻轻地覆罩在地面上。使这一座山罩上一层黄色的新土,与原先完全不同了。

此时,邓稼先和于敏、高潮等人在指挥车内焦急地等待着,等待忘记刮络腮胡子的副院长胡仁宇的到来。

胡仁宇飞步跑过来了,他们的直感都肯定是好消息。

“那个尖尖有没有”,邓稼先和于敏他们几个人同时高喊。

“有,有,尖得很高,很清楚”。胡仁宇把照相底片高举在手中,使劲地摇晃着。

他们接过底片一看,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尖尖很高。

中了点火正常,燃烧正常,核试验成功了。

刘西尧副部长在1984年为这次核试验写过一首诗。原文如下:

二十年前春雷响,

今朝聚会盼新雷。

喜闻戈壁传捷报,

敬贺老邓立新功。

邓稼先的这一新功很不一般,这是他一生事业上的第三座里程碑。但是,月圆之后,紧跟着月缺,邓稼先带着第二代核武器伸手可及的喜悦,与罗布泊永别了。

在《人民日报》1986年8月4日刊登的题为《邓稼先对祖国的贡献永垂史册》的文章中,也载有:“从原子弹、氢弹原理的突破和试验成功及其武器化,到新的核武器的重大原理突破和研制试研,他都作出了重大贡献。”概要的记载了邓稼先在生前的三个里程碑。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当代中国的核工业》一书中,也载有:“1984年12月9日,中国进行了第32次核试验(地下试验)。”在他辞世三年之后,即1989年7月,我国政府仍然为这次核试验成功而给予邓稼先以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的特等奖,奖项为:“核武器的重大突破”,奖金人民币一千元。他的家属把奖金捐赠给了九院的邓稼先青年科技奖励基金。

(选自许鹿希、邓志典、邓志平、邓昱友著《许身国威壮河山——邓稼先传》)

责任编辑/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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